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恺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寒冷,他内功底子还算不错,自然还撑得过去,但怀里的李悦却是禁受不起,只听“咯咯”响动,竟是她上下牙齿互撞,打起冷战来。
那女郎剑气如虹,一剑刺向谢君恺的胸口,谢君恺避无可避,眼看那剑尖将要轻而易举的洞穿他的肩胛,那女郎却倏地一顿,长剑收回,左手一挥,一掌打在谢君恺的肩头,将他击退两丈。
谢君恺只觉挨了她这一掌,一股寒气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身子猛地一僵。饶是如此,他的一只手仍是搂定李悦,毫不松手。
羽幽缓了口气,气呼呼的追了上来。谢君恺默默运气,手脚稍稍能动,却见羽幽手心里揣了样黄澄澄的东西,甩手欲扔。那女郎动作飞快,及时拉住羽幽的手,阻止道:“你疯啦,伤了那姑娘可如何是好?”羽幽一愣,心有不甘的说道:“我咽不下这口气,好歹也要在他身上戳出个窟窿来,方消我心头之恨。”说归说,却仍是停下了动作。
李悦浑身冷得直打颤,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感觉靠着的谢君恺身子硬邦邦的,忍不住问道:“谢大哥,你受伤了么?”谢君恺呼出一口气,道:“还好,那女子的武功实在太古怪啦!”他一试之下,察觉羽幽的武功不及那日的蒙面女子,那使剑女郎的武功却反在蒙面女子之上,忖道:“她们两个都不像是那蒙面女子,却也与她脱不了干系,两者之间定有什么关联。”又见羽幽欲发金龙锥却被那女郎阻止,心中一动,想起那蒙面女子当日也是不肯下手伤了李悦。想道:“是了,方才她明明可以一剑刺伤我,却临时换招,打了我一掌,她是怕剑气的寒意伤着了悦儿。”虽然还想不明白原因,却促使他冒出个大胆的念头。
只听他低喝一声,抱起李悦直冲了出去。羽幽惊呼一声,尖叫道:“快给我拦住他!”那十几名蒙面人立即手持刀剑围拢上来。那女郎连忙叫道:“小心,莫伤了那女的。”
谢君恺微微冷笑,那十几名蒙面人虽然人多,却不足为惧。他施展开掌法,护住全身,试图突破重围。黑衣人虽非江湖一般的庸手,却尚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当中还多了李悦这么一层顾及。没多久的功夫,那群黑衣人即被一一点中穴道,无法再动弹。
那女郎猛然飞身跃起,手中长剑疾刺向谢君恺。谢君恺在李悦耳畔低声说了句:“别怕,莫要惊慌。”突然将她的身子往前一递,迎向明晃晃刺来的剑尖。
李悦虽然听到了谢君恺的嘱咐,但眼睁睁的看到那如冰霜刺骨般的长剑朝着自己刺了过来,哪有不害怕的道理?一时吓得脸色发白,险险晕厥过去。
眼看长剑要将李悦扎出个透明窟窿,那女郎面色大变,惊惶之色竟比李悦还甚,只听她低呼一声,半空中猛地将身子一拧,硬生生的撤回长剑,自己却因巨大的反弹力,噔噔连退两大步。
羽幽连忙扶住那女郎,叫道:“姐姐,你要不要紧?”谢君恺见那女郎面色雪白,一脸的痛楚,知她因收力太猛,反震伤了自己经脉。他心中稍作镇定,忖道:“幸好这孤注一掷,没有押错了宝,她们果真是不敢伤了悦儿。”
这时一声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谢君恺回神一看,却是羽幽吹响了一枚古怪的哨子,他心里懔道:“不好,她们还有同伴在附近。”连忙背起李悦,转身发足而奔,片刻不敢滞留。
他对这一带地形不熟,只觉山路高高低低,越往前越是狭窄。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见四周树木渐密,显是已逃进了深山里。他找了个干燥隐蔽之处,这才将李悦放下。
李悦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不会追来了吧?”谢君恺环顾四周,感觉密林深处阴森森的透出寒气,不由苦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但愿还在山东境内。”李悦好气又好笑道:“我倒不知你有这般能跑,居然还能一口气跑出山东去。早知道,这一路来的时候就不该再去买什么牲口,靠你一人便足矣。”谢君恺笑道:“好啊,悦儿,你又来揶揄我不是?这次竟拿我比做牲口?”说罢,作势欲呵她的痒。李悦笑倒,好半天才求饶道:“好哥哥……哎呀,我错了……”娇喘吁吁,别有一番风情。
谢君恺听她叫了声“好哥哥”,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心头美不可言,当下停了手,靠近她道:“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我便饶你。”李悦靠在一棵大树旁喘气,媚眼如丝,满颊润红,嘟嘴佯嗔道:“你还好意思要我叫你,你方才不顾我的死活,将我当作挡箭牌……”谢君恺大叫冤枉,道:“哪有这样的事,我不过是叫她们投鼠忌器,好乘机找机会逃走罢了。我把你的性命看得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哪里会将你做挡箭牌呢?”
