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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如若安定天下 祭祀势在必行

  国内近一个月灾祸连连,连下了大雨之后便是各省疫症流行,宁贵人生了皇子有病之事也传了开来。虽因夏侯辰的严令禁止,具体严重的程度并未流传于外,但不少流言在朝廷宫闲之间流传,说神灵震怒,人违天和,便有官员上奏,提出请皇上至太庙行祭祀之礼,以祈求神灵保佑,免灾除福。此议一出,余下官员便一哄而上地上奏,连李士元这样的官员也深以为然。夏侯辰与李士元等一商量,皆认为此举可以救民知畏、趋福避难、尊长敬祖、崇贤法能,用来教化安定人心,倒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夏侯辰应了群臣的要求,决定于一个月之后至太庙行祭祀大礼。如此一来,祭祀大礼所穿的帝玉和后妃的衣物皆要重新制作。尚宫局便忙碌起来。

  此次祭祀典礼,夏侯辰所定后妃人选便是我与皇后。此等场合,皇后是不得不参加的,而我,却也是众望所归的人选。如此一来,自又引得妃嫔们不断上前道贺,而同是参加典礼的皇后,却甚少有人上门。我隐隐感觉不妥,便闭门谢客,专心准备祭祀所用的服装。

  因我是首次以后妃的身份参与祭祀,一应祭礼冕服皆要重新制作。我生怕衣物头饰出了差错,让人寻了漏洞出来,故一切皆反复小心求证应对,务求衣服上的花纹图案皆按制而行。如此的谨慎小心,倒冲淡了刚刚得知我也有份参加祭祀时的喜悦之情了。

  如此行为,自是又惹得夏侯辰不满,说难得哄我高兴,我却只知道斤斤计较,严防密守。

  我便反唇相讥,说皇上还不是如此,此次祭祀大典一提出,便里里外外调兵遣将,严加防守,又暗中使人在民间查访,务求万无一失。

  此时屋子里边除了我们二人,尚有康大为在,他便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此是也。”

  我与夏侯辰面面相觑,终相视而笑。他说得不错,我们是同一类人,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严防密守。即便大获全胜,也没有丝毫松懈。灾祸未至,先做防范,所以我与他都没有享受的命。

  皇室的衣物由尚宫局派人赶制,但随侍宫女太监等的衣物光由尚宫局赶制不出来,有些便外派给了皇商。因娘亲有一手好绣功,而且娘亲的绣坊在民间也颇有名声,因而也派了一些给她的绣房来做。此事当然得到了夏侯辰的首肯,毕竟只是一些金额较小的生意而已,其他人等想必也说出不什么闲话。

  说起来,我的娘家算得上朝廷后妃之中权势最为薄弱的了。父亲已亡,家中并无男丁,仅有一些远房亲戚前来投靠,其中却没有几个成大器的。我想,这也让朝中某些人放心吧。只不知是否也让夏侯辰放心?

  我对夏侯辰,虽少了几分以前对他的疑心,但我对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楚。

  即便时家倒了,后宫里最高的那个位置,依旧没有我的份。即便有了我的份,因我没有外戚支持,只怕很快也很会被人打了下去。所谓外戚,是成为皇后的条件,同时,也可能是被打落后位的原因。父亲的罪尚未澄清,只怕我位居如此高的妃位,早引起了旁人的不满吧。

  如今后宫的情势对于我来说,已然很好。只要我在夏侯辰心目中依旧有用,只要我们的关系继续和谐下去。

  我余愿已足。

  祭祀之前要斋戒五日,其间必沐浴更衣,不喝酒,不吃荤,不行同寝之事,以示虔诚庄敬。

  我,皇后,夏侯辰三人应当如是。

  在斋戒日的前一天,夏侯辰宿于昭祥殿。那一晚他又折腾个没完,我实在忍不住,便对他道:“皇上,只有几日罢了……”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道:“仿佛一刻也不得离开。”

  想想近些日子,他倒的确是这样。晚上宿寝之时依旧恩泽遍布,但白天就算没事,也会走过来看一看我,偶尔坐上一坐,说笑几句,便都是好的。

  大典冕服已然送来,凤冠垂旒,凤口衔珠,垂旒仅比皇后短了两才。我吃了一惊,再打开冕服的盒子,却见冕服并不是我所要求的粉红之色,只比大红颜色略浅。室内灯光暗暗,乍一望去,我还以为是大红之色,再看绣锦上的花样,一爵九华祥兽,以金线绣之,兽眼嵌以诊珠,绕以翡翠,竟与皇后冕服没什么不同。我问送东西过来的康大为:“康公公,您是否弄错了?这个与本妃在尚制房看到的大不相同……”

