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颇丰地摘了一筐桃子,回宫路上寒芳和嬴政却都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似的,二人坐在马车里,都没有说话。
寒芳觉得浑身像针扎一样,一会儿挠挠这里,一会儿挠挠那里。
“你怎么了?”嬴政关心地问。
“浑身痒痒!”寒芳扭动着身体说。又觉得后背也痒痒,在马车上蹭蹭也不行。没有办法,寒芳只好转过身去说:“蚊子,给我挠挠,我痒得难受!”
嬴政愣了一下,继而愉快地笑了:“哪里?”
寒芳大概指指,“这里!”
嬴政笑着调侃:“我这握御笔的手原来还可以给人抓痒痒?”
寒芳指挥道:“往上,往上……过了过了,再往下一点,左边,对对!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再用点力……”寒芳直起身板享受了一下,惬意地说,“舒服,真舒服!”
嬴政笑呵呵地望着她。
寒芳满意地转过身来,发现嬴政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目光由深沉变得专注,由专注变得炽热。那眼睛中熊熊燃烧的炽热烈焰烤得寒芳不禁脸发烫,身上也出了汗……
嬴政抬起手来想把她揽进怀里。
寒芳却像泥鳅一样躲开,说了句:“马车里面好热!”人直接探身出了马车。
寒芳坐在马车后面,看着虎贲军昂首骑在马背上,骏马步伐整齐地一起一落。心随着马蹄声还在怦怦直跳,还在回忆着刚才那双炽热的眼睛……
“啪”一声响亮的马鞭声,扯回了寒芳纷乱的思绪。寒芳回头看见嬴政挑着车帘正望着她,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目光依旧深邃、深沉。
“我也觉得车内太闷,透一下气。”嬴政道。
寒芳笑了笑,来缓解二人之间的尴尬。
寒芳给吕不韦的各种假情报让吕不韦深信不疑,这让她窃喜不已,觉得自己颇有间谍的天赋。
树上的知了唧唧地叫着,炎热的夏季总是那么难熬。
寒芳刚从吕不韦那里汇报完情况回来,刚走到殿外,就听到殿内东西摔碎的声音。
寒芳快步走了进去,见嬴政怒气冲冲地背手站在窗边,地上茶杯摔得粉碎,茶水渍了一地,成蟜坐在一边面色沉重。寒芳在成蟜身边坐下低声问成蟜:“怎么了?”
成蟜摆摆手,又指指嬴政示意不要说话。
良久默然,嬴政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怒容,他看见寒芳,顿了一下问道:“你回来了。”
寒芳点点头没有说话。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沉下脸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双目寒芒闪闪,一字一字缓缓道:“我不光有个仲父吕不韦,现在又多了个假父嫪毐。”
寒芳这才知道嬴政为何摔杯子。
嬴政冷笑一声,对成蟜说:“成蟜,按计划行动!”
成蟜应了一声,站起身看了寒芳一眼快步离去。
寒芳望着离去的成蟜背影,又抬头望望深不见底的嬴政,欲问又止。
嬴政望望满脸疑惑的寒芳,抬手拿起茶杯想喝茶镇静一下,却发现茶杯已被自己摔碎。手重重拍在几案上,咬牙切齿地说:“母后有了嫪毐的孽种,我恨不得将嫪毐立刻碎尸万段!”顿了顿,嬴政敛去怒容,又突然笑吟吟地说,“嫪毐以假父自居,说什么我这假子时日不多,说等不到加冕那一天就会废了我。他日就是他这假父的天下。哈!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假父厉害还是我这个假子厉害?”
寒芳见嬴政瞬间表情、目光变了几变,特别是后面这番话笑吟吟地说出来却又目露凶光,听着比咬牙切齿地说更觉得心寒和骇然。
傍晚,成蟜神色慌张地匆匆回来,在嬴政耳边耳语一阵。
嬴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了下来,面如死灰。
寒芳从内殿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成蟜连连摇头,连连叹气。
寒芳坐到嬴政身边轻轻问:“蚊子,告诉我,怎么了?”
