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耳修斯一步一步,沉重之极地沿着海岸行走,双腿一软,忽地跪倒。
染血的盾牌在阳光下闪烁,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抬头,看见自己的左手上掌纹清晰,那一道感情线上,已充满罪孽的气息。
他猛然将手握紧成拳,海啸掀天而起,这一场浮生寂寂浩劫茫茫,究竟是——
谁的过错?
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灯光像披了层忧色,浅浅落地,又幽幽折起。平底锅里煎了一半的法式香葱饼已经凉透,香味不再诱人。简兰达和米索坐在沙发上听默未倾说完这段过往,很长一段时间里,谁也没有做声。
最后还是米索先叹了口气,开口道:“没想到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更没想到程沉居然也是伯爵的女儿……”
简兰达的目光穿透窗帘停在很遥远的地方,低声说:“纵使是次意外,无心之失,但她因此失去健康,一辈子都无法跟正常人一样生活,何其残忍……”
默未倾将手指插入发中,向后靠倒,闭起了眼睛。
“你们说,伯爵给她起Medusa这样一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米索玩味地说,“关于这位希腊神话中著名的蛇发女神,有两种传说,一是说她长得极美,所以见到她的人都惊艳于那种美丽变成了石头,另一种是说她长得极丑,看见她的人都被吓成了石头。程沉属于哪种?”
这个问题很冷场,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人回答。米索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换了个话题;“伯爵明明知道你们再遇时会彼此尴尬痛苦,为什么还要把她也送到殷达来?”
“也许他认为事情到了该彻底解决的时候了,你们总不能带着那个陰影过一辈子。”
米索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简兰达缓缓说道:“难怪我第一次看见程沉时,就有种很特别的感觉,我一直觉得她身上的那种沉静似曾相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曾在伯爵脸上看见过一模一样的神情,程沉很像他。”
“哈,如此说来,反而那个露莎碧大小姐跟伯爵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米索忽然拧起了眉毛,“既然我们能肯定潜入露莎碧房间里的那个人不是程沉,那么会是谁?”
默未倾睁开眼睛,目光变得更加幽邃。
简兰达沉吟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确定了一件事——我们校园里的确潜伏着一个神秘凶手。露莎碧幸运地逃过这劫,但不代表她下次还能这么幸运。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尽快揪出那个凶手。但他为什么会选中水晶姐妹和露莎碧呢?总该有个动机。”
默未倾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发现,水晶、珍珠和露莎碧她们都有个共同点?”
“她们的共同点不止一个。她们都是殷达学院的学生,都是女生,而且都很漂亮。”
默未倾摇了摇头,“我说的共同点不是这些。”
简兰达追问:“那是什么?”
默未倾很平静地凝视着他,弄得简兰达浑身不自在,“究竟是什么?”
“你有没有发觉这三个女生都多多少少和你有点关系?”默未倾说出这句话后,米索的眼睛也开始亮了起来。
“有什么关系?”简兰达仍是一头雾水。
“这样吧,我们来回忆一下。水晶失踪前的前一夜,她和她妹妹珍珠来找过你,对不对?”
“是,她们要开生日派对需要场地,所以来征求我的同意。”
默未倾淡淡一笑,“那只是借口,谁都知道那是女生接近心仪男生的一种方式。”
简兰达苦笑地摊了摊手,“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
“当天晚上她就失踪了。”默未倾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第二个是珍珠,她姐姐失踪后你陪她找了整整一天,结果她消失不见。第三个是露莎碧,她不过是和你一起吃了顿午饭,传了个不大不小的绯闻,当夜即刻也遭了殃……你们不会觉得这三件事情连起来就变得很巧吗?”
简兰达听到这里大为震惊,“你的意思是她们都因为和我有过接触所以才先后遭此毒手?”
“我只是提出这种可能性,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很高。”
米索忽然又想起一事,脸色一变。
默未倾察觉到他的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转头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米索沉声说:“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那天简在自治会办公室抱着珍珠安慰她时,我正好看见程沉从外面走过,她看见了那一幕,虽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好像对此很震惊。”
简兰达脱口说道:“她那天看见了?你确定?”
“嗯,而且还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我想……她应该比较在意这件事情。但是不可能啊……”米索抓了抓头发,“凶手怎么也不可能是她啊,她那么瘦小,连走路都走不好,哪来的力气杀人?”
