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皎洁的月光散落在树林的枝梢上,土地已经散尽了白日的热量,散发着清冷潮气。树林中的乌鸦郁郁寡欢地鸣叫,猫头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嘀咕。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中低吟浅唱,白日里开放的野花也都收起了芬芳,垂下了头。路上的圆石头反射着洁白的光芒,勾勒出一条通往迷宫森林的小路。
我和外婆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迷宫森林的入口。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入口站着两个男人。他们统一穿着烟灰色西装,笔挺的裤子上没有一道褶皱,打扮得十分得体,又有修养。
其中一人对我们鞠个躬,开口说道:“白月涟和白皙然小姐,我们奉命在这里等候两位,带领你们穿过迷宫森林。”
这葫芦里又是装着什么药呢?我疑惑地瞅着月涟,月涟对我扬扬眉毛,仿佛在说:“有人带路还不好,直接走过森林,杀了米福尔德救出小堇。”
我努嘴,在提示她:“万一这是陷阱呢?”
月涟又用眼神暗示,似乎在说外公马上就来了,不必担心。
我终于点了下头。外婆将头发一甩,笑眯眯地对两位男子说:“那就有劳两位了。”
两个男子说声“不敢”,便一前一后地走在我们旁边,将我们带入了森林。我紧张地竖起耳朵,生怕黑暗中藏着人,等待时机将我和外婆抓住。我不想还没有救出小堇,就被人给活捉了。
“我们出来了。”月涟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眼望去,眼前是一片崇山峻岭,我们正站在高高的山顶上,身后就是刚刚穿过的迷宫森林,而身前则是一个陡坡。这片低洼的峡谷连接着另外一座高山,山坡上的花从底部一直开到山的顶端。在山顶上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那是米福尔德的房子。具体地来说,前方整个山脊都是米福尔德的庄园,我们正站在通往庄园的路上。这条路崎岖陡峭,而且还很漫长。
我身上没有戴表,于是忙问其中一个男人:“现在几点了?”
“九点四十五分。”他看了一眼腕表。
我们整整在森林里走了半个小时,不过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会花费不止三个小时的时间。
“外婆!”我有些急了,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对面的山顶去。月涟回过头去眺望森林,然后扭过头来对我说:“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两名男子没有再继续带路,我和月涟连忙往峡谷飞奔而去。路实在太陡峭了,稍微跑得快点就停不下来,而且很可能脚一滑就滚下山坡。
趁着没人在,我一边喘气一边对月涟说:“外婆,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突然担心起来。拉贝莱斯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呢?估计他在路上遇到了魔党的埋伏。魔党的长老是个很无耻的小人,经常暗算你的外公。还记得当年我经历过的一次圣战,你外公被他陷害受了重伤,差点死掉,要不是我……”
“不会的,不会的,外公会好好的。”
“唉,你看到刚才的药了吧,那是魔党发明的毒药。它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使人陷入幻觉里,并逐步让这个人如沦陷入地狱般,最终变成植物人或者死亡。他们的药也对血族实验过,血族也一样会中毒。如果再不快点,我怕小堇撑不住了。”
“外婆,看来我们不能等待支援了,我们必须快点跑到山顶的房子去。就算和小堇交换,我们被米福尔德抓住,也比小堇被杀死好。”
“我知道。我们先拖延时间,如果真如我所想,魔党也不敢对我和你怎么样,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杀死我们,而是利用我们牵制拉贝莱斯。”
我和月涟还在说话,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巨响,脚下的土地发出轰鸣声,顷刻间地动山摇起来。我还未扭头,就听到外婆叫道:“小心!”
