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经刚到了小雪的房间门口,就听见从房里传来成范和小雪说话的温柔声音,小雪的声音虽然很轻,语调中却带着一丝久违的柔软和温和。他在门口默然了一会,心里泛起酸涩阵阵,终于还是叩了门,轻轻的拉开了移门。
小雪一见是他,眼中的那丝温柔立刻又消失了,她站起了身,走到木格窗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倒是成范对他笑了笑,但看见他的脸色极差,又忍不住问了句:“九郎大人,你怎么了?”
义经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直直走到了小雪的身后,盯了她一阵,忽然开口道:“这是真的吗?景时说你会坚持去镰仓,是真的吗?”
此言一出,成范也是一惊,脸上笑容顿失,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雪。
小雪也没有回头,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为什么!”义经脸色更白,“难道是景时和你说了什么?”
小雪心中一阵苦涩,也没有勇气回头看身边的这两个男人的表情,只是又低低的说了句:“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着被俘的平家人去镰仓。”
“小雪……不可以的,你知道我兄长也许不会放过你,也许,,太危险了,不可以去……”义经由于心神大乱而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九郎大人,请冷静点。”一直没有说话的成范忽然开口道:“我想和小雪单独谈一谈。”
义经抬眼看了看成范,他的脸上表情依旧冷静,却掩饰不住眼中的一丝不安。于是点了点头,便走出了门。
看着义经离开,成范也走到了小雪的身后。
“告诉我理由,小鸟。”他轻轻的说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只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知道她一定有理由,一定有她的苦衷。
“是,景时来找过我,他说如果我不去镰仓,重衡哥哥就会被施以堀颈之刑。”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强忍的哀伤。
堀颈之刑!成范也不禁为之动容,源赖朝居然使用这样残忍的刑法。
“所以,我一定要去,成范,我一定要去。我已经失去了宗盛哥哥,知盛哥哥,我不能再让重衡哥哥遭受这样的折磨,源赖朝要抓的是我,我不能这么自私,不能……”
又来了,那一阵一阵的痛又从心底涌了出来,成范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这心痛,越来越强烈了……痛得他快不能思考了……
“对不起,成范,我想我不能去看吉野的樱花了。”她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刚说完,只觉身子一紧,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
“不要去,小鸟,不要去,我不会让你去的,”成范的声音温柔的在她耳边响起,“还记得以前你和我说的话吗,你说我不懂想要紧紧抓住一个人的心情,我没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我也以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我以为这一辈子我都会象一阵风,永远不为谁停留,但是,我错了,小鸟,我错了,在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时,我的心,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生,我想要紧紧抓住的人,就是你,我想用我的全部去守护的人,也是你,是你啊,小鸟……所以,不要去,求你不要去……
“成范……”小雪的心中震动不已,成范的话仿佛触动了她内心最为柔软的一根心弦,原来,他是喜欢她的,她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喜欢她,心中莫名的涌起一丝甜蜜,却又很快的被苦涩淹没了,她怎么能留下呢,她不可以啊……眼中一阵酸涩,一眨眼,灼热的泪水就这么不争气的滑了下来……
“我,我不能不去,,我不能……”她挣扎着说道。
“为什么不能,你明明知道,就算你去了,源赖朝也是不会放过平家的人的啊。”成范语气急促,一把把她身子扳了过来,牢牢的盯着她的眼睛,她抬起眼,成范眼中的温暖壁垒早已被打破,完完全全的把他内心的情感泄露在她眼前,焦虑,心疼,担忧,无奈,痛苦,怜惜,还有——深深的爱意。
她的心,又仿佛在被一双冰冷的手慢慢撕开,“我知道,就算我去,重衡哥哥也是难逃一死,但是至少他不用遭受那种残忍的刑法而死,就算同样是死,我也希望能尽力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她身子颤抖,却还是强作镇定。
“笨蛋,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笨,把一个个担子往自己身上背,你能背负得了多少,你能背负到什么时候,够了,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背了,再加上去的话,你就要崩溃了!”成范神色激动的说着,往日的优雅早就荡然无存。
成范,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呢,他在担心她,那丝甜蜜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可是,她只能让他失望了……
“如果因为我,而让重衡哥哥受那样的苦,就算你带我离开,我也是不会开心,这一生,也许就在内疚中度过,我不要这样的生活,你懂吗……而且。”她咬了咬嘴唇,撇过头,尽量用最冷的语气道:“我,我也回应不了你的感情,因为,因为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你,所以,请你回平安京吧。”
为什么,在说这番话的同时,她的心好像更痛了……她再不敢看成范的表情,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把头抬起来。”成范的声音似乎还是那样的温柔,“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她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把头抬起,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我的心里——”
还没说完,冷不防,唇上一热,成范温暖的唇已经迅速的覆了上来,他的嘴唇柔软而炙热,灵巧的舌轻而易举的攻陷了她的防御,温柔辗转在她的唇齿之间,流连忘返。完全复苏的爱意,尽在这一深吻中源源不断的传达给了她,直至心底最深处,这一吻,仿佛吸光了她的全部,她全身乏力,头晕目眩,身子软软的瘫了下来,他的手适时的轻轻环抱住她的腰,让她正好能倒在了他的怀里。
“小鸟,再说一遍,说你的心里从来也没有我。”他的嘴角含着笑意,凝视着还在自己怀里轻喘的小雪,小雪此时早已脑子一片空白,那绝情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小鸟,你的吻出卖了你哦。”他眼中笑意更浓。
“我……”她只觉脸上发烫,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又开始不停的摇头:“不可以,成范,我一定要去镰仓,我一定要去。”
“如果我一定不让你去,强行带你走呢。”成范微笑着,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认真。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倒退了几步,道:“那我会恨你的。”
“哦,我不在乎,只要你安全,你恨我也没有关系。”成范似乎对她的话并不在意。她愕然的看着成范,他的脸上虽是笑着,眼中却并并无笑意,绝对,绝对不让你去,他的眼神就是在坚定的传达着这个意思。
