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臂懒洋洋地从半开的窗子里探出,窗外浓密蓊郁的榕树叶正巧在她掌心滴落一滴露珠,水珠映着阳光,透明而轻曳,犹如树叶的泪。
春杪雨密,昨夜下了一整晚,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潮味。
欧阳玲珑轻眨明眸,打了个哈欠。
眼睛好酸哦。
望望那些折磨了她一上午,现在终于被她丢弃在床上的无辜绣品,再看着手上红红密密的针眼,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绣花果真很难。她小时候都是跟着爹爹舞棍弄枪的,啥时候学过这些!
都是相公啦,故意酸溜溜地提起他的好友林季仲一身衣物皆是其娘子所制,一副羡慕得不得了的口吻,害得她一口气咽不下,夸下包办他全身衣物的海口。
当时只道只要肯学,女红又有啥难?现在才知道,这学女红果真是比练武还难上许多。
她抬眸懒懒地向院落张望。经过昨夜,满园的树木更多了几分青翠鲜活,只可惜槐花落了一地,黄黄白白的,有点无端的哀切。
他还没有回来吗?真是的!自从当上什么参政知事后就总是拖到那么晚才回来。唉,无聊啊!
她翻个身,抓过一直虐待自己的针线。还得继续挑战不可能的任务,非要弄出一副绝世惊天的好绣品,让他大开眼界,赞叹不已。
想到相公那张万年不变的,写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字样的清水脸能为她而展露出“不一样的风情”,她就开始满心期待。嗯,有动力!
“小姐!不好了!哎呀……”
叮咚当啷!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唉,又是丁香!下回和相公说换个房间好了。她不能再住这种带楼梯的精巧阁楼,不然丁香早晚会摔死的。
“小姐……”可怜兮兮的丁香姑娘终于爬上来了。
欧阳玲珑无奈地看了眼丁香那张沾了泥巴的小脸蛋,一边扔过手帕一边奉送她一记超极白眼。陪她嫁到宇文府都三年了,这家伙还是穿不惯这种宽摆飘飞的细雅襦裙,时不时地就摔这么一下,没摔坏那张她全身上下惟一可看的脸蛋也真是奇迹了。
“又为了什么事啊?慌成这样!嗤!你看看我相公,真该学学他那种气定神闲的态度,泰山崩于前而……”
“小姐!大事不好了!”火烧眉毛了,谁还听她念碎碎啊!“老爷和夫人决定要给姑爷纳妾!”
“什么?”尖叫声骤然响起。
“小姐小姐,”丁香忙上前抚慰地拍拍她的背,叮嘱:“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
“我呸!”欧阳玲珑立时炸开。纳妾!好啊,她早就说这有钱的人不能嫁,当官的人更是不能嫁,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就有不把女人当回事的习惯嘛!
双手叉腰,她气得双颊鼓鼓的,像只小青蛙。
“丁香,把老爷夫人请到前厅去,我有话要问!”
哼,当她是软弱可欺的小家碧玉吗?
他们最好给她一个解释,不然她绝不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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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绿色的巾帕随着主人迅速的起身而飘落在地,一只大脚恶狠狠地踏在上面。大脚的主人——欧阳玲珑灵动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禁要人担心它们随时会有夺眶而出的危险。
“您说什么?”她盯着坐在正座上的公公婆婆一字一句地问,话语几乎是从牙逢进出来的,“要、他、纳、妾?”
咳咳,宇文明德端起茶杯遮挡老脸。这件事嘛,本想让夫人和她好好商量的,谁想她已经得了信,来个先发制人,把他们请到大厅。现在跑也跑不了了。
想他官拜龙图阁学士,素日事务轻闲,而儿子宇文靖仁又已是当朝参政知事,深得圣上眷宠,还有啥事要他老人家烦心的呢?嘿,偏偏就有!害得他今天也不能去参加老友的茶聚,非得正正经经地坐在这儿,面对着平日就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的儿媳妇。
旁边夫人微咳一声,提醒他发话。唉,这黑脸还得由他这个公公来做。长叹一声,他把目光投向那个坐在下首,一时也不肯安定的女子身上。
谁知道当初那个一向循规蹈矩的儿子是犯了什么不对,非要娶这个城东风舞镖局总镖头的女儿为妻。
他就知道娶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早晚有一天得出事,瞧,这早晚来了吧。
“咳!”为了他们宇文家的未来,这事也绝不能再拖了。
“玲珑,三年啦!”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眼前一划,“你还未能给我们宇文家生下个一儿半女。要知道我们靖儿乃是一脉单传的独子,我和你婆婆实在是担心。给靖儿纳妾也是不得已的主意,你放心,就算给他娶小,你的地位也不会动摇半分啊!”
