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俱梨迦罗谷一战,最后能够活着回到平安京的平家士兵只剩两万余人,京城中几乎家家带孝,孤儿孀妇盈街,寻夫揽子的哭号震天动地。整个平安京陷入一片悲哀之中。
平家的人们更是悲伤到了极点,公子们悲恸万分,女眷们失声痛哭,尤其是知盛,自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内,再也没有出来过。祸不单行,平维盛也在富士川之战中惨败给了源赖朝和义经的军队,仓皇的带着剩下的平家军逃了回来。
噩耗连连,平家的人还来不及悲痛,就要立即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因为木曾义仲的大军已经逼近平安京,而平家目前的兵力根本不能和他们相抗了——
“小雪,四哥还是不出来吗?”,重衡忧心忡忡的问道。这么多事中,唯一让人松一口气的,就是重衡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
小雪点点头,轻声道:“知盛哥哥,一定是还在责怪自己,一路上他都在责怪自己太轻敌,才……”想起那个凌晨哥哥痛苦的哭声,她的心又微微颤抖起来。她甩了甩头,不想再去回忆那阿修罗地狱般的一战。
“三哥,现在该怎么办,木曾义仲很快就要逼近京城,现在连附近的寺院都一起响应,我们的兵力如今只有两三万,根本不够。”重衡一脸忧心。
宗盛双眉紧锁,思索了半天,忽然开口道:“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先到九州避一避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哀和无奈。关西九州,不是平氏一族的老家吗。
“离开?”重衡噌的站了起来,“我们平家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就这样全部放弃吗?”他一脸的不甘心。
“不离开难道和他们硬拼吗,我们不仅要离开,还要带上德子和安德天皇一起离开!我已经决定了,重衡,我才是一家之主。”宗盛的口气也有些强硬起来。
重衡脸色发青,嘴唇动了动,似乎又想说什么。
“我赞成宗盛哥哥的主意。”小雪忽然插了一句。重衡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冲他点点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硬拼不是个明智的方法,哥哥们别忘了起兵的源氏可不止义仲一家,现在如果义仲占领京城,其他的源氏,比如源赖朝,恐怕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让他独占鳌头吧,到时必有一场争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在九州好好养精蓄锐,到时候东山再起。”
毕竟和源赖朝相处了快两年,她看得出这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木曾义仲安安稳稳的手握大权。所以她要赌宗盛哥哥这一边,只要顺利逃到九州,平家一定会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两虎相争,源赖朝有了义经更是如虎添翼吧,脑中又浮现出那个有着淡淡梅香的清雅少年,一定要回来,约好了噢。他温柔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又来了,每次想起他,胸口总会一阵一阵断断续续的抽痛,义经,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她想见,可是又怕见,因为不知道会在何处相见……
宗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点头道:“小雪说得没错,离开并不是放弃,我们还会再回到京城的。”重衡深深的凝视着小雪,没有说话。
“没错,我们平家人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拉门忽然被移了开了,知盛一步跨了进来,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但眼神中已经稍稍有了一些神采。
“知盛!四哥!”宗盛和重衡又惊又喜的看着恢复了一点精神的知盛,知盛径直坐了下来,望着宗盛道:“这笔帐,我一定要木曾义仲十倍奉还!”