成范的话似乎不是在开玩笑,这样下去,他说不定真的会强行带着自己离开的。她定了定自己的心神,缓缓道。“我现在思绪好混乱,让我静一静吧,今天我想早点休息。明天再说吧。”
成范凝视了她一会,点了点头,道:“的确,今天你真的是很累了,就早点休息吧,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他走到她身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角,唇边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低声道:“一定要相信我,小鸟。”
在他转身之际,她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一把抱住了他,他微微一愕,眼中笑意闪过,也伸手揽住了她。
成范身上的熏香,还是一样的沁人心脾,可是这一次,再多的熏香也无法让她的心情平静,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心中却是颤抖不已,这样的怀抱,这样的香味,这样的温柔,也许是最后一次感觉了,对不起,成范,我真的,真的不能让他们伤害重衡哥哥……对不起……其实,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看吉野的樱花……
成范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她的心里似乎也是有他的,也许明天她就会改变想法了,就给她一点时间吧,不能把她逼得太紧了,重衡毕竟是她的哥哥,她这样的挣扎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次,一定要紧紧的抓住她,再不放开……再不——
是夜,四周一片静悄悄,只有时不时的有几个巡岗的武士在营地周围走来走去,其余的人,似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景时正要入睡,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很轻的扣门声,他一愣,低声道:“是谁?”
门口忽然没了声音,他心中有些疑惑,便起了身,拉开了移门,一看眼前这人,不由大吃一惊,“是你?”
“对,是我。”站在门外的小雪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他先是往后退了一大步,再没有搞清楚她的居心前,他并没有忘记她曾经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鬼面。“这么晚,有事吗?”他低声道。
“如果你希望我顺利到达镰仓,那么,现在就出发。”她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情绪。
“什么!”他心中更觉诧异,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她的唇边忽然勾起一丝奇异的笑容,:“不要问为什么,你也不想惹怒源赖朝吧,总之现在就出发,一切都会顺利。不然,只怕你难向他交代。”
景时盯着她的脸,犹豫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好。”有平重衡这张筹码,她的伤也没有痊愈,量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招,而且只怕到时源义经说不定还要阻扰,早送她去也好,省得麻烦。
看他点了头,小雪的心里忽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就这样从他们的眼前消失吧。
别了,成范,那点点滴滴让她心动的温柔,从此再也感受不到了,回平安京继续做他的中纳言大人吧,也许恢复原来生活状态的成范会更加轻松一点。也许,他很快就能忘了她……
别了,义经……
她心里明白,这结局,这战争并不是他的错,但是她不能原谅他,,真的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余香空袅袅,恰似恋情消那位散发着淡淡梅香的少年,再也寻不着了,只余丝丝梅香,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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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小雪呢?”,第二天清晨,成范在见到小雪的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心中立刻莫名的不安起来,义经也是大吃一惊,他想了想道:“也许是出去了吧,我立刻派人去找。”
他正要去叫人的时候,忽听成范低低的说了一声:“不用了……”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着,
“什么?”义经回头望去,只见成范一脸铁青,手里拿着一张纸笺,他心头一颤,连忙走了过去,纸笺上只有短短的两句话,虽然只有几个字,却令他的脑袋轰的一下,再也无法思考。
“此身今已惯,再会永无期。”成范喃喃的念了一遍,紧紧的捏着手中的纸,用力,再用力,直到那张纸被揉成了一个纸团。他的心,又何尝不是这样被用力的捏着……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进来,跪倒在地,说道:“九郎大人,景时大人昨晚已经连夜离开了。”
什么!义经的脑中又是轰的一下,差一点就没有站稳。
“她一定是跟着景时去镰仓了。”成范把那张纸放进了自己的衣袖,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下糟了,如果她去镰仓,我兄长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她到底是怎么了,非要去那里。”义经又是困惑又是心疼。
“她有苦衷,如果她不去,你兄长就要用堀颈之刑对付平重衡。”成范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
义经身子一震,兄长竟然要这样做,这样对重衡,对小雪实在是太残忍了,他立刻说道:“我要立刻带着平家的人启程去镰仓,我要去见兄长,求他放过小雪。”
他看了一眼成范,又道:“那么成范大人……”
“自然是马上赶去镰仓。”成范转了身,“我要先告辞了。”
“成范大人,我一到镰仓就会和你联络的。”义经又加了一句。
成范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出了门外,牵了马,翻身而上,立刻挥鞭策马向镰仓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一直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爱上一个人,把所有的情感都投入到那个人身上后,那个人却忽然消失,忽然不见,这种恐惧,这种打击,他真怕自己承受不了,也正因为这样,他一直不想对那些女子敞开心怀,一直若即若离,的确,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让他心动,可小鸟的出现,已经击溃了他的所有伪装,如果真的失去她,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样……
此身今已惯,再会永无期。昨夜温柔的拥抱令他一时神迷,忘了她的固执,忘了她的坚持,忘了她的执着,忘了她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难道因为这一时疏忽,就要给他这样的惩罚?再会永无期,难道连一个让他守护她一辈子的机会都不给他,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紧紧想要抓住的人,是她,想用全部守护的人,是她,所以,绝对不会让她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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