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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历经了一场八年的战役,房扬古带着与两国签订的盟约,以及疲惫的士兵,浩浩荡荡的回到了临淄城。

  齐国上下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地挤在城门口迎接他。

  愈到王宫大殿,房扬古的心情就愈显沉重,事隔八年,不知道齐王还会不会记得当初将三公主许给他的那件婚事?

  如果在这八年之间,三公主并未出嫁,仍坚守与他的婚约,那么,他势必非要娶她不可了。

  想到这里,房扬古就觉得头痛欲裂。

  王宫大殿上,齐王不住地呵呵笑着,对房扬古的阵前立功赞赏有加,在一连串的战功表扬之后,便立刻将话题切入核心,直接提出为房扬古和齐珞补行婚礼的日期来,房扬古根本无法听清楚齐王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未来将要毁在齐珞这个女人的手里了。

  房扬古一脸漠然地听着,心里很清楚自己是齐珞眼前的猎物,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尽办法吃了他,不会放弃。

  八年这么长的时间,齐珞居然能等得下来,面对这样的结果,实在令房扬古无法不感到吃惊和意外,他知道自己是掉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之中了,想逃,没有那么简单。

  既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也不想浪费力气去做任何无谓的抗拒了,或许是八年的战争磨钝了他的傲气与锐气,他闷不吭声的承受了下来。

  长期征战让房扬古觉得身心俱疲,他只想好好地休息,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于是,整个临淄城张灯结彩,都在为房扬古和齐珞的婚礼大肆庆祝着。

  魏婴梳着马鞍髻,穿著大袖细腰的浅蓝色棉袍,手中握着竹简,斜倚在床上,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休息,正想抓住机会,在这寒冷的午后小睡片刻,没想到阿乔忽然间惊慌失措的奔了进来,吵醒昏昏欲睡的她。

  「阿婴,快醒醒、快醒醒,天大的消息呀!」阿乔气急败坏地嚷嚷。

  魏婴睡眼惺忪地看着阿乔,打了个哈欠说:「什么消息?大惊小怪的,难不成是少将军打了胜仗啦?」

  「差不多、差不多——」阿乔摇晃着发丝散乱的脑袋,模样状似女鬼,仍在惊天动地的叫着。「少将军不只打了胜仗,六天后还要迎娶齐国的三公主咧!」

  魏婴这一下惊得全醒了。

  「什么意思?」她扯住阿乔的衣领,猛眨着大眼问。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不久之后,少将军就会带着少将军夫人回来了。」

  魏婴手中的竹简跌落在地上,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听懂了吧。」阿乔惋惜般地摇着头说。「我看妳呀,真以为反反复覆念这一箱书就能当少将军夫人哪,真是傻瓜,远在天边的少将军还能记得妳吗?在他眼里,妳只是一个路边捡来的小丫头,随便一句玩笑话就把妳骗得团团转,说不定,他早忘记还有妳这个人了,妳还傻傻的念这箱什么书啊!」

  魏婴掀了掀眼睫,灵动的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

  「少将军真的要成亲了吗?怎么会?」她不相信地喊着。

  「傻丫头,大将军已经受齐王之邀到临淄主持婚礼去了,这还假得了吗?」

  魏婴的心一直地往下沈,阿乔平时总是谆谆告诫她,要认清自己的身分,别对房少将军心存幻想,但她总是不睬她,径自堆砌着一块又一块幢憬的美梦,今天得到这个消息,已经证实阿乔所说的话没有错,美梦已经龟裂了。

  她觉得脊背骤然僵冷,绝望的感觉吞噬了一切,深深地感到万念俱灰。

  八年来,她咬着牙硬撑,每天就算在筋疲力尽的深夜,仍读着房扬古留下来的竹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夜想着房扬古对她说过的话,殷殷盼望着他回来,快将她和阿乔救出这个地狱般的牢笼。

  没想到苦苦想望了八年,竟盼到这个让她备受打击的消息,所有的企盼都毁于一旦,懂憬全都化为乌有了。

  她有一刻绝望得站不住,脑中拚命翻转着许多念头,为什么房扬古要将她带进这里来受苦?为什么给她一个玩笑般的承诺?整整八年来的折磨究竟算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阿乔姊,妳告诉我……这种日子到底要适到什么时候?」

  阿乔鼻子一酸,泪眼婆娑了。「阿婴,以妳的容貌,不怕嫁不到好人家,顶多再熬个一、两年,说不定大将军会准妳嫁出府去,可我就不同了,我生得丑。只怕这辈子……都得在这个下人房里度过了……」

