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雪依然下个不停。
似是某个宫里的梅花开了,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宫中下雪都是旋下旋扫,此时地面上浮雪已无,冷风穿巷雪水凝成薄薄一层冰,我穿着木齿履子逶迤前往坤宁宫。
宫中扫雪的都是各宫派出的低等小苏拉小太监,也都在孩提之间,一边扫着雪一边撒着欢,不时地有人咕咚摔个四仰八叉,惹出阵阵地哄笑声。在后面趋步走着的菊香不时地发出开心的笑声,心中一阵轻松,不论哪里,孩子的心思都是单纯的。
缓缓地走着,不觉已到了皇后乌喇那拉氏住的坤宁宫东端。放眼望去,翠竹正指挥着十几个小太监扫雪。见我来到,她忙不迭地疾走两步过来,一手抓着我的手,一手拂拭我身上的落雪。轻轻地拉着她的手,问道:“皇后可在宫中?”她神色一变,面带一丝讪笑,嗫嗫地道:“皇上也在。”
见她为难,我浅浅一笑道:“那待会我再来。”说罢,转身顺着来路踱去,脑中空洞,不想知道他来此的原因,他毕竟也是她的爱人。后面的菊香不知在说些什么,没有理她,我似是被眼前的雪景迷住了。从这里望出去,整个紫禁城都已被重雪盖严,天地之间似是没有界限,都是雾茫茫的。道旁的柳树都挂上了雪挂,千丝万缕朔风漫卷,轻盈的雪尘雪粉像粉尘又像白烟在地面上飘移。
腿脚好像已没有知觉,只是木然是走着,见身侧的菊香统着手缩着肩。停下脚步,对她莞尔一笑道:“你回吧,我再走走。”菊香面色一喜,即而摇摇头道:“路上很滑,奴婢还是陪着你吧。”见我眼中露出无庸置疑的神色,她匝了匝嘴没有作声,转身快步而去。
收起脸上的笑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正怔怔地出神,忽听身后一阵铮铮地木齿履子声传来。转身一望,原来是翠竹领着四个太监抬着暖轿疾步走来。见我站在这里,她面色一喜,小跑着过来把一个暖手炉塞入我的手中,未等我说话,她已簇拥着我往暖轿走去,边走边道:“皇后一听您来过,急召奴婢来寻你,若不是碰上菊香,还不知你在这里。”
宫中确是比园子里暖和,刚进入坤宁宫,暖烘烘的热气已扑面而来,房中妙鬓倩装的宫女连棉衣都没有穿,见翠竹领着我进来都僵手退到两侧让路。款款地走着,耳边已传来了莺呢燕啼的女人说话中,心中有些微怔,这里竟有其他妃嫔。脚步一缓,身侧的翠竹已道:“好像来人了,刚才还是皇后一人呢?”既已走到了这里,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我轻轻地吁口气,脸上堆满笑意,缓步走了进去。
见我进去,皇后乌喇那拉氏盈盈起身,上前拉住我的手坐在了她的身旁。坐定,我向坐在旁边的众人点头示意,却发现除齐妃外居然没几个认识的。
许是众人对我较为陌生,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们眼中都带着研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整个房中鸦没雀静的没有声响,被她们瞧得心中有些发毛。皇后乌喇那拉氏轻哼一声,众人慌忙端肃而坐,只是半晌也寻不出什么话来扯。
我暗暗叹了口气,淡然一笑道:“我是来谢谢皇后娘娘赏的,我很喜欢那件狐皮子斗篷。”她仍是握着我的手,绽出笑容道:“妹妹只要喜欢就好了,只是以后妹妹还是叫我姐姐吧,这样听着更受用一些。”轻轻地颌一下首,既然已把想说的话表达清楚了,亦没有必要再留下来闲扯,或许自己本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正要起身请辞,齐妃已笑嘻嘻地开口道:“晓文姑娘怎会不喜欢呢?那本是做给皇后穿的。”心中震惊,正待起身跪下谢恩,齐妃又道:“妹妹们,这就是你们一直想见的晓文姑娘。”顿时,众女人们瞅着我小声议论起来。
冷冷地瞟了一眼齐妃,看着皇后乌喇那拉氏,反握着她的手道:“谢谢姐姐这样怜爱我。”她朝我微微一笑,即而敛起笑容对齐妃道:“你们退下吧。”闻言,齐妃面色腾地通红,猛地站起,有些敢怒不敢言,犹豫了半晌,瞪我一眼甩手而去,其他众人也随着散了。
乌喇那拉氏静静地望着我,轻轻地叹口气道:“妹妹,以后有事派个人来就行了,姐姐知道你不想见我们。皇上也交待了,没有什么事不要去打扰你。”我默默地不作声,既是摒退了众人,她应该不止要说这些吧。她又道:“这宫中就像龙潭虎穴,所有的人都盯着一个人一个位子,人人都想吃人但又怕被人吃。如今皇子们都已渐大,朝堂里已有个别臣工有纠结同党的端倪。这本不是后宫该管之事,但每个皇子背后都有派系,皇上虽早有预防,但有些事还是防不胜防。因此在这个时候皇上不能太冷落后宫,毕竟皇上的恩宠对于妃嫔后面的家族来说是荣耀的,皇上也是需要这些家族的。”
