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芳躺在榻上望着殿顶,如在梦中。
她刚才几次要张口说自己想离开王宫,可看见嬴政开心兴奋的样子,他能这么快放她走吗?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谁知道秦王政究竟是什么脾气?刚见面就要离去引起他不满怎么办?他可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再搞不好惹怒了他岂不是更得不偿失?还有人巴不得自己赶快死呢!唉,还是小心为妙吧!
寒芳又想起了那张猥琐的脸,昨天还在担心赵高暗算自己,今天形式急转。估计该轮到赵高忐忑不安,提心吊胆了?她有心把赵高的丑事说出来,又担心会连累了其他人,想想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寒芳翻了个身,她捧着脸苦苦思索:该怎样能尽快出王宫?或许浩然真的知道嬴文就是嬴政,所以远远避开?也或许浩然就是被逼走的?想到这里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岂不是身陷牢笼?天呀!该怎样和秦王周旋?
因为昨夜为苏担心得一夜没睡好,又刚洗了澡,想着想着感觉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睡着了。
寒芳睡得正香,又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忽地睁开眼睛。
嬴政坐在榻边,手支着下巴看得正入神,见她猛地睁开眼睛,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躲闪,手下意识地挡在脸前。
嬴政激烈的反应引得寒芳扑哧一笑。回想起了桃花树下的情形。
嬴政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反应,嘿嘿一笑,面带羞涩摸着被石子打破的额头、顽皮地挤挤当日被打的眼睛。
寒芳朝外面一努嘴,笑问:“干嘛躲那么快?现在我要是敢动你一个手指头,外面的虎贲军还不过来把我活剥了?”
嬴政听了神色索然,抬起手对背后的近侍轻轻勾了勾食指。
立时,几名内侍鱼贯而入,在几案上摆满丰盛的事物,躬身侍立在一边。
寒芳从榻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到几案前盘腿坐下,瞅着丰盛的食物垂涎欲滴。
嬴政轻轻皱了皱眉:“你就不能淑女点?”声音中透着威严。
寒芳心里一凛:“是,大王。”然后低头颔首,恭谨地坐好。
嬴政脸色更是难看,喝了一杯酒,把酒杯重重放下。
内侍忙过来把酒斟满。
嬴政他又是一口喝下道:“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大王?”
寒芳本来夹了口菜正要往嘴里送,听闻此言停下筷子,半开玩笑道:“那我怎么称呼?我以前叫你蚊子,你也不喜欢。”
“反正我不想听你叫我大王。”嬴政端起酒杯,一看是空的,当一下把酒杯扔在桌上。
吓得近侍太监忙扶起酒杯,颤抖着手斟满了一杯酒,不时偷望含怒的大王。倒酒的手直发抖,洒到酒杯外,落到几案上。
内侍更为惊恐,忙用衣袖擦拭。
寒芳张大嘴傻傻望着他,嘴张得大大的,停在空中的菜也忘了往嘴里送。只是一句玩笑话,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说发怒就发怒?大王就是大王,妄想和大王做朋友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嬴政很认真地想了想,正容道:“叫我政!”
“政?”寒芳试探着问道,“是王命吗?”
嬴政一愣答道:“不是!”表情很落寞。
寒芳迟疑地道:“那……我还叫你蚊子……吧……这样顺口……”
“好呀!”嬴政愉快地答道,又变成了一个天真开心的大孩子,“你以后就这样叫我。”
侍立在一边的内侍看见大王展露笑颜,暗吐一口气。
寒芳咧嘴苦涩地一笑。叫他蚊子?不知道会不会引起众怒?她想起这个人就是将来统一六国的秦始皇,就别扭的要命。
嬴政在盘子内翻了翻,为她夹了一些菜,问道:“吃完饭我们做什么?”言词十足的平民化。
“能做什么?”寒芳边吃边回答,心里七上八下。
嬴政把脸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反问:“你说能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寒芳把嘴里的菜咽下,满面疑惑。
嬴政一脸坏笑,“你刚洗了澡,又要了大床榻,你想要干什么?”
寒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她是女人,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赶快吃饭!”嬴政抑制住笑,催促。
寒芳如坐针毡,咬着嘴唇慢慢吃着饭,她希望这顿饭越慢越好,,最好吃到明天天亮。
嬴政边吃饭边偷眼观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口酒全喷出来。
寒芳此刻才明白他又是在恶作剧,气得把筷子一撂,呼地站起身,气呼呼地看着他。
嬴政止住笑,看着怒气冲冲的寒芳道:“芳……你怎么了?”
寒芳转身往外走,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见是赵高,寒芳厌恶往旁边一闪,迈步出了殿门。
嬴政忙起身追了过去,“芳!芳!”
赵高跪下,“启奏大王,大王让奴才找的狗,奴才已经找到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黄色的小狗,呈上。
“待会儿再说。”嬴政一摆手,撂下一句话追到殿外。
嬴政看见她在角楼站着,稍顿了一下,然后快步走过去,陪笑道:“芳!你生气了?”
寒芳望着远处,没有回答。
嬴政轻轻拽着她的衣角:“别生气了,我闹着玩的。”
寒芳冷冷地道:“很好玩吗?我不觉得。”处处陪着小心的感觉真是不舒服!她豁出去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给你开玩笑了。”嬴政又扯扯她的衣角,那神情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寒芳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盯着脚下的丹墀说:“你是大王,不能随便和别人开玩笑。君无戏言!”