嬴政痛苦地摇摇头,懊恼地说:“失败了!失败了!……”却说不下去。
寒芳望向成蟜。
成蟜颓然道:“我们设计擒杀嫪毐,失败了!”
嬴政气馁地一缩身子说:“事先,我们周密布置,以为嫪毐插翅也难飞出咸阳。”突然一弹又跳了起来,刚刚压抑下去的情绪变得激烈,额头上青筋凸起,吼道,“没想到,母后将印玺交给了嫪毐随意使用。嫪毐持着母后的手谕,随意就离开了咸阳,回到了雍地。”他暴跳如雷,双手紧攥不停地抖,气急败坏地在屋内走来走去,话也越说越快,“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母后的儿子,她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说完又颓唐地坐下。
成蟜也觉计划失败,万分遗憾,失去了这次机会,嫪毐以后有了防范更不好对付。
寒芳知道,嬴政早晚都要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现在有太后撑腰,嬴政根本奈何不了嫪毐。
寒芳望着饱受心理折磨的嬴政,心里很不是滋味。想了一下劝道:“蚊子!你忘了,我们说过要忍的,你想想卧薪尝胆的故事。”
嬴政摇摇头,痛苦地说:“我能忍到那一天吗?说不定还没亲政,我就被废了!太后手握大权,比大王还尊贵!她要想找我麻烦易如反掌。”一阵歇斯底里之后,他变得疲惫不堪,目光茫然地望着前方。
寒芳安慰道:“你现在没有任何差错,太后没有理由废你。而且,今天我刚从吕不韦那里回来,吕不韦对你还是很满意的。只要他支持你,凭太后一个人的力量想废你就不那么容易!只剩下一年时间了,只要你一加冕亲政,一切就都好了。”
嬴政木然望着她。
寒芳替嬴政整了整衣领,坚定地说:“蚊子,相信你自己,你可以。也相信我,我和你一起共进退。”
成蟜在一边也坚定地说:“哥!还有我,我永远都支持你!”
嬴政欣慰地笑了,拉着二人的手紧紧握了握,瞬间又找回了信心。
日子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在惊涛骇浪中度过。
有了太后撑腰,嫪毐为所欲为,嚣张的气焰已直逼吕不韦,他早已不把吕不韦放在眼里。
寒芳每次去给吕不韦汇报情况,能从吕不韦的口中感觉到他对嫪毐的不满。因为每到国家重大事项,除了吕不韦的同意和储君嬴政的印玺,还需要太后的印玺。可现在印玺掌握在嫪毐手里,每回嫪毐都要故意刁难,吕不韦干急干气没有办法。自己昔日的宠姬赵姬早已倒戈在嫪毐一边,对吕不韦一点也不念旧情,这让吕不韦更为恼火。吕不韦和嫪毐的矛盾越演越烈。
嬴政闻讯后笑道:“如果吕不韦和嫪毐斗起来,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坐享渔翁之利。现在我们需要极力拉拢的就是吕不韦,所以表面上一定要全力支持吕不韦。”
这天传来了一个好消息,苏十月怀胎,终于生了。而且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公子。
内仕跑着过来禀报:“启奏大王,苏夫人生了一位公子。”
寒芳“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嬴政只是淡淡地回答:“知道了!下去吧!”接着去看自己的奏章。
寒芳一把抢过嬴政的毛笔,说道:“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这会儿应该去看看苏!”
嬴政顿了一下,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的儿子,你不去看看?”
嬴政站起身背着手踱了几步叫道:“赵高!”
赵高闻声急忙跑进来跪下,“奴才在!”