内心虽是如刀绞、如火灼,却依然颦眉嫣然一笑,轻轻地道:“那是自然。”乌喇那拉氏瞅了我半晌,见我仍轻笑着,她轻轻地松了口气道:“看来我是多虑了。”突地感觉喉头腥腥的,极力忍了下去,站起匆匆地道:“姐姐,妹妹这就走了。”她凝眸望了我一会儿,轻轻应了声。
跌跌撞撞地走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红艳的血在雪上向四周漫延,过了许久,凝固了,风雪吹过,又被覆盖的一干二静。
静静地站在养心殿的外面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向前挪动了一下,腿脚已不当家,“嗵”地一声坐在了地上,揉搓着发麻的双腿。过了半晌,似是有了些许知觉,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进入大殿,在宫灯的照射下他的脸有些发白,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此时的他只随着奏折的内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此时的他是认真的、忘我的。忽然,他眉头蹙了起来,怔怔地有些失神。而旁边的高无庸则举起了一直端着的盘子,他并没有看只是随手翻了一个。
退到殿角,靠在墙上抚住心口,有些上不来气,喉头似是又有些腥味,用手紧紧地捂住嘴,蹒跚着向外挪着步子。
“晓文姑娘。”身后传来了高无庸惊慌失措的声音,随即上前扶住了我,我觉得手上粘粘的,许是血自嘴角流了下来。胤?已疾步走了过来,见了我的样子,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猛地抱起我,朝高无庸咆哮一声:“快传太医。”
无力地瘫在他的怀中,任他拭去我嘴角的血,目光散乱地盯着他焦急的脸,不知道是伤害了他,还是伤害了自己。忽地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大的反应,难道是这些日子在园子里被甜蜜的日子迷惑了双眼,忘记了他是有众多女人的,为什么不能承受这些本已知道的事实呢?
浑浑噩噩,恍惚中耳边一直有人轻轻地叫着我的名字,忽远忽近,听得有些不真切。我觉得嘴中似是被灌了药,慢慢地完全没有了知觉。
再次醒转,透着窗棂子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又看看房中晕黄的宫灯,有些不清楚此时是早上还是晚上。目光在房中游移一圈,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伏在桌上,前尘往事霎时涌上心头,仿佛看见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悲声叫道:“巧慧。”
巧慧许是睡的极轻,猛地直起身子快步向我走来,坐在床边,紧紧握住我的手道:“小姐,你终于醒了,巧慧担心死了。”眼泪悄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刹那间心中一阵温暖,她边擦我的眼泪边道:“菊香这个小丫头,侍候人还真是不上心,如若不是万岁爷发了话,高公公定会打得她屁股开花。”心中一惊,支起身子道:“那她现在怎么样?”巧慧把我摁在床上,道:“高公公正要责罚她,万岁爷却吩咐等你醒后再说,奴婢猜想应是不想动你身边的人。”
躺在床上默了一会儿,理了理有些混乱的思路,向她问道:“今日为何你会在这里?”巧慧一顿,脸上现出一丝苦笑道:“皇上吩咐奴婢从今日起要像以前照顾我家二小姐一样照顾你,这世上之事真是难说,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的一切遭遇就如二小姐一样。”我抑住满腹心酸,问道:“那承欢怎么办?”她轻轻地摇摇头道:“这些日子格格懂事了许多,你无须担心。”
巧慧许是年龄大了,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听得有些漫不经心,眼睛无意识地盯着窗子,天色像是又暗了一些,但依旧能看到雪花如花絮似的零零星星往下落。忽听房门轻响,移目望去,原来是他。