欧阳玲珑极力控制自家的情绪。要不是说这话的是她的公公,她可真想把手中的茶杯扔过去。想她欧阳玲珑平日里孝顺公婆,照顾丈夫,里里外外谁能挑出她半个错字,喔,就因为她还没有生个娃娃,他们就要给相公纳妾进门?
笑话!她早就和相公说定了——一夫一妻,矢志不渝!她可不管那些零零碎碎的什么香火论!女人家就该生来受欺侮吗?三妻四妾守着一个男人?凭啥?
那边一直不语的宇文夫人也适时开口:“玲珑啊,像我们这样的官宦人家,养几个小妾也是正常的事,你就……”
“怎么不见公公有纳小妾呢?”她快口直言,使得宇文夫人的话噎了半截,字文老爷的茶差点喷了出去。
“玲珑,”为了能早日抱上孙子,宇文夫人压住心头不快,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本来也没想过要给靖儿娶小,只是……”她面现难色,“你过门已三年,肚皮一点消息都没有,怕是不能生养。我们家一脉单传,你要是爱靖儿,也不忍让他断了后对不对?”没容她说话,又轻轻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乍听难受,我们也不会马上办这事,这不是先和你商量,让你慢慢接受吗?你啊,好好想想,说不定就想通了呢……”
她想不通!反正她是听明白了,就是说无论她反对与否,他们都主意已定。还什么先和她商量,要不;是丁香耳朵还算灵,她八成要等到沦为下堂妇时才会知道这事。
当下告退,回到自己屋内,插上门,与心腹丁香共商大计。
“小姐……这事姑爷知道吗?”丁香有点怀疑,依她看,姑爷是挺疼小姐的,“也许他没那心呢?”
“早晚都一样!”欧阳玲珑怒气冲冲地驳回去,
“等他有了就晚了!要想不被打倒,就得抢占先机!”她可是总镖头的女儿,这点道理她再明白不过了。
“据娘说,女人的法宝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娘就是用这几手,把在外面威风八面的爹爹管得服服帖帖,至今畏妻如虎。
她斜睨一眼丁香,“你可得帮我哦。”
“好吧。”丁香勉强同意了,挠挠头,她怎么总觉得事情不对劲?“那我现在就把门打开,你慢慢哭吧。哭着哭着,他就该回来了。”
“你笨啊!我在这边哭有什么用!”欧阳玲珑白她一眼。
丁香满腹疑虑,“那……”那还坐到路上去哭啊?
“你等着看吧。”欧阳玲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看来是想到了什么损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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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城外墙,行人一向稀少。
高耸的槐树扭曲蜿蜒着伸展向天,星点白花不时迎风抖落。树下,一个男子独立着。他的头发半长不短地披散在肩上,略微有些不轮不类。但他挺直的身子,笔直的鼻梁,削薄却紧抿的唇,都足以说明他是个一丝不拘的男人,坚毅如刀的眼神更令人不敢小觑。
他是卫苍,大内左侍禁忠训郎卫苍。
剑眉微皱,他侧头望向皇城大门处终于跚跚踱出的两个人影。
一个是当朝丞相赵鼎的心腹,参政知事宇文靖仁。他青白襦纱,紫绦双捆襟口袖边,神情一派优雅怡然,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聪慧狡黠。另一个走路蹦蹦跳跳,穿着大红袍子,一张娃娃脸,却笑得有几分妖娆的,正是赵鼎的义子相嫣正。
相嫣正笑眯眯地冲卫苍挥挥手,“死人脸,你在这边发什么呆?”
卫苍冷哼一声,俊脸更加沉肃,“卫苍正在等二位。”
宇文靖仁执扇一拂,掸去他肩上的落花,噙笑道:“可是为了昨晚刺客进宫之事?”
