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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齐晏->《丑奴儿》->正文

第五章

  「银柳!海棠!」观娣扶着门框左右张望着叫唤侍女。

  说也奇怪,用了晚膳之后,银柳和海棠两个侍女匆匆将碗盘收拾完毕,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人影了。

  观娣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屋内,傻等着弗灵武回来。

  夜太静,静得让她感到惶恐和孤寂,她起身拿出自己最熟悉的绣活,想打发等待的这段时间。

  今夜乌云遮月,屋里灯火不够明亮,看不清绣布上的描图,她想找银柳和海棠再拿一只烛台来,偏偏这两个侍女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银柳!海棠!」

  整个院落遍寻不着她们的踪影,这么晚了,她又不敢走出院落找人,只好回房继续呆坐,等弗灵武回来了。

  就在她整理绣线时,一阵陰冷的怪风蓦地卷来,吹得窗棂喀喀响,她起身想把门关紧,却看见院中有股怪异的风在回旋卷荡着。

  观娣正感到奇怪时,倏地听见屋檐上传来刺耳尖怪的声音,她疑惑地抬头看去,猝然看见一个头生双角、两眼闪着绿光的怪物,像风似地跳过屋檐,朝院中飞扑而下。

  她惊骇地闪身到了门后,在门缝中惧怖地盯着那个通身青绿色,像生满青苔山石的可怕怪物。

  「毗沙门天!毗沙门天!」

  那怪物站在院中,形貌像极了地狱图中的夜叉,身长有一丈高,张着血盆大口,每一开口,他口中就会喷出一股股青色的火焰。

  观娣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像浸入蚀骨的寒冰中无法动弹。

  突然有一团耀目的光影朝那夜叉扑袭过去,夜叉栽倒在地,巨大的身形忽然渐渐缩小,小到了差不多一个五岁孩童那么大。

  「我说过多少次了,要你们别以原来的面目吓人,为什么不听?」

  弗灵武俊容冷煞,快步走进院中,瞠目怒视着已经缩小成孩童一般矮小的夜叉。

  「毗沙门天,我听到有关于宝幡的消息,急忙赶来想告诉你,所以一时心急才会忘了隐身。」那夜叉不好意思地猛敲自己的头。

  本来大受惊吓的观娣这时不禁傻了眼,刚刚那个看起来巨大吓人的恐怖夜叉,现在倒像极了一个做错事拚命求饶的孩子。

  「每一回把我妻子吓病的都是你,你要是再把我的妻子吓坏了,看我饶不饶你!」弗灵武咬牙低吟,把夜叉拎起来狠狠摇晃。

  「是,记住了、记住了!」夜叉嘿嘿陪笑着。

  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他们同时转过头,看见观娣慢慢从屋内走出来。

  弗灵武手一松,夜叉立刻摔跌在地上,他将身体挡在观娣和夜叉之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苍白的脸色。

  「观娣?」他担心她会不会受到过度的惊吓?

  观娣从没看过弗灵武脸上出现如此忧虑惶恐的神色,她知道他一定以为自己也和他以前的妻子一样被恐怖的夜叉吓坏了。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她扯出一个笑容,反过来安慰他。

  观娣没有惊叫、大哭的平静反应,令弗灵武有些错愕,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没看见或是根本看不见夜叉?

  「你没看见奇怪的人吗?」他定定注视着她的双眼。

  「看见了。」她点头。

  「为什么不怕?」她镇静得令他觉得反常。

  「突然看到时的确根害怕,不过他变小了就没那么可怕了。」其实她曾在千里镜中看过差不多形象的夜叉在深夜前来找弗灵武,要受的惊吓早就受过了。只是,在千里镜中看见的夜叉又远又小,可怕的程度没有那么强烈,因此刚才她突然间乍见巨大的夜叉形貌,才会饱受惊吓,不过很快就能镇定下来了。

  弗灵武怔愕地呆视着她,他并不认为观娣的胆量大到足以看见恐怖夜叉还能如此冷静的程度,这种反应在他眼中看起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不只一次看见过这样的景象,所以虽受惊吓却能很快回复过来。

  但是,在今夜以前,她为何有机会看见夜叉?

