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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凌乱的《降A大调波兰舞曲》 第八章 很文艺的约会

  现在我确定,这次钢琴比赛的幕后主办人绝对是单泽修无疑。

  初赛和复赛的场地都在S城的音大演奏厅。同一个地方,同一首曲子,如果不是他,哪里来这种巧合?

  有一个如此有实力背景的老师,我真是荣幸!

  可惜,《降A大调波兰舞曲》已成了我的噩梦!复赛估计凶多吉少。

  流沉和小媛在得知我的规定比赛曲后,都用同情的目光看我。

  对此,流沉安慰我说,如果这次我能顺利通过复赛,他就带我去看电影吃饭,届时还有神秘礼物!

  我囧,看电影吃饭我自己不会去?为什么要他带?

  我没理他,默默跑去钢琴前练习。

  复赛那天,我在音大见到了露露。这姑娘见了我就躲,完全不见上回绑架我时的气魄。等轮到我上台,在评委席中见到新增的嘉宾时,我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嘉宾是轩慕。

  婚礼闹剧后,我就没见过他,看他模样似乎有点憔悴。也是,单泽修那天是狠了点,加上轩家老太爷爱面子又严苛,轩慕这阵应该不好过。

  复赛和初赛不同,有比较规范的评审方式,自发前来看比赛的学生也有不少。看到人多,我又有些紧张起来。

  朝台下鞠完躬,视线余光却瞥见二楼看台处似乎有东西在抖动。

  我抬头一看,一道鲜明的横幅正垂在扶栏外,上面写着一行鲜红的大字:祝店长铩羽而归!

  字后面还画着一颗鲜红的心。见我抬头,站在扶栏处的流沉朝我挥挥手,然后又指指横幅,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ORZ!我跪地!

  真是哭都没泪!

  铩羽而归!?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憋着郁闷的气,我一口气弹完了两首曲子,回后台拎了包就匆匆朝观众席走去。刚走到大厅,流沉就迎面而来。

  “今天表现比上次好,一定能——”

  不等他说完,我就捏住了他两边脸颊。这家伙居然还敢朝我笑,写那什么鬼横幅!

  “你是故意跑来诅咒我的吗?”我从他手里夺下横幅,“铩羽而归!?”

  “原来这个字念sha。”他揉揉脸颊。

  我囧:“你不会念?”

  “这么复杂的中国字我怎么会认识!”某混血儿轻哼一声。

  “那这横幅……”

  “小媛写的。”他伸出手,指着横幅最后,朝我扬眉:“不过这颗心是我画的!”

  “……”小媛,你这个文盲!我黯然无语,流沉一把搂住我肩膀,贴在我耳旁缓缓道:“店长,今天你很走运,复赛发挥出色。所以,我也会履行我的约定。”

  这家伙又来?我还没推开他,就听见一旁传来愤慨而震惊的声音:“你们——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指着我和流沉的人是露露。

  这姑娘不知怎么的异常愤怒,表情和偶像剧里逮着男友与小三的神情一模一样:“上官初,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懂得珍惜,原来你早就背着轩大哥和这个混血搞在一起!你们、你们……”她似乎都愤怒得没边了,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骂词:“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我和流沉同时被震撼了。

  隔了片刻,我身旁那只素来高傲的小狼居然笑得无比绚烂:“奸夫?这身份我很喜欢。那就这么定了!淫妇,走吧,和奸夫约会的时间到了!”他用力搂着我就走,临走不忘朝露露递了个感谢的飞吻。

  我看到露露那姑娘站在原地抖啊抖的,真有点担心她会抖成羊癫疯……

  市中心电影城。

  非休息日下午,影城几个厅偶尔也会放一些旧电影,以半价方式招揽生意。我和流沉一致决定看旧电影,剩下的钱可以买两桶爆米花。

  只是在选择影片时,发生了小小分歧。我站在爱情片的海报下,他站在惊悚片的海报下。

  两人距离不远,恰好能对话。

  流沉的意见是,惊悚片恐怖,可以磨炼我的意志……

  我的意见是,爱情片文艺而内涵,比较适合我……

  他走到我身旁,同我一起仰望面前海报——梁朝伟与汤唯的《色戒》,照片拍得很文艺很内涵。

  他这些年基本都不在国内,《色戒》虽然很红,但我估计他在国外未必看过。以《斯巴达克斯》为例,那样火暴的美剧,他竟然也一无所知。

  于是,我告诉他,这是一部充满浓郁大上海气息的电影,讲述发生在革命时代一个具有深刻教育意义的纠结爱情故事,影片采用了后现代主义的“开放式”风格,画面唯美动人,绝对是精品!