  魏婴紧紧扯住阿乔的手,心疼不已。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把妳一个人留在这里受苦,我们已经倒霉了八年,不能再倒霉下去了,阿灵虽然这几年得宠,谁能保证大将军会再宠她几年?嗯?」

  「妳说得对。」阿乔揩了揩眼泪,挤了个笑说。「阿灵这两年看妳看得很紧,只要是能在大将军面前露脸的差使,一定不让妳沾上边,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猜她肯定怕极了妳,怕大将军会看上妳的美色,夺走她正宫娘娘的地位。」

  「妳说什么呀。」魏婴蹙了蹙眉。

  「别不相信,阿灵自己就是这样引诱大将军的,而妳又比她年轻时美上好多倍,她怎么会不怕?换成了我,早怕死了。」阿乔正经八百地说。

  「我不会和她走一样的路。」魏婴的声音变得生硬。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阿乔拿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语带警告。「她哪里能晓得妳的心思,所以妳还是提防着她比较好。」

  魏婴没有情绪去想阿灵的事,她满脑子全被房扬古娶妻的事占满了。

  「走吧。」魏婴无力的抬头望了望天,慢吞吞地说。「太阳快下山了,今晚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听到房扬古回来的消息,魏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生火的动作,一颗心怦怦乱跳了起来。

  所有的丫头、仆人们全兴奋地丢下手边的工作,好奇地冲向大厅,每个人都想看一看少将军夫人究竟生成什么模样。

  魏婴如坐针毡,恍惚地丢着柴火,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不顾一切地跟着大家走了出去。

  阿乔忙将魏婴半拖半扯的拉回来,气急败坏地骂道:「妳疯啦!咱们上次不小心走出下人房,被阿灵打得半死的事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吗?」

  「别拦我,我要去看看少将军,我要知道他是不是把我忘了——」魏婴泪盈于睫,拚命从阿乔手中挣脱出来,提着裙襬直奔大厅。

  阿乔怕她出事,忙跟在她身后。

  魏婴有太长的时间没有离开过下人房了,光是一个夹在下人房与大厅之间的花园,就让她转了老半天才转出去,当她远远看见一堆丫头、仆人挤在大厅窗边探头探脑,心下一颤动,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扯着、迷茫地,完全听不见阿乔惊慌的喊声,一心一意只想冲上去、冲上去——

  远远的,她看见房扬古模糊的身影,轰然有泪冲进了眼眶,心中热血澎湃,思念令她顾不得一切,她像飞的一般,直直奔进了大厅。

  魏婴突如其来的出现,令原木喧嚷热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魏婴泪眼婆娑的看着房扬古,哽咽地喊了声:「少将军——」

  房扬古震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仔细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身穿粗布衣、发丝零乱,脸上带着汗水与泪水,颊边还沾着些许黑黑的灶灰,虽然模样狼狈,却掩不住那种夺魂摄魄的惊人之美。

  魏婴的容貌震慑住了大厅中的两个男人,尤其是房庆绪,眼神万分惊讶地盯着魏婴,移也移不开。

  打扮得异常娇娆的阿灵,见魏婴冲进大厅里来,猛然吃了一惊,厉声怒喊:「楼婴!妳是什么身分,竟敢如此放肆,还不给我跪下!」

  房扬古惊愕地站了起来,想不到「她」竟然就是魏婴!

  阿灵的怒骂声惊醒了魏婴,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她慌忙跪了下来,觑着大厅中所有的人,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磕着头。

  「奴婢叩见大将军、少将军、大将军夫人……少将军夫人……」

  房扬古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婴,胸口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猛烈撞击着,他正想上前扶起她,忽然听见阿灵怒喊着:「来人哪,把她给我拖出去!」

  「谁敢动她!」房庆绪和房扬古同时出声喝阻。

  厅上的几个人一时之间都呆住了,房庆绪与房扬古冷冷对望着。

  房扬古的反应让房庆绪陡然间想起了魏婴的身分,这才知道她就是房扬古曾经向他提起过的那名小女孩。

  身穿狐裘的齐珞,敏感地注视着魏婴,魏婴绝美的容貌令她感到不安,坐在一旁的阿灵亦惊得面无人色,当她一听见房庆绪出声,就知道一直担心的事情果然就要发生了——来不及了——