几支飞箭从正面直冲我们而来,我和月涟分别往不同方向跃去,躲开了飞箭。但是更为可怕的东西是在背后,那种巨大的震动根本没有消失,而是越来越厉害。我在往后跳的时候,因为山坡太过陡峭,脚踩到了一颗圆石头上,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滚下坡去。
“小皙!”月涟一阵惊慌,朝我扑来。
结果我却落入了另外一个怀抱,这个怀抱很冰冷,我嗅到了熟悉的薰衣草香。月涟在我眼前一个转身飞向高空,而江书玮也抱着我跃到了高处。我低头俯视,看到一块巨型圆石从地面碾过,它所经之地的树木全部被摧毁,路上是一道骇人的沟壑。我在心里感叹:如果被这个石头碾到,恐怕就变成肉渣了!
“江书玮,我们在飞!”我望向大地的同时,抓住江书玮的衣襟,稍显开心地说。
“不是飞,只是跳得比较高而已。”他微眯眼,瞳子亮得我难以形容,那应该比我看过的所有蓝宝石都要迷人。
“安爱丝,你站在高处的时候,有没有一种想往下跳的冲动?”
好奇怪的问题啊,我回答:“没有啊!我还想活着。”
“是吗?”我看到他的眸子中两簇光亮迅速黯淡了下去。他一个俯冲,我们平稳地落在刚才巨石辗过的地面上。
外婆也已经落下地面,飞速向我跑来,拉着我的手看我是否完好。
“我好得很啦,一根头发都没少。”我打消她的顾虑。看着曲折的路,我们必须往前走,不能停下来!
“不是要你躲藏好的吗?”我扭头责怪江书玮。
“我说了要保护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石头碾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继续藏起来,小心不要被人发现。”我推了推他,做贼一样四处乱瞄,生怕在不远处的丛林里藏有眼睛看到了江书玮。他点点头,再次跃起,消失在黑暗中。
“米福尔德真卑鄙,居然中途还设置陷阱。但是这种陷阱真垃圾,估计是想消耗我们的体力,到时候跑到山顶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月涟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跺了下脚,但马上抱着脚跳起来,“我的脚撞到石头啦!”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忙哄月涟道:“好了好了,不痛了不痛了!”
2.
我和月涟继续赶路,终于走完了陡峭的下坡路,接下来的路变得平坦起来。
路旁边是一片宁静的湖水,湖面波光粼粼。风如一只无形的手,轻抚过湖面,将倒映在水中的圆月拖成一条细长的银链。湖边开着零星的小花,一束束都是雪白的,在夜风中轻轻摇摆,翩跹如即将展翅的蝴蝶。
我没有心思欣赏风景,和月涟一前一后地走在湖边小道上。我琢磨着,大概走过这片湖水就能走上坡路了。
可惜事情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顺利。就在快要走过湖水的时候,前面的路上冒出好多黑衣人,他们如同雨后春笋,速度快得令人惊诧。我和外婆不得不退后,又走到了沿湖的这条羊肠小道。我不明白米福尔德为什么要在沿路设上这么多障碍。
月涟踮起脚尖,手臂一扬就飞了起来,她的动作就像是最完美的舞姿,一个360度旋转后,她蜻蜓点水一般落在湖面上。黑衣人想是被月涟的气势吓到,都忘记了前进。我趁机冲上去几步,铁一般坚固的靴子瞬间踢倒了两个男人。月涟也不甘落后,三拳两脚就把几个男人打翻在地。
我摩拳擦掌,暴力因子在血液里左突右撞,它们让我兴奋不已。每当我打倒一个人,就会感到一阵满足,我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到了这些人身上。很快我和月涟的面前就没有站着的人了,我还不甘心,用脚踹了两下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黑衣人。