  最后,我问:“这是07年的片子,你看过没有?”

  “似乎听说过,不过那年我在南美洲徒步旅行,具体不清楚。”流沉思索了一会才回答,表情很认真。

  徒步旅行……我无语。

  两种可能:第一,他说谎,他也想看,所以故意说没看过;第二,他真没看过。

  答案是哪种无所谓,关键是我想看。

  “去买票吧!”我指了指售票处。

  不一会,他买好票、爆米花和奶茶返回。电影很快开始,我对这一类片子有特殊爱好,立刻坐正观赏。

  十分钟后,身旁的人可能感觉无聊,把自己那份爆米花吃光后开始吃我的。

  半个小时后,他开始喝我的奶茶……

  一个小时后,身旁的人什么都不吃了,只是呼吸渐渐有些凝重……

  两个小时后,我听到他似乎有些无奈的叹息。

  于是,我很好心地凑上去告诉他:“我笔记本里有没删减过的原版。”

  “……那你还看!”

  “首先,大荧幕效果好;其次,我只看过没删减版的,对删减过的挺有兴趣。”

  “……”

  电影散场后,身旁人交叠手臂拧着帅气的眉,一语不发地走出放映厅。

  果然,流沉还是这副安静的模样比较顺眼。

  影城顶楼各式餐厅都有,我们本来就计划晚饭也在这里吃。可他走到大厅中央的玻璃升降梯前面突然停了下来,我没收住脚步,一下子撞上他后面。

  我一边揉鼻子一边告诉他,晚饭可以我来请,而且这上面的餐厅有贵也有便宜的。

  “你这女人,胡说什么!”他回头瞪我,我这才发现那双漂亮的金棕色眸底蕴着炙热而浓烈的温度,眼底似乎还有一丝尴尬。电梯到了,玻璃门自动打开。我被他拽进去,门关上的同时,我人也被抵在升降机的玻璃上。

  “爱情文艺片?”他双手撑着我脑袋两侧的玻璃,气息逼近,“具有深刻教育意义,后现代主义风格开放式风格?你还真是……怎么能随便拉男人一起看这类电影?你就不怕会出事!”

  看着微带怒意的面容,我不由蹙眉:“《斯巴达克斯》不也一起看了?能出什么事!”

  “当然是……这样的事——”他眼瞳骤暗,突然低下头,用唇贴住了我的唇。

  我被压在他和玻璃间,这举动又来得突然,根本毫无防备。木了足有几秒,当嘴唇感觉到紧贴着的温软轻触时,才推开他。

  还没来得及发怒,视线余光却瞥见对面玻璃升降机的某个熟悉侧影。

  两台升降机一上一下,速度很快,转瞬即过,对面那台又站了好几个人,我并没有完全看清那夹在其中的侧影。

  寻思间,电梯已到达顶楼,一看流沉还把我半圈在怀里,心里顿时气极,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晚饭我狠吃了他一顿。

  肇事者却带着一脸满不在乎的傲然:“也不是第一次吻你,生什么气!”

  “你闭嘴。”

  “说到底是你不好,带我看爱情文艺片,我这是正常反应!”

  “你闭嘴!”

  他低哼一声,撇开视线不再说话。

  我们一路冷战,回到住所各自洗洗睡了。

  次日,小媛见我俩都不说话,小碎步走到衣架处,将羽绒服裹在身上。

  我囧:“你干嘛?”空调都快打到二十度了。

  “谁让你们冷战,冻死人了。”

  “……”小媛,我早晚开除你!

  其实流沉说得没错,他并非第一次吻我,而且这次程度远不及上一次。我也不是思想保守的古代人,如果真是和自己男朋友去约会,接吻当然可以。

  但问题是,流沉并不是我男朋友。

  没有确定这种关系的亲密举动,我很反感。

  冷战并不能让我消气,我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些事来让他记住一些事。

  晚上,我“精心”准备了一顿晚餐,除了两道正常的菜式外,另外一道我加了点料。于是,当晚,流沉胸痛恶心,开始折腾……

  不知道是我量放多了,还是他菜吃多了,总之折腾了没多久,他情况变得更严重,开始呕吐腹泻,最后不得不去了医院……

  数小时后,当他在病床上看着完好无损的我时,脸色冷定地问了一句:“你放了什么?”

