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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衡夹着香烟的手指在身侧不经意地收缩了一下,火星在两指之间的皮肤上掠过,带来一阵短促而麻木的灼痛感。
他皱了皱眉,却没有低头去看,而是直接倾身将剩下的半截烟蒂捻熄在床头的水晶烟缸里。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花费的时间却有点儿漫长。
那张英俊的脸在灯下微垂着,额前的黑发还带着濡湿,侧面被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下颌弧线勾勒得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像。
而他的眼睛亦垂着,仿佛专心致志地盯着烟灰缸里那一点儿逐渐熄灭的火光。
中央空调里正咝咝地往外送着冷风。舒昀感到有些凉,似乎是从心底升出来的凉意。除去手指的动作,周子衡沉默着几乎一动不动,这让她猜不透他心中的打算。
舒昀为了得到答案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应该放弃的时候,他终于直起身体重新转过头来看她。
周子衡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得仿佛是暴风雨下的万丈深海。
这个女人,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
这是头一回,却是为了别人。
半晌之后,面对她隐约带着请求的眼睛,他沉声说:“我知道了。”
然而,这样一句“我知道了”究竟代表着什么,其实舒昀心里也没底。不过如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相信他不会真的对裴成云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不过就因为这件事,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似乎陷入了一个更僵的局面。不但当晚没有再交谈,甚至就连接下来的日子,在每回不得不相处的时候,他也似乎对她兴趣缺缺,不再以调侃嘲讽或是折磨她为乐。
其实这是好事,可是舒昀发觉自己的心情竟然比前阵子更加糟糕。
公司那边也因为她工作时间被事先排满的缘故,不得不替她推掉了一个大型活动。反倒是徐佩佩刚从日本拍完广告回来,风尘仆仆下了飞机直奔活动现场。之后媒体相关报道出炉,徐佩佩照例大出风头,谋杀无数菲林。
后来私底下在公司里碰上,徐佩佩假惺惺地向舒昀表达了遗憾之情,因为活动当晚有数位知名大牌音乐人出席,而舒昀生生错过了这个与他们沟通交流的机会。
待到高傲的孔雀公主翩然离开之后,小乔愤愤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真是的。有必要故意来说这些吗?”
“不气不气。”舒昀反过来安慰这位小助理,打趣道,“至少她现在还会主动和我讲话,换作以前这怎么可能呀。”
“小舒姐,你这心态真是太好了。”
“不然真被她气死了,岂不正好让她得逞吗?”舒昀笑笑说。
“确实是。这两天我看你闷闷不乐的,原本还以为你真是为了这件事不开心呢。”
“怎么可能。”
舒昀想,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为什么最近会如此的不愉快。
其实她也是有私欲的。每当周子衡提到裴成云的时候,在她的心里不是没有某种报复般的快感。
她甚至想,凭什么周小曼可以活在这个男人的记忆里这样久,而她在他面前,就非要对他忠贞不二?
因此她怀着一点儿可耻又卑鄙的恶意,克制着自己不去向他做出任何解释。
知道这样的误会真正将裴成云牵扯进来了,她才开始感到后悔和担心。
(心底似乎突然空出一块,像是陷入了黑洞里,所有的情绪都被吸得精光。)
过了几天,特意挑了某个空闲的日子,舒昀又去了一趟医院。
裴成云刚被送去做完检查,回来之后见到她,他的态度不再像上次那样激烈,反倒神色自然地同她打招呼。
她这才惊觉他竟然已经这样憔悴了。整个人越发消瘦,身体清减下去,就连眉骨都仿佛瘦得突出来。抑或是睡眠不好,眼睛微微向下凹陷,眸光黯然,隐约带着倦意。
他已经不能平躺,多半时间都必须斜靠在床头,那样微微倾斜的角度才能有助于平顺心跳和呼吸。
对于那晚将她赶出去的事,裴成云只字没提,只是问她最近好不好。
“干嘛总是关心我?我好得很。”舒昀说,“倒是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似乎也不想再瞒她,只是淡淡地说:“其实我以前在国外做过一次手术,最近这里又出了点儿问题。”他边说边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舒昀注意到,现在就连他的手指都仿佛苍白无力,指甲上更是没了健康的光泽。
“我听说还需要继续做手术,对吗?”她问。
“嗯。”他停了一下,神色平静,“我不想再折腾。”
“这怎么能叫折腾?难道你打算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可就算做了手术又怎样,下半辈子照样还是离不开医院。”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牵动了情绪,气息变得有些不稳定,歇息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重新看向她,不禁哂笑道,“而且手术风险大,说不定有去无回。”
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舒昀听了心头难免往下一沉。
她本事打算来劝他做手术,现在反倒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接近晚饭时间,裴成云突然半真半假地抱怨医院餐食难吃。
舒昀便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买回来吧。”
“真的?”他抚着胸口低低笑道,“好久没吃香辣虾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她本来还担心他会没有食欲,毕竟人已经病成这样,连多说两句话都仿佛疲惫至极。一听之下她立马答应,拿上钱包下楼去买。
结果只在医院俯近的几家餐馆逛了一圈,便接到白欣薇的电话。
医院门前的临时停车道上,白欣薇从车里递出东西来交给舒昀。
“怎么不自己上去给他?”舒昀问。
“我没空。”白欣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叮嘱她,“你就说是你拿来的吧,别提到我。”
舒昀看了看手上的几张CD和那部精致的播放机器,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或许我也没办法劝动他接受手术。”
白欣薇一愣,继而又仿佛满不在乎,“那就听天由命吧。”
“明明你一直都在关心他,为什么不肯亲自上去看看他?”