卫苍眼神闪烁,“看来二位已经知道了,那卫苍也无需隐瞒。昨夜来了三个,跑走一人。现在满城的捕快都出来抓人了。”
相嫣正促狭一笑,轻眨凤眼,说不出的妩媚妖娆,“你是希望能抓住,还是抓不住?”
“相嫣正,你胡说什么!”卫苍面色一沉。
“我才没胡说!昨晚我和宇文兄在树上看得一清二楚,你若真心要抓,那女人根本跑不了。”
“你们私闯禁宫?!”卫苍眼中陰霾一闪。
“才没有。呵呵——”相嫣正很欠扁地搭上宇文靖仁的肩,“我和宇文在宫外的树上喝酒赏月,可没有进去。”
“哼!”卫苍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相嫣正忽然上前两步,绕着他上看下看,东拽一把西扯一下,惹得他更不快,“你看什么看!”
“卫苍,”相嫣正执扇于唇上一点,黑眼珠一转,“我看出你最近将有女难之相,小心喔。”
“你!”卫苍挥拳作势要打他。三句话没个正经,真不知道赵丞相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卫苍好凶,人家好怕哦。”相嫣正一闪,躲在宇文靖仁背后,娇俏的眼睛一眨一眨,可看不出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宇文靖仁含笑不语。卫苍平时就是太严肃了,让嫣正逗逗他也好。
“咦?”相嫣正忽然皱起眉,“宇文,你身上也有女难之相耶,而且比卫苍的还重许多!”
“我?”宇文靖仁扇尖向自己鼻尖一点,哑然失笑。
“听他胡说!”卫苍一把拽过宇文靖仁,“宇文你过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相嫣正被二人抛在一旁,呆呆地蹙起眉,“是真的有啦!”可恶哦,他明明就看得很准的,他们都不信他!生气地拿路边的小石子出气,谁知好巧不巧,这石子飞起来打到前面一位无辜路人的头上。
路人甲当下回头,很快瞪住一脸做错事表情的相嫣正,上下打量几眼,骂道:“死娘娘腔!你乱踢什么?”
啥?相嫣正瞪大眼睛。哈,他是长得很像女人没错,可是看看眼前这位路人甲,皮肤又细又白,大眼睛水汪汪的,嘴巴上好像还擦着胭脂,走近几步,瞧,还有耳洞咧。这种比他还像个女人的人,凭啥骂他娘娘腔啊!
“你才像个女人!”
“你说什么?”路人甲危险地眯起细长的眼睛。
当下二人乱没形象地争吵起来,看得卫苍直皱眉。
“那不是京里有名的爱扮男装的战二小姐吗?还说我们呢,他自己先犯上女难了,可见这相术之说是多么荒诞了。”卫苍摇摇头,本就不信这些相术之说,现在更唾弃了。
“呵呵呵……”宇文靖仁含笑不语,气定神闲,浑然不知自家后院即将起火。
别人的热闹也看不了多久啦,宇文大人,你的女难即将轰轰烈烈地开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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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仔细了?”欧阳玲珑站在巧心阁外,扯扯一身华服,怎么站着怎么不得劲。
“没错!”丁香信誓旦旦,拿出好不容易搜集写成的《京城八卦秘闻录》,“今天来的有御史吴夫人和吏部郎家的二小姐,二小姐心地最软,吴夫人爱传闲话,这两个人最合适不过了!”
“好,我去也!”欧阳玲珑拔腿就要迈进巧心阁。
“等一下啦。”丁香忙手忙脚地拖住她,“你这样哪像个贵妇人啊,来,再多插几支钗嘛。”
“好了吧。”玲珑没甚耐心地任丁香胡乱装扮。
她平日根本就不化这些乱七八糟的妆,也没穿着这么别别扭扭的里一件外一层的衣裳,名子又怪,什么水云裳,一层绸子一层纱的,在她看来根本不叫如云如雾,而是浪费绸布!
“马马虎虎吧。”丁香挠挠头,她也不懂这些啦。
“那我进去了。”拔脚要迈,又被丁香抓住。
“再等等!”