  「你的胆量果然大得惊人。」他若有所思地审析着她脸上的表情。

  观娣好奇地躲在弗灵武身后偷看那夜叉,完全没注意到弗灵武锐利的眼神。

  那夜叉头压得低低的,似乎也怕再吓到观娣。

  「你听到什么消息?」弗灵武神色冷冽地转向夜叉问。

  「我听说宝幡被藏在地府。」夜叉一张口就吐出阵阵青焰。

  「藏在地府何处?」他微微蹙眉,宝幡藏在地府是很有可能,因为地府浓浊陰秽之气的确会掩盖宝幡的祥光。

  「我不知藏在何处,一有消息再来回禀。」

  「好,你走吧。」

  夜叉转身疾跳上屋檐,倏地不见。

  弗灵武低眸静静瞅着观娣。

  观娣心虚地缩了缩肩。那眼神犀利得像透测到什么,他……知道了什么吗?

  「你从前看过夜叉吗?」

  观娣的心重重一震。难道他知道她偷窥他的事了?

  「我……我……」

  「正常人突然看见夜叉现身没有不吓坏的,你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逃?为什么没有惊骇地问我那是什么束西?」他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的不安和恐慌。

  「因……因为……」他没有说破,她就绝对不能自己先承认偷窥这件事。「因为小时候,我曾经见过百鬼夜奔,什么模样奇诡恐怖的鬼怪都看过,所以……看到那夜叉时虽然也觉得可怕,不过……还能镇定就是了。」

  「你见过百鬼夜奔?」他惊愕地挑眉。

  「嗯。」她真佩服自己的机智,还能想到用见过百鬼夜奔这个理由来解释。

  弗灵武唇边浮起似有若无的诧异笑容。

  「那年你几岁?」他倾身好奇地看着她。

  「三岁。」她轻轻回答。

  「是吗?那年我才刚出生。」他意味深长地窃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比我大三岁。」

  观娣深吸一口气。完了,被他知道她的年纪!他会不会嫌她太老了?会不会后悔娶个姊姊级的妻子进门?

  弗灵武深深凝睇着她脸上苦恼沮丧的神情,那模样楚楚动人、揪人心扉。

  「你看得见百鬼夜奔,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当我的妻子?」他微微一笑,打横抱起她进屋。

  观娣第一次被男人这样抱起,惊羞地偷瞄着弗灵武的侧脸,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双臂拥有着令她倾倒的力量。

  「夜叉刚刚喊着一个名字,那名字在我看见百鬼夜奔时也曾经听到过。」她偎在他怀里轻声说。

  「看见百鬼夜奔时,你听见了什么?」他把她放上床,好奇地笑问。

  「毗沙门要降世了。」直到她长大,都还时常和母亲谈起那夜奇异的景象,所以这句话她一直记得很清楚。

  「喔?」他点头微笑,手指摩挲着她娇嫩的粉颊。

  「刚刚我也听见夜叉喊了好几声『毗沙门』,那是什么意思?」她痴痴望着他深邃的瞳眸,心魂仿佛被吸了进去。

  「听过多闻天王吗?」他逐渐低头贴近她的脸庞。

  「听过,庙里头有四大天王尊相,只是我从没有弄清楚过谁是谁。」

  弗灵武沉沉低笑着。「毗沙门是多闻天王的名字。」

  「那……与你有何关系?」她不解。

  「如果我说……我是鬼王毗沙门天王的凡身,你信吗?」他温柔低沉地靠在她耳边轻喃,静看她呆楞且惊愕的神色。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与众不同的身分告诉别人,因为他能感觉到观娣与他之间似乎有种极微妙的连系,打从他一出生就开始。只是不知道观娣能否接受他的与众不同?

  「你信吗?」他有些莫名的紧张。

  「信。」观娣眼神迷惘但坚定地看着他。「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弗灵武愣看了她好一会儿,不敢相信自己能听见这样毫无保留的回答。

  「为什么你会肯信?」他早已经习惯被否定了。

  「因为是你说的。」她笑得既单纯又无邪。

  弗灵武无法置信地看着她坚定的双眸。她凭什么如此相信他?他所说的话,一般人只会觉得荒谬不可信,但她却为何愿全盘接受?

