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
睁开眼,一张堆满假笑的脸凑过来:“姑娘可醒了,真真是命大。我这就去叫先生,您先歇着,把这药喝了……”
这是什么场景啊?我不由得呻吟一声,想坐起来,那个人,打扮得好像电视剧里的店小二哦!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这种造型了?他已经转头撩起帘子出去了……等等!帘子?!
转头四顾,这分明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客栈房间嘛!房里陈设着虽粗糙但风格还算“古色古香”的木制桌椅,就在我睡的这张床头,还放着一个瓷碗,里面是黑黑的一闻就知道是中药的液体……这到底是……
闭上眼睛,倒回床上,努力地回忆着……我本来不是跟一群死党在游泳池游泳吗?只不过是在水里打闹了一会儿而已……我的意识在水底的混乱中渐渐消失。等我醒来,已经到了这个鬼地方……在游泳池里溺水?天哪!太丢脸了!但他们怎么不在身边嘲笑我呢?这太不正常了……想要坐起来搞清楚状况,唉,居然全身酸痛,眼前一片金星……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了?
突然帘子一响,刚跌回床上的我,脑子还处于晕眩中,眼前又出现一双很特别的星星……咦?我使劲眨眨眼,原来人的眼睛可以这么好看……好像小时候,乡下外婆家看到的夏夜星光:清澈但不柔弱,明亮但不刺眼不霸道,深邃但不自以为是……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星星”的主人说话了:“姑娘,身子可好过些了?”
立刻清醒过来——居然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发花痴,真是佩服我自己。摇摇头,打算把情况问个清楚,他们什么时候打算开影视城拍古装戏了?但是刚一张口,才说出一句话,就把自己先吓了一大跳,我问的是:“这是什么地方?”这句话不吓人,恐怖的是我的声音,我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这么嗲了?肉麻啊!这个嗓子还是我的吗?
这个惊吓实在不小,让我瞪着眼,本来肚子里的一大串问题全都憋在了喉咙里,难受死了。
大概看我瞪着眼的样子太可怕,那个长着星星眼的男人温言安慰我:“姑娘,这里是虹桥旁的培鑫客栈,在下邬思道,昨日姑娘从桥下水中浮起,正巧被我看到,托人救起,不知姑娘何事落水?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我好托人传信,送姑娘回家。”停了停,又说,“姑娘已落水一日有余,怕是家人早已心急如焚。”
在他这段话的过程中,让我脑子里首先哄然一阵的是“邬思道”这三个字。邬思道!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小说,电视剧以及相关的史料,所有关于清朝历史的东西,我早几年看得很熟,邬思道?历史上有过这么一个人……我都还记得起来。但,我是什么人?我是凌岱宇,南京某大学法学系二年级学生……我突然想到妈妈,妈妈现在在哪?她一定很着急,我要回去!但是这个自称邬思道的人的话让我觉得好像事情很不对劲,这一切,似乎是……我穿越时空了?我不否认中学时曾经喜欢看某个交错时空回到明朝的电视剧,但是这种荒谬的事情难道真的会发生?
我小心翼翼地发问,继续用那副我受不了的嗓子:“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邬思道”微笑地看着我:“今日已是四月初二了。”他沉吟一下,“姑娘可是来观看庙会时,人多拥挤而落水?”
我艰难地摇摇头(该死的头怎么就这么晕呢),问:“不是……我是说,现在是什么年代?”我死死地盯着他,他略显诧异,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店小二模样的人就笑了:“姑娘敢情是病糊涂了,这年头已经是咱康熙爷四十六年头上啦!”
不可能!那群家伙都是学理的,从来不知道什么历史,不可能编得出来这样的戏!
我闭上眼睛,集中我所有的人文社科知识和联想能力迅速思考了一遍,像等待最后宣判一样,我问他们:“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这次,邬思道和店小二对望一下,温和地对我说:“刚才说了,这里是扬州虹桥旁的培鑫客栈。至于姑娘你是谁……你忘记了吗?”