“你怎么这么麻烦啊!这计划是我订的耶,我能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不是啦,小姐,你得含着眼泪才更像受虐待的小媳妇嘛。”丁香委屈地解释。哪里去找她这么尽心尽力的下人啊。
“我知道啊,可是哭不出来嘛。”她皱起眉,天知道她从几岁起就没再哭过了,爹爹说得好,被打了就再打回去,哭有什么用啊。所以眼泪是啥东西,她早就忘掉了。
“用这个。”丁香善解人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咕隆冬的东西直接放人玲珑的袖中。
“好!成败在此一举,咱们这就分头行动吧。”
玲珑叮嘱她几句,终于得以进入,一边往里走,一边把丁香塞进来的东西摸出来。
嗯……好大一块生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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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用来招待富贵之家的小姐夫人们纳凉兼交换各色八卦情报、鲜闺密闻之所处,一向是不乏来者的。
八仙桌上放着的是珊瑚盘子,盘子里装着的是桂花糖、松子糖、玫瑰糖、胡桃糖。御史夫人和吏部郎家的小姐,环佩丁当,皓腕如霜,贝齿轻展,笑声如珠。眼波一转,忽见帘子一挑,进来一个眉目有点生的女子。
这女子也怪,作着贵族妇人打扮,银髻金钗的,却像穿着别人的行头般,怎么看都有点不合谐。眼睛又红红的,身边连个丫环都没有跟着,一进来就直直地瞅着荷花池。
吏部郎家的小姐林素儿一向心地善良,看她这样不禁有些担心,拉拉身边好友吴夫人,“月清,你看那边。”她狐疑地伸指一点。
“那个……谁啊?见过吗?”
“没有,不过能进巧心阁,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我看她有些不对劲,一直瞪着水池看,不会出事吧?”
吴月清生性好管闲事,当下命丫头去请来一桌合坐。
这女子当然就是玲珑。她故意羞答答地迈着小莲步轻移过来,柔顺地微微检衽,才乖巧地坐下。
林素儿细细打量她,见她眉清目秀,红唇如水,不媚而娇,先有了几分好印象。“邀姐姐共桌,我们唐突了。”
“哪里。”玲珑发声如蚊蚋,“我认得妹妹,是吏部郎家的二小姐,旁边这位是监察御史的夫人,都是与我相公同朝为官的好友的家眷,不然小女子也不敢唐突搅扰。”
“咦?”见她认得她们,吴夫人兴致来了,“你相公是哪位?”
玲珑掏出手绢,故意掩着唇,害羞似的说:“奴家外子是赵丞相门生,现任参政知事的宇文靖仁。”
“原来是宇文府的少夫人啊。”林素儿和吴月清互看一眼,更觉得亲近了一步。
“我相公也是赵丞相的门生,说起来我们还真有些缘分。”
吴月清平日闲着没事,专爱交结闺中密友,当下十分热络地和欧阳玲珑攀谈起来。欧阳玲珑有备而来,投其所好,几句话便哄得吴夫人满心欢喜。
抓颗糖丢人口中,吴月清眉飞色舞,“怎么妹妹平日不爱出门?不然我们早就可以结识了,对不对,小素?”
“是啊,好像平日很少见到姐姐,一定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吧。”
欧阳玲珑笑而不答,心道,平日当然也出门啦,只不过谁会来这边没事闲嗑牙啊。
“以后可得常来。过两天这边要搭台唱戏呢。”
抓着她的手,吴月清叮嘱道。
“恐怕……我是没这个机会了。”她眼神一酸。
“这是怎么说?”吴月清当下聚精会神。看来她又能听到什么鲜闺秘闻了。
欧阳玲珑举袖一挡,顺势把生姜一抹,辣死人啦!当下眼泪滚滚,吓煞两位女子。
林素儿最心软不过,见状忙掏出自家手帕轻轻帮她擦泪,“姐姐有什么委屈不成?适才就见姐姐独自伤心,不嫌初识的话,倒可说说,让我们帮姐姐分忧。”
“我、我们女人家就是命苦啊……”欧阳玲珑哭得泪打梨花般让人心怜。
“是你相公欺侮你不成?”对这种事特别敏感的吴月清凑近低问。
“吴姐姐!”林素儿嗔她一声。
“没关系。”玲珑擦擦眼泪,“我自打过门便与相公相敬如宾,感情一向和睦,可是……”当下又似忍不住般嘤咛几声,“却因出身低微,一向被公公嫌弃,每日总说我是狐媚子,拖累相公前程,几次三番逼着相公休我。幸亏相公尚能维护,才得以保全夫妻之情。谁知……”她故意一转折,又掩袖啜泣起来。
“谁知怎么的啊?”吴月清听得正到好处,当下催问。
欧阳玲珑站起身,如花枝般颤颤巍巍,“他为了破坏我们夫妇的感情,竟然决定逼相公纳妾,以此做离间之计。家丑不可外扬,我一直再三忍让,却只得这般结果,天可怜见,我真是好命苦哇——”