  房庆绪很快地站起身,抢在房扬古之前走下座,将魏婴从地上扶起来,拉到自己身旁的位子上坐下,无视众人的目光,笑咪咪地问着魏婴。

  「妳是夫人房中的丫头吗?怎么我从来没看过妳呀?」

  魏婴尚不解人事,不懂房庆绪为何陰阳怪气的看着她,似乎想一口吃掉她。

  「奴婢是下人房里的丫头,还不配侍候夫人。」她战战兢兢地回答。

  房扬古心中一恻,他急着想知道,这几年来,魏婴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房庆绪拉起魏婴的手摸了摸、看了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俏丽的脸蛋,只觉得她像极了遥远记忆中深深爱过的一名女子。

  「真是可惜了这双手,做了不少粗活吧?」房庆绪疼怜地问。

  魏婴没有留意房庆绪古怪的表情,只悄悄望了房扬古一眼,声音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怨意。「奴婢出身低贱,承蒙将军府肯收留,做点粗活又算得了什么。」

  「从现在开始,妳什么事都不必做了,我会派两个小丫头侍候妳,好不好呀?」房庆绪公然在大厅上讨好魏婴,意图已经分外明显了,但魏婴仍不自觉,只是疑惑地看着房庆绪,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房扬古冷眼看着房庆绪慰热的反应,心里一阵一阵发颤。

  房庆绪一边盯着魏婴的脸蛋,一边啧啧称奇。「台古,你看看,她长得还真像魏姬呀,真没想到,以前得不到魏姬,今天居然还能得到这个酷似她的女子,实在太意外了。」

  房扬古倒怞了一口冷气,他看见魏婴的脸色逐渐发白,多半忆起了自己爹娘惨遭灭门的记忆了。

  他的耳际轰轰乱响,魏婴一直以为杀她爹娘的人是齐国兵,如果让她知道,亲手杀了她父王、逼死她娘的人就是她眼前的房庆绪时,会怎么样?

  一定会恨他恨得发狂了!

  「公公。」齐珞忽然开口,眼神颇为惊疑。「府里怎会藏着一个连公公都没见过的小丫头?」

  「我正觉得奇怪。」房庆绪转头看了阿灵一眼,没好气地问:「我看是妳搞的鬼吧?」

  阿灵多半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她脸色惨白地反问:「大将军莫非有意纳楼婴为妾?」

  「有何不可?」房庆绪不悦地皱眉。

  魏婴一听见「纳妾」两个字,惊恐地望向房扬古。

  房扬古深深吸气,心中五味杂陈。此刻,他无法当着齐珞的面阻止父亲的企图,怕自己对魏婴的过分关心会给她惹出祸来;齐珞是齐国的三公主,万一动念想对付魏婴,根本是件易如反掌的事,他也不是没有发现,齐珞的视线从魏婴出现起就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他咬着牙,不动声色,极力思索着该用什么方式阻止这件事。

  房庆绪喜孜孜地问魏婴:「大将军要纳妳为妾,可好?」

  「不可以。」房扬古冷冷地打断,咬了咬牙说。「爹要纳谁为妾都行,唯有楼婴不成。」

  「为什么?」房庆绪脸色一沉,瞪着成天和自己唱反调的儿子。

  房扬古临时想出了借口,不疾不徐地说着:「和赵王签订停战盟约时,我曾答应过赵王,他若送我一块封地,我便送他一名绝色美女,而楼婴……就是我打算送给赵王的人。」

  魏婴如遭雷极,只觉得天地变色,一颗心狠狠地往下沉陷,并不知道这是房扬古为了救她才顺口胡诌出来的话。

  房庆绪脸色发青,恶狠狠地说:「挑别人去,楼婴我要定了。」

  房扬古轻笑了两声。「爹,这只怕由不得你,停战盟约是我签的,战争是我打赢的,爹该不会想为了一个楼婴而坏了大事吧?」

  房庆绪气得眼前金星乱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房扬古以为目的达成,正想松口气,没想到却听见魏婴开口说道:「奴婢不想去赵国那么远的地方,再怎么说,留在这里当大将军的姬妾也比去那种陌生的地方好。」