我有点发呆地说:“我是凌岱宇……”又突然问他们,“可有镜子?”店小二显然已经看上了这场热闹,乐滋滋地说:“我去拿。”一转头出去了。
剩下我和眼前这个似乎应该是我救命恩人的邬思道面面相觑。他深思地盯着我。而我,急切地想求证更多,还好一向比较喜欢历史,现在只要把大脑里所有关于清朝历史的部分调出来就好了。郁闷的是,我记不清太多政治和年代的细节,却记得些绯闻琐事,什么孝庄和多尔衮,顺治和董鄂妃……谁叫女孩子就是对那些更感兴趣呢?但是谁也无法忽略康熙末年诸皇子争夺皇位的那场可称腥风血雨的历史,邬思道,应该正好身处其中……我看着他,一身看上去并不出众的,不知道什么料子的夹袍(要是我像曹雪芹描写的那样明白就好了,可惜他现在可能还没出生呢……),面容白净清癯,从他的“星光”下醒悟过来,还能看见他身边椅子上靠着的一副拐杖。看着他的样子,我有些发愣,他是已经遇到了后来的雍正,现在的四阿哥,成为了他的谋士呢?还是还在流浪呢?
我再次小心翼翼地发问:“先生,你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曾经……呃……”绞尽脑汁,眼前浮现出夫子庙熟悉的场景,他曾经在那里参加南闱科考,应该是为什么才由才子举人变成流浪者的呢?……对了!
“当年科场官员舞弊,嗯……你……”结结巴巴地还没问完,他的眼睛忽地亮了,简直有些灼灼逼人,但只是停了停却没有说话,我受不了那个气氛,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支吾下去:“反抗索要钱财的贪官……然后被治罪……然后……”
“然后官司打到当今天子康熙爷御前,十年来我一直被全国各个州府通缉,”他激动得拄起拐杖站起身来在狭小的屋子里反复走了几步,“直至当年两大权相索额图、明珠都已经成为昨日烟云,太后驾崩大赦天下,我才从藏身的武夷山重返故里。”他见我看他的拐杖,又说,“一只腿却在四方漂泊中受伤不治。”说着自失地一笑。
看着眼前这个气宇不凡,才三十多岁却眉目间全是沧桑,一脸傲气的瘸书生,我呆呆地想,如果我真的穿越时空了,我以前的二十年怎么办?我还没有报答最疼爱我的单亲妈妈,我的朋友,爱我的人,还有我在这个世界可以做什么?怎么生活?人家穿越,好歹也穿越成个格格公主,再不济也是个官府小姐,我……低头看看身上一身朴素的蓝布衣服……现在还成了没记忆的孤女……
接着他的话,我脱口而出:“邬先生是学帝王术的人,名留青史……”一抬头,对上他审视着我的灼然目光,我才醒悟,不能说,不能说……
正在尴尬中,店小二带着他老婆进来了,这是个长相平凡,但精明伶俐全露在外面的女人,我莫名其妙地想,这么丑的人怎么能娶到她的?看看我和邬先生对望的情形,她抿嘴一笑,手脚伶俐地给我盖了盖被子。“姑娘真是遇上好人啦,可算是捡回条命,我就说姑娘家重个打扮,一醒就要镜子,看看,病着显憔悴了……”
看看已经恢复冷静,坐回椅子上的邬先生,我抬了抬麻木的身子,接过这个女人塞给我的镜子——沉甸甸的,还是铜镜,对准了自己的脸……
然后就无声无息地倒回了床上……
这三天来,我一直有点行动迟钝,首先就因为现在这个显然不如我本来的身体健康的躯壳,“她”完全不能支撑我试图到处看看这个时代的扬州的愿望,最多只够我躺着的时候头脑清醒地想问题。
那天,我在不太清楚的镜子里看到了一张只有在20世纪七十年代言情小说描写里才有的那种脸……加上脑子里的晕乎实在支撑不住了,就很符合形象地晕了过去……
这是我最讨厌的形象,简直就是演琼瑶电视剧的经典形象:可怕的微蹙的淡眉(我在心中大叫“我要我的浓眉”),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是比我自己的还漂亮,端正挺直的鼻子比我自己的要小,嘟嘟的嘴唇也小小的……最可怕的是,我辛辛苦苦晒出来的古铜色健康皮肤,现在全没了,变成了苍白得透明的皮肤。我抓狂得简直想再去跳一次水,我讨厌这个只适合娇滴滴哭兮兮唱《葬花吟》的躯壳……
回到清朝,康熙四十六年,已经三天了。我在茫然中慢慢冷静下来,我知道演戏是不可能演这么久还没导演来叫“CUT”的。可能邬先生也对安抚我起了一点作用。他每天都来看我,虽然总是充满审视和疑问,偶尔也问我是否恢复一些记忆,但是多半时间,他很沉静,叫我“凌姑娘”。他的安静影响了我。我一向自认为是个高EQ高IQ的21世纪新人类,就算到了古代,也不能败下阵来啊。