“小皙,别打了,时间不多了,保留体力。”月涟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赶紧收回拳脚,和月涟一起跑上山坡。
在翻过一个小土坡后,我们发现了一条大路。而另外一条则是小土路,看似很难走,但是不知道它是不是一条捷径。所以我一时拿不定主意走哪一条。
“我给普洛和修斯留下信号,让他们走大路,我们两个走小路,看谁可以先到。”月涟说完咬破自己的手指,指尖很快就渗出血珠来。月涟的眼睛从深黑转变为血红色,她挥动自己的手指在空中写字,指尖的那一点血液泛着莹莹红光。光在空中飞舞,很快便完成了外婆的密语,那是一道血的符咒,如同一张蜘蛛网悬浮在空中,月涟收回手指的一瞬间,符号便在空气里蒸发了。
“好了,他们经过这里的时候就会看到我留下来的话。小皙,咱们继续走。”
我点点头,和月涟选择了看起来危机四伏的小路。我猜外婆肯定认为小路可以率先到达,而大路看似平坦,其实危险说不定更多。
山路本来就难走,加上是夜晚,月亮虽然明亮,可是难以照射到被草丛覆盖和树叶遮蔽的地方,有几次我都差点踩空,还好外婆在后面撑着我。
前方是一道很高很陡的斜坡,小路到了这里就停止了,必须要翻过它才能继续前进。外婆飞身跳了上去,在上面蹲下来拉我。我伸出手去抓住月涟的手腕,她正要将我拉上去,一条黑影猝不及防地从旁边的草里窜出来,猛然冲向外婆,外婆抓着我的手松开了。我差点掉下坡去,还好脚踩到了一块石头,暂时稳住了身躯。而月涟则一声惨叫,随着那道黑影一起摔下了土坡。
“外婆!”我对着根本看不见的地方大喊了一声,阵阵凉意爬上了背脊。刚才那个黑影给我的感觉十分熟悉,我怎么会忘记,那个全身裹着黑布的怪物!
我抓住突出的石头,用力往上爬,眼看就要成功了。突然我的身体一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坡上了。我回过头看了看站着我身后的江书玮,焦急地说道:“我外婆掉下去了!”
“嗯,我看到了。”他平静地回答。
我从地上跳起来,直面对他:“你怎么不救她?”
他微笑着反握住我的手:“放心吧,你也知道的,你外婆不可能这样轻易就死的。”
“那个家伙很厉害,他袭击过我啊。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
“大概是血族,应该是不死人。”
“不死人!”我又一次被听到的消息给震惊了。依稀记得有这样的血族,他们被自己的主人咬之后喂了少许的血液,但这种程度的血液并不能让他化为完全的血族,只是“不死”,不能算有意识地“活”了过来。这应该是某些邪恶的血族利用死人做成傀儡,让他们百分百地为自己卖命,达到自己的各种邪恶目的。但不死人一般都坚持不长,最多十年就会化成灰烬,这对于一般的血族来说实在太短暂,对他们来说不死人几乎是一次性使用的道具,所以很少有血族这样浪费精力去制作他们。
不死人还会在主人的培养下,继承一些主人的特殊能力。这个不死人的速度我是见识过了,不知道他除了速度快,还有什么其它的绝招。
正在想着,旁边的树林里飞出几条颀长的身影,紧接着更多的影子飞了出来。我心里暗叫不好,不由得抓紧了江书玮的手。可是待黑影离我们较近的时候,我看到了密党特有的深蓝色服饰,以及那枚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的密党党标。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我们。
“安爱丝。”打头的那个家伙这样称呼我。
我定睛一看,终于松了一口气:“凯尔叔叔。”
他是外公的直属部下,万一是密党的其他人,我还真怕他们不认识我而把我杀了。幸好遇到的是他。
他大步朝我走来,瞥了一眼我身边的江书玮。我忙解释道:“这个是我的朋友。我外公呢?”
“我们路上遇到了埋伏,我和伯爵分开了,现在伯爵已经上山去了。你怎么在这里?”他走过来摊开手心,将一枚密党的党标递给我,“把它别着,这是战斗中分清敌我的标志。”
“嗯,嗯。”我忙把徽章别到自己身上,然后又问,“还有吗?”