  房扬古惊愕得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妳胡说些什么?」他低吼。

  魏婴的意识恍惚,只觉得内心深处一阵刀刺般的剧痛。她咬着唇朝房扬古跪下,凄怆地看着他和齐珞,低语着:「奴婢还没有机会恭贺少将军的新婚之喜——」

  魏婴眼中的忧伤和惆怅令房扬古浑身一颤,只听见她低低吟诵着——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鴈;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如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房扬古听出来了,这是「诗经」中用来祝贺新婚夫妻的句子,他凝视着魏婴忧伤的眼神,想起多年以前,他对她说过的那些玩笑话,无端的感到心痛。

  齐珞冷眼看着魏婴,不需费力去猜,也看得出魏婴与房扬古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她藏不住妒意,丝毫不领魏婴的情。

  「我和少将军的婚姻不需要一个小丫头的祝福,我真想不到,将军府里的丫头竟然还读过诗经,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她冷笑。

  魏婴愕然,愣愣地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好低下头不敢吭气。

  房扬古按捺不住,语气带着怒意,反嘲了回去。「我要求楼婴多念些书,是要让她知道,一个女子除了容貌之外,还必须懂得知书达礼,否则我也不会考虑将她送给赵王了。」

  想不到这句话并没有伤到齐珞,反倒严重刺伤了魏婴,她愈来愈相信,房扬古要她念那么多的书,原来是早就预备好要将她献给赵王的了。

  「再怎么知书达礼,奴仆毕竟还是奴仆,就算攀龙附凤了,也永远只是个姬妾而已,当得了正室吗?」齐珞鼻中发出一声轻哼,语气咄咄逼人。

  房扬古听了,顿时怒不可遏,他霍地站起来朝外走,一面对魏婴大喊:「楼婴,跟我来,我说过回府之后要考考妳……」

  「不必考了。」魏婴打断他的话,痛苦和绝望已让她失去了神智。「我绝对不去赵国,我愿意当大将军的妾。」

  见房庆绪面有得色,房扬古欲在胸口许久的怒气瞬间爆发了,他气得理智尽失,一把将魏婴从地上抓起来,蛮横地将她拉出大厅,穿过众人惊异的目光,然后一路拖向花园静僻的角落里。

  「你干什么?」魏婴奋力从他手中挣脱,委屈地大喊。「我不是你的东西,凭什么让你送来送去——」

  「傻瓜。」他柔了柔她的头,叹了口气,耐心解释着。「妳难道听不出来,我是为了替妳解围的吗?怎么可能把妳送给别人呢?我只是不希望妳真的被我爹看上而已。」

  魏婴疑惑地瞅着他的眼睛,从他眼中找到了熟悉的温柔,这才相信他没有骗她,但是现在替她解了围又能怎么样?徒增她的痛苦罢了。

  「事到如今,被谁看上都不重要了。」她的心疼得很难受,无奈又无助。

  「怎么能说不重要!」他握住她纤细的肩,一接触到她半忧半愁的晶莹眸子,禁不住心一动,他怞口气,柔声说。「这么多年没见到妳,想不到……妳已经长这么大,也变得这么美了,我有很多优秀的部属,找机会,我会替妳物色一个好男人,让妳当正室夫人,好吗?就当是这几年我没有好好照顾妳的补偿。」

  魏婴痛苦得闭上眼睛,泪水自眼角溢了出来。

  「不用费心了,任何人我都不想嫁,我也不当什么正室夫人,我才不在乎,就把我丢在下人房一辈子吧。」她止不住话音里的抖颤。

  「妳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别这么任性。」他轻哄着。

  「你也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又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话?」魏婴哭出声来,怨他不懂她。

  房扬古蹙着眉,一头雾水,不了解自己所说的话有哪里不恰当?

  「到底怎么了?这几年来,妳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当时离开并不知道会拖了八年才回来,妳一定气我把妳丢在这里任由阿灵欺负吧?」他轻轻执起魏婴的手,魏婴突地奋力甩开他,把那双粗糙的手紧紧藏在身后。

  「我所吃的苦不是你能了解的……」她的泪水扑簌簌地滚下,凝视着他俊朗的眉目,心狠狠怞痛着。「自你走后,我没有一天不盼望着你回来,就算吃再多的苦我也不怕,但是……终于等到你回来的这一天,你却……带着少将军夫人回来……我……我……」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房扬古怔呆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初初长成的少女,竟对他——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紊乱,八年当中,他虽然也时时牵挂着她,但是那种感觉仍然还停留在对待一个小女孩的感觉里,并没有特别或异样的情愫,但是现在,她已不再是双目圆滚滚、黑漆漆的活泼女娃娃了,她浓密的睫毛覆盖在柔媚的眸子上,微微贲起的、鼓胀的胸脯,柔软亲昵的贴在他身上,一股少女特有的体香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撼动。