  康大为一拨拂尘,道:“娘娘奴才绝没有送错。一切皆是皇上指定了下来的。”说完便向我告辞。

  如果不是我深知康大为品性,真会以为他在设陷讲陷害于我。

  正值今日娘亲送宫婢等的礼服入宫,与我一同在屋子里,见此情形,便道:“看来皇上是想……”

  我摆手止住了她继续说下去。深红色的檀木盘子里,凤冠头面一应俱全,金簪之上一端为华胜,上蹲以凤凰,口衔明珠,翠羽白珠,如若不是我眼利,加上早把冕服图案款式在脑内过了十来遍,看清了垂珠短少两才,华胜草纹并无皇后制簪的繁多,倒真看不出与皇后的头饰有什么不同。眼见娘亲露出喜悦之色,我暗想,他以此来刺激皇后,莫非真的要动手了吗?他忍了这么久,也该动手了。

  娘亲见我脸上殊无喜意,不由叫了我的小名,道:“妹妹,难道不是如此?”

  我摇了摇头,道:“娘亲,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娘亲想想咱们的家势,想想父亲的身份,便知可不可为。如今的朝政,景门大间根枝盘结,又岂是我们能想的。”

  娘亲听了,便黯然点头,“皇上若不把老爷叛国的案给翻了,你始终是不得翻身的。”

  我便道:“娘亲,虽则那位置是万人皆求,但贵贱异等,出门有营,又岂是那么好坐的?”

  娘亲便敛了笑容,握了我的手:“妹妹,娘亲也只求你一生平安而已。”

  我已向她隐约提了宁惜文惨死的内幕,让她黯然神伤了许久。宁惜文一去,宁家更是人丁单薄。想来皇后早已明白了这一点,就算宁惜文真心地投靠,也去不了她的疑心,只因她始终都是姓宁。

  宁惜文生了脑瘫婴儿之事虽查不到痕迹,但我可以肯定,她必做了手脚。在她的羽翼之下,想要害一个孩儿简直太简单了。我先前对师媛媛,只害了她未成形的胎儿而已,可她,却让那孩子如此活着,生不如死,让我一看见他,就彻骨的痛,让夏侯辰一望见他,便内疚自责,仿若永不能愈合的伤疤,微微触动了,便血流不止。

  她与夏侯辰一样,皆是心狠之人。唯有这样的人,才可能当上皇后,才配得上那个后座。

  夏侯辰如此做事,便又把我置于风口浪尖,不过我已作了充分的准备,即便他不如此,我也愿意如此。她不会放过我,而我,也不可能放过她!

  由素秀侍候着,我穿上了夏侯辰为我准备的祭祀冕服,红色双肩有团纹的锦袍,戴上口衔明珠的凤冠,再插上黄金为身,桂枝相绕,以一爵九华为华胜的步摇。室内人人皆露艳羡之色,素秀更是道:“娘娘,您这身打扮,却比昭纯宫的更似……”

  我没有阻止她的言论。因我知道,我越嚣张做然,便会越引得她心意慌乱。

  我倒想看看,她还要怎么装出一个端庄娴婌的样儿。她的笑容越是端正平和,我便越知道,她对我的恨已达顶点。

  夏侯辰黯然地告诉我,说宁惜文一事查无痕迹。我把当天她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之后,他淡淡地道:“朕知道是她做的,便够了,不必用所谓的证据来证明了。”

  我便知道,夏侯辰虽表面不说,但实则如她恨我一样,恨她已恨到了极点。

  处置人的方法,不光是冠冕堂皇这一种,有时暗地里的手法,却更加让人防不胜防。

  就像她对付宁惜文,而夏侯辰早布了局来对付她。

  到了朝阳殿前,早有龙纹华盖的八匹马车在殿前等着,而皇后也一早就来了。她见了我,笑道:“妹妹可真准时。今儿祭祀之礼,你我姐妹二人同陪皇上完成,倒称得上一时佳话。”

  我见她穿着大红地暗红云纹大袖团领袍,间以蓝、绿、红之深浅云朵纹,肩盖金黄色有麒麟纹的霞帔,肩部有小坠子相垂,头戴双凤九翟冠,插一华九爵步摇,果真只比我的长了两才而已。她肩披霞帔,按制无可无不可,想是为了与我的冕服显得略为不同,而自行加上去的。我心中暗笑,她已然慌了手脚。