凯尔一愣,江书玮则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不需要。”
谈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从我们的背后忽然涌出好多穿着深红色衣服的血族,他们身上别着一枚魔党的党标。他们来势太猛,居然扑倒了好几个没有防备的密党血族。凯尔脸色一变,推了我一把:“安爱丝,快跑。”
说完他就冲入厮杀的阵营中,一时间几十个血族在我眼前拼死战斗起来,顿时树林里杀气冲天。我不能参与这场无谓的争斗,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于是我抓住江书玮的手哀求道:“带我到下面去,我要找外婆。”
他叹气:“唉,安爱丝,你真是个麻烦的家伙。”我以为他会拒绝我,结果他伸手搂住了我的腰,和我一起跳下斜坡。
风在耳边呼啸,瞬间坠落的感觉让人的心往上一提,可因为我很相信他,所以一点儿也不害怕。我们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在地面站定后,我拉长脖子去找寻外婆。
很快我就看到了他们。在正前方有一块空地,那里有两个黑影,一位是我婀娜多姿的外婆,另外一个是全身裹黑布的不死人。他们的战斗紧张而激烈,我看到各种色彩的光在月涟手中穿梭,她姿势优美、动作精妙,但是那些招式绝不是做做样子,招招都是攻向不死人的要害位置。可是她的每一招攻击对于不死人似乎都无效,就算光芒戳到了心脏,没有血流出来也没有看到他动作减慢。这就是不死人厉害的地方,他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只知道听从主人的吩咐,不达到目的不罢休,所以和他战斗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他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不死人的速度就如我当初见他时一样,奇快无比,而此刻更是疾如闪电,我无法看清其中的大部分动作。如果当初他是用这样的速度来攻击我,估计我早死了。想到这里,刻骨的寒意再次爬上我的心头。幸好他那次收到没有使用全力的命令!
“你外婆难道还没发现他是不死人?不,应该说,她发现了却没找到制服不死人的方法。这种人,就算头颅掉了,仍然可以活动。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去对付。”江书玮冷眼旁观道。
“那怎么办?”我亮出虎牙,狠狠地咬住下唇。这个时候鲁莽冲进外婆设置的光阵中,不但帮不了外婆,还会让自己受伤,甚至可能破坏外婆精心布置的局。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是月涟占有优势。她的每一招都没有虚发,总是可以准确刺到不死人。
月涟再次戳到不死人的心脏。这一次,他的胸口被月涟刺出了碗口大的洞,一股殷黑色的血从他的胸腔流了出来。可惜这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甚至乘机抓住了外婆纤细的手臂,另外一只手上的尖刀朝月涟胸口刺去。那刀去得太快,在我眼里只剩下一道光影。月涟疾速反应过来,只见她一个翻转,以被抓的手为支点,腾空翻到他身后,并且借力撂倒他。在他发出另外袭击的时候跳离攻击范围,动作流畅优雅。
我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对江书玮说:“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江书玮正要开口,不死人的头颅忽地被外婆砍掉,一个骨碌滚下地来。我感到一阵恶心,马上转身不敢去看,手还紧紧抓住了江书玮的衣袖。
“安爱丝。”江书玮的手臂柔柔地环着我,“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心里嘀咕:以前每一次见到你我都害怕,只是我隐藏得很好,你不知道罢了。
“月涟赢了?!”我这句话说得既像问话又像肯定句。
江书玮只是凝视前方,却不回答。我急了,又扭头去看,发现那具没有头颅的身体在继续和外婆战斗,断裂的脖子里汩汩流出殷黑色的血液。甚至因为没了头,身体变得更加灵活,仿佛丢掉的不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而是甩去了负担。
我捂住嘴巴,胃中有翻江倒海的不适感。
“安爱丝,不能看就别看吧。”
我倔强地摇摇头:“江书玮,去帮帮我外婆吧,我害怕她打不赢。”
江书玮却纹丝不动,只是狡黠地笑着:“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帮。”
“你,你,你给我记着!”我跺跺脚,准备自己去帮月涟。结果那个家伙却再次拉住了我,“你外婆已经赢了!”