  「我说什么你都愿意相信?是什么原因跟理由让你如此信任我?」他沙哑地贴近她的颊畔低吟。

  观娣将燥热的脸微微偏开,羞于说出真正的原因和理由。

  「你根本还不够认识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他把她偏开的脸扳回来。

  观娣无力地摇摇头。她躲在千里镜后远远看着他十二年,认识他够久了,当然知道他是谁。

  「为什么毫无防备地信任我?」他盯住她的双眸。

  「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因为我很喜欢你、很喜欢你……」她被逼急了,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一句情感的告白令弗灵武怔愣了一瞬,随即激切地拥吻住她。

  「喜欢我的女人太多了,但不怕我的你却是唯一一个。」他深深地、炽热地吮吻她的唇,饥渴地汲取她唇中的温润与气息。

  弗灵武的吻不像昨夜那样温柔缠绵,没有游戏般的挑逗和调情,也没有享乐般的优闲与从容,而是狂浪的、霸道的、侵略的,观娣在他唇舌火热的吮弄了神智涣散,几乎被他撤下的炽吻烧融,焚成灰烬。

  「不管你是不是还有其它身分……」她娇弱喘息着。「是弗灵武也好,是毗沙门天王也罢……在我眼中的……永远就只是弗灵武这个人而已。」

  弗灵武怔然抬起头,心口因为她的呢喃卷起了激狂的波涛,他的唇再一次覆盖住她的,舌尖带着放肆的情欲探向深处。

  她昏眩地攀住他的颈际,感觉到他的手急切地扯开她的衣衫,长指勾住她肚兜上的系绳,轻轻一拉,肚兜轻轻松松便让他脱去。

  「观娣,我没见过比你更特别的女人。」他啮咬着她雪白的颈项,双手迅速剥开自己身上的层层衣襟。

  「不要——」观娣颤栗地弓起背,无助地低喊。

  「别怕,我不看你的背,我真的不看。」他柔声安抚,手掌慢慢滑过那一片粗糙的疤痕,暗暗惊讶那片伤疤竟然有她的背部一半大。

  弗灵武咬紧牙关,呼息变得沉重,他强迫自己压下痛楚的怜惜。

  「别怕,把身子放松一点儿。」他爱怜地吻着她晕红的脸颊。

  他低下头,双唇如蝶翼般轻柔地刷过她的额头、眉心、鼻尖,最后落在丰润的红唇上,无限温柔地占据她。

  观娣水盈盈的眼中充满了惊诧和迷眩,感觉到坚实的硬挺缓慢地推进她的体内。

  她惊喘地弓起身,痛楚的声吟全被弗灵武的唇舌吞噬。

  绵密的块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们。

  重重纱帐中人影炽烈纠缠、翻雪覆雨,交织着激喘与欢爱的气息。

  辗转醒来,观娣发现弗灵武并不在身边,不知又到哪里去了?

  她愕然起身,忍着浑身酸痛披衣下床,拉开房门来到院中。

  夜空上飘动着数片云朵,半遮掩住皎洁的明月,昏暗的庭院中空无一人,只听见枝叶随风摇摆的沙沙声。

  弗灵武又去哪儿了?她仰头凝望苍穹。

  曾经在千里镜中看过几次自弗灵武院落冲出灿烂霞光直射天际的奇景,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直觉与弗灵武有关,而现在弗灵武已解开了她的迷惑,让她知道了他其实是毗沙门天王世上凡身的真相。

  说真的,她并不是很清楚弗灵武为何又是毗沙门天王?而毗沙门天王为何在人世要有一个凡身?这因由也许不是她这种凡俗女子能够明白的,不过,她相信弗灵武定有着守护芸芸众生的力量。

  或许弗灵武并不需要她去懂得太多人神之间的关系,需要她做的,可能只是静静倾听与陪伴。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做不到太伟大的事情,但是静静地倾听与陪伴是她绝对可以做得到的。

  月亮渐渐隐到云端后,庭院更显得幽暗了,观娣转身想回屋去,一股腥风突然由后方刮来,令她打了一个寒噤,紧接着,便听见奇诡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出来,听起来不像是树叶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蠕动摩擦着。

  观娣不安地左右张望,诡异的沙沙声愈来愈近了,她蓦地低下头,赫然看见数条面目狰狞的蛇朝她蜿蜒游来,她骇惧地后退几步,月亮这时缓缓露出脸,她这才惊见整座院落不知何时已爬满了数不清的一大群蛇!

  顿时,她寒毛竖立,脸色倏地发白,冷汗逐渐渗透发寒的身子,惊惧得腿软酥麻,几乎昏厥。

  这是怎么回事?这一大群蛇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出现这么大一群蛇来?