“水晶姐妹只是失踪,现在不能证实她们已经死了”
“反正也差不多了,如果只是想绑架的话,那个凶手潜入露莎碧房间时只要把她打晕就行,不需要拿绳子来套她的脖子。”
默未倾忽然说道:“其实究竟是不是米索猜的那样,很好证实。”
简兰达与米索双双转头,“你有办法了?”
“只要你再与一个女孩亲密接触,然后看看凶手会不会找上那个女孩,就可以知道是不是针对你而来。”
米索的眼睛闪闪发亮,“对哦对哦,这的确是证实我所猜测的究竟是不是事实的最好办法。不过……要请哪个女孩来配合我们演这出戏?”
“我们不能随便找个女孩来,万一泄露了消息就可能打草惊蛇。”
“我们干脆继续找露莎碧好了,她是你的妹妹,算是自己人。”
默未倾摇头,“第一,露莎碧已是那个神秘人黑名单中的一员,我们要另找个毫不相干的女生来才能分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和简接触才引来杀机;第二,露莎碧怕死得很,她绝对不会帮这个忙。”
“那该找谁?真头疼。”
第二天,露莎碧听了这个计划后的反应果然如默未倾所猜测的那样:连忙拒绝,撇得远远的。
十月的阳光下,她一边狠狠咬着果汁吸管一边说:“我不要再待在这个见鬼的地方了,我已经打电话给爹地说我马上就要回轮敦,再在这待下去我可能连命都送掉,你们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是不会帮这个忙的。”
默未倾有意无意地把目光看向简兰达,淡淡说:“我想简会极力赞成你这个决定的,对不对,简?”
露莎碧一愕,对哦,怎么忘了他?她若是回去了,岂非就没法跟他进一步发展了?虽然生命是很重要的,但是要在这个时候放弃这么一个英俊少年,心里真是很舍不得啊……到底该怎么办?是逃命要紧,还是爱情要紧?
一时间两相为难,踌躇了起来。
默未倾见她已经开始动摇,不愠不火地又说道:“你回去也好,听说可爱的轮敦有位痴情的侯爵在等你?”
一想到那个死缠烂打到是人都受不了的痴情少年,露莎碧的脸顿时开始发白,当初之所以来殷达就是为了躲开他,现在才没几天就回去,岂不前功尽弃?
“好了,没什么事了,我们走吧,简。”默未倾站起来,拉着简兰达作势要走,露莎碧果然上当,连忙叫道:“等等!等等啊!”
她追上前,拦住两人。默未倾挑了挑眉毛,等她开口。
露莎碧扁扁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嘛,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不反悔?你可能会有危险,考虑清楚。”
露莎碧瞪大了眼睛,“你们是死人,不会在暗地里保护我啊?总之我不管啦,我听你们的安排做,你们就得负责我的人生安全,要是我少一根寒毛,后果你们也想象得到。”
简兰达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放心,默已经想了个很妙的计策,只要你照我们说的去做,不会有危险的。”
露莎碧眨了眨眼睛,突然一下扑入他怀中抱住他,娇嗔道:“人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牺牲的,你一定要照顾我哦,千万不能让我出事!”
简兰达呆呆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尴尬到了极点,他朝好友使眼色,但是默未倾却假装没看见地转了个身。
不会吧?居然见死不救,这个家伙!
奇怪,明明设计套的是那个神秘凶手,为什么他忽然有种不样的预感,好像真正往圈里跳的人却是他呢?
药剂课第一阶段的小测试成绩发下来了。程沉看着卡上那个鲜红色的E,慢慢地将唇抿紧。
汉斯教授没有公开成绩,但是从他的表情和目光中,以及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里不难知道,她好像是班里惟一一个不及格的学生。
汉斯教授宣布下课,等同学们都散尽了才走到她面前,“我可以坐下来吗?”
