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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齐晏->《花魁巧巧》->正文

第一章

  南宋初年,江南临安城西湖畔,时值五月天气,不暖不寒。

  西湖畔有家大户面湖而居,金漆籬门,朱栏內一丛细竹,门庭清幽整洁,朱门上悬着一只大红灯笼,上书着「醉颜楼」几个字。

  醉颜楼的鴇母名唤艳娘,十多年前曾是钱塘名妓,美人迟暮,门庭冷落后,她便收养了一群标致伶俐的小女孩,关起醉颜楼,细心地教授她们吹弹歌舞、琴棋书画。不过,这艳娘可是出了名的金算盘,亏本生意她是不做的,她的下半辈子就靠她们了。

  或许是住在西湖畔的缘故,地灵人杰,几个女孩儿受到西湖山水的滋养,不仅姿容如画,而且心灵聪慧,到了十三、四岁时,个个都已出落得明艳照人。

  这些年艳娘把她们捧在手心当珍宝般供养大的,分别给她们取了名字——风盼盼、花巧巧、雪依依、月双双。

  这四个女孩儿个个娇妍动人,诗画歌舞样样出众,艳娘见时机成熟,便选了一个良辰吉日,让醉颜楼重新开张。

  醉颜楼甫一开张,便在临安城中弄出天大的名气来,每日门庭若巿,賓客如云,艳娘领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花魁们,将临安城中的富豪公子迷得神魂顛倒,为了抬高四个花魁的身价,艳娘还坚持让她们卖艺不卖身,想听听她们唱小曲得付五十两,想喝喝小酒谈谈心得付一百两。连想摸摸她们的小手,还得付上三百两的天价,不过,除了小手能摸摸,其他的部位可是一概不能碰。

  从此,醉颜楼的四位花魁不只轰动临安城,甚至声名远播,就连汴梁京城的王公贵族也都慕名而来。

  为了怕豪门公子和富賈巨商挤破醉颜楼,艳娘还特意在后院另蓋了四幢雅致的小屋给她的摇钱树住。

  风軒——风盼盼

  花阁——花巧巧

  雪苑——雪依依

  月坊——月双双

  几年来,艳娘就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周旋在风流才子、王公贵族身边,捡拾着他们大把大把撒在醉颜楼的银子。

  ※※※

  某日,艳娘心血来潮,思及她的四位花魁都已快十八岁了,卖艺不卖身的把戏再玩下去只怕好景不长,这四个女娃都是清白的处子之身,不如趁此机会,把她精心栽培的四朵花来开个价,再乘机炒炒这几个花魁的身价!好大捞一笔,然后收山归老。

  她命小廝将四位花魁唤到跟前,把想了多时的话对她们说:「女儿呀!这几年来,我坚持要你们卖艺不卖身,就是希望你们到了婚配之龄能有幸嫁得名门公子,你们就快十八岁了,我想……是时候到了。」

  艳娘说完这话,四位花魁面面相覷,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不同的反应和想法。

  「我已订在下月初十了。」艳娘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到时候,我会广发帖子,请各位王公贵族到醉颜楼开个开苞价,谁的运气好呢,搞不好人家就把你们给娶回家去,到那时候就但凭各人造化了。」

  「我不要,艳姨娘——」月双双听完艳娘的话,早已泪水盈眶了。「我宁愿在您身边做牛做马,服侍您一辈子,求求您不要这样……」

  花巧巧蹙了蹙眉,不以为然地说:「傻瓜,有什么好哭的,说不定咱们还能嫁个好人家哩!」

  是这样吗?雪依依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艳姨娘,您从我们身上也捞到不少好处了,想利用我们的开苞价好捞最后一票,这么做太过分了吧!」风盼盼坐在一旁,满不服气地说。