我当然不相信他的话,疑惑地去瞅外婆那边,看到那具没有头颅的躯体仍然在继续移动。月涟在刺完最后一剑后,几个飞跃,快速地跳离了他。他还想追赶月涟,可是突然间矗立不动了,然后躯体里瞬间穿出无数道光线——那是外婆刺进去的。眨眼间不死人伴随着撕裂声碎成了千万块,但是光线并没有因此而饶过它们,而是在空中继续切割着碎片,直到我的肉眼无法看到碎片为止。
月涟矗立在树木的梢端,衣裙在夜风中飘飞,长发轻抚她白而透明的脸。她对我微笑,手指做出一个大大的“V”。
“小皙,我赢了。”她落下来,直接蹭到我的怀里。
“外婆,你太厉害了,没受伤就好。”我拍了拍她的背,“米福尔德先生在知道这件事情后肯定会很伤心的,因为他的得力战将又少了一名。”
正在说笑时,我所处的环境忽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像是一团乌云,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我包围。起初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但当我伸手去摸站在我旁边的外婆时,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我再摸另外一边的江书玮,连他也消失了……
3.
“外婆!江书玮!回答我一下!”我对着黑寂的空间呼喊,可是没有人答应我,甚至连一点回音都没有。我到底在哪里?
我的脚移动了一步,试图弄清楚我的脚下是否还是泥土,或许我被瞬间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我刚踏出一步,就感觉到了异样,但是来不及了,虽然我在这一刻意识到了危险,但却因为身体的缓慢而无法避开。我的脖子突然被人掐住,呼吸在此刻变得艰难了,我的身体一点点地上升,脚逐渐脱离地面。
我的手脚不停地乱打乱踢。我用力扒着那双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可是它们却坚固如磐石,就像原本长在我脖子上一样,根本抠不开。我用脚狠狠蹬着掐我脖子的人,但是我踢的仿佛是石头,或者是钢铁,他矗立在原地纹丝不动。我不知道是我的力气变小了,还是他真的刀枪不入。
我的脑子因为严重缺氧已经渐渐陷入混沌状态,我觉得身体好难受好难受,眼球好像鼓了出来,舌头也吐了出来。我不要这样死去,这样死太难看了!
我的手摸向短裤的口袋,里面有一颗小型炸弹。我要选择和他同归于尽,这颗炸弹的威力足够将我们两人炸成碎片,谁也无法逃走。但是我的手已经虚弱到没有力量,那颗小炸弹从我手中滑落,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拔掉引线,丢向他。最后的机会都被我浪费掉了!想到这里,我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手豁然垂下,在下一秒我可能就会死去。
可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松开了卡在我脖子上的手,我从空中摔了下来,重重跌到地上。疼痛的感觉通过神经迅速传达到大脑,我瞬间清醒了过来,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那个人没了声响,他似乎在等待我晕厥,或者在等待我恢复。总之他留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但很快我听到他朝我冲过来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我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手和身躯,更何况其他人。而我的对手却似乎根本不受黑暗的影响,也许他戴着红外线眼镜,也许他是一只血族或者怪物。
但是我并不惧怕这种墨汁一般的黑暗。第一个教我格斗的师父曾经训练过我,让我用耳朵进行战斗,听从身体的直觉做出第一判断。但平时我太依赖视觉,一直忽略了耳朵。那就把今天当做一次难得的历练吧,让我快点回想起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从地上爬起来,虽然额角的汗还未干,手也因为缺氧有些抖,但是我的脚却稳稳地踩在大地上。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的脚步声非常重,由此可以推测他的腿部肌肉应该相当结实发达,他的手臂力量刚才我也领教过了,这个人应该是可以媲美钢铁人的巨人。
我忽然想起小如对我描述的和她交手的“巨人”——
“那个人就像一堵高墙,站在眼前可以遮住你所有的视线。他的身躯跟穿了盔甲一样,居然连利剑都刺不穿,力量奇大无比。”
我心里一个激灵,也许这就是小如口中说的“巨人”。哲远根据小如的描述查过资料,那个人是欧洲第一大力士,在竞技中获得第一名后被米福尔德收为己用,据说至今在摔跤竞技等比赛中从来没有遇到过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个彻头彻尾的四肢发达之辈。
容不得我多想,脚步声逼近了,我根据风声判断他的进攻,有风从右面呼啸而来,我稍微侧身,双手往前伸,当他的拳头击打向我的时候,我的双手已经扶在他的手臂上。触摸到他的手臂时,我不禁吃了一惊,好鼓好结实的肌肉。我双手用力地压下他的手臂,借助他的冲力,腿往后一踢,将所有力量集中在脚背上,用力往前踢了出去。
当我的铁靴子踢中他的腿骨后,倒下的却是我。
脚好痛啊!我因为吃力不稳,硬生生地跌倒在地上。我感觉到他的手再次伸过来抓我,我只能忍住脚痛,在地上打了个滚,逃出了他的魔爪。
我的腿脚即使踢在木桩、沙包上也不会有任何的感觉,更何况今天我还穿上了特制的靴子。结果这一脚让我疼痛不已,真是罕见中的罕见!那个人的身体到底是什么东西打造的?他还是人类吗?