我每次都想找个办法问他现在在哪高就,意思就是,你遇到爱新觉罗·胤■了没有?可是一来他总是淡淡的不怎么说话,一说话也是问候我,让我无从问起;二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眼前情势不明,我还完全没想好该怎么办。
我每天都支撑着起来,在窗户边转转,看看外面。研究了身边的一切环境,整个虹桥周边的人群,市场,我眼力所及之处,没有一个细节上的错误,远处也没有高楼或电视塔(不可否认我非常失望)。我从小生活在南京,就算旅游也是去一些远的地方,没有到过扬州,但是我知道这一定错不了,从我能看到的所有现实状况中,寻找出来的逻辑全部符合清代的现实(记得《红楼梦》里,西洋的玻璃镜子还是贵重的稀罕物,可见康熙末年,寻常百姓家的确不会有玻璃镜子)。想着现代的我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就这样死了吗?妈妈不知道正多么伤心……我就着急,可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四天了,又愁眉苦脸地坐在窗户边发呆的时候,邬先生的拐杖声又响在门外。我不等他敲门就开了门,果然是邬先生。他站在门口笑了:“凌姑娘果然慧心。”我心情不算好,笑笑就进了屋子,他跟在我身后,进来坐到了窗边我对面的椅子上。给他倒了杯茶,我也坐下默默地不说话,只听得窗外市集上热闹鼎沸的人声。
空气里沉闷了一阵,他终于开口了:“这几日姑娘身体日渐好转,今日我来,是想问问姑娘有何打算?”也不等我回答,又说下去了,“不瞒姑娘说,眼看已是入夏了,若不是正好遇到姑娘这事,我早已北上赴京,因京中四贝勒邀我入府给几个世子做西席……”
原来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居然正好赶上了。如果这真是清朝,又偏在这个时候,正要进行的,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后一场最残酷的皇权斗争,在我看来,结局没有嬴家,就算当上了皇帝的雍正,也并不幸福,皇位只战战兢兢坐了十几年,更没有得到自己父亲和儿子那样的长寿,后世还留下骂名无数。倒是这个邬先生,正史里没有他的影子,野史里他精明得就像《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在做出一番大事业之后,他安然退隐,逍遥终老。看来老天还是没有太刻薄我,只要我跟紧了邬先生,今后有雍正的保护,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现今只有安顿下来,再慢慢想办法回去见妈妈。
打定主意之后,我连忙厚着脸皮,想象着古装剧的台词说:“是凌儿耽误先生您了!只是凌儿每日看着人来人往,却除了自己的名字,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听到邬先生时,脑中自然就想起先生事迹生平,竟也不知道为什么。现今看来,凌儿与先生有缘,先生既救得我性命,我又无处可归,只好求先生收留了凌儿,我愿为奴为婢服侍先生,报答再生之恩!”
低头一口气说完,我抬头看着他,他却只是沉吟。在窗边柔和的光线中,他的目光不再那么光芒逼人。还在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一个豪爽的男声却从门外响起:“邬先生不愿好人做到底吗?哈哈……”随着这声笑,一个光头男子推门而入,我好奇地看到他光头顶上的戒疤,他居然是个和尚!转了转手上的帽子,他大大咧咧地坐到一把靠墙的椅子上,说:“我看这位姑娘如今竟也没有别的法子安置,既是有缘,我家四爷也是信佛的,就服侍了先生一同北上,今后或帮她寻亲,不然就安置在四爷府里面——都是小事儿,先生不必过虑了!如今倒是先回京要紧。”
邬先生点点头,向着我说:“这位性音大师,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当日救你上来,人人都说没有气了,不想大师身怀绝技,一番运功竟硬是让你回了气!然后就只用寻常医药调治,姑娘竟也捡回一条性命。瘸子我自以为无书不读,知天下至理,现在才知道不过是井底之蛙尔。”说着一副无限感叹的样子。
第二章进府
雇了一辆马车,我和邬先生、性音和尚一起上路了。性音和尚赶车,却并不作和尚打扮,他头上那个帽子我后来才看清楚了,后面原来竟滑稽地拖着一个假的大辫子。看他扮作寻常赶车人,用的马车也很一般,毫不引人注目地带我们上路,让心里还一点都没底的我也煞有介事起来。
