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纪大哥,”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适才听你的意思是说如风哥哥曾经和那蒋胖有过冲突是吗?”我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说给我听听嘛。”
“大约是一年前的事儿了,那蒋胖有次调戏良家妇女,被我和如风撞见,如风二话没说,就好好的教训了他一顿。说实在的,认识如风这么多年,我也是头一次知道他有那么好的身手。”纪昀停顿了片刻,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又接着道:“说到那天的事,还挺有意思,雅儿,你要继续听下去吗?”
我勉强点了点头,但是心思还停留在纪昀方才说到如风身手的那句话上,心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问个明白。
“被如风救下的那名女子,一心认定了如风便是她的贵人,跟在我们后面很久,看情形还是想要以身相许呢,呵呵”,他爽朗的笑道。
“哦,”我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如风哥哥可是从来都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大概是怕你笑话他吧,”纪昀淡淡回道,“当然还有些其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我追问道,总觉得如风神秘兮兮,隐瞒了太多的事情,或许能从纪昀这打开突破口。
他奇怪的问道:“你不知道吗?如风可是时时刻刻把你挂在嘴边呢。”
“我是他妹妹嘛,”我同样淡淡的回道。
纪昀又是很奇怪的扫了我一眼,似乎是要从我眼里看出点什么东西来。很快他像是领悟了什么,笑道:“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什么?”我笑着问道,我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呢。
他笑而不答,只是默默的看了看我,嘴角浮出的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让我如坠云里雾里。
“沈姑娘,”身后一个急促的叫喊声打破了原本的沉静。
我和纪昀同时回转身去,叫住我的人眉目俊俏,顾盼生辉,正是不多久前偶然结识的纳兰馨语。
“果然是你,我觉着背影看上去像,就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她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我也回给她一个笑容。
“这位是?”她上下打量着纪昀,没等他作自我介绍,我抢先说道:“是我兄长。”
纪昀似笑非笑的瞅我,被我瞪了回去。
“哦,沈公子,”她顺势叫了一声,纪昀整了整衣衫一本正经的回道:“在下沈昀,姑娘有礼了。”
沈昀,还身孕呢,亏他想的出来,我暗暗觉得好笑,“纪……哥,我和馨语姑娘聊聊,要不你先回去?”
“好,”他乘机摸了摸我的头发,“早些回来。”
我白了他一眼,这人还真会顺着台阶往上爬,可是又不能不理会,“知道了大哥。”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馨语看着纪昀离去后,略带羡慕的口吻说道。
我有苦说不出,只能一个劲的附和,“是啊是啊。”
“沈姑娘和令兄也是来买绢花的吗?”她扬了扬手中的朵朵绢花,嫣红姹紫,千姿百态,仿佛能使人嗅到阵阵花香,颇能乱真。
“不是,我和大哥随处逛逛,以后就叫我雅儿好了,”我嫣然一笑,“对了,馨语姑娘你是一个人出来的?”我忆起初次见到她时,她身边可是围绕着一群人呢。
她莞尔道:“你也叫我馨语即可,”她朝身后指了指,我才发现有几个熟面孔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见馨语的手势以为有事,几乎在瞬间就出现在她左右,“夫人有何吩咐?”
“没事,你们远远的跟着,不要打扰我和沈姑娘说话。”馨语气势十足的说道,看她这架势便可知她身份绝对不低,这种傲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练出来的。
“是,是,”来人恭顺的退下。
我很想打探下她的来历,想了想又觉着不好,这是她的私事,何况人家和我结交也并没有询问过我的家事啊,我还是把心头的好奇心压了下来。
她亲切的搀起我的手,“雅儿,我们去那里走走。”
她所指之处是一片风拂飘香的荷池,荷花池内绿叶红花,相互辉映,美不胜收。
我们在荷花池畔坐定,她从衣袖中掏出块帕子,细细的抹去额上沁出的密密汗珠,动作轻柔而优雅,她神清气爽,柔顺而乌黑的长发松松垮垮的在脑后挽了个髻,大和黑亮的眼睛透出奇异魅人的光彩,就连那婀娜的荷花也被比了下去,羞涩的垂下了头。
我看的有些失神,不禁说道:“馨语姐姐,你真美。”
她脸颊上飞起的红晕更是衬托的她娇媚无双,我托腮凝神,“馨语姐姐,谁娶到了你真是好福气呢。”
未曾想到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神迷茫的看向了远方,良久她才缓缓说道:“雅儿,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其实我过的并不快乐。”
见我惊异的看向她,她苦笑道:“我和相公成亲多年,并且育有一儿,他待我自然是极好,可惜始终是相敬如宾。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他对我仅仅是责任。我也很想有一天能走进他的心里,为他分担,替他解忧。”
真没想到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她居然已经做了母亲,我有些傻气的问道,“馨语姐姐,既然没有感情,那当初为何要成亲?”