他又迅猛地进攻过来,我感觉到风冲着我的头而来。我听得到,这个庞然大物在距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大概在一秒钟后就会打到我了。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跃起,脚步几个旋转,他的拳头擦着我的腰而过,那滚滚杀气竟然把我腰上的布料撕开一条口子。我知道硬碰硬不行,那来点柔和的吧。我擦着他而过,沿着他手臂的方向转动几圈,来到了他的后背,我的手猛地抠住他的脸,摸到了脸颊上的眼镜。我果然没有猜错,如果他真是那个欧洲第一大力士,那么他就应该通过先进的技术来看清黑暗中的一切,我在他脸上找到了红外线眼镜。
我正要将眼镜抠下来,他迅速转过了身,我还真没有料到他巨大的身躯能有这样灵敏的速度,一时慌了神。结果他剧烈的行为反而让我往后一仰,顺势抓下了他的眼镜。但是他随后伸过来的手却正好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赶紧将手一松,眼镜摔落下来,我的另外一只手却在下面接住,飞速将它抛到了很远的地方。这样他就不会占有优势了!
他捏着我的手臂,就像巨人捏着一只小鸡仔,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的手骨折断。我心一惊,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我无法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下一步他会如折火柴一样折断我的手臂。
他大吼一声,将我横着举了起来。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刚才想象他会折断我手骨,真是太仁慈了,我接下来面临的刑法也许更为严重。果不其然,他将我高高举起,狠狠砸了下去。我落地的时候用手护住了头部,可是膝盖、腰部等地方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这让我疼痛不已。我挣扎着想爬起来,结果他却更快地抓住我的一只手臂和一条腿,再次将我举了起来。
我听到了他低低的笑声,也许他认为缓慢地折磨一个人是很快乐的事情。我被牢牢地抓住,还未来得及挣脱,他再次将我甩了出去。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用力,我摔到地上,感到内脏一阵剧痛。我蜷曲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只能任由他再次把我抓住,用同样的姿势将我举了起来。也许,下一次我就会死了!
4.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笑,我在笑自己太急切地想摘掉他的眼镜,太过于接近他而被他抓住了,一旦被抓住,我就很难再逃脱。他知道黑暗中看不到我,于是每一次都把我摔在距离他很近的脚下,然后一次次地把我拾起来。我真的不想死!
