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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第三十六章 船娘

  封我为贵妃?我知道我半斤八两,别说封我为贵妃,就是贵人,在宫中都会引发一场大地震。娴妃那拉氏和从乾隆还是宝亲王的时候,就是他的侧福晋,太后很喜欢她,一直想在她的妃前加个贵字,乾隆一再以宫中不应有两个贵妃为由拒绝,如果这会儿封我,不用别人,太后这关,无论如何也过不了。我一个宫女出身,没有任何功绩与背景即使封为答应,都不合祖宗礼法,何况直到贵妃。听说当初乾隆封慧妃为慧贵妃的时候,太后因为她是汉女,差点与乾隆差点翻脸。

  我摸了摸脸,手有些凉,听乾隆说:“朕就想给她一个特殊的册封大典,让人们知道她在朕心中的地位,让别人不能小觑她,否则凭她的出身与地位,在宫里是非成堆的地方,焉有她的出头之日。”

  哪日出头我倒不在乎,我就怕功名未就身先死,我用被捂住头,原以为他对我与众不同是因为没见过象我这样的异类,那时候的人因为受三千年的封建礼教束缚,没有一个敢对他至高无上的皇权说不,闷了,想改变一下活法,喜欢跟我抬杠,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我现在有些认命了,既然找不到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就退一步找一个我全心全意所爱的,乾隆的****是那种社会制度造成的,即使我嫁给一个平民,如果他想娶妾,我又当如何,阻止他就是妒妇。杭州府台的妻子为他娶了四个奇丑无比的妾,尚被人耻笑她心术不正,可怜的女人,可悲的封建王朝。

  屋里太闷热了,可能要下雨,我喜欢南方空气里湿湿的气味,我觉得空气稀薄,披衣出了门,院里栽了十几棵桃树,此时正是花开叶密之时,十分漂亮,我喜欢桃树,也喜欢甜甜的桃子。我倚在一棵树旁,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光,都说月光下看美人,因为月光掩映下,有一种朦胧的美。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暇想,惊慌跑过两个丫头,恍惚觉得前面有吵闹声,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我无动于衷地看着,过了二十分钟,两个小丫头慢吞吞地往回走,其中一个边走边说:“半夜三更也闹,搅得我们睡不好觉。”显然口里带着不满的意思。另一个说:“夫人没想到老爷会主动去其他夫人的房里,偏今晚就去二夫人房里,当时那些夫人都是夫人给选的,这会儿又不让老爷接近。”

  先前那个说:“夫人知道老爷看不上她们,才放心把她们娶回来,这会儿老爷不嫌丑,夫人的计划落空了,如何不恼?你看夫人平时防我们这些下人,稍有姿色的,都象防贼一样,没想到自己搬砖砸最自己的脚,也是活该。”另一个丫头忽然笑起来,以手掩口:“夫人进二夫人的房里,老爷和二夫人正行周公之礼,老爷竟搂着二夫人大叫美人。”

  都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夫人只是想悍卫一下自己的权利,就被别人称做泼妇,妒妇,如果一个女人当真对自己所爱的人的左拥右抱,无动于衷,那他的丈夫不是在肉体上就是精神上被人带上绿头巾。我不喜欢大夫人的趾高气扬,虽然我赞成她悍卫自己的丈夫,但是我不喜欢她为了成全自己的贤名,而害了另外四个女人的终身,丑女也是人,也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

  虽然三月的天气,江南已经变暖,夜晚还是有些凉,我只穿了件单衫,摸了摸手臂,冰凉,身子缩了缩,想回屋,又留恋外面的清爽,正犹豫间,忽然身后一暖,披上了一件衣裳,我正想回身看看是谁,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上我的肩,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我向他怀里靠了靠:“又写东西了?”

  他用下巴抵住我的头,我很喜欢他下巴摩搓我头的感觉:“刚刚批了两份奏折,听到你门响,所以也出来透透气。”

  和他并肩看着天上的星星,屋里传来和亲王的咳嗽声,低低的压抑的声音,越克制,咳嗽声越大。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好象刚才咳嗽的是我,我也低低咳嗽一声,他停住手,我问他:“知道哪颗是牛郎织女星?”

  他不以为然地说:“牛郎织女之间有王母娘娘的天河,朕不喜欢他们。朕喜欢的是有情人能成眷属。”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一个人的美好愿望,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能成的!一阵微风吹过,吹得树枝沙沙地响,很喜欢听这个声音,只有这时才能显示出风的存在,树是有生命力的。

  和亲王终于停止了咳嗽,风也停了,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乾隆摘了一朵桃花,戴到我鬓边,现代人头上没有戴花的惯,大多戴花也是艺人,想起崔护的一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歪头问乾隆:“万岁爷,这一朵花,就是一棵桃子,一会儿府台大人及夫人看见我头上的花,知道少一棵桃子,还不找我们算帐?”