他想谈什么?程沉看着他,慢慢地点了下头。
“你有没有想过换换其他的课程?我并不是说你在药剂这科里的表现已经无药可救,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不是很适合学这个。与其把精力浪费在这里,不如去学些其他你更感兴趣的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很柔和的声音,很婉转的说词,然而,说白了还不是一句话——你太笨,这科是学不好了,换科吧。
程沉低着头,没有反应。
汉斯教授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我只是一个建议,当然如果你喜欢这门学科,愿意继续留下来,我也非常欢迎。你慢慢考虑一下,再见。”
程沉盯着手里的成绩卡,指尖再次国太用力而发白。
怎么办?她好像真的什么都学不好,那些配方条例。无论她看多少遍,都记不住,就算当时硬生生地记下,第二天又会忘光。六岁时的那次意外除了毁掉她的健康,也毁掉了她本来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
可是为什么不让她毁得更彻底些呢?为什么要让她记住那件事情,记住妈妈被殴打得血肉模糊的脸,记住胡森警官充满怜悯和同情的脸,记住露莎碧骄纵蛮横的脸,记住默未倾冷冷淡淡的脸……为什么要让她记得那些!如果可以忘记,也许日子就不会如此难熬,每天心里都像被虫子在撕啃一般,密密绵绵,永无休止。
她恨他们!她恨那两个毁了她一生的人!
纵使面对他们时脸上再没表情再镇定冷静,可是心里都好像被把挫刀慢慢地挫着,拉扯出血丝,丝丝缕缕的似断不断。这种感觉,最是痛苦。
她恨露莎碧!她恨默未倾!
突然,心口猛地跳了一下,她恐慌地抬起头,完了完了,又来了!她咬住下唇,紧紧抓住书桌的边沿——不要!不要!
她不该动气的,她不该产生这么激烈的情绪,她知道错了,不要,请不要再来一次了!前天在校园里的那次病发已经让她吃尽苦头。最后连谁送她回房间的都不知道,现在再发作一次,她会崩溃的,她一定会崩溃的!
书桌承受不住她的力道,“砰”地朝旁边倒去,程沉整个人顿时也跌了下去,她推开书桌,慢慢地朝前爬,她要回房间,她要妈妈的指甲,只要抱住那个盒子,她就安全了,她就能够平静下来了……只要抱住那个盒子……
一双手忽然出现把她扶了起来,撞进眼睛里的是简兰达充满担忧的惊慌表情,“程沉,你怎么了?”
她抓住他的胳膊,呼吸急促得根本喘不过气,简兰达急声道:“你怎么了?我送你去校医那!”
她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浑身一阵剧烈怞搐,然后,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手臂狠狠一痛,好像流血了,然而这个时候,他不敢离开她,简兰达一手轻轻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头,她松开他的胳膊后,整个脑袋就耷拉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一个刺耳的尖叫声打破静谧,突兀地从教室门口传进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简兰达转头,看见露莎碧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她身后三步外,默未倾也在,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与其说是错愕,不如说是痛苦。
这时程沉终于完全平静,她虚弱无力地从简兰达怀里抬起头,看到站在教室门外的两个人,目光一闪,顿时变得尖锐了起来。
“简,你跟她……你跟她,她,她……你……”露莎碧伸出手指指着他们两个,气急败坏得说不出话。
程沉抬起头看了看简兰达,又看了露莎碧一眼,最后把目光投向了默未倾。默未倾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在她抬起头时的那一瞬间已经完全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无动于衷的漠然。
又是那样的目光!又是那样的表情!
十年前,他看她如此,十年后,他还是这样子看着她!
心中莫名的一股冲动就那样沸腾了起来,程沉突然踏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简兰达的嘴唇。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够得着他的唇,然后就死死地贴着他,足足过了一分钟的时间,实在支撑不住了,双腿一软,滑了下来。
门外的露莎碧已经看得两眼发直,完全愣住,程沉抬起眼睛很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以前老是说我抢你的东西,好啊,我现在就抢给你看。
接收到她眼中传来的信息,露莎碧突然一跺脚转头哭着跑掉了,那栗色长发在身后狼狈她散开,再也不似往常那般美丽妖烧。
还和十年前一样,真是半点都没有长进呢……她若真想和她争些什么,她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那个骄纵傲慢的大小姐!
一抬眸撞上另一双眼睛,蓦然间一种凉凉的东西从心口溢了出来,又酸又苦,怎么也遏止不住。
是眼泪吗?为什么一看见他,就想流眼泪?
程沉发现自己开始想不清楚。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清楚,是了,她是一个大脑曾经受过严重创伤的人哪……这样的脑袋,这样的躯壳,还能指望些什么呢?
所以,无所谓了,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去计较后果。
她垂下头,左脚先走一步,右脚慢慢地拖过去,一拐一拐走出教室,消失在那双黑金眼眸的视线之中。
教室里,简兰达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被惊呆了的不止露莎碧一个,还包括他这个当事人。他直直地平视前方,目光飘忽没有焦距。
默未倾将播在裤兜里的手慢慢拔出来,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肩。简兰达收回视线落在他脸上,眼神像麋鹿一样纯洁而无辜。
默未倾开口,声音低哑:“没事了。呃,我的意思是——不必放在心上……”
简兰达没让他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我向你发誓如果我对这个女孩子有着比对别人更多的关心和呵护,那是因为我觉得她非常可怜,让我又怜悯又同情!”