“傻姑娘,我们八旗子弟素来不可自行婚配,全凭皇上指婚。那年,先皇将我指给了相公,不知羡煞了多少妙龄女子。”她回忆着往事,桃红色抹遍双颊,犹如三月桃花,美丽不可方物。
骤听此言,心中陡然一惊,先皇,不就是皇帝哥哥的阿玛,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却宠溺我,爱护我,把我捧在了手心上,放到了心坎上,尽管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但父女的天性还是把这段美丽的记忆永久的保留了下来。
“雅儿,你怎么了?”馨语晃了晃我的身体,递给我一块帕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湿了眼眶。“没事,我只是庆幸自己生在了寻常百姓家里,没有姐姐这般的苦恼。”我掩饰道。
“是啊,百姓家自有其平凡的乐趣,而官宦之家也有免不了的烦恼,”她摇了摇头,话题一转问道:“雅儿有许配人家了吗?”
“没有,”我扑闪着眼睛,“我的婚事要自己作主。”
“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她奇道。
“我爹一定会尊重我的选择。”对于这点我一直都很有把握,爹他绝对不会强迫我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婚姻大事更是如此。
“如此看来雅儿是有了心上人了,”她柔媚的笑道。
有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把心事藏的很好,结果连仅仅两面之缘的馨语也看了出来,我扯着自己的两条辫子,讪讪笑道:“馨语姐姐不要取笑我了,雅儿哪有什么心上人。”
“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没什么可害臊的,”她不以为然道。
我笑了笑,这位纳兰馨语姑娘,长相出众,仪态万千,性子却颇为天真直率,一点也不忸怩作态,尽管我知道她直言不讳她的家事,是因为我们萍水相逢,永远没有交集,可还是为她的爽直大方而感动。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了打闹声,放眼望去,好像是几个大人拽着一个孩子在厮打,我急忙拉起馨语,“我们去看看。”
没等她摇头,我已经挽住她的胳膊,提起裙子,三步并作两步的一路小跑了过去。
“姐姐救我……”已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男孩见到了我们,原本绝望的眸子亮了一下,他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请求我们的帮助,馨语见状,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嫌恶的躲到了我的身后。
那孩子瘦弱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唯独两只深陷的眼睛还算有神,尽管身上的衣衫已被撕裂,露出了道道的伤痕,但还是倔强的瞪着那几个彪形大汉。
“他做了什么你们要这样惩罚他?”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就去抢夺他们手中的鞭子,结果被一人推了个踉跄,险些跌倒。
“雅儿,你没事吧?”馨语扶住了我,招手示意那些随从上前来。
我往后退去,那小男孩的双手死死扯住了我的衣角,“姐姐救我……”期盼的眼神让我不忍不管,我打掉了欲一把提起男孩的那只手,“天子脚下,还有王法没?”
几名大汉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说道:“他家里欠了我们老爷银子,于是用他来抵债,欠债还钱,姑娘,你说这是理吗?”
“他欠了你多少银子?”我摸了摸荷包,不知道身上这些碎银子够不够。
为首那人装模作样的掐指算了算,“连本带利不多不少一百两银子。”
我尴尬的笑了笑,闹了个大红脸,本想着做件好事,可确实没带足银子,现在好了,等着被人看笑话吧。
“怎么样,姑娘,只要一百两,这孩子就归你了,”他说完还在男孩身上踢了一脚。
男孩吃痛的低哼一声,我面色大变,转念一想有了注意,我把馨语拉到了角落,轻声道:“馨语姐姐,你看这孩子多可怜。雅儿出门匆忙没带足银子,可否请姐姐帮忙,待雅儿回去后自当备足银两送回府上。”
馨语思忖半晌,忽道:“雅儿,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你今天是帮到了这个,那明天呢,还能帮几个?”
我被她的话说的一愣,很快笑道:“只要被我碰上了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会尽力去帮,姐姐不必担心,雅儿家中虽不富裕,但爹爹的教导一刻不敢忘记,所以,雅儿这么做必定会得到爹爹的支持。”
馨语出声唤来侍从,命他取了一百两纹银交到我手中,我感激的冲她笑了笑,问道:“馨语姐姐的府第在何处?这一百两银子雅儿明日就亲自送来。”
“雅儿,还银不必急在一时,以后再说不妨。”她看起来并不在乎这百两纹银,可是对我来说做人自有自己的原则,“那怎么行?姐姐要是不愿意说,雅儿也不能拿这银子。”
她还是摇头不语,眼见那几个大汉开始不耐烦的撩起了袖子,我急道:“那姐姐记下我的地址,改日派人来取就是。”我匆忙的报了一遍,随即将银子扔在了地上,大声说道:“拿去。”
为首那大汉捡了银子得意洋洋的掂了掂,“今天算你走运,兄弟们我们走。”
“姐姐,还有卖身契在他们手中,”小男孩抓着我的衣角紧了紧。
“还不快拿出来,”我叱道。
那人扔了一卷东西出来,我接住打开,“是这份吗?”
男孩点点头,我转手就撕了它,轻蔑的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我按着小男孩孱弱的双肩,“别怕,以后没人再欺负你了,赶紧回家去吧。”我摸着他的头发,又掏了碎银子给他,“这个拿回去给爹娘。”
他硬是朝我磕了三个响头,我拦都拦不住,然后他才缓缓离去。
目送走了他,我再三叮嘱了馨语一定要派人来取银两,这才各自分手回家。
踏进村口,斜阳衔山,晚霞如血,那一抹玫瑰色的余晖下,站立着一个人,衣抉飘飘,气定神闲,温和如春,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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