李悦面上一红,收了笑容,转过身子,用手指慢慢梳理发丝,道:“不跟你玩笑啦。”过得半晌,却听背后没有什么动静,不由又扭过头来。只见谢君恺满目深情,痴痴的望着她。四目相接,李悦心头怦然一跳,谢君恺轻轻“啊”地一声叹息,张开双臂将她搂在了怀里。
李悦顿时觉得全身酸软,一颗心狂乱的跳着,思绪如麻,谢君恺低下头来,粗重的鼻息吹到了她的脸上。李悦内心大叫:“不……不……”待要用力推开他,却又觉得使不出半分气力。谢君恺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情深意切道:“悦儿,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谢君恺对自己的这份情意,李悦早心知肚明,只是两人从来都未曾当面说破。此时亲耳听谢君恺吐露心事,不由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一颗心直如小鹿乱撞。她自遇到谢君恺起,他便对她呵护倍至,但因为有了个郤炀在前,她便始终没有在意过谢君恺对她的好。这时听他的一片真情,不禁好生感动,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眼眶湿润道:“不,谢大哥,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谢君恺微笑道:“你值得。”虽只短短三个字,说得却是斩钉截铁。李悦道:“我……我生来体弱,怕是命不长久……”谢君恺面色突变,用手掩住她的口,说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一定会把你医好的。”李悦一阵苦笑,看着谢君恺的痴情,转念想起了郤炀,心道:“他……他待我何曾有如此之好,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他的姑姑……”想到郤炀有可能只是将她当作替身来利用,不免柔肠寸断。
郤炀就如同一根埋在她内心深处的尖刺,虽然常常故意忽略,迫使自己不去想起他,但每一想起,终不免叫自己感到伤痛不已。
李悦正感难过,谢君恺忽然轻轻“嘘”了声,示意噤声,同时迅速拉了李悦的手,蹲下身去,两人掩在了灌木丛中。
李悦轻声问道:“是她们追上来了么?”谢君恺道:“有可能。”才说完,只听身旁三四十丈开外,一阵马蹄急响,有三四骑马疾驰而过。谢君恺奇道:“好象不是她们。”才迟疑间,又是四骑快马奔过,谢君恺凝神一看,见马上四人均劲装装束,并非是那些黑衣蒙面人。
李悦松了一口气,轻拍胸口道:“我还以为是她们追上来了呢,幸好不是。”谢君恺道:“那两个女子也不知是何来历,武功诡异得厉害,尤其是那年长的女子,我瞧她的武功,当不在我之下。她们似乎和你有些什么关系。”李悦忙道:“可我并不认得她们。”谢君恺道:“这才是叫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她们的目的明显是要将你带走,却又不愿伤了你。”李悦心中隐约猜想她们有可能是太平公主派来抓她的人,但这话却又不能对谢君恺说出口,只得道:“这些想不通的道理,还费神去想它做甚,以后咱们远远避开她们,不去招惹也就是了。”顿了顿,又道:“你说她的武功比你好,我看也未必见得。在我看来,以你所学,该在她之上才是。”
谢君恺解释道:“她内功修为在我之上。”李悦“哦”了声,沉吟半晌,才道:“你曾说你妈妈没教过你内功心法是么?”谢君恺道:“我妈妈传我武功时曾言道,她不懂内功心法,是因为她所知道的心法残缺不齐,怕教了我,对我无益反有大害。”李悦忽然欢喜道:“这么说,你只是内功上欠缺火候啦?”谢君恺没想那么多,只答道:“是。虽然我强凭自身修为,将残缺不全的一些段落按着自己的意思给补顺了,但怎么修炼却总是不对。唉,悦儿,我也不用瞒你,近来我内息时常岔气,怕是要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啦。”
李悦笑道:“不怕,我有法子。”将他拉近了身子,忽然笑容收敛,神情严肃道:“你可愿对着我发一个誓愿?”谢君恺虽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却仍毅然说道:“这又有何不肯的。”说罢,跪下指天道:“悦儿,你要我发什么誓愿?”