巧慧和站于门旁的高无庸一起退了出去,他锁着眉头紧盯着我,面色虽冷,眼中却闪着暖融融的光芒。我眼眶一热,脑中蓦地想起那日的事,心中一阵锥心之痛袭来,不自觉得抚住心口。他脸色一紧,疾步上前把我揽于怀中,轻轻地为我揉搓着心口,担忧地沉声问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询,心中突地有了个主意,抬手细细地抚住他的脸,并自脸部向下移动着,有些颤抖地摸索着解他的衣扣。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图,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身子,紧得令我有些窒息。只在顷刻之间,他又急急地把我放在床上,快步向门外走去。心中挫败,有些绝望地历声叫道:“胤?。”闻言,他脚步一滞,转身定定地望着我,过了半晌,他轻轻地叹口气走过来躺在了我的身边。
枕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搂住他,一边用手在他身上上下游动一边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肯定我是若曦,可你从来都不问,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吸了一口气,抓住我不安份的手放在他的胸前,道:“不说先前的那么多巧合,这说后来你被掳回宫的第一晚上,你睡觉的姿势、你的身体给我的触感、你躺在我身边给我的感觉,都是那么的熟悉。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枕着我的胳膊窝在我的怀中,那就是若曦,而那晚你虽不醒人事,可仍是钻入我的怀中枕在了我的胳膊上,还有你的字,那是我和若曦的秘密。”顿了一下,他又道:“连同房时的羞涩都和她一模一样,我还需要问吗?”
他转过身子,盯着我道:“至于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不想问,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说罢,替我掖了掖被角,平躺了下来。我侧起身子,仍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他喉中咕噜一声,又一次挡开我的手,闷声道:“唉……老了……”
望着他紧绷的面色,感觉他的身子也僵着,心中明白他是怜惜我刚病愈的身子,手径直向他下身探去,他惊呼一声,似是忍不住了,翻身上来,时而狂野、时而轻柔,我也丢开以往的矜持,努力地迎合着他。
有些忘情地抚住身上的他的后背,他在耳边轻声道:“还想要?”瞬时,意识回笼,脸上一阵发热。用力推了推他,他吃吃一笑,一个翻身平躺了下来,许是他走了?头,过了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我一动不动地忽闪着眼躺在他的身侧,不知道自己刻意在危险期和他行房,能不能如自己所意怀上孩子。但转念又一想,感觉自己本来就像暗夜里走路的行客,一不小心就会被哪里窜出的鬼魅猛兽攫了去,又怎能要自己的亲生孩子再陷进其中呢?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又有些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
身子极乏,意识却清醒,脑中不停在想如果有了孩子将会怎样,……也不停地思索史书上他究竟有几个孩儿……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见巧慧抱着一个孩子走过来,我急忙拍着胤?道:“孩子来见阿玛了,快些起来。”
巧慧已笑盈盈地把孩子递了过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出现在我的眼前,轻轻地抚住她细嫩的面孔,一旁的胤?已凑过来道:“兰葸,让阿玛抱抱。”正待递过去,突见女娃儿身子渐渐淡漶,犹如一团暗烟,在房中散荡着湮灭无迹,心中震惊,大叫着那个陌生的名字:“兰葸、兰葸……”
蓦然醒来,心头依旧乱纷纷,梦境中的一切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向外望去,黑夜沉沉,更紧地向他靠去,睡梦中的他也似感觉到了我的不安,回身把我抱在怀中。
半睡半醒熬到了天色微明,轻轻地挣开他的手,起身梳理一番,打开房门欲向外行去,却见高无庸缩着脖子在门外立着。心中微怔,旋即明白了他在等胤?早朝,见我已起床,高无庸躬身道:“今日已过了上朝的时辰,不知皇上……”望望天色,确是比往常迟了一些,转身进房坐于床边,轻轻地抚住他的脸,他一惊醒了过来。
待他早朝后,我无意识地在房中踱着步子,口中喃喃地念叨着那个名字:“兰葸。”既是一心一意地跟了他,为什么不能下定决心为他也为自己生一个孩子呢?水到船头自然直,又何必执拗地跟自己过不去呢?我应该相信他,相信他能护我们的孩儿周全,只要生下的孩子跟皇位无关,不会更改历史,那自己还担心什么呢?