嬴政听后神色一暗,眼睛中闪过一丝落寞。他背手凭栏而立,悠悠道:“你知道吗?我在赵国时,人人都瞧不起我,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回到秦国,作了太子当了大王,人人都怕我,没人敢和我交朋友。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普通人,几个朋友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我却不能。”
寒芳心里一颤,转头望他。
嬴政接着说:“我想要和平常人一样的快乐,没有人给得了我,只有你曾给过我。”
寒芳仰脸看着嬴政深邃的眼睛暗淡的目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我是高高在上的大王,可是我只是一个傀儡,每天都是吕相国把奏章批好拿过来,不管我同不同意,只是负责盖印玺。”
这段历史寒芳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埋下了嬴政仇恨吕不韦的种子。
嬴政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已经过了四年多这样的生活,没有人倾诉,没有人能懂我,我很……”他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似在极力控制自己。
寒芳找不到话语安慰他,只得轻轻道:“你总有一天会得到属于你的东西,你会亲政的。”
嬴政苦涩地一笑,“那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从你告诉我兰儿死你很心痛的那天起,我就发誓不再做傀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政权。兰儿的事是吕不韦一手策划的。”他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寒光。
寒芳想起自己上次臭骂他,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他就是秦王政,但是一定伤了他的心。她歉意地说:“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嬴政笑笑:“你刚才生气,我反而有一些高兴。我觉得你生气时才把我当朋友。”
寒芳掩面一笑:“你这是什么逻辑理论?”
“你要是把我当大王,就不敢生气,不敢发脾气。”嬴政说得很认真很严肃。
寒芳更乐了,“你这个分析还算站的住脚。”
嬴政也开心地笑了:“你笑了就好了,不生气了?”
寒芳摇摇头,“不气了,不过你以后不许再恶作剧。”
嬴政轻轻拉起她的手道:“芳,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能说心里话的那种——知心朋友!”
寒芳望着嬴政诚挚的目光,点点头,“好,我们做知心朋友,以后我还叫你蚊子。”
“好,一言为定。”嬴政像个孩子一样伸出了小手指。
寒芳伸出小指和他勾在一起。
嬴政笑了,笑得比天上的繁星还灿烂。
第二天一大早,寒芳刚晨运完没多久,嬴政就匆匆走来。
守在殿内的内侍和宫女一起跪下行礼。
寒芳童心未泯,单膝跪地道:“大王吉祥。”她心想这是哪门子礼节?清朝的还是宋朝的?
嬴政把她扶起来,皱眉道:“我不是给你说了,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跪的,我不喜欢所有的人走到我面前突然矮了一截的样子,特别是你。”
“知道了。”寒芳愉快地答道,见嬴政捧着脸,愁眉苦脸地坐着,又问道:“怎么了?”
嬴政把脸埋在手掌里,“今天吕不韦在朝堂上颁布了一些新令,我心里不痛快!”
“什么令?”寒芳挨着他坐下。
嬴政松开捧住脸的手,攥紧拳头,气愤地说:“有些令也还罢了。而有些令就纯粹是为了他自己。”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哦?”
嬴政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大量廉价收购秦军占领的土地,这样不仅掌握了财富,还间接控制了大家的衣食住行。”
寒芳鼓励道:“嗯,接着说。”她知道他此时需要发泄。
嬴政走得更快,烦躁地说:“另外,他利用权势收购、控制住巴蜀的矿产,想间接控制了国内的兵器工业。他把我当三岁孩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他的意图。”
寒芳笑着点点头,这些她在史书上看的很清楚。可是嬴政作为当事人却能分析的如此清晰透彻,可见它确实有过人的天赋,天生具备君王的头脑和睿智。又追问道:“还有吗?”
嬴政摇摇头,渐渐平静下来,“没了,但是最让我生气地是母后竟然全部同意。”他说着又攥紧了拳头,他就是不明白母亲为何不向着自己的儿子。
看着嬴政的模样,寒芳劝慰道:“你有没有想过坐享其成这个道理?”
“坐享其成?”嬴政仰起脸问道。
“嗯!”寒芳点点头。
嬴政绷着嘴只一思索,就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说等他一切全都布置好,建立完善,我再……”
寒芳一拍他的肩膀夸赞道:“孺子可教!一点就透!”
嬴政揉着自己的肩膀,笑道:“有你这样夸人的吗?好像你比我大似的,抗议!”
“抗议无效!”寒芳白了他一眼。
二人顷刻找到些以前的感觉。
嬴政一笑也不争论,手拖着腮自言自语道:“坐享其成!嘿嘿,我到时候就来个坐享其成!”深邃的眼睛,黑的得亮的瞳仁,闪着不怒自威的光亮。
“韩芳,韩芳!”殿外传来呼喊声,寒芳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话音刚落,嬴武跑了进来,竹筒倒豆子一样快语:“呀,真的是你?好久没见了,想死你了!你去哪里了?何时进的宫?我今天早上一听说就赶过来了。你想我没有?”几个月不见,成蟜的性格还和以前一样。
寒芳敲了一下他的头道:“还是这么爱打听?是不是该叫你成蟜?”
成蟜捂着头坐到一边,笑嘻嘻望着她。
三人海阔天空地一起说笑,都笑得很愉快,感觉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寒芳心底却有些失落,这种场面独独少了浩然。
她的落寞被嬴政捕捉在眼里,他望着她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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