李悦道:“今日我所对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你都不能和第二个人提及,你可做得到?”谢君恺点了点头,李悦又道:“你若学成我传的武功,你要发誓,在有生之年,绝不用我教的武功滥杀一人!”
谢君恺听到此处,才恍然明白,原来李悦竟是要传他武功。想到李悦虽然体质虚弱,但一身武艺却常常有精辟独到之处,不禁想起那《翔龙御凤》的秘籍来,心中狂喜:“莫不是悦儿当真习得了那秘籍上的武功?”想到《翔龙御凤》里记载的武学是如何的博大精深,以致于武林中人个个费尽心机,不惜自相残杀,而欲得之。不由心生敬畏,朗声说道:“我谢君恺发誓,在我有生之年,若用悦儿传我的半点武功,枉杀一人,必当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李悦听他说的慎重,很是欣慰,当下将他扶起,低声说道:“我先口授你一套内功心法,名叫翔龙诀,你要用心谨记,好生琢磨。你已有那么好的武功底子,相信其中关窍当难不倒你。”谢君恺一听那“翔龙诀”三字,顿时明了,心中无比欢喜道:“果然便是那《翔龙御凤》!”
这翔龙诀共分十三重,道理由浅入深,最初三重不过是些经络讲解,如何运气呼吸的入门之法,李悦一经念出,谢君恺已明其理。待讲到第四重时,谢君恺忽觉眼前陡然一亮,有股前所未有的清新感直透而出,令他激动万分。
两人一个愿教,一个愿学,于是才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李悦便已将翔龙诀的深厚要义全部毫无保留的传了给他。谢君恺用心背记,又花了一夜的工夫,将要决背得滚瓜烂熟,再无停顿。
李悦见他记性甚好,也颇为高兴,待他完全记住后,却让他自行参透要诀,不再提点他只字片语,谢君恺大感奇怪,好在自身的领悟能力极高,按照口诀一一修炼倒也顺利。待到第四天时,他已将翔龙诀修炼到了第九重。
翔龙诀每三重便递进一个更次,谢君恺修完第九重心法也不过才过了三关,待要继续修炼第十重时,却发觉口诀中精义颇有深奥的地方,令他参悟不透,百思不解。他自修习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了阻挠,有心要再练下去时,发觉只要按照第十重要诀运转内息,胸口便是一阵发闷,强行运气,也只会使眼前漆黑一片,金星乱撞,情况更为糟糕而已。他不敢贸然再试,只得作罢。
这时起身,眼前霞光万丈,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正从山头袅袅升起,李悦站在霞光下,宛若天女下凡,说不出的美丽动人。谢君恺不由深吸一口气,觉得精神百倍,一股真气在丹田中澎湃激荡,他情不自禁张口而啸,但听啸声如洪,震得整座山头都像是在地震般晃动,靠得近的树枝沙沙乱响,不住晃动,树上栖息的鸟雀竟纷纷栽下树来,扑簌簌的掉到地上,好半天,才勉强振翅飞起。
李悦捂着耳朵,脸呈痛苦之色。谢君恺连忙收声,冲上前扶住了她,歉疚道:“悦儿,我真该死!”过得片刻,想起方才那一啸的巨大威力,又不禁暗暗欢喜。
李悦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个劲来,嗔道:“你……你好好的发什么癫?”谢君恺见她无碍,笑道:“是,是。是我不好!”他四天四夜没阖过眼,此刻却是一点疲惫之意也没有,反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李悦看了他好一会,才微微颔首道:“看样子,你是练得不错了。”谢君恺道:“才练到第九重而已。”李悦双目一亮,面露喜色道:“没想你在短短的数日之内,竟能有如此大的进度,你的悟性真不错。”谢君恺道:“说来也是奇怪,我总觉得这翔龙诀与我妈妈所留下的内功心法有着大同小异之处,练来甚是顺手。”见李悦侧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瞧着他,于是笑道:“也许是我自我感觉太好啦,想这天下内功修习,大概本就是大同小异的吧。”