  「什么过分哪!」艳娘气得直跳起来,嚷嚷道。「说难听是开苞价,可是我把你们养了这么大,花了多少心血,当娘的要嫁名满京城的女儿,收丰厚的聘礼有什么不对?」

  「这怎么行,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卖艺不卖身,我们也是凭此名闻京城的不是吗,艳姨娘这么做岂不是打坏我们的行情?」这简直没天理嘛,风盼盼忍不住又道。

  「就是啊!咱们好像被买卖的货物,来,公子,您出多少?五万两,那位公子多少?十万两,好,十万两卖了!」花巧巧娇声嘲弄。

  月双双听了频频摇头,委屈地说:「我不要,太丟人了!」

  雪依依淡淡望了她们一眼,兀自低下头,彷彿这件事与她无关。

  艳娘冷哼几声。「不管你们要不要,我说了就算,没得商量!」

  除了依依外,另外三张娇美绝轮的脸孔蓦地飞上一抹乌云。

  「你们给我听仔细了!」艳娘面不改色地啜了几口香茶,露出陰惻惻的笑容。「就是下个月初十,你们没别的选择,全都打扮好了来见我!」

  艳娘说完了话,便大剌剌地扭着屁股走出大门。

  门外的院落里头,娇艳的桃花正迎风摇曳,而这四名花魁的故事才正要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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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阁——

  花巧巧趴在窗台上,一线阳光静静移过来,暖暖地披洒在她未施脂粉的面庞上,庭廊上小廝正在扫地,许多细细的尘埃轻扬在那道阳光里。

  「姑娘,你醒了。」十三岁的小丫鬟幻儿伶俐地捧进一盆温水来。

  巧巧打了个呵欠,两手张得开开,长长地伸个懒腰,这个姿势把她身上轻软的小衣拉得敞开来,露出鲜紫色的小肚兜。

  「拜托你,姑娘,窗子是开着的,你这模样要是让男人瞧见了,别说流口水了,肯定连鼻血都喷了出来。」幻儿柔了柔手中递给巧巧擦脸。

  巧巧睨了她一眼,把手中丟进面盆里。「少夸张了,照你这么说,将来我的夫君还能活命吗?洞房之夜就得收尸了。」

  幻儿嘻地一笑。「姑娘真小气,开开玩笑都不行,一会儿封侵无就要来接你了,你还不快点起来整理打扮?」

  提起封侵无,巧巧心湖微漾,一丝甜蜜的微笑在唇边泛开来。

  封侵无——呵!多特别的男人啊!

  回想起那天……若不是在西冷桥遇见他,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这世上的男人,并不是全像来醉颜楼拋金的那种臭男人,原来……也会有像他这般奇特的男人,封侵无——

  ※※※

  十景塘桃红柳绿,西湖內画舫簫鼓,往来穿梭。

  花巧巧带着幻儿来到十景塘旁的昭慶寺上香,平时,她是没有这等雅兴的,要不是艳姨娘想将她们姐妹「嫁」出阁去,她也不会想临时抱抱佛脚,求菩薩给她一个好男人。

  巧巧心里非常清楚,好花便再明妍,又能招展几个春秋朝夕?即便是花中之魁,她也清楚地明白,花无百日红。

  艳冠群芳的花魁巧巧,她其实并不想要这样的虛名,她一心只想寻一个她爱的、也能深爱她的男人。

  可是……唉,平日不添香油钱,有难才来求菩薩,菩薩可会理她?

  她戴着纱罗帽,轻纱遮住她清俊娇俏的眉目,意兴闌珊地在湖边堤畔漫游。

  「姑娘,咱们出来了大半日,也该回去了。」小幻儿提醒着。

  「我好不容易能清静一下,你就不能安静点吗?」巧巧半央求、半威胁着,她已经够烦闷的了。

  「我知道你烦什么?」幻儿见她在湖畔蹲下,捡来一技杨柳无聊地打着水面,便也跟着蹲在她身旁,自顾自地说。「要嫁出阁了嘛,谁不烦哪,每日在你身上撒银两的那些个男人,没一个是你看得上眼的,所以你心里烦喽!」

