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只有下边儿硬的时候,上边才会软
雪扫得差不多了,未晞拎着工具正打算回去。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绝色”门口。
这没什么,“绝色”的停车场,历来就是万国汽车展。可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未晞着实吃了一惊。
“COCO……”未晞失声叫了出来。
COCO转过来看了未晞一眼,没什么表情,她身边的男人鹰爪似的手掌搂着她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开她。
COCO回头对他摆摆手,她背对着未晞,未晞看不到她的脸。
她转身走过来,未晞想跟她说些什么,可她似乎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漂亮的皮靴毫不在意地踩在泥浆中,泥点飞溅无数。
前几天她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未晞实在是惊讶极了,去吧台拿酒的时候,忍不住问阿枫:“COCO怎么了?”
阿枫抬头,看了看高台上正在打碟的COCO:“没怎么呀,就是今天这首歌打的有点烂,早就告诉她了,换点新花样,现在的客人口味刁着呢,她就是不听。”
“我问的不是这个,今天我看到是陈公子送她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哦……”阿枫撇了撇嘴,“这就要问她自己了,不过我听说,她好像今天做完就不做了。”
未晞更惊讶了。
未晞今天心情很低落,COCO冷漠的表情一直在她眼前打转,还有阿枫提及此事那种不屑的样子,更是让她感到吃惊。
结果烧垃圾的时候,似乎受到坏心情的影响,连打火机都跟她作对,怎么都打不着。她想回去找火柴,可刚一转身,就看到COCO,不声不响地站在后门那儿,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她们坐在横倒的篮球架上,看着眼前废弃的球场。这里野草横生,荒凉凋敝,未晞不止一次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与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一点都不搭调。
“你不来一点?”COCO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
“不了,我喝水就好。前些日子刚住过医院,我现在连饮料都不敢喝。”
COCO扭头看着未晞,莞尔一笑:“未晞,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好像一直无欲无求,在这种的地方,面对这些人,你怎么做到的?”
未晞喝了口水:“是人都有欲望,只是我的欲望,跟你们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们的欲望可以折换成物质,我的欲望,看不见,摸不到,它潜伏在我心里。”
COCO呵呵一笑,醉意朦胧地说:“未晞,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未晞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而美丽的面孔,她真的有很多疑问:“COCO,你该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人,这里有多少小姐被他糟蹋过?上次那个艺术学院的大学生,最后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那个陈公子,他的花样谁不知道?先是天天珠光宝气,锦衣玉食地喂养着你。等你享受惯了,再也回不了头,他也差不多玩腻了。分手的时候什么都不让带走,稍有不满就让保镖上去打。那个女生,当时鼻梁都让他打断了。前些日子,听说有人在隔壁街的按摩院见过她。”
未晞有些急了:“你明明知道,怎么还……”COCO蜷缩了一下,未晞说不下去了。
“你以为我愿意?”COCO垂着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魏成豹放了话,如果我不答应,他就要我一辈子没脸见人。未晞,我不是你。我没上过大学,也没有画画的天赋,更没有像如非那样的朋友跟我相依为命。除了做DJ,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一个女孩子,没背景,没靠山,没朋友,我还能怎么样?”
未晞愣了愣,半晌后才问:“这件事,马克怎么说?”
“呵……”COCO从鼻子里笑出来,“他?魏成豹嘴上吓唬两句,他就立刻让我打包滚蛋。想想以前,我为了给他买把电吉他自己省吃俭用,就觉得自己傻透了。我现在才明白:男人,原来只有下边儿硬的时候,上边才会软。什么山盟海誓,还抵不上半张烧饼实惠。”
未晞叹了口气:“不见得所有的男人都这样,你只是没碰对人。”
五十六、究竟是谁下贱?
COCO轻笑一声:“未晞,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小雯对我们说过,有一次魏成豹让她去酒店服侍一个很有背景的男人……”
未晞点点头:“记得,当时她进了房间,发现那个男人的老婆和孩子都睡在床上,睡得很熟。她想走,那个男人却把她拉进了洗手间。他们做那事的时候,那个男人的老婆孩子就睡在外面。整个过程,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说,感觉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你能想象吗?我当时都听傻了。一个男人,老婆孩子就在外面,一墙之隔,他竟然在这边跟**女**。人人都说**下贱,究竟是谁下贱?”
未晞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雪又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极了暮春时的柳絮。
两人一时无话,COCO是无话可说,未晞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COCO双手抱着膝盖,像个孩子一样嗫嚅着:“未晞,你用不着替我难受。其实仔细想想,现在也没什么不好。我如今住在他的别墅里,长这么大,我从没见过那么气派的房子。魏成豹有一句话说得对,女人生下来不就是让男人搞的?跟马克,还是跟其他男人,有什么关系?马克比那些男人更坏,我对他那么好,他都不要我了。男人,都是一样的。我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边说一边咬着自己的手指,自虐似的,咬出一道道鲜红的血印。
未晞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回到那个可怕的夜晚,她孤苦无助地躺在阮劭南的床上,流着泪,流着血,也是这样骗自己。
时间与空间瞬息交错,眼前的景象与过去的记忆重叠,不同的容貌,不同的声音,却是一样怯懦的眼神,认命的表情。
“未晞,你一定要听话。听话我们才有饭吃,才有地方住。哥哥姐姐们虽然不好,可是外面的人不是更坏吗?外面的男人不但会骂你,打你,还会欺负你。未晞,你要记住,我们是女人,没本事的女人总要被男人欺负的。只要我们听话,不反抗,我们就不用挨饿,不用挨打,就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只要我们忍一忍,忍一忍就没事了……”
眼前说话的人是谁?当年抱着她说这些话的人又是谁?