  “洗衣粉……”我有那么一点良心发现,“其实分量不多,主要你吃的多了点。”糖醋排骨这东西估计国外他很少吃,自我做过一次后,他便喜欢上了,于是……

  流沉身体不错,当晚治疗恢复后便回了住所。

  我没想到事情会弄这么大,心里有些愧疚,次日对他也不像之前那样冷淡。

  我以为他会为这事生气,但开店门后没多久,他就将一只纸盒递到我面前。

  “打开。”他说。

  里面是一只素白的马克杯,没有任何图样,做工也很粗陋。与我原本那个完全不能比。

  “我去找过你之前碎掉的杯子,都没找到,后来上网问了人,知道那种杯子是手工做的,所以之前去美术学院跟人学着做了一个。”他拉过我的手,将杯子轻轻放入,“说过要给你神秘礼物的,我从不食言。”

  我握着杯子,动了动唇:“真丑。”

  “你还敢嫌!”

  我笑了,抬头对他说:“不过,丑得还挺可爱的。”

  几天后,我接到大赛通知,说我复赛已经通过。

  还有半个月,将举行区域钢琴决赛。

  这次的比赛是全国性的,因参赛项目不同共设了八个分赛处,S城音大就是其中一个分赛点——为钢琴大赛。区域决赛会选出最后三名选手,也就是冠亚季军。

  相对的,其他七个分赛点,也将决选出其他不同器乐的冠亚季军。

  区域决赛结束后,得奖者会有证书和奖杯,并且可以选择是否继续参加全国大赛。

  全国大赛就比较复杂,因为器乐各不相同,具体流程目前我还不清楚。而对我来说,能通过复赛已经非常不容易,决赛我真的从没想过。

  得到通知的当天下午,我接到单泽修电话。

  他说我过了复赛,打算晚上带我去吃饭,以做鼓励。

  其实我非常想去,但上午接到通知后,已经答应流沉和小媛今晚早点关店请他们去吃火锅。

  做人得守信用,不能见色忘友,何况单泽修只是我老师。

  听我说晚上有事,他便在电话里问是什么事。

  “就是答应了请人吃饭。”

  他似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之后说了声“那好”,就挂了机。

  我为此郁闷到傍晚,总觉得可惜。

  结果快关店时,单泽修竟亲自来了。

  还是黑色的薄呢长大衣,里面是干净的白衬衫,长身玉立,带着冬日的寒气,推门而入。

  小媛听到我叫出“单老师”这个称呼,立刻双眼一亮,恭恭敬敬喊了声“老板好”。

  单泽修笑容优雅:“这个称呼,倒是听得不多。”

  沙发上的流沉扬起视线,神情平淡:“有事么?”

  “没礼貌……”我嘀咕一声。

  单泽修眯起眼,视线在他身上停顿,我感觉他似乎有些不悦,但仅仅只是片刻,他唇畔的笑容却更深了,让我怀疑之前只是错觉。

  “小初通过了复赛,我是来慰劳的。”

  “真不巧,我们已经提前约了。”流沉丢下杂志,去取衣架上的大衣。

  “那就一起啊!”小媛似乎很兴奋,把我胡乱拽出吧台。

  其实我也很高兴,没想到他居然会迁就我过来:“我们原计划去吃火锅,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我都来了又怎么会让你请客,走吧,车在外面。”说着,他率先走在前面。小媛跑得飞快,一下就跟了出去。

  我和流沉在后面关店门,见他只拿了自己外套不由皱眉。

  “今天坐车,不用裹成狗熊吧。”

  “零下一度你让我穿毛衣?”

  他已经锁了门,见我在哆嗦,脱下外衣给我披上。

  “那你呢?”

  他瞥我一眼,将我连人带衣服往怀里一搂:“这样不就行了,走吧!”

  “……”我是人体暖气机吗?我真不喜欢他的这些小动作。我把衣服还给他,快步走去车前。

  黑色的BMW—X5M停在大街上,这款进口越野车充满了霸气,说实话,跟单泽修清雅卓尔的气质并不太符合。

  而且他常年不在国内,车子通常都停在车库积灰。

  至今为止,我只坐过两次,两次车上都载着其他学生,我都只坐在后座。其实我很想坐一次副驾,结果一靠近车就发现小媛已坐在那里,甚至连保险带都拉好了。

  我不露声色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小媛坚定地扭过头假装没看见。

  我无语。

  吃饭的地方离琴行有些距离,在一间私人会所内。去的路上我就基本料到了,单泽修说他请客,地方基本不会差。

  包间临水而建,像是栖息在水面的竹制亭台,脱鞋进入后,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毛毯。低矮的桌几,素柔的光线自木制镂空灯柱里漾出来,笼得满室温雅。落地窗外是一丛丛怒放的梅花,整个房间古朴清幽,异常有格调。

  趁着那两人在外间挂外衣,我蹭到单泽修身边的位子坐下。

  “怎么了?”他冲我轻笑。

  “我想问问,这次我能进入决赛,到底有没有水分?”