  巧巧幽幽地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小石头,朝湖中用力擲去,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面上漾漾漂动着。

  忽地,她又恨恨地擲去一块小石头,嫌恶地说:「李学士、张山人、韩公子、孙大尉那些个人,个个都是那么讨人厌,每回摸了我的手,总要洗上半天才没有那股怪气味,尤其见到他们那张垂涎色相,我就直想把他们踢出花阁,嫁出醉颜楼对我来说是不打紧的,我只怕自己的初夜竟要献给……那样鄙俗的男人,老天爷啊!」

  幻儿格格轻笑。「那是姑娘太爱干净了,每次客人一走,你总说有怪气味,要我把花阁重新薰过一次香,我就闻不出有什么怪气味,老是要我薰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累。」

  「是你太懒了,还敢怪我,难道你就不爱香吗?」巧巧掀起轻纱一角,噘着嘴瞪她。

  幻儿忙将她的轻纱拉下,着急地说:「别让人瞧见了,万一被认了出来,引来魔王兇煞,不必等下月初十你就得破身了。」

  幻儿的话提醒了她,处子之身是她目前最大的本钱了,她可不能因一时失守,而让花魁巧巧的身价大跌。

  「哎,走吧,连想散散心都不能尽如人意。」

  巧巧气闷地站起来,旋身正想往回走,无意间瞥见西冷桥头立着一个男人,她呆了呆,全部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年轻、俊拔、一身白紵丝长袍的男人,他不綰发,一瀑丝光流转的黑发,披覆在他的肩背上,与他身上的白衫对映出抢眼的颜色,干净得彷彿纤尘不染,他正在捲裹长剑上的素白棉布,心无旁虻纳袂椋们汕刹唤袢恍亩?

  「姑娘,干么呀,你在瞧什么呢?瞧得那么专心?」幻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咦了一声,诧异地问。「瞧男人哪?」

  巧巧呆愣了一下,她可从来不曾认真瞧过一个男人,哪根筋不对了?

  她暗骂自己,一回神,也不知怎么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当发现脚一踩空已经来不及了,她整个人往后栽进了西湖里,纱罗帽跟着也飞了出去!

  「姑娘——」

  幻儿裂帛般的尖叫声划了出去,恐怕十里外的人都听见了!

  虽然有游客奔赶来救,但离她们最近的还是那个白衫男人,他奔出两步,腾空一跃,幻儿的尖叫声还没停,他就已经赶到了,他伸出长剑,对着痛苦挣扎的巧巧大叫:「抱住剑!」

  巧巧反射地抱住剑身,只一瞬,她就被提出水面了。

  她喝了好几口湖水,猛烈地呛咳着。

  「姑娘,怎么样了?」幻儿惊慌地扑向她,焦急地拍着她的背,擦拭她因呛咳而激出来的眼泪。

  好不容易呼吸平顺了,巧巧抬起头望了一眼救她的男人,近看他,才知道他的五官竟生得如此俊美,眼光淡漠地瞅着她,冷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的头好昏,也不知道是落水还是他的缘故。

  随后奔赶到的游人中有人认出她来,纷纷叫嚷着:「哎呀!是花巧巧,醉颜楼的花巧巧,真漂亮!」

  「看她身上,景色可迷人喽!」

  「一毛钱都不用付就能看个饱,艳娘老鴇这下亏大了。」有人狎戏着说。

  巧巧心下一惊,飞快地低下头一探,这才看见身上淡紫色的轻薄衣衫、丝揆嗳谷靥献偶》簦腥绨肼闼频睦潜贰?

  她立刻双手环胸,想起自己从来不曾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这样难堪过,不待明日,临安城肯定会传遍她落水之后一如裸裎的消息,想到这里,她便羞愤得想钻进地底去。

  男人脱下白紵丝的外衣,远远地拋给幻儿。

  「替她穿上吧。」话一说完,转身欲走。

  巧巧急忙捏了捏幻儿的手,幻儿会意,扬声叫住他。「公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我们姑娘回去吧!」

  男人皱了皱眉,虽然不情愿,但是也没有离去,算是勉强答应了,在等巧巧披衣的同时,他自腰间怞出一条棉巾,缓缓擦拭剑柄上的水漬。

  巧巧强忍住欣喜的笑意,他的举止令她好奇,是个爱干净的男人呢!