五十七、地狱是什么地方?
当年的她真的很听话,母亲叫她忍着,她就忍着。她要她怎么忍,她就怎么忍。可是最后,她忍住了,叫她忍着的人却没忍住。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柔弱怯懦的女人,会躺在自己丈夫身边,用一把小小的铅笔刀,磨断了自己的动脉。
未晞见过那伤口,皮翻开着,肉都磨烂了。那把铅笔刀很不得力,在同一个位置重复划了很多次才成功。未晞无法想象,一向胆小怕事,在陆家人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母亲,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用近乎自残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
是不是只有被人逼到“忍无可忍,无法再忍”的地步,她才会如此?
是的,她可怜的母亲不用再忍了,她解脱了。只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个喜气洋洋的世界。
未晞抬起头,望着远方迷离的万家灯火,望着荒凉之外的浮华世界,仿若自语似的问身边的人:“忍?你要往哪里忍?身家性命都被人抓在手里的了,你要怎么忍?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选择,你拿什么去忍?知道吗?忍也是需要资本的。我们这些任人鱼肉、俯仰随人的角色,上天入地,还不是凭着人家高兴?你凭什么忍?”
自欺欺人罢了……
COCO一下愣住,伏在未晞肩上疼哭起来。可哭也没有大声,就这样哭一哭,停一停,好像小孩子哭得太厉害噎住了气。
“未晞……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收尸,就像……帮小雯那样。我……我不想当一具无名尸,死了……变成孤魂野鬼……”
未晞抱着她,轻轻笑着:“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帮你。如果我死了,如非会帮你。如果我们都死了,大家都变成孤魂野鬼,你也不必怕了,就算下地狱,也有我们陪着你。”
COCO轻轻一颤,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看着她:“未晞,你说,真的有地狱吗?”
“地狱?”未晞口中念念有词,极目远眺,仿佛想穿过眼前化不开的黑暗,到世界的背面去瞧个明白。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地狱又是什么地方?我们在什么地方?我分不清楚……”
五十八、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生活是什么?就是让我们用大部分的时间来经历痛苦,并且解决痛苦。
比如饥饿,比如贫病,比如漂泊,比如……
阮劭南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未晞和如非正要收工回家。
未晞看着阮劭南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手机是他送的。旧手机被他砸了之后,他就给她买了这个,还让汪东阳亲自送到学校去。
最新款的手机,价格自然不菲。未晞收到手机的时候,电话簿上已经存了一串号码。阮劭南的手机,办公室电话,住宅电话,秘书台电话,司机电话……甚至连他助理的电话都有。
手机兀自响个不停,未晞认命地接起来。
“未晞,我想你。”
很好,一句话简单干脆,直指人心,未晞几乎可以看到电话那头阮劭南不容置疑的表情。
“太晚了,我想回家……”未晞试图垂死挣扎。
“你妈妈的骨灰,是不是该找个好点的地方,让她入土为安?”他慢悠悠地说,轻寡的语气没有一丝感情。
这就是没得商量。未晞看着高远的天空,风卷着雪花吹过来,很冷,却冷不过他的三言两语。
“我让司机去接你。”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他永远知道她的软肋在哪儿,也不认为她有本事拒绝。
未晞心底一片凄怆,问:“你在哪儿?我自己去。”
阮劭南似乎有些惊讶,稍稍停顿才说:“我在公司,你知道地方。”
未晞放下电话后,看了看如非,有些抱歉地说:“如非,你自己回家吧。”
如非抓住她的胳膊,神色紧张:“会不会有事?”
未晞摇头苦笑:“不会有大事。不过……”她眼里满是冰凉的酸楚,“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阮劭南站在易天集团的最顶楼,看着落地窗外回旋的雪花。那银白色的雪片,轻舞飞扬,将黑夜包裹成银白相间的世界。
或许是霓虹灯的关系,此刻的天空是一种奇异的暗红,好像鲜血晕染了夜的胸膛。脚下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因为在最热闹的商业区,所以就算过了午夜,这里依旧繁华得不似人间。
很少有人知道,易天主席在公司的最顶层,居然有间面积不小的起居室。这是在他接手易天后,令人特意将最顶层的会议室,间隔成现在的规模。
这里有卧室,书房,浴室,独立的卫生间,厨房,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吧台。他每每工作到深夜,就在这里休息。所以呆在这边的时间,甚至比家里还多。
其实除了工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喜欢这里,更胜过那座靠近海边的别墅。
人总是要站在高处,才会知道低处的人有多么的渺小。才能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做俯仰随人的那一个。
呵,居安思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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