“嗯,这才是我的哥哥们,哪怕输得再惨,我们也千万不能放弃希望。”小雪看着重新振作精神的知盛,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不可以再想源义经了,他是源家的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和哥哥们,一起守护平家,守护这个家里的人……
“三哥,要走就要快,不能拖延了。”知盛提醒道。宗盛下了决心般点了点头,道:“明晚就走,知盛,明天把德子和安德天皇都带上,重衡,你去调集所有可以调集的平家军队,我明天就召集所有的平家人来这里。小雪,女眷这里你帮着照顾一下。”
小雪应了一声,不禁心生惆怅。说走就走,居然这么快,平安京,又要说再见了吗?这一次离别,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了……
平安京里,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吗?是了,藤原成范,这个老让她生气的花花公子,以后再也不用受他的气了,可是为什么,心里隐隐的有一阵失落感,也许是因为以后再也没有能够倾诉心事的人了……成范似乎比她的哥哥们更加了解……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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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
宫中的女官尚侍夕雾所在的庭院内,藤原成范正和夕雾品酒赏月。
“成范大人,您每次来的时候都忘了一样东西呢。”容貌娇艳的夕雾靠着成范,语气轻柔的说着。
“哦?”成范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
“就是您的心啊。”夕雾伸出纤纤素手,点着他的胸口。他微微一笑,一手轻轻拥住了她道:“怎么会呢,我的心,可是一直在你这位美人的身边啊。”
“是吗?我怎么觉得成范大人似乎只有身体在这里呢,您的心,是不是飞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夕雾娇笑着继续说着。
是吗?飞到其他地方去了吗?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女孩水晶般的眼睛,她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一条路,曾经无忧无虑的眼神也开始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灿烂的笑容下也带了一丝忧伤。她所要想要守护的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这样想要守护重要东西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成范大人,您就像一阵风呢。”夕雾微笑着,笑容底下却隐隐有一丝苦涩。
成范一笑,优雅的喝了一口盏中的酒,温柔的说道:“风?怎样的风?”
“您周旋于各式人群中,实在是很容易让女人爱慕,您身边的女子数不胜数,您对她们都很好,疼惜,怜爱,呵护有加,可是从不放真感情。您也让人猜不透一切,就象一阵温柔的风,会吹过每一个人,然后不留痕迹地离开。”夕雾淡淡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呵呵……”成范嘴角微扬,勾起一个完美的笑容。
“我是害怕,”他的眼睛眯了眯,似乎把一切都隐藏了起来,笑道:“我是害怕心爱的女人象辉夜姬一般飞到月亮上,再也不回来了。”
“呵呵,”夕雾持扇遮面而笑,“成范大人您真会开玩笑。”
他笑着,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眼底的笑容渐渐消失……
“我想我要告辞了。”他轻轻站起身来,轻轻一笑。夕雾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柔声的说道:“成范大人,您这么早就回去了吗?”
成范的笑意更浓,附下身子,在她耳边温柔的说道:“你不是说我象一阵风吗?那么一阵风又怎么会总是滞留在一个地方呢?”
望着他的背影,夕雾再也掩饰不住失望的神色,喃喃道:“成范大人,您这阵温柔的风,永远要这么吹下去吗?”
宫外,藤原成范刚坐上来接他的牛车,忽然有人快步走到了他的车前,低声问道:“请问是藤原中纳言大人吗?”,这声音似乎是同为殿上人的大纳言,这么晚他怎么在这里?
成范轻轻拉起卷帘,微笑道:“大纳言大人,怎么了,您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大纳言一脸神秘的看着他道:“您还不知道吗?内大臣大人带着主上,以及平家所有人,已经逃离京城了!”
什么!平家所有人都离开了?成范手中的桧扇啪的一声掉了下来,大纳言惊讶的看着他,平素一向优雅冷静的中纳言怎么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看来这次真的是件大事。
“为什么?”成范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
“唉呀,中纳言大人,您平时实在太不关心朝政了,您没听说源氏的木曾义仲就要进入京城了吗,上次的俱梨迦罗一战,他们平家已经元气大伤,根本就不是源氏的对手,所以才逃跑的吧。”大纳言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成范弯腰轻轻拾起桧扇,再抬头时嘴角又挂着那抹永远不变的微笑:“其实不管谁来有什么关系呢,平家还是源氏,都和我们无关,他们打他们的仗,我们照样过我们的生活。”
大纳言笑了起来,道:“不错,不错,不过像中纳言大人这样,备受女子爱慕的生活真是让人羡慕啊。”
成范保持着微笑,淡淡道:“那么,告辞了。”说着就放下了帘子。
在放下帘子的一瞬间,成范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平家的人都离开了,那么她一定也离开了。为什么自己的心里焦躁不安,好像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以后还见得到她吗?如果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脸,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好像有些微微的疼痛起来,他轻轻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这里——为什么会痛……难道他的心已经……
小鸟,你就这么飞走了吗?象辉夜姬一样飞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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