  蛇群在观娣脚边爬过来扫过去,她惊惶得不知所措,牙关咯咯打颤,心中狂喊着:弗灵武,快来救我!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明明蛇群在她脚边擦过来卷过去,她却为何没有冰冷滑腻的感觉?甚至还有几条蛇张口咬上了她的腿,她却一点痛楚的感觉也没有?这是为什么?

  愣然间,她明白了,这些都是幻影,不是真的!

  当惊恐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蛇群突然间消失无踪了。

  月光柔和地照在庭院中,微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观娣虚软地跌坐在地上喘气,感激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欣喜呼吸着这可贵的宁谧。

  在她的身后猛然一亮,一阵清灵透心的香气袭来。

  「观娣,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观娣听见熟悉的声音,回身便扑进炽热厚实的胸膛内,紧紧抱住让她感到安全的男性气息。

  弗灵武抱紧怀中娇小的身躯,发现她的衣衫已被冷汗透湿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捧高她的脸,神色异常严肃。

  「我刚刚看到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他眼神一冽。

  「蛇,好多好多的蛇,屋内里里外外都是蛇。」她环在他腰际的手仍在微微发抖。

  弗灵武抬眸凝视远方,眼中闪动着诡谲的火光。

  「那些只是幻影,不必害怕。」他将她圈在怀中,用体温温暖她微颤的身躯。

  「为什么我会看见那些幻影?」那些幻影真实得让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因为有人在作怪。」他无奈叹口气。

  「谁?」她在他怀中仰起头,疑惑地凝视他森然的面容。

  「我会找出来的。」他深深瞅着她,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观娣遭到不是疯便是死的命运。

  自从弗灵武赴职之后,观娣白天在王府里的生活开始展开了一连串的灾难。

  「我最讨厌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三少奶奶只要一看见她,免不了就要在言语上嘲讽她一顿。

  「我容貌生得不好,请三嫂多多包涵。」她能感觉到那种可怕的妒怨,只能选择逆来顺受,避免闹出让弗灵武难堪的事情,反正她的自尊早在小时候就已经被践踏烂了,这局面她可以轻松自如地应付过去。

  「谁是你三嫂,三嫂也是你叫的吗?叫我三少奶奶!」

  「是,三少奶奶。」叫什么对观娣来说根本无所谓,她也没当过主子,脑中对尊贵卑贱没有特别的感觉。

  「别以为弗灵武对你好一些,你就自觉美得要飞上天了!告诉你,只要是女人,他一概来者不拒,别以为你自己有多特别!」三少奶奶继续贬损她。

  「嗯,这我明白,弗灵武为人和善,对每一个人都很好,他不会净挑别人的毛病,是个亲切的好人。」她笑盈盈地赞美自己的丈夫。

  「唷,你的嘴比三少奶奶还厉害呐!」大少奶奶啧啧有声地冷笑。

  「看来四少奶奶比起以前那两个的修养要好很多喔,到现在爪子还没伸出来呢!」二少奶奶用手绢轻拭着小指上的护套。

  「人家伸了,只是你没看见。」大少奶奶哼笑。

  「四少奶奶,就算你再厉害好了,可也不见得逃得过诅咒的厄运。」三少奶奶艳红的嘴角微扬,用冰冷嘲弄的双眼看着观娣。「告诉你,想活命就最好离弗灵武远一点儿,」

  「可我已经嫁给他了,怎么离他远一点儿呢?」观娣不以为意地低眸微笑。「不过还是要多谢几位嫂嫂的关心,我一定会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

  三少奶奶瞪视着静静微笑的观娣,整张脸气得发白。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被观娣轻声细语的回答愕住,又好气又觉得好笑,见三少奶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在一旁劝她息怒,不要动了胎气。

  这一交手,观娣似乎占了上风,不过,几位嫂嫂在口头上没占到便宜,转而想到了用另一种方式来欺负观娣。

  这天,观娣被召到武肃亲王侧福晋屋里,两侧座炕上都坐满了女眷,一边坐着姨娘,另一边坐着嫂嫂和妹妹们。

  「四少奶奶在谦王府里管些什么事呢?」侧福晋漠然问道。

  管事?什么意思?她不懂。观娣有些着慌起来,她并不知道沁芳格格在谦王府里头到底有没有管事?