  想必她已然察觉,夏侯辰已与她渐行渐远。

  我与皇后、夏侯辰三人齐齐走出朝阳殿。他一身玄色冕服,上绣十二章纹饰,戴十二旒玉藻冕冠,宽袖大摆的衣裳让他更显得稳如山岳,更添几分冷傲。我瞧不清他玉旒遮挡着的表情,但能瞧见皇后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他,神色之中倾幕之情溢于言表。

  按制右边为大,皇后的脚踏车板便由马车右边而入,而我则从左边进入。当皇后由宫人们扶着坐上华盖马车之时,夏侯辰端坐于车内不动,而我刚踏上了车板,他便倾身向左,向我伸出了手。我握着他的手,向他一笑,透过他的肩膀望过去,皇后的侧脸已变得煞白。

  我暗暗冷笑,只如此一个小小的动作,便已让她动容。

  她又能不能忍住?

  祭祀的仪仗要沿京城之中最宽最直的平江路前往太庙。平江路两旁所住皆是景门大户,也有老百姓一早便在大路两旁占了位置观看。每隔一两米便有侍卫站在街道两旁守卫,将行人隔于大道两边,使之不能向前行进一步。三十六执士在前边持牌开道,后面左右各十二内侍监持扫拂跟进,再后面是左右各十二宫娥手捧如意,金鼎等祭祀用品跟进,而我们入匹马拉的华盖銮轿,则处于队位的中间,前后左右自是近身侍卫骑马开道保护。

  我知道这场巡视便是一场演出,让老百姓观看,也让豪门大户观看。某一微小的动作,便会被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前面虽有珠帘挡住,但风揭珠帘之时,还是惹得四周围人失声惊呼,此时夏侯辰便侧身向我,“你看,周围的百姓,当以谁为尊?”

  如此诛心之言,若让皇后听了去,岂不是更让她失措?

  我转过头,面向他道:“不论谁为尊,臣妾却总在皇上身边的。”

  珠帘虽已垂定,但我想外面的人都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形,皇后又能怎样?

  她端坐于夏侯辰身边,双手袖在宽大的广袖之中,仿如一座蜡像,一动不动。我可以瞧见了她耳铛微微颤动,衣领之下的团纹花胜仿佛起了涟漪。这是夏侯辰给她的不足以为外人道的耻辱。

  可她唯有生生地受着,就仿如我在宁惜文死亡之时一样。

  街道两旁有百姓伏地高呼万岁的声音,更有百姓燃香为祝。马车缓缓前行,车外面的人以为车内的人是救世皇天,但又有何人能救赎车里的人呢?

  隐约可见大道旁有一高大牌坊立于侧旁,牌坊后面是一条笔直的跑马侧道,侧道尽头便是粉墙黛瓦鳞次栉比的住宅,朱漆正门之前立有两排守卫,衣裳整洁干净,牌匾上有如金戈铁划的两个大字,时府,原来这便经过了时府。

  它与其他府地确实不同,先皇的题匠,碧瓦朱檐的宅所,无一不显示出这所百年老宅的底蕴。给我的感觉,它已扎根于此,如一株盘根错节的百年老树。

  夏侯辰终侧过脸道:“皇后,这便是你的娘家了,可要下去看看?”

  那三牌坊的前面,便有一名垂髯老者率了几名家丁等候,也有几位女眷面垂了檐纱站在其身后。我略一望,便见这几人身上衣物无不精工细琢而成,却不显张扬,想来便是她的家人了。

  皇后只略略往前望了望,珠帘此时正好被风吹起,珠玉相击之声清脆悦耳那老者与家丁女春们都伏地跪了下来,她只呆呆地望了他们一眼,便又坐直了身子。

  她微笑道:“皇上,正逢祭祀大典,臣妾又怎么能失了大体?”