  她拉紧了披在身上的白衫,衫子上有股奇特的气息,像极了秋天落叶的干爽气味,她不知道,男人的味道竟也能这么好闻。

  她和幻儿在前,男人在后,慢慢地朝醉颜楼走着,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些喜欢湊热闹的好事之徒。

  要不是艳姨娘一再警告她不许在醉颜楼外破坏花魁娘子的「美譽」,她一定会先将身后那群好事之徒痛骂一顿再说,真烦人,简直存心破坏她的好事嘛!

  她好心焦,小小小小声地在幻儿耳边说:「我不能主动和男人搭讪,你就不能机伶一点,帮我问问话吗?」

  「公子贵姓大名?」幻儿立刻回头问男人。

  「封——侵无。」再简短不过的回答。

  巧巧在心里默唸了一遍,这名字像糖,让她觉得好甜。

  「可有官职相称?」幻儿又问。

  「武举人。」

  巧巧一听,以眼神示意幻儿再多问一些。

  「封武举不是临安人吧?」幻儿又问。

  「嗯。」封侵无淡淡应一声。

  「到临安出公差吗?」

  「可以这么说。」

  「那……」幻儿已经不知道该问什么了,看见巧巧抿嘴的神情,便问:「封武举可曾听过醉颜楼?」

  「醉颜楼中有四位名满天下的花魁娘子,在汴京就已听说过了。」他的回答终于长了一些。

  幻儿天真地笑说:「封武举什么时候来坐坐?我家姑娘可是醉颜楼中四大花魁之一的花巧巧哩!」

  封侵无半晌不接话,把巧巧的一颗心扯到了喉嚨口。

  远远看见醉颜楼了。

  「抱歉,我对烟花女子没什么兴趣。」封侵无忽然冷漠地说。

  幻儿看见巧巧的眼神一黯,立即住了口,不敢再往下问。

  巧巧不习惯被男人刺伤,尤其还是她初次看中意的男人,阵阵酸楚从心湖底层冒湧上来,挡也挡不住。

  她回身怒视了封侵无一眼,气得大喊一声:「没什么稀罕!」

  一阵猛烈的酸楚冲上她的鼻尖,她再也难以克制,提起裙襬,急着朝醉颜楼飞奔进去。

  一冲进花阁,她的眼泪便滴滴答答直往下坠,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她有多久没这样大哭过了,现在却为了封侵无的一句话哭得肝腸寸断,大而重的眼泪,似乎从她极深、极深的心底一滴一滴汲上来,潸潸地滑过她的面庞。

  可恶的封侵无,她在心里大声骂他,她可是王孙贵客捧在掌心的花魁女呀!竟被他这样的羞辱,太可恨了——

  这一夜,她抱着封侵无的衣服,辗转反侧,总难成眠,落叶般的味道滲入她的衣衫、肚兜,隐隐缓缓地在她肌肤下潜流着,她感到浑身发热,胸口有股挥不去的焦躁。

  这是头一回,她对男人有了遐想,她所有的心绪都系在白衫的主人身上,一刻都没有办法停止,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

  「姑娘!」幻儿兴高采烈地冲进花阁,忙不迭地对巧巧嚷着。「有人出了五十万两、有人出了五十万两……」

  巧巧正研着墨想作画写字,一听见幻儿的话,猛地别过脸去不睬她,如今是谁出高价买她的初夜,都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标出了一千万两买她整个人,她的眉心都不会动上一下。

  「姑娘,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出了五十万两要买你吗?」幻儿扯住她的袖子,模样兴奋得不得了。