  他笑:“没自信这个缺点,要改掉。”他似乎想抽烟,但看了看我,还是作罢。单泽修素来都很绅士,知道我讨厌烟味,总避免在我面前抽。其实我想说,我的确不喜欢烟味,可我喜欢他抽烟的模样,尤其夹着香烟的修长手指,美极了。

  在乐界,这双手被称作魔魅之手,无论钢琴小提琴还是弦乐指挥,都能带给听众为之震撼的魔法魅力。他如此优秀,却也如此遥远。

  即便此刻近在咫尺,却依然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离得太近了,反而看得更清,如果只是一个遥远仰望的偶像,倒还有些幻想空间,可以在心底回味着他的暧昧,假装自己是他很重要的人。

  “复赛那天下午你在市中心?”

  我听见他突然这样问,正要开口,流沉和小媛已走了进来。这丫头见我坐了单泽修身旁的位置,一副纠结到极点的表情:“店长,你能不能和我换个位子?自从知道了咱老板就是鼎鼎大名的单老师后,我每天就梦想着能见他一面……”她开始胡言乱语。

  流沉哼了声,径自在单泽修对面坐下。

  我很想假装不认识她,琴行里这一个两个都不是正常人……

  我最终还是和小媛换了位子,没办法,实在搞不过她。

  这顿慰劳饭,我吃得一点都不舒服。单泽修有多受女人欢迎我再清楚不过,可一晚上见到小媛如此正大光明地表达自己的崇拜我就郁闷。

  因为我是他学生,所以连表达的机会都没有。

  我怕一旦这层纸被戳破,以后连理所当然出现在他面前享受关爱的机会都失去……

  晚上,单泽修先送小媛回家,她还是坐前排,一路拿着小本子,净问些爱好调查类的问题。

  我了无生趣地缩在后座,流沉以为我担心决赛的事,说晚上回去一起看恐怖片,继续磨炼意志。见我不出声,又说我实在想看爱情动作片也行,可以磨炼他的意志。

  我被气得笑:“我哪有这么想看!”

  “我昨天看见你躲在吧台后下载无码的新片……”他靠过来,在我耳旁轻道。

  “我哪有躲,分明就坐着。你有兴趣?有兴趣今晚一起看,不过是GV的!”

  见他疑惑,我好心解释了一下。

  “你这女人……”流沉叠起手臂,拧眉不理我。

  我看着他严肃的脸,用手肘顶了顶他,再次笑了。

  只是片刻,却发现车内有些异样安静。

  前座的小媛不知何时停止了发问,脸色惴惴地看着单泽修。可能是觉察到车内的沉寂,他抬起视线,冲后视镜里的我提唇一笑,笑容优雅完美。

  是错觉吗?

  总觉得车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低迷,隐隐带着压力。

  小媛第二天告诉我,昨晚可能是她话太多了,后来似乎惹得老板有些不开心。

  “不过我实在很高兴啊,难得可以近距离见到单泽修本人。”

  正清洁小提琴的流沉闻言抬眼:“不过就是个摆弄乐器的教授,有必要这么夸张!”

  我正想开口,已被小媛抢白。

  “摆弄乐器”四个字,的确太贬低单泽修了。

  无论从阅历经验能力成就各个方面,单泽修都是古典乐坛的一个奇迹。单泽修,他刷新了东方人在古典乐领域的历史,仿佛生来就是为古典乐而存在的。

  他十二岁那年,一举夺得全国少年组小提琴大赛冠军。人人瞩目之际,他却突然对钢琴有了兴趣,之后学了两年,直接被B城音大钢琴系教授看中,收做学生。两年学习之后,在当时的国内,同业中他已再找不到敌手。其后三年,他开始学习作曲编曲,十九岁,他成为B城音大的交换生去了维也纳。

  在维也纳,他又转攻指挥系,三年后的一场古典管弦乐演奏,令他声名大噪。他以自己的理念和独特的触感,重新诠释了古典乐,成为乐界拥有魔魅之手的男子!

  那一年,他功成名就,才不过二十二岁。

  “……十年!只是十年时间!在这一行,还有谁能像他那样?”小媛还在激动讲述,我却转身上了楼。

  很多时候,我真希望他不是这般优秀的人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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