一路上,我在和他们的闲谈中知道,性音和尚是四贝勒胤■家庙的住持和尚,一身功夫不俗。这次胤■在江南办理筹款赈灾的差事,寻访到了邬先生,深为其智谋才学所折服,一心要收拢到自己身边做个谋士。性音和尚是特别被派来秘密保护邬先生进京的。
随着行程渐渐过半,我和他们两个都熟悉了。性音和尚看似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而且一身功夫深不可测,在我看来,他的武功比我和妈妈都最喜欢的《笑傲江湖》还具有可观赏性;邬先生深沉随和,才智过人,就是可能被坎坷的生活折磨得,脾气有点孤僻。我向来是没心没肺的,和他们也颇相处得来,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倒是和我都能说起来,也没有什么话对我遮遮掩掩的,大概觉得我一个小女孩子,完全不存在威胁吧。我居然也随遇而安,享受起了在古代的旅行生活。大部分坐在车里默默无言的时间,我都靠着想妈妈,怀念我的现代生活来打发过去。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离婚了,爸爸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城市,我很少见到他,对我而言,他不过是个陌生男人。妈妈一个人带着我,直到我长大,我从小习惯没有父亲的生活,被妈妈宠惯了。原来以为没有妈妈照顾,不能天天上网玩游戏我就活不下去,可是现在,一个人掉到了莫名其妙的时空里,我也得走一步看一步,试着生存下去。这样的情形,是不是有点像掉到了神灵世界的千寻?那会不会有小白龙来帮助我?唉,还是不要做梦了,妈妈说过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我也经常盯着邬先生发呆。时间久了,越看他越顺眼,他长得其实很英俊,只是被他自己的沧桑神采盖过去了,才三十几岁,看着却像五十岁的气质。有时候邬先生被我看得实在尴尬了,才跟我说话打岔过去,看着他居然也有点害羞的样子,还真好玩。在这种环境下,我居然把古代淑女应该有的礼仪什么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北方干燥的黄色土地渐渐换掉了南方的碧绿湿润,二十多天过去,我们总算来到了据说是北京门户的直隶省境内。想着就要见到传说中的雍正皇帝,好奇心被勾起,我都有点等不及了,坐在马车里又没事可做,只好不停地看着外面变换的风景。古代科技太落后了,坐飞机一个半小时的距离,这么没日没夜地赶路,居然还要用一个月时间,唉,而且马车这么颠簸。我叹气。
邬先生坐在我对面,微笑地看着我,问道:“你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车马颠簸,你身子若是受不了,可以停下来稍事休息。”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太慢了。”
“太慢?”他浓眉上挑,“你很想去四贝勒府吗?”
被他这么近地逼视着,我只好老老实实低下头:“不是的……我也不知道四贝勒府会是什么样子,我只想跟着先生您。路上太颠簸了,所以想着快点到地方休息。”
他点点头,却不接着我的话头,倒说起了我:“这些日子我度量你年纪虽小,言谈举止竟像是个有来历的,便是遇此变故,初时惊慌,慢慢地也就安定了,是个随分从时的。你这些日子也听我们说了不少事情,想必心里也有些计较。进了四爷府,瘸子我要做番大事业,我看姑娘你说不定也有一番造化——四爷在当今皇上那么多儿子中以冷峻闻名,治府甚严,若是能寻到你的亲人,早日回家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四爷府里向来是进人不出人的……你愿跟着我,凭这相知之缘,我也必定不让你落了没下场。”
我细细听了这番绕来绕去的话,一句一句分开慢慢想了一遍,才知道,这个邬先生虽然脾气古怪,却是真心替我着想。没想到落回古代还能遇上这么个好人!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几乎要忍不住把我的真实经历都讲给他,但是这一切太荒诞了,对古代的人该从何说起?