  夏侯辰便道:“皇后一向都是识大体的。”

  于是便一路无话,直奔太庙而去。

  太庙在京城南边,也可以说得上是皇庙。马车停在了太庙的中央广场之上,下得车来,便望见一切祭祀用品皆已准备妥当。主祭为太庙长老,其他一切人等皆从旧制。

  擂鼓鸣炮之后,仪仗,仪卫队就位,由主祭唱喏,我与夏侯辰、皇后等三人,便入祭位,虔诚地上香,行三跪九叩大礼,接着行“初献礼”。祭祀典礼大约要进行两个时辰左右,行罢“初献礼”,第二日便还有“亚献礼”,第三日便是“终献礼”,最终才会“焚祝文、焚宝帛”。

  跪拜磕头之后,便跪坐于蒲团之上,由太庙司仪等读祝文,以开光圣水遍撒于身,以求来年顺利通达。

  我合十而跪。宝像庄严的三圣祖从宝座之下垂眼而望,在氤氲烟香之中,仿佛感到宁惜文在空中悲悯而望,大师的唱喏之声飘忽遥远,一切是那样的不真实。

  想起宁惜文之惨死,我便不由自主地望向侧边的皇后,却只看得清她如玉的双手与面颜,好一幅端庄如观音佛祖的面容,又有谁知道她面皮底下的丑恶?

  可这一瞧,却被我瞧出了端倪来。只见她身躯并非端坐不动,宽大的衣裳下面,衣服微起了纹理,她仿佛坐立不安似的,下半身不由自主的扭动。

  我与她并排坐在夏侯辰身后,按制我的位置比她略退了一步,所以看得清楚明白。她面容依旧洁白如昔,脸上不见任何动容,只是身上不停地颤动,仿若她身上有万蚁噬咬。

  我便知道,夏侯辰安排的一切,已见了成效。在此等重大的场合,她若失态,便是万劫不复。

  她今日所穿冕服,皆是按制制成,上绣龙纹花胜,精美无比,可反面却不能依她平日要求司制房的那样,多多少少会有线头弹出,而冕服的质地,更不像平日里她所穿之物那么轻薄柔软,皆为加厚的平斜纹绸缎制成,以显穿着之人行祭礼之时的庄严慎重。这种衣服我们常人穿了自然没有什么,只感觉厚重而已,而如若她穿了,便觉奇痒无比。时间越久,她行动得越多,衣裳与肌肤摩擦,便会越觉痒,仿若百蚁钻心,终会让她一股脑地暴发出来。

  我知道她自一坐上马车开始,便保持身躯不动,尽量减少衣物的摩擦,但既是祭祀大典,又怎么能不磕头受礼,颂经合十而唱?

  她的异样,已引起了其中一位司仪长老的注意,在我们周围团团而转唱喏领经之时,便不时地不顾礼仪地打量她。我暗自留意,心想正如夏侯辰所说,打草了,才能惊蛇。

  所有的一切,便要在今日祭祀典礼之时完结。

  香烛燃烧的味道愈浓,我已然微微感觉香熏得有些刺眼,“初献礼”已接近尾声。接下来便是司仪们准备“亚献礼”,而我们则由人领着去小禅房略事休息。我由素秀扶着从蒲团上起身,只略感疲惫而已,而皇后,却几乎由两名侍婢拖着才起得身来,夏侯辰看见,便皱眉道:“皇后,可否身体不适?”

  她摇头,勉强作答:“臣妾跪得久了,脚便有些麻痹了。”

  夏侯辰便道:“下面的仪式可不能出半点儿差错,朕再不能让百姓看笑话了。”

  我见到皇后面孔煞白。她自是知道夏侯辰潜台词的意思,他的头一个皇子已让天下人看了一个笑话。虽无实证,但大家都知道一切源头便是皇后。若皇后再出差错,便会让他忍无可忍。

  即便她是本朝最盛的世家出身。

  可她能控制自己的表情,控制自己的笑容,是否也能控制由药物制造出麻烦来的身躯?

  我上前笑道:“皇上请放心,无论怎样,皇后娘娘都不会在此等重要场合有所差池的。”

  她闻此言,眼神颇淡地望了我一眼,道:“若臣妾出了什么差池,独留妹妹一人在此,臣妾恐怕妹妹撑不下去。”

  我垂手而立,“那是自然臣妾从未敢有此妾想。”

  夏侯辰便带头先走,“这样便好。”

  我们被带至侧厢房休息,今日的“初献礼”便算圆满完成。因祭祀期间仍须不吃荤腥,太庙便准备了精美的斋食给我们。

  佛手三丝,兰花金针,如意豆腐卷等摆了满满一桌,桌上虽无荤腥菜看等特有的香味,却也清新淡雅,颇花了太庙主持一些心思。因身着冕服,广衣大袖,行动不便,便有宫婢试吃之后用银筷将食点夹入我们面前的盘子。当用膳之时,自有宫婢帮我们拢起袖子,以免弄污了服饰。

  身上的冕服头饰,要到晚间才能取下,重虽重,但一切有人侍候,倒也不是太麻烦。

  只是皇后坐卧不安的样子让人看了感觉好笑。她既是一国之母,自当保持端庄模样,行走时腰杆笔直,裙据不动,坐下之时便要端行正据,但我看她虽勉力保持着在凳椅之上的形态,却眼角微抽,显是忍得很辛苦。

  我便向宫婢道:“皇后娘娘一向喜欢吃笋类,这佛手三丝中掺有笋丝,想来是皇后娘娘喜欢的,央了给她罢。”

  宫婢央了笋丝放入皇后的盘内,她便谦和地笑道:“多谢妹妹了。”又问夏侯辰,“皇上喜欢吃什么?”