“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我曾经一做就是好几年。为了等他,我浪费了太多时间,该是时候悬崖勒马了。”
“也许你再坚持坚持就会如愿的。”
“谢谢你的吉言。”白欣薇研究般看着舒昀,好像有点儿遗憾,“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呢。其实我觉得你会是个十分合格的朋友,只可惜我俩读书的时候没有深交的机会。”
“是啊,后来你又把我当做假想敌,要做朋友就更难了。”舒昀开了句玩笑之后才又端正了神情,认真地说,“其实我在想,大概是你一直以来都看错了,抑或,你对裴成云来说有多重要,就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现在说这些会不会有点儿晚?”白欣薇挥挥手,发动车子,随后又想起来,问,“你刚才在电话里说要打包什么回病房?”
“裴成云说想吃香辣虾。”
坐在名车里的美女眉头微皱,“他的病需要忌口的。”
回到病房,舒昀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拿到床前一一打开。
在裴成云表示疑问之前,她率先说:“辣的东西你不能吃,还是来点儿清淡的吧。”
裴成云望着她手里的另一个袋子问:“那是什么?”
“哦,音乐,拿来给你解闷的。”
她把CD机和唱片放在床头,替他插好电源。
吃过饭之后,探视时间眼看就要截止,她说:“手术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吧。要不我托人打听一下,找最好的医生?”
床上的男子似乎有些累了,半躺着不说话。
他的睫毛很长,又浓密,与年少时几乎没有两样,即使现在躺在病床上仍旧俊美如昔。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神情冷淡,倘若再配合上偶尔发作的坏脾气,很容易便会令舒昀想到曾经拒人千里之外的那个少年。
她不禁叹了口气,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数年前。那个时候他的态度很差,他不喜欢与人交际,甚至刻意掩饰封闭自己的情感,这些恐怕通通都是一种保护手段。即保护他自己,也保护着他真正关心的人。
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需要面对生离或死别,牵挂越多,痛楚便会越深。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那都将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缺失。
舒昀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到床边传来的声音。
声音里分明带着浓浓的倦怠和虚弱,却还是问她:“刚才你是不是见过白欣薇。”
裴成云的语气甚至缺少疑问的强调,仿佛心中早已确定了答案。
舒昀静了一下才做声,却答非所问,“其实你和她才是相互了解的一对。估计也只有她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音乐,她会记得你现在不能吃哪些东西。”
“……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舒昀摇摇头,兀自笑道,“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
可是接下来的几日她都非常忙。
自从签完合同,舒昀与C&N的合作算是正式开始。
负责与舒昀做主要接洽的是一位姓李的总监,以及他的助手张小姐。广告创意受到某国际著名时尚生活杂志内的一期摄影作品的启发,由创意总监亲自向舒昀做介绍说明,直到舒昀领会广告所要突显的精神为止。
“需要半裸出镜?”听完之后,舒昀质疑这最重要的前提。
“只是裸背而已。我们会以女性身体的柔美曲线,配合本季珠宝所特有的华丽风格,两者形成看似冲突实则和谐的画面,进而达到加深视觉感官和印象的目的。与此同时,也请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负责将你拍得美美的,等到样片出来,相信能令你本人都感到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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