我现在正被他高高地举在头顶上,离他的头部很近,我屏住呼吸,尽力地用耳朵去听。我“听”到了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呼吸很粗重,非常容易被听出来,我也听到了他的嘴巴,那里有他低哑的笑声……我深吸一口气,挥动剩下的一只手,重重地击打在他耳后的一个穴位上,他果然哀号起来,抓着我的手也松了。我趁机单手撑住他的肩膀,一个翻身跃下地面。我估计他现在的姿势是捂住双耳,于是我倒立起来,双脚踢向他暴露出来的腋下,我非常满足地再次听到他的吼叫声。然后我几个腾空翻,尽量让自己远离他。
耳后的穴位是很软弱的地方,当被击中后会出现头晕耳鸣的现象,并且会瞬间失去攻击能力。我只是实验了一把,没想到他只是肌肉发达,这里依然是脆弱的。腋下也是一个脆弱的地方,刚才他正好暴露出来成为我的打击对象。
我落回地面,单腿跪在地上,外伤内伤一起折磨着我的疼痛神经,我捂住胸口尽量克制着自己,害怕大声的喘息会被他听到。刚才的几个动作让受伤的部位痛楚加剧,我几乎忍不住想大声叫喊出来。
他的哀号很快就消失了,我听出来他在暴躁地寻找我。我已经非常尽力地在找他的脆弱地方了,难道这还不够吗?我和他的实力悬殊太大了,我真的可以获胜吗?在这一刻,我感觉到自己有一丝丧气,要打晕他简直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不想杀人。
他摸索着向我而来,我不敢动作幅度太大,也不敢用力呼吸,只能悄悄半蹲下来,他的手从我旁边过去了,另外一只手也从我旁边摸索过去。我小心地错开他,也不敢移动,等着他过去后从背后来个突然袭击。
他忽然大喊了一句英语,铁拳突然击中了我的胸口,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往后飞了出去。我在地上滑行了足足有十米,终于停了下来。这一击对我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胸口剧烈地灼烧着,仿佛有无数把剪刀在胸腔里剪着我的内脏,又像有火炭在伤口上烘烤,我在地上抽搐痉挛,痛得几乎想死去。胃中腥味翻滚,疼痛电流一般侵蚀了我的四肢,抑制了我所有的思想和行动,我只能机械地吐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外婆?
藏在我手套里的刀跌了出来,冰冰凉的刀刃刚好滑到我的手边。外婆,你是在叫我放下顾虑,抱着杀死他的心态去战斗吗?我躺在地上,心里这样想着。但是我真的还有能力去战斗吗?
我闭上眼睛,苦笑,他摸索到了我的位置,一只手掌猛地伸过来抓住我的头,天灵盖被他捏在手中央。他只要稍微一用力,我的头骨就会粉碎。他的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腰,两手一用力,我再次被高高举起。也许再摔一下,我就真的死了,他这次是抓着我的头的,会让我头先着地,脑浆迸裂吧。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就这样举着我大步地往前走去,似乎是把我带到某个地方。在那里也许我能很快地见到米福尔德,见到小堇,见到无耻的魔党血族们。
挣扎也没用,这只会让我更加痛苦!于是我安静地待在那里,没有动弹。他认为我已经放弃挣扎了,再次发出低低的笑声。我的右手却在这时高高举起,刚才掉下的那把尖锐的小刀就握在我的手上,刀锋刺入了他最薄弱的脊椎骨接缝中,又快又准!我快速地挑了几圈,就松开了刀子。
我和他同时倒在地上,他痛苦地号叫起来,我连滚带爬地往反方向跑去。估计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他的脊椎骨被我挑断,大概下半身会瘫痪。我爬了几步,却再也无法支撑,脸贴着地面趴了下来,唇角再次淌下充满腥气的血液。
黑暗居然在这个时候淡去,眼睛慢慢地可以看到周围的景物了。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刚才的那片林子里,而那个巨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于这里。如果不是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我还真会以为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呢。
我实在动弹不了,只能躺在地上。内脏痛得我死去活来,外伤还成了小问题。月涟和江书玮不知道去了哪里,根本看不到人影。我看着天空的那轮圆月,被月光照到的天空还是墨蓝的,但是刚才还犹如薄纱的乌云却越来越厚重了,似乎又要下雨了……
外婆,江书玮,你们在哪里?我觉得眼皮相当沉,好想就这样睡着了!现在几点了?小堇如何了……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也许只有晕厥过去,痛楚才会减少一些,可是我不能,我还要继续前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