  夏侯辰便指了那媒兰花金针,道:“这道菜菜名儿好,菜式更是朕喜欢的……”

  她便喜道:“让臣妾夹了给您。”

  原本她不必做此举动,自有宫婢代劳,但她既说了,便有宫婢上前为她拢了袖子。我张眼一瞧,广袖遮挡之处,可看见她手腕之上有一道道浅红的挠痕。她似有所觉,手一缩,那一道道浅红的挠痕便又被广袖遮住了。

  她夹了一筷子兰花金针,欲站起身来走到夏侯辰的身边,却不知为何,手一颤,筷子一松,那筷子菜跌在了菜盘子里,散得四周围都是。

  我心中暗笑,另夹了一筷子给夏侯辰,“皇上,还是臣妾来吧。皇后哪里做得了这等粗活?”

  夏侯辰便浅浅一笑收了,“还是你这粗使丫头合朕的心意。”

  我便倚在他身边扯了他的袖子,“皇上,瞧您说的,臣妾既是粗使丫头了,那皇上岂不是粗使长工?”

  我拿眼暗暗观察皇后,却见她脸上忽青忽白,一时僵在了席间,筷子犹举在半空之中,良久不曾放下。

  我知道夏侯辰在逼她,逼她撕了娴雅的姿态,逼她采取行动,逼她忍无可忍!

  用不着任何言语提示,我便与夏侯辰配合了起来。

  她忽地道:“皇上既有了妹妹,想必用不着臣妾侍候了,那臣妾便去禅房呆着,念佛经以求上苍保佑我朝,皇上您看可好?”

  我忙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您请放心,皇上有臣妾在身边,必出不了什么差错,皇后若是累了,便去禅房休息吧。”

  她终于由身边宫婢扶了出去,没有她坐在席间,夏侯辰便屏退了下人,在席间沉默了良久方道:“朕所做的一切,你可明白?”

  我点头道:“臣妾一切皆明白,臣妾会助您达成心愿!”

  他手里拿了一双筷子,听了我的话,忽地将那双筷子丢在了瓷碟上,瞪着我,“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我见他又闹起了别扭,朕也不说了,还“我”了起来,不明所以地也瞪了回去。

  他刚才丢筷子的力气甚大,弄得桌上的菜肴东飞西溅,佛手三丝便有几根飞到了兰花金针上边,很是不妥。

  我迷惑道:“皇上,您所有的一切臣妾皆明白的呀,所以臣妾才会帮你。你所作一切皆为了铲除佞党,臣妾难道说错做错了吗?”

  他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广袖甩在凳椅之上,差点把凳椅给拖倒了。我忙跟了过去,虽然穿了如此的衣服走得不快,倒是在他出门之前问了一问:“皇上,您是这意思吗?”

  他回眼一瞪,目似冷光,没理我,走了。

  等我赶到门边,却见他宽袖大氅地走在木制的长廊之上,康大为躬着老腰在后面跟着,边走边劝说着什么,隐隐传来凡句:“皇上……您又跟……?”

  我心道,伴君如伴虎,如是而已!

  一连走了两个,剩下的我自己吃!

  当晚便睡在了太庙之中。皇室庙宇自是不同凡响,屋字众多,早派人详加排查打扫干净了,铺上了锦被,台凳皆铺上绣品。太庙房宇建筑本属精良,虽与皇宫不可同日而语,但也属上乘之作,加上太庙树木参天,幽静异常,自有和皇宫富贵不同的气氛。

  将身上的冕服除了下来,再除了凤冠头钗,穿上便服,用太庙的井水煮水沐浴,倒带了满身佛香,素秀解了我的头发,帮我轻轻地梳着。我闭目养神,心里想着白天的一幕,心想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算得上是一个聪明机智的人了,可每每到他面前便碰了壁,难道我领会他的意思领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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