想到这里,竟是全身一阵轻松,看看天色,算算时辰,步履轻快地向外行去。站在养心殿外听了一会,静悄悄的,应是已经退朝了。
见我进入大殿,他面带微笑招了招手,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望着案子上如山的奏章,暗暗地叹了口气,并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轻轻一笑,点了点我的额头道:“不知道你整天都在琢磨什么。”我装着不经意地道:“如果我有了儿子,绝对不会让他做皇帝。”他微怔了一会儿,用力地搂我一下,不言不语,又默默地开始看起了折子。
许是夜里睡得较少,坐在那里竟有些发困,过了一会儿,不自觉地伏在案子上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高无庸的说话声,高无庸轻声道:“怡亲王走后,虽有嫡福晋护着,可绿芜姑娘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心中一震,猛地抬头道:“绿芜发生了何事?”高无庸似是吓了一跳,“噔噔”往后退了一步,怔怔地盯着我,胤?一挥手,他急急地退了下去。
见我一脸的焦急,他道:“昨个儿,绿芜被烫伤了。今儿一大早,鱼宁就进宫了。”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平日里十三必是对绿芜情意绵绵,他的众位福晋必是怨声载道,这几日正好十三随着弘历去祭天,她们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如若不然,兆佳氏又岂会亲自入宫找御医。我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想带着承欢去王府住几日。”
他盯住我的脸默了一会儿,微笑道:“如若不是有绿芜,你对十三这么上心,不怕别人误会吗?”用手指边绕着他腰间香囊的带子边道:“我对你有信心。”他哑然一笑,对我有些无可奈何。
床上躺着的绿芜仰在枕上合目昏睡,眉间露着一丝痛楚神色,咬着牙紧抿着嘴,左胳膊缠着厚厚的布,整个手臂包得像个粽子一样。听着声响,她睁开眼睛,双目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热切地盯着承欢。承欢有些怔忡地抬头望我一眼,旋即眼神淡淡地回望着绿芜,绿芜眼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似是极度失落、伤心。
正要开口劝慰她,兆佳氏已领着御医进来了,向我微一颌首,走到床前道:“妹妹受苦了,姐姐从宫中请来了太医,希望妹妹能早日康复。”绿芜淡淡地笑道:“谢谢姐姐了。”太医细细地观察了许久,摇摇头道:“伤处已然溃烂,必须把布拿下来重新上药,福晋要忍住痛才行。”
绿芜睨了承欢一眼,嘴角掠出一丝苦笑,仍是淡淡地道:“我可以撑得住,只是不要吓着了格格。”承欢也似觉察出了一些端倪,默默地瞅我一眼,她道:“姨娘,承欢不怕。”刹那间,绿芜脸色苍白,嘴唇抖动不已。看样子,承欢确实忘了绿芜的模样,心中有些后悔带了承欢过来。
看着布连着皮肉一起撕下来,承欢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再也不敢抬头,绿芜则是眼神怔怔地望着承欢,似乎已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兆佳氏许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看绿芜、望望承欢,不时地擦着眼泪。太医也似被绿芜吓着,许是没有见过如此坚强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上完药后对着兆佳氏打了个千道:“侧福晋的伤口不能包扎,要定时内服药、外敷药,要好好地养养才会好得快。”
走到我的身旁,太医打了一个千,转身欲向外行。想了一下,我道:“太医留步,可还有其他医嘱?”太医望了我一眼,说道:“不敢称医嘱,只是侧福晋这些日子手臂最好不要动,看护的人不能大意。”说罢呵着腰退了出去。
低头交待承欢去找巧慧过来,然后静静地打量着兆佳氏,她许是知道我为何这样看她,轻轻地呼口气,用眼神示意一起出去,随着她去了外间。面对面地坐着,她觑了我一眼,道:“爷被圈禁的十年里,府里的福晋们捱得很辛苦,可爷出来后却独宠慧之。另外,爷的儿女虽多,可爷却独独喜爱承欢,她们心中当然不会好受。此次慧之确是受了委屈,即使知道那个丫头是故意的,也知道那个丫头是谁主使的,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只能狠狠地处罚了那个丫头,慧之也交待了不要大动干戈。”又是争风吃醋,又是……心中有些无奈,对她没有了怨气,望着她淡淡一笑道:“你还记得上次烫我的丫头吗,让她过不和巧慧一起侍候慧之吧。”