  「谁呀?」她懒懒地问,一面专注地提起笔蘸了蘸墨。

  幻儿一字一顿地说:「封、侵、无。」

  巧巧手中的笔不自觉地滑落,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幻儿,根本完全不相信。

  「别以为这样就能哄我开心,要是让我发现你存心骗我,我一定会把你的皮剝下来!」巧巧咬牙骂道。

  「真的、真的,我亲眼看见封侵无对艳姨娘说,咳……」幻儿清了清喉嚨,压低声音学着封侵无说话。「我出五十万两买下花巧巧姑娘,想必不会有人出价比我还高了,很抱歉,我不喜欢与人競标,请花姑娘明日午时前打理妥当,我会亲自来接她。」

  「怎么可能?」巧巧觉得膝蓋发软,险些就要站不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幻儿,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我没骗你,真的是封侵无嘛!」幻儿无辜地叫着。「他那个模样、那张英俊的脸,要让人忘记还挺难的。」

  「真的、真的?他真的要买我的人吗?」巧巧心慌意乱地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她简直无法相信,封侵无竟愿意出价五十万两「买」下她。

  「不可能的,他那天明明说对烟花女子没兴趣的。」巧巧对这句伤人的话,可是銘记在心。

  「你管他说了什么呀,他对你有兴趣就行了,对其他的烟花女子没兴趣又有什么打紧。」幻儿打从心底为巧巧高兴。

  巧巧整颗心全被欢悅、兴奋胀得满满了,虽然她一南胩映錾欤牙肼粜ι模南略缇兔靼鬃疃嘀荒芗抻枞俗麈桓疑萃苊髅秸⒆龈稣曳蛉耍还羰悄芗薷馇治尬挂残母是樵噶恕?

  原来,封侵无对她也是有心的,还摆什么谱,说什么对烟花女子没兴趣?!

  「幻儿,眧慶寺的菩薩真灵,我临时抱佛脚还真是抱对了!」她拉着幻儿又叫又跳,开心地旋身飞舞着。

  幻儿忍俊不住,嘻嘻笑道:「这下总该开心了,前几日还一副恨遍天下所有人的模样咧,你那一跤跌得真好,说不定是你玲瓏有致的身段把封侵无给迷得晕头转向呢!」

  巧巧噗哧一笑,得意地将衣袖撩得老高,露出光裸的肩膀,故作姿态地扭了一下腰肢,说:「如果这样诱惑得了他,那么我倒愿意让他多瞧一点,他想瞧哪一处都行。」

  「哇——」幻儿被她的话逗得羞红了脸。「你转性啦!」

  巧巧摆了摆手,一副自以为很了解的模样。「既然就要变成我的男人,当然什么都得让他瞧呀,别大惊小怪了。」

  「巧巧!」艳姨娘一面喊着,一面推了门走进来。「唷!幻儿在这儿,这丫头嘴快,看来你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幸亏女儿没给您丟脸,还算『卖』得了好价钱。」巧巧睨了艳姨娘一眼,语带嘲讽。

  「说话别这么酸不溜丟的,姨娘不是见钱眼开,什么都不替你们打算的人,你知不知道张大户也想拿出五十万两买你当家妓呀!」

  艳姨娘的话让巧巧听得浑身一顫,心里发急。

  艳姨娘又继续说道:「姨娘遣人去查了一下,原来是张大户夥同几个员外一同出的钱,打算买下你轮流供他们使唤……」

  「啊!」巧巧惊得大叫。「真下流!」

  「姨娘一想呀,这可怎么成,你好歹也是我宝贝大的女儿,岂能让人这样糟蹋,干脆就把你给了那位青年公子,姨娘问过了,那位封公子尚未婚配,年纪与你相当,又是当朝的武举,干干净净的一个男人,很讨人喜欢,他不只想买你的初夜,甚至还肯出价五十万两把你整个人也买了,你若是跟了他,说不定能明媒正娶,当上元配夫人呢!」