正犹豫间,赶车的性音大声宣了句佛号:“阿弥陀佛!邬先生真君子也!”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就是“君子”,却也清醒了些,知道还是不能说实话——会被当妖怪的。
天气已经热起来,道路两旁也早不是人烟稀少的景象,我们时不时经过喧闹的市集。眼看就要进京城了,我才想到,他们说的现在是四月,应该是农历四月,而不是阳历。也就是说,现在差不多应该是阳历五月底、六月初了。看来,我在古代要学、要适应的东西还真多,想想以前辛辛苦苦地读那么多年书都白学了,在这里一点都用不上,忍不住又叹气。大概我实在叹太多次气了,邬先生终于忍俊不禁地看着我笑起来。
马车突然停下来,性音默默撩起帘子,示意我和先生下车。迅速地被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护着换到一辆装饰华丽颜色低调、里面陈设也舒适许多的马车上,我和先生刚坐稳,仍然没有一个人说话,马车却平稳地又出发了。趁换车时,我偷偷向四周张望了一眼,四周大部分都是空旷的郊区,但远远看到一处宫殿模样的建筑群,气势非常可观,那应该就是四贝勒府了。
在路上听性音和尚闲聊时说,位于京郊定安门外,胤■的四贝勒府原是前明内官监房旧址,其实是紫禁城一处离宫。胤■被封贝勒时,康熙皇帝将其赐给胤■后,只将黄瓦换了绿瓦,规制仍是十分壮观,五进院子都是内务府督造司贡的金砖铺地,平如镜,硬似铁(我估计自己眼睛都变成两颗心的形状了,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能回家去,一定要挖两块古董金砖带着)。听说康熙赏给胤■时,他原不敢受,后来见自己的几个兄弟胤■、胤祉和胤■的宅邸比这还要雄伟,才半推半就地搬了进来,现在家里已有上千人口了,大部分都是胤■旗下在府里伺候的奴才,现今管家高福儿,就是当年随胤■去黄泛区办差,在洪水中救过胤■性命的小家奴。
马车又停了下来,性音压低了声音在帘子外说:“先生,福晋亲自来接您了!”我一惊,抬头看邬先生也是浑身一紧。
性音打起帘子,我急忙先下车,小心地扶了先生下车站定。眼前应该是四贝勒府的一个后门。我们身后是郊外一片初夏的自然景色,眼前是一直延伸到两边看不见的大红高墙,一道小门里面隐约可见巷道。门前站着一群人,一个被丫鬟小厮们簇拥着站在最前面,穿着花团锦簇的大红旗装,戴着电视剧里常见那种“两把头儿”的青年女子,显然就是福晋了。用现代审美看,她长得偏胖,但是一张圆脸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此时一脸诚恳的笑意,看着倒也顺眼。我连忙低下头,紧张地抓紧了邬先生的胳膊,他现在可是我在古代唯一的依靠了。
邬先生此时无暇注意我,他激动地说:“瘸子一介书生,怎敢劳动福晋大驾?”说着就要跪下去,我倒不由分说先“扑通”一声跪下去了,因为按照我的理解,在古代,像我这样没身份的人,要保命的话最好是没事就多跪跪。
却听见福晋“笃笃”的走路声却急促地来到了眼前,一把拉起因腿脚不便,还没得跪下来的先生。又一手拉我,说道:“先生万万不可!我家贝勒爷自从访到先生之后,每封家信都提到先生,再三叮嘱我们,先生乃无双国士,家里事事不可委屈先生。我早已吩咐家人收拾打点好了书房,日日都盼着先生平安来家呢!因我家爷说了,先生身份不便,只得委屈先生在这后门迎接,奴家在这儿替我家贝勒爷向先生道个不是了!还望先生不要怪责我们不知礼数。贝勒爷说日后回府了,再依你们汉人拜师的规矩,要立了香火正式拜先生的。这位姑娘的事我也早从性音大师那得了信儿,既是跟了先生,也是个有福的,我家贝勒爷说就便儿服侍了先生,府里不过添双筷子罢了。”
听说胤■已经知道我,立刻松了一口气,邬先生真是棵大树啊!心里不由得对邬先生连着性音都感激起来。站起来努力低着头,心里又佩服这位福晋,穿着这样折磨人的“花盆底儿”鞋还行动如此伶俐,一番长篇大论说得既随和温馨又有条有理,看来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主人,今后还是敬而远之为好啊。想着心思,却听邬先生声音都颤抖了,说:“邬某……一介残疾书生,得贝勒爷如此相待,还有什么说的?只为四爷捐此残躯而已。”
这样就“士为知己者死”了?太容易被收买了吧。我忍着笑,没有再注意他们说些什么,只继续非常努力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先生,由福晋亲自带着先生,穿过七拐八拐的巷道,把我这个本来没方向感的人都转糊涂了,才来到了我们住的院子。福晋又说了一些饮食起居上面的话,拨了两个据说是府里很得力的丫鬟梅香、兰香和我一起服侍先生,我们就算是安顿下来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累得不行。这个古代的身体真差劲,我倒在自己屋子里的床上,迷迷糊糊地这样想,还没来得及四处打量一下,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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