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后不久,信长就以吉乃夫人身体仍旧不佳的理由让她又回了她父亲的家里。女人对于信长来说真的什么也不算,他最在乎的永远都是夺取天下。不过我心里还是非常高兴,他这样做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呢,小小的窃喜了一阵。归蝶夫人一个人自然也没有找过我麻烦,似乎是平静了下来,我也大人有大量,她不来惹我,我也就当她不存在了。
只是信长,他似乎还是有点在意我的吧?而我自己呢?我是不是也越来越在意他了?我又是否真的喜欢他了?我真的不知道,不明白自己了——
在这样不清不楚,迷迷茫茫的情绪中,迎来了永禄三年。
这一年,我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到来,因为我知道这一年将是信长人生最大的转折点,使织田信长登上日本战国群雄舞台的桶狭间之战就发生在这一年。
从年初开始,清洲城就笼罩在一片奇怪的气氛中。四月,拥有三河,远江,骏河三国的东海道大名今川义元和武田,北条结成三家同盟,准备上洛,“上京都,号令天下”,参与京畿的争霸。而挡在他面前的首先就是刚刚统一尾张的织田信长。
信长也对这个消息担忧万分,寝不能安。毕竟今川的实力比他强太多。
军事会议召开的比以前更多,时间也更长。
“主公大人,守备鸣海的山口教继已经投降了今川家。”佐佐成政的声音很是焦急。
信长一拍桌子,脸色一敛,沉声骂道:“这个叛徒,立刻派人去杀了他全家!”
“是!”看来佐佐成政又接了一件棘手的任务。
如果我没记错,织田信长好象对被叛者的处置是很残酷的。
“主公大人,今川义元已经和武田,北条结成大军,马上就要接近丸根和鹫津两个支城。”柴田胜家又报了一条坏消息。
“前锋是何人?”信长问道。
“主公大人,是松平元康。”
“松平元康这个家伙,居然加入今川军了。”信长似乎有点惊讶。
松平元康,好象是将来的德川家康,德川家族将来可是真正控制全日本长达300年之久的家族。倒也真想见见这个人。
“主公,我们是否应该撤出清洲城?”佐佐成政啊,你真是该砸,信长根本不是这种要逃跑的人。
果然信长厉声道:“说得什么蠢话!”
他忽然站起身,大声道:“都给我好好想想!”
底下的家臣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坏消息还是不断的传来,丸根和鹫津两城在短短十五天内就被攻陷了,今井义元的大军正在逐渐逼近清洲城,信长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短,脾气也越来越坏,他的样子也越来越憔悴。看着他这样,我真的有些担心,虽然知道结局是好的,可是看他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却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有时真想和他说,别担心了,你一定赢的,书上写着呢。唉,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啦。
“胜家,我军可调用的士兵大概有多少?我记得有五千左右吧?”信长又在和家臣商量了。他眉头紧皱,脸色也不怎么好。
“回主公,可以作战的大概有三千左右,其他的二千还要分派去防备美浓的斋藤义龙。”柴田胜家的回答令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如今今井义元军队在何处?”信长的眼神却仍然炯炯。我想他不会放弃任何的一丝机会。
“今川义元本队约五千人正行至桶狭间山,其余二万五千人随后。”说话的人是丹羽长秀,一位老臣子。
信长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佐佐成政道:“如今今井有三万大军,而我们只有三千,兵力差十倍,属下还是建议暂时避一避。”
“不可,我看不如困守清洲城,采取防守战。”柴田胜家看来反对这个主意。
“或者先假意投降今井义元,再做打算……”家臣们的主意真是五花八门,但似乎没有一个让信长满意。
正在商议的时候,忽然有人冲了进来,神色甚是紧张,他一进来就跪倒在地。
我一看,此人是佐久间信盛。
“主公,我方探得消息,预计明日凌晨,敌军将发起总攻。”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织田信长明显身体一震,半晌没说话,忽然长叹一声,道:“运数终时,智慧之镜也会蒙尘。”他摆了摆手道:“你们先都回去吧。”这声叹息似乎也叹进了我的心里,不知怎么我的胸口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难道他放弃了?这似乎不象他的性格。
家臣都渐渐的走光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
“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我去准备一些吧。”我轻轻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等我把食物拿来的时候,却发现信长居然靠着桌子睡着了。这几个月来,他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成王败寇,织田信长侥幸在这场战斗中成功以后,后世俗论遂将义元嘲笑为愚将,把信长吹捧为千年不遇的战术天才,可谁又能知道信长所受的压力是多么巨大,毕竟他也只是个25岁的年轻人,在他的人生里,这可是第一次最大的挑战。
我看着他他,睡梦中的信长脸色却是异常柔和和放松,长长的睫毛在眼上投下一层阴影,挺直的鼻子下是一张线条分明的薄唇,他真的很帅。
正看得全神贯注,他忽然睁开了眼,我倒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小格,你做什么?”他忽然问。
“没什么,你该吃点东西了。”我轻轻的说:“你睡着了。”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笑道:“我没有睡着,只是有了一个决定。”
那你作了什么决定呢?我很想问,但是又不敢问出口。