  「难道你们姊妹们在府里头什么事儿都不用管的吗?」坐在一旁的姨娘有人出声疑问。

  观娣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感觉就像待审的犯人,一画押就是死刑。

  「咱们武肃亲王府的女眷可都有事要管的,像大少奶奶管着绣房和布房,二少奶奶管钱粮,三少奶奶管膳房,你既然进了门,自然有事该归你来管。」侧福晋淡漠地说道。

  「是,请额娘示下。」观娣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先前的四少奶奶管着药房,现在理应由你来接管,不过三少奶奶此时有孕在身,管膳房太辛苦了些,所以决定让你跟三少奶奶换过来,你来管膳房,让三少奶奶去管药房,你意下如何?」

  「是,全听额娘的吩咐。」观娣瞥见三少奶奶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冰窖底。

  她直觉,这个膳房肯定不好管。

  果然,当她接手管下膳房之后,完全应验了她的直觉。

  观娣是平民出身,哪里知道王府的膳房食库会大到令她咋舌的地步,当她翻看王府里上百口人一个月内每一天的配菜菜单时,立刻被花样繁多、数量惊人的菜单震惊住,刚开始她根本无法弄清楚各房各院的菜单要如何分配?也不知道鸡、鸭、猪、牛、羊肉每月该进多少数量?好不容易花上几天的工夫终于摸出一点头绪时,却发现有人在处处跟她作对。

  膳房里的厨子大概觉得她是又一个命不长的四少奶奶,所以不管是掌勺的、配菜的还是打杂的,全没一个人把她放在眼里。

  管不动下人还罢了,最麻烦的是当她列出菜单,向管钱粮的二少奶奶那儿请帐购粮时,却遭到二少奶奶无情的百般刁难,银子怎么就是请不下来。没有银子买食材,眼看各房各院的菜粮就快吃尽了,她每天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遭遇到大难题,但是观娣没有选择投到弗灵武怀里哭诉,她知道哭也没用,因为她不能每一回受到委屈就让弗灵武替她出头,这样只会让那几个嫂嫂对她敌意更深,会更想要恶整她,如此下去,只会让她陷入痛苦的深渊中不断轮回。

  既然那些嫂嫂存心刁难她,故意要她受尽委屈,等着看她卑躬屈膝求饶,那她更不能让她们称心如意了,否则她们一旦食髓知味,往后都用这种方式恶整她,总有一天她真的会成为短命的四少奶奶了。

  事到如今,她唯有放手一搏,才能为自己找到一线生机。

  于是,她照样天天捧着菜单到二少奶奶那儿请钱粮,银子请不下来,她也不再忧虑烦恼了,任着食库的菜粮一天天减少。

  眼看存粮最多撑不过三天,厨子开始慌乱不安了,频频追问观娣没有食材作菜了该怎么办才好?她打定主意不予理会,镇定地看着厨子杀掉最后一只鸡,平静地看着最后一包白米吃完。

  终于,某日王府内各房各院的早点破天荒全送上了白粥和酱菜,引起了轩然大波,武肃亲王震怒,把每一房都叫来查问不说,膳房内所有的厨子也全部跪了一地受审。

  经过闹哄哄的盘查之后,武肃亲王给了观娣一个公道,严厉惩办了二少奶奶,并立即发放银两给观娣去购粮,事件便就此落幕。

  各房嫂嫂们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气在心里,没法拿观娣怎么样。经此事件,她们也才看出总是安安静静低垂螓首的观娣,其实并不是怯懦好惹的。

  对观娣另眼相看的还有弗灵武,在这次事件爆发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遭到嫂嫂们的恶意欺侮,而令他惊讶的是,她没有因此向任何人求援,冷静地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解决难题。

  在吉祥茶馆一初次见到观娣时,他已经觉得她很特别了,而现在,与她多相处一天、多了解她一点,他就会在她身上发现更多特别之处。

  这些令他惊喜的「特别」,让他从对她单纯的感兴趣,到渐渐为她心生悸动,为她意乱情迷。

  统领夜叉罗刹,看尽丑陋恶鬼的他,一直都很喜欢人间的女子,每一个娇艳如花、婀娜多姿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是赏心悦目的风景,所以他喜欢在精心装扮的女人堆中厮混,喜欢闻脂粉香,喜欢女人的软语温存,不过,也就只是这样而已。红尘中的痴情至爱,他还未曾真正感受过。

  而现在,当他看着观娣时,总会心生某种遥远而奇妙的渴望,情绪也容易失控,欲望更是来得特别强烈。

  在她的面前,他变得很像凡人,开始会有害怕的事情,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她。

  他不能让任何不幸发生在观娣身上,竭尽所能也要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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