她深思了一会儿,一丝苦笑挂在嘴角,道:“爷回来……”知她心中担忧何事,对她淡然一笑道:“既是慧之已说过不追究,如果以后福晋好好照顾她,相信十三爷会冷静处理此事的。”
过了几日,绿芜的伤已经结疤,留下巧慧和承欢,带着那个名叫红玉的丫头一起出了府。路边的积雪已经半尺厚了,雪依旧时疾时徐地坠落着,落在树枝上、屋顶上……平日里灰不溜秋的民居、酒肆、茶楼,甚至普普通通的四合院,经白雪这么一点缀,都变得晶莹明亮,玲珑不可方物。雪白得有些晃眼,微眯双眼向远处望去,孩子们兴奋地在冰上滑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漫无目的地逛着,虽是仍下着雪,道上却依然是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各家店铺都开着门,因为外面比较亮,铺子里都黑漆漆的。“晓文姑娘。”一声熟悉的叫声传来,和他真是有缘,每次出来总是与他不期而遇。站定,转身望去,只见张毓之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三人边走边议论旁边的店铺,但大多时候只是张毓之说我听,过了半晌,他似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地道:“?嗦了这么多,不知晓文姑娘这次出来是为了何事,我没有耽误你的事吧。”绽开笑容,笑着道:“只是出来闲逛,正不知往哪里走,你就出现了。”闻言,他哈哈一笑道:“既是姑娘这样说,那我就领你们去个地方尝尝鲜。”
穿街走巷,最后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摊前,见我面露诧异神色,他微微一笑不作声,只是熟络地和摊主打着招呼。一会儿功夫,摊主麻利地端来了三大碗,凝目一看,就是普通的水饺,心中有些许失望,本来还以为会吃到风味小吃呢?他瞅了我一眼,笑着道:“尝尝再说。”挟起一个放入口中,居然入口即化,又连续吃了几个才抬头道:“确是美味。”
旁边又陆续来了几个人,无意中瞧见邻桌两个俊俏的小伙子,确切地说应是两个美貌的女扮男装的女子。两人匆匆忙忙地叫了两碗,埋头一阵猛吃,吃完结帐举步就走,心中有些好笑,居然有如此有意思的姑娘。摊主见我如此表情,也笑着道:“那是朝廷大员李荣保的女儿,她很喜欢老汉的‘煮饽饽’。”
水饺在北京叫“扁食”,满、蒙旗人又称“煮饽饽”,他们把它视为美食,俗话中有这么一句“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说的就是北京水饺。
见天色渐晚,红玉悄悄地打量了几次,又不敢开口催促。不想让她为难,遂对张毓之道:“天色已晚,我们要回府了。”他抬头看看天色,道:“是晚了,还是送你们一程吧,是怡亲王府吧。”轻声“嗯”了一声,三人举步往回走去。离府门还有一些距离,他停下脚步道:“前方已是王府,恕毓之不再向前送了。”道了声谢,正欲举步,他又道:“听闻宫女到了年龄就会放出宫。”我心中有些微怔……但仍点了点头,他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末了却咽了回去,摆了摆手转身而去。
进入府中却见高无庸和兆佳氏坐在正厅,高无庸急忙起身上前两步道:“皇上命奴才来接姑娘。”因兆佳氏在场,不便相问太多,遂对他说道:“我去向慧之说一声,公公再稍等片刻。”高无庸打了一千道:“姑娘不用着急,奴才等着便是。”向兆佳氏颌首微笑示意后转身出去。
进入绿芜的房间,却见承欢正端着粥一口一口地喂着她,绿芜眼中盛着满满的幸福。靠在门框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心中不愿打断这母慈女孝的场景。绿芜不经意地往这里望了一眼,见我在这,她支起身子笑着道:“来了很久了?”走过去坐在床边接过承欢手中的碗,道:“承欢,让姑姑来喂吧。”承欢点了一下头,即而走了出去。直到承欢的身子不见,绿芜才收回目光,我心中暗暗叹惜,道:“你可曾后悔生了这个孩子。”绿芜眼中闪烁着热烈的光,道:“我从来不曾后悔,她是我和十三爷生命的延续,即使她今生永远都不知道我是她的亲娘,我也不会后悔。”
坐在马车上,默默地想着绿芜的话……“她是我和十三爷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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