李悦淡淡一笑,却不说话。谢君恺道:“不过这第十重,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啦。悦儿,你说为何我运气时会有滞塞不畅的感觉,是不是哪里练的不对?”李悦别过脸,闷闷的道:“这个你不该来问我,我也不知道。”
谢君恺笑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悦儿,你可是……”李悦抢道:“我虽然知晓那翔龙诀,却也并不代表我就解得其中的道理呀。”谢君恺稍一迟顿,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暗想:“是了,悦儿不过是个宫女,那御凤公主随性所至,教了她一两层的粗浅功夫,也就罢了。”其实他哪里知道,李悦虽说得了《翔龙御凤》这本旷世秘籍,却因自身的先天不足,以至于无法融会“翔龙诀”的至深要义,仅仅练至第三重精要便再难有所突破。
谢君恺见李悦脸上显露淡淡哀伤,忙说道:“这也无妨,待来日空暇之时,我再好好琢磨就是了。”心里下定决心,等自己将这翔龙诀一十三重心法全部融会贯通后,定要教会李悦。思量间他环顾四周,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走出这片林子才是,咱们身上带着的干粮也快吃完啦。”李悦听他不再追究翔龙诀的练法,也就松了口气,说道:“这几天又有几批快骑往那边去啦!”
谢君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三天前那几乘快马奔去的方向,于是说道:“也不知过了这山头是什么地方,也罢,咱们就顺着这条路走吧。”李悦对于去哪,向无异意。于是两人整理行装,便顺着山道一路走去。
这段山路高高低低,一时像是上山,一时又像是下山,直走了三四个时辰,身旁的灌木树林才逐渐减少,眼看转过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坡,似乎便能到有人烟的村落了,谢君恺不觉一阵欢喜。他刚刚练成翔龙诀,只觉得全身上下劲力无限,内力绵绵不息,似有用不完的劲。然而李悦却早已疲惫不堪,脚步愈渐沉重,要不是望见那山坡后有一缕缕的炊烟不断冒出,她早就失去了赶路的勇气。
转眼爬上山坡,两人放眼望去,却哪里有什么村落人家?但见重峦叠嶂,连绵不绝,仍是一望无迹森然碧色,李悦累得气苦,颤道:“我、我……”脚下一软,谢君恺赶忙扶住,说道:“悦儿,还是由我背你走吧!”李悦无奈的点了点头。
绿荫苍莽深处,炊烟仍是一阵阵的滚滚冒出,谢君恺辨明方向,朝着那起烟处行去。没走多久,面前的丛林绿木一分,竟现出一处碧水荡漾的水潭来。他二人登时喜出望外,这水潭虽然不大,可喜水质清澈,水底草藻浮动,鱼虾成群畅游其间。
这几日两人一直靠着山中野果果腹,这时见到虾美鱼肥,谢君恺不禁喜形于色道:“悦儿,看来咱们今晚可以美餐一顿啦!”李悦也自欣喜,抿着唇微微发笑。
当下谢君恺下潭捕鱼,李悦在岸边拣些树枝预备生火。那炊烟燃处离这里已是不远,相信再走个把时辰便能寻到人迹,到时问清山路便不用再担心会困在山中。
想到不久便可出山,李悦的心情跟着变得轻松起来,正弯腰拾拣一根断枝,忽觉对面草丛中亮闪闪的耀眼一晃,一柄钢刀分开丈人高的草木探了出来。事出突然,李悦惊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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