玲珑一边放声假哭,一边暗念:老天爷,你可别怪我啊!事实上,我也没有说谎啊,他们的确是要让相公纳妾,我只不过是小小地扭曲一点起因罢了。
“竟有这等事?”林素儿心下起火,世人向来劝和不劝离,天下怎有这般不通情理的公公。
“没想到一向温和处事的老学士竟是这种人啊!”吴月清惊叹。想到这等名门隐私竟被她挖了出来,她兴奋不已。
“那姐姐准备怎么办呢?”林素儿关心地询问。
“我,我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当女人真是命苦……”
听得林素儿一阵唏嘘,不禁联想到自身。自家亲事早定,等过得门去,若所遇非人,一生就此零落;就算琴瑟合睦,像宇文少夫人这样,却难保不会遇到公婆非难。
心下感叹良多,一时也落下几滴泪来,顺势拿手中的绢子轻拭眼睛。这手绢刚才她曾拿来替玲珑拭泪,难免沾染生姜的辛辣,此刻自己擦泪,竟然越擦越觉一阵酸楚,泪水直流,还咳了出来。
欧阳玲珑见势不妙,当下决定见好就收,起身告辞。
两个女人尚未发觉有何破绽,一直在她身后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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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巧心阁,欧阳玲珑就撞到待在门外,托着两腮发呆的丁香。
“你这么快就回来啦!事情办好了?”
丁香打了个呵欠,“那有何难?比你那边扮可怜容易多了。我只要混入丫环群说点闲话,还不好办?”
“哦,结果如何?”欧阳玲珑兴致高昂。
“简单。把你说成一个温顺贤淑的大美人,与相公两情相悦,恩恩爱爱,却备受公婆虐待,过着非人的生活,委曲求全求不全。如今更是面临成为下堂妇的凄惨境地,整个一个说书先生口中的长板书。我说得口沫横飞,她们听得是津津有味,还约我明日再去讲呢。照此下去,不出几日,你就是咱们临安城新一代说书匠口中的落难美人了。”
“丁香,原来你还挺有才学的嘛!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欧阳玲珑当下大为赞赏。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决定找地方庆祝第一步计划顺利得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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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日,可怜的龙图阁大学士在整日无聊闲嗑牙的富贵女眷们的口耳相传中,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外兼心理变态、瞧不得人家夫妇合睦的典型坏老头,连上朝时都有同侪在背后指指点点。
“喂,你听说了吗?”
“那个啊,我老婆说他……”
“我小姨妈都知道咧。对对,就是那个人。”
“他呀!”
“是啊,那个棒打鸳鸯的人嘛。叫什么‘老大人嫌贫爱富,宇文府情断鸳飞’。原来你也听过啊……”
嘿嘿,谣言的力量是可怕的,人民的力量是值得仰仗的。这种古训,即使在咱们大宋朝也是十分管用的!自家人知自家人,老大人岂能不知这是谁在背后唆风挑雨?当下飞奔至自家书房,敬告夫人他要关门修典,谢绝会客!
“我什么也不见,都回了,回了。”
“那你什么时候上朝啊?总不能一直……”
“没关系,我报明圣上了,我要重修大典,皇上准了。记住,有人找我,一律回绝啊。”
夫人满面难色,疑窦丛生。这谣言可有一样,就是最后才会传人当事人的耳朵。如老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者,更是没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我们靖仁纳妾的事还没商量好呐,你到底……”
“别、别再和我提那件事!你看着办看着办。我要修典,别理我啊!”
“砰”的一声,门关得紧紧的。
月洞门那边有人可乐了。
绑着两个布包头的丁香飞也似的去报喜讯。
“小姐!哎呀……”
叮咚当啷!又是一阵重物摔下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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