  她伏靠在他的胸前,轻轻战栗着,就像只刚出蝙的蝴蝶,脆弱得令他心疼,他忍不住,轻轻环抱住她的肩膀,忍不住,掌心逐渐加重了力量,他无力抗拒这种软玉温香的诱惑。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其中夹着房庆绪说话的声音——

  「公主,到那边找找吧!说不定到下人房去了——」

  「房大将军,这女孩我不喜欢,你要收了当妾或是献给赵王都随便,不过最好趁早做个了结,省得我心烦。」齐珞气冲冲地接口。

  房扬古如梦初醒,他急忙推开魏婴,生生遏止住那份遐想,飞快地摀住魏婴的嘴,示意她别出声,等脚步声渐渐走远,他握住她的肩,压低声音正色地说道:「公主的妒心很重,我若过分关心妳,她肯定起疑,妳要清楚一件事,她和阿灵不同,杀妳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当然会尽力保护妳,但是,妳自己更要提防她,答应我好吗?」

  「她是齐国的公主?」魏婴凄凉地一笑。「我的身分不也是魏国的公主?若不是你们齐国人,我的命运又何至于此,反正,我只是一个亡国奴……」

  房扬古脸色一变,急促地打断她。「除了我,妳不能对任何人泄漏身分。」

  「你们齐国人实在欺人太甚了,灭了我的国家,又害死了我的父母,你却独独救了我的命,是想替你们齐国的人赎罪吗?」魏婴抬头怒视着他,眼底涌起一层悲哀,她缓缓地,朝后退开几大步,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问:「你虽然救了我,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房扬古惊愕地看着她,寒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发丝.她眼中充满了难以描绘的情绪,忽然间,她一旋身,往下人房的方向拔足狂奔。

  房扬古怔了怔,立刻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

  魏婴一踏进下人房,看见房庆绪、阿灵和齐珞全站在井边,而阿乔正跪在地上接受问话。

  魏婴垂下眼睫,慢慢地蹲身行礼,眼角悄悄瞥了一眼齐珞,齐珞的表情严肃锐利,眼神冰寒。她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回过身,转进厨房里去。

  阿灵很懂得见风转舵,一看见魏婴想搬柴火,立刻冲上去抢下她手中的柴,亲亲热热地说:「妳没听大将军吩咐吗?今儿起,妳不用做这些个粗活了,我马上命人给妳收拾一间房,好让妳搬进去,啊!」

  魏婴惊疑地与阿乔对望一眼,不知道阿灵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房扬古这时走进下人房来,一双双怪异的眼神立刻朝他投射了过去。

  魏婴定定凝望着房扬古,心中有道细细的伤口,随着呼吸而隐约地怞痛,她眸中有火,燃着心碎后的痛苦和绝望。

  她怞口气,毅然地豁了出去,回身便对房庆绪清楚而明晰地说着:「大将军若真心喜欢奴婢,请快将纳妾的喜事办了吧,这种苦日子,奴婢实在不想再过下去了。」

  房扬古愕然、征征地看着魏婴。

  「好、好、好!」魏婴所表现出来的「迫不及待」,让房庆绪误以为她真有多迷恋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得意非凡。「择一吉日,我便将妳收房,妳要几个丫头尽管开口,我全都依妳。」

  魏婴深深吸口气,她现在只觉得烦、很烦。

  「我不要几个丫头,从小都是阿乔姊照顾我,我只要阿乔姊一个人就好。」

  「就这么简单吗?还有没有呀?」房庆绪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大献殷懃。

  「没有了,暂时还没想到,想到了之后再告诉你。」她刻意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比母亲还美上三分的魏婴,不需矫柔造作,一个单纯的微笑,就足以令房庆绪神魂颠倒了。

  开始懂得擅用女人天赋的魏婴,看在阿灵和齐珞这两个女人眼里,无不感到恐惧和害怕,除了阿乔,没有人能揣摩得出魏婴幽微的心事。

  「你看见啦?」房庆绪傲然地转过头对房扬古说道:「不是我不放楼婴,是楼婴坚持要跟我,我看你打算送给赵王的美女还是另选他人吧!」

  魏婴的唇角噙着一朵若有似无的笑,淡漠地望着房扬古。

  房扬古紧抿着唇,僵立着,像一尊泥塑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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