  乾隆低声笑了笑:“他敢,他长几个脑袋,敢找朕算帐,别说一朵花,就是满院子的花都戴到你头上,只有他的荣耀。”我赶忙摇手,想想如果我脑袋上都插着桃花,走出去,还不以为桃花成精了,我笑着说:“可饶了奴婢的头,奴婢可不想让人把奴婢的脑袋当成花坛。”

  乾隆也跟着笑,他的声音很低,听得我从头顶一直惨到脚底,我求饶地说:“万岁爷您要笑,最好把嘴张开笑,闭着嘴,奴婢听着有点害怕。”

  乾隆嗯了一声:“闭着嘴笑省着吸进肚里风,哪象你笑起来,乌鸦都能飞到你嘴里。”我的嘴至于有那么大吗?我分辩说:“昨儿奴婢吃炸酱面的时候,只把面条吃进去,酱都没吃进去,小玉说奴婢长的是樱桃口,奴婢再怎么张大嘴,乌鸦也飞不进去,奴婢这点不担心。”

  乾隆半晌没吱声,我回身想看看他是不是把我身子当枕头睡着了,他冷不丁来了一句:“瑶池,你今后在朕的面前,还是说我吧,或者臣妾也行,不用再称奴婢了。”我伸手掐了一下胳膊,没疼,狠狠来一下,又有点舍不得,如果不是做梦,谁疼谁知道,我再稍微用了点力,有点疼,知道不是梦,终于不用说那个讨厌的奴婢了,如果不用我下跪或者行礼就更好了,想起乾隆让我自称臣妾也行,臣妾是什么,臣子的妾?不是他想把我赏给哪个臣子做妾吧,我的头顿时大了一圈,本想问问他,怕挨骂,话到嘴边没敢,什么时候等和亲王顺心的时候,问问他。

  不喜欢看古装电视,所以对一些常识性的称谓都不懂。初进宫时见妃子们头上戴的旗头,以为顶的是一块板子,上面上了色,缀挂着长长的缨穗,画上一些花卉的图案,镶珠宝或插花带朵以示装饰,后来一次见翠竹给皇后戴,偷偷摸了一下,才知道是用铁丝围的,以青绒、青纱为面,图案也不是画的,是绣的。

  花盆底的鞋和现代的高跟鞋又不一样,跟在中间,穿着平衡不容易掌握,听王嬷嬷说花盆底是过去满族妇女上山采野菜、香菇时在鞋底绑块木块,防止蛇虫叮咬,因此转化而来。少数民族的风俗我不懂,所以我也不跟着抬杠,别说一小块木块,就是踩个高跷,我相信蛇也能爬上去,不是有句话叫打蛇随棍上。

  偷偷折了一根嫩嫩的桃枝,在嘴里咬了一口,喜欢那股清甜的味道。夜晚寂静无声,忽然前院一阵吵闹,隐隐传来哭声,紧接着乱起来。

  乾隆放开绕在我腰上的手:“晚上不睡觉,这会儿闹什么,朕看江秋波虽然不失为一个清明的官员,但是治家无方,连个女人也管不住。”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怕乾隆当真心血来潮管人家的家事,管好了还行,管不好万一闹出人命可不是玩的。那个大夫人虽然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个性刚强,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主儿。

  好劝歹劝将乾隆劝进屋,临进房的时候,他竟想往我的屋拐,看他耍赖的样子,实在哭笑不得,连推带劝把他打发走了。躺在床上,衣服上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味。外面的吵嚷声,时起彼伏,隐约约听有人喊救下了。

  不知道是大夫人还是小夫人们为了一个男人的爱,争取着自己的权利。封建王朝的一夫多妻制,给多少女人的心灵蒙上阴影,我也将是这个制度的受害者。可是一想到皇后,她才是应该得到最多爱的人,而她人前的大度,人后的辛酸,乾隆是否能理解。

  第二天早起,吃早饭的时候,江大人满脸含笑走进来,苍白的脸和不经意间带出的疲惫,看出他昨晚折腾了一宿。乾隆很欣赏他待客之道,家里发生了事,仍不忘招呼客人。我们也是时识务的,吃过饭,收拾东西,江府台亲自将我们送到杭州城外,虽然前呼后拥,看在我们眼里却好象单人独骑一样落寞。

  乾隆坐厌了车,和侍卫换马,另挑了一匹温驯的马让我骑,在怎么温驯也是马,我还没跨上马背,腿就开始哆嗦,和亲王笑话我:“小魏子,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你怕马?”一咬牙,在乾隆的拉扯中总算爬上马背,坐在上面,用手死拽着缰绳,生怕拽不住从马上掉上来,走了不到五里路,全身是汗,手也疼,屁股也疼,原来骑马竟是个力气活。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乾隆,他和王爷并马而行,满面轻松,兄弟俩正说什么,竟笑起来。我这才知道,人比人得活着,同时也对我自己敬佩不已,我可是头一次骑马,竟然能走了五六里路没掉下来。

  我正为自己自豪的时候,不知道谁在我背后使坏,丢了一粒石子打在马的后屁股上,石子崩起来,打在我的尾股上,我晃了晃,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虽然是一粒小石子,可是力道不轻,马受惊了,从乾隆与和亲王中间攸地蹿过去,我没射过箭,不知道象不象离弦之箭,我挺直腰杆,拼命抓紧缰绳,身子左右摇摆,好象风摆荷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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