但看他的脸色似乎放松了很多,而且有些释然的表情。
“开军事会议的时候你也在旁边,你有什么别的见解吗?”他忽然问道。
我一愣道:“我只是个女子,对打仗实在不熟悉。”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如果我当你是普通女人,刚才我就根本就不会问你。”
他的眼神似乎有穿透力,我觉得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我想了想道:“我实在没什么见解,不过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个故事。”
他眉梢一挑,似乎有点诧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我继续说道:“在我国三国时期,有两军交战,其中一军的将军叫姜维,他的军队只有一万人,而对战的那支军队是七万骑兵,来势汹汹,姜維率軍退到洮水岸邊,對眾將士大呼道:\\\"形勢如此急迫,諸將何不努力!\\\"眾將聽姜維一呼,見後退無路,便掉頭奮力殺向魏軍。结果对方被打得大敗。而在汉朝时,名将韩信更是用了背水一战,用一万二千兵力打败了对方20万人马,成为千古佳话。所以以少敌多,未必会输。”
幸亏看过三国演义,还记得这一段。不过军队数字记不清了,反正是以少打多吧。只是想告诉他只有背水一战,才有胜算。
说完,我看着信长,信长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看了看我道:“你们国家有位圣人叫孔子,他也曾经说过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看来,非这样不可了。”
他的眼神灼灼,嘴角浅笑,就这么淡淡的看着我,神情淡定却依然充满自信,又道:“以少敌多的确未必会输,重要的谁先占了先机。”他眼中也是自信满满。
我顿了顿道:“其实——你已经决定这样做了是吗。”
他笑笑,没有否认,他看着我道:“我早说过你不是个普通女人,在这么多人中只有你和我心意相通。”
我脸上一热,难道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吗,呵呵。
“你既然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难道看我做戏吗!”忽然反映过来,不由又有点生气,好心好意想帮他,他还这个样子。
他仍是笑着,忽然很大声的喊道:“森兰丸,把所有的家臣和士兵全都召集起来!”
他决定要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後生了吗?
家臣们赶到的时候都面带疑惑,他们都有些不解的看着信长,信长也没说话,忽然他从卧席上站起,扫了一眼下面的家臣,缓缓唱了起来。
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
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
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他唱的这首是能剧幸若舞《敦盛》中的一节,在历史上真是太有名了,他神情严肃,低沉的嗓音此刻听来却是格外庄严,神圣,一字一句打进我的内心深处。
只是想到将来这也是他临终前的送行曲,心中不由一痛。
一曲终了,他大声道:“吹起号角,准备盔甲!马上突袭桶狭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信长穿武士盔甲,上次去攻打岩守城,我都没有看见,好可惜。他穿了了黑色带红纹的盔甲,外罩黑罗纱阵羽织,真是英姿勃发,威风凛凛。不过他的造型忽然让我想起了星球大战里的黑武士,看来卢卡斯也有点武士情结噢,想到这里,不禁又觉得有点好笑。
“笑什么?”他看着我傻笑的样子有点奇怪。
我看了看他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赢!”
他也笑了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一定要赌这一把。”
信长,如果明知会输,你也会义无反顾的背水一战吧,轰轰烈烈而生,从从容容而去,就如樱花一般,你只追求灿烂的一刻,哪怕瞬间湮灭。只有这样的心境才能在临死前从容的唱出那首人间五十年吧。
我的心忽然绞痛起来……
“小格,上次你那种胜利的咒语呢?”他的语气似乎很很轻松。
我看了看他,他的眼神竟然有一丝期望,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想到了输的可能吧?我忽然做了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我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一吻,坚定的说了两个字:“必胜!”
他似乎愣了一下,直直看着我,眼神中都是复杂的神色,不敢相信和欣喜的感情夹杂在一起,,忽然大笑起来,更坚定的说道:“等我回来!”
信长只率领亲信两百多人,就先杀出城去了。看着他和一众人马远去,我的心却没有放下,反而有一丝担忧。虽然家臣们带领剩下的两千多人马跟上,但战场总是千变万化,我只能暗暗希望历史根本没有改变。
一声惊雷,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心头一喜,果然和历史上说的一样,在信长到达桶狭间,天空忽然奇怪的下起大雨,这场大雨也帮了信长的忙。其实现在正是夏季,下雷阵雨也很平常,只是在他们看来有如天助了。
桶狭间是个低洼地,如果一下雨,今川军正好是顶风作战,织田军完全是顺势而下,今川军根本没想到信长会突然袭击他们,他们完全处于劣势,看来这场仗必胜!
在我的焦急等待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远远的看见了织田家的木瓜纹旗帜,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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