他说得又急又快,默未倾连忙露出一个明了的表情,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同情她可怜她,你对她没有别的想法,你一向都那么善良,喜欢帮助别人……”
简兰达望着他,目光中忽然露出了迷茫之色,他的声音飘在空气里,异常无力,也异常柔软:“但是——我无法解释,我真的无法解释……”
“解释什么?”
“无法解释她刚才吻我时,我……真的很有感觉。”
那种又像震惊又像痛苦的表情随着简兰达的这句话第二次浮现在了默未倾的脸上。他盯着他,久久没有再说话。
晚7点,简兰达去美夕子的画室后,默未倾敲响了女生楼107的房门。
程沉出来开门,看见是他,面色一变就要关门。他伸出手格住门,低声说:“我只要5分钟时间,就5分钟,话一说完我就走!”
程沉看了一眼外面的走廊,那里随时都会有女生经过,她不想被人看见他和她有所瓜葛,于是便将门开了一半,放他入内。
小小的房间,床和沙发都是特制的,异常柔软,收拾得非常整洁。其实对这个房间他并不陌生,因为他曾经抱着发病的她进来过。
只是……她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程沉关上门,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提醒他只能在这里待5分钟。
默未倾几经犹豫,还是开口说:“你是认真的吗?”
程沉扬了扬眉毛。
“我是说,你对简,是认真的吗?你真的喜欢他?”
程沉看着他,静静的一张脸,没有表情。
“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要招惹他!”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的来意,而她只是想笑。
默未倾没有忽略她唇边的那抹冷笑,表情更加严肃,“我是说真的,你恨露莎碧,你恨我,这都好,你想怎么报复都无所谓,但是,请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尤其是简!他是个很单纯的人,他那么善良,对你又那么关心爱护,如果伤害到他,你不觉得于心不忍吗?”
程沉的眼中绽现出了几分怒意。
默未倾继续说:“如果你对他无心,请你不要误导他,不要让他喜欢上你!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地狱的!”
地狱?他居然这样形容她?程沉的手猛然握紧,她走到书桌旁边,抓过笔和本子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再狠狠地把那个本子扔到他面前。
默未倾接住本子,上面写着:“如果我身在地狱,那也是你害我下去的!你可以让我下去,为什么我不可以拖个人也来尝尝这种滋味!”
他的目光变得沉痛而深邃,望定她,一言不发。
程沉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神之子与美杜莎,两双眼睛的交锋,究竟会有怎样的结局?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地流逝,墙上的挂钟忽然敲了一下,时针指向七点半。别说5分钟,他都在这待了30分钟!
程沉正想赶他出去时,默未倾朝她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地朝后退去,撞上书桌的角。他想干嘛?
不要再靠近了,不要靠近我——
偏头闭上眼睛的同时,耳边听到物体落地的声音,接着久久没有动静,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过去,脸色顿时大变。
只见默未倾双膝落地跪倒在她面前,垂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害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可以惩罚我,但请不要牵扯其他人。”
他低着头,没有看到这一刻她脸上的表情是何等的震惊、失措和恐惧!
水晶般的黑眸里慢慢浮起了一层水光,程沉紧抓着书桌的边缘,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
“请你放过简,他是无辜的。”默未倾抬起头,非常诚恳,也非常……残忍。
真残忍啊……这句话,这个动作,以及这个可笑的荒唐的理由!
程沉慢慢地闭上眼睛,阻止那即将流出来的眼泪,原来心口上那把挫刀这个时候变成了一个勺子,一勺一勺冷静干脆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心脏挖走。
她再睁开眼睛时,目光变得冷如寒冰。
默未倾的心“咯噔”了一下,接着就看见她扯动唇角开始笑,先是一丝冷笑,再是淡淡的嘲笑,最后大笑,笑得全身震抖,笑得没有——声音。
她从他手里取回那个本子,一笔一划非常用力地写道:“不,我不惩罚你,但我也不会原谅你。默未倾。我永远不原谅你,永远不。”
灯光映着他和她的脸,一样的苍白,没有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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