嬴政略一思索,沉吟着道:“你给苏夫人的孩子起个名字吧!寡人不想费脑筋。”
“遵旨!”赵高也不起身就跪在地上想了想,回道,“启奏大王,苏夫人所生是第一位公子,以奴才看就叫扶苏如何?扶苏指茂盛的树木,愿大王的子嗣像茂盛的树木一样开枝散叶,生生不息。”
寒芳失声惊叫道:“你说什么?扶苏?他叫扶苏?”
嬴政转过头问:“你觉得有何不妥吗?”
寒芳摇摇头,尴尬地笑笑,“没,没什么,挺好!”心里却有点啼笑皆非——怎么会是扶苏?
嬴政对赵高说:“好,就叫扶苏。计档吧!”
赵高领旨躬身退下。
嬴政回身走到几案边坐下,拿起一份奏章正准备批阅,冷不防被寒芳一把抢了过去。
寒芳吆喝起来:“你是工作狂啊?这会儿还看!不行,跟我去看苏!”接着不由分说,一把拉起他,往殿外走去。
嬴政被寒芳拽着往前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拉他的手,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他的大手反过来握住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
兴奋中的寒芳没有一丝察觉,拉着嬴政的手飞快跑到了苏的便殿。
苏虚弱地躺在床上,听到内侍高喊:“大王驾到!”心里一惊,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
寒芳跑到床边,按住苏愉快地说:“苏姐姐,快躺下。”
苏胆怯地望了一眼嬴政,撑着身子勉强行礼,“臣妾参见大王。”
嬴政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躺着吧。”
“谢大王!”苏这才安心地躺下。
稳婆把婴儿抱了过来。
嬴政看着这个孩子一点感觉也没有,也没有一丝当父亲的喜悦。他程序化地在婴儿头上轻轻摸了一下,算是做父亲的爱抚过了,淡淡地说:“寡人赐名——扶苏!”
稳婆忙抱着孩子跪下,替孩子谢恩。
寒芳凑过来,好奇地说:“让我来抱抱。”
寒芳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过来,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笑着说:“这孩子长得漂亮,有他母亲的清秀和端庄,更有他父亲的英俊和刚毅。”
嬴政被寒芳欢快的情绪感染,也伸过头来看,笑道:“这么小你也能看出来?我怎么看着感觉跟小老鼠似的!”
寒芳白了他一眼,怪道:“你就不会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不让你看了!”
嬴政乖乖地闭上嘴。看着抱着婴儿乐不可支的她,充满了女人的温柔,遐想着笑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并肩走着。
寒芳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嬴政很想像来时一样拉着她的手,鼓了几次勇气偷偷去拉,几次都被她碰巧指手画脚的比画时闪开了。
嬴政看着她在空中上下翻飞的手,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寒芳停下来盯着嬴政的脸问:“咦?我说蚊子,你做父亲了,怎么一点也不兴奋?”
嬴政淡淡地说:“有何兴奋?又不是第一次!”
寒芳一愣立刻恍然,在扶苏前面还有几个公主。她挠挠头道:“可这个是儿子!你应该乐得合不拢嘴才对!”尽管寒芳自己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她知道在古代男孩的重要性。
嬴政小声嘟噜道:“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你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小得几乎他自己也听不见。
“你说什么?”寒芳大声问。
“没什么!”嬴政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在她面前说话总觉得底气不足,气儿短似的。
嬴政又想了一想,生了个儿子确实应该高兴一下,毕竟这是第一个,可是为何自己就没有什么感觉呢?想到这里笑着说:“听你的意思,那我得好好培养一下这个儿子?”
“那当然!毕竟是长子”寒芳随口应到。突然想起来扶苏最后的结局,心里一痛。秦始皇的二十多个儿子,最后被小儿子胡亥杀得一个也不剩。扶苏也被赵高的假遗诏赐死。我能改变这些吗?
寒芳突然发现知道历史,知道未来,知道每个人的结局,是如此的索然无趣。可是自己呢?自己的命运结局是什么?谁又能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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