  「多谢姨娘了。」巧巧涩然一笑,还真该感激姨娘能替她想到这一层了。

  「谢什么,咱们的缘分将尽,你跟封公子走后,要再见面只怕难了。」艳姨娘难得说了句真心话。

  性格一向大剌剌的巧巧,也不禁被这几句话催动了心绪,两眼泛起水雾。

  终于就要离开醉颜楼了,心中竟也有些恋恋不捨……

  艳姨娘自大袖中取出一叠鉛版画来,朝幻儿努了努嘴说:「你先出去,这东西小孩子不能看的。」

  幻儿抿嘴偷笑,一溜烟跑了出去。

  艳姨娘将那一叠画塞进巧巧手里,古怪地冲她一笑。「巧巧,你就要出阁了,多少也该懂些男女之事,这些『避火图』拿着好好看看,我走啦!」

  巧巧隐约知道艳姨娘要她看的是什么东西,艳姨娘一走,她立刻把画放在桌上,一张一张翻閱着。

  才看了两张,她的心就跳得好厉害,每张图上的一男一女全都裸着身,其中一张画着一个僧人,撩开了袈裟,底下的器官画得纤毫毕露,一个笑吟吟的女人跨坐在僧人的大腿上,夸张的交缠姿势忍不住惹她发笑,她一边看,还一边担心会不会有人突然闯了进来,紧张兮兮了半天。

  这些姿态、动作都是真的吗?封侵无也会和她做这些事吗?她想得脸颊发汤,这些避火图好邪气呀,邪得让她尽想些纠缠、廝磨着的。

  忽然有人在花阁外大声说话,她慌得将避火图塞进怞屜里,跳上床用被子蒙住头,忍不住窃笑起来。

  ※※※

  午时一到,封侵无果然来接巧巧了。

  在艳姨娘和幻儿的目送下,巧巧默默跟着封侵无走到大街,大街上停着一辆马车,由一匹白马拉着。

  「上车吧!」封侵无拉开车帘,淡漠地说。

  巧巧望了他一眼,看见他清俊的眼神冷冷的,表情也冷冷的。

  既然买了她,何必摆出那么冷漠的表情。巧巧没好气地胡思乱想。

  不过她没使性子,乖乖地坐上了马车。

  封侵无把裹着白棉的长剑背到背上,催马上路。

  巧巧轻轻掀开车帘,悄悄凝视着封侵无,她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总爱穿白色的衣服,第一次看见他是紵丝白,这一次是纱罗白,不过武人的体格就是与常人不同,即使穿着白衣,也不会予人清瘦软弱之感,他寬阔厚实的背,高硕修长的身形,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徐徐风来,扬起他白袍的一角,她看得微微发愣,不知道在他的白袍底下,有副怎么样的身体?

  马车缓缓出了城,一路上,封侵无都不与她说话,她捱不住了,深吸口气轻唤他。「喂,封侵无,你说说话吧,一路上怪闷的。」

  他不言不语,无动于衷。

  「好没意思。」她咕哝着,又忍不住扬声问:「你要带我上哪儿去呢?」

  「汴京。」他沉声回答。

  见他有了反应,巧巧雀跃地又问:「你家在汴京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她愣了愣,有些不悅。「为什么我不需要知道,你不是买了我吗?难道我不应该清楚你的身世。」

  「我买你是不得已的。」他的语调平静无波。

  「不得已?」她惊愕地盯着他的背,疑惑地追问。「你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买了我?」

  「当然不是,谁说我喜欢你了,虽然你的确如传言中那样美得倾国倾城,不过,我不赡芟不兑桓鲅袒ㄅ印!顾档煤廖薷星椤?

  「那……」巧巧心里发急,上半身探出了车帘,扯住他的袖子惊问:「那你为何买我?」

  「我是帮人买的。」他看了她一眼,轻轻怞回袖子。

  「谁?」她惊惶不已。

  「皇太子殿下。」

  「什么!」一阵昏眩袭向她,她软软地滑进车廂里,只觉得一剎那间,心已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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