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为,我对你的爱,是一场最唯美的记忆,疯狂的执著换来的,却是你带泪的容颜,才明白,原来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一切追寻,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下午的阳光灿烂极了,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香味。
“这样的天气,大家聚在一起吃东西最开心了。”
骆姗妮笑眯眯地转头看刚刚从车上走下来的贺千洵,“还以为千洵你可以开车送我呢,没有想到还要麻烦你们家的司机。”
贺千洵没有说话。
黑色的房车内,贺家的司机阿张忙笑着说道:“姗妮小姐,我们家少爷从来都不会开车的,您可千万别难为他。”
“啊……”
姗妮略微失望地看贺千洵,“本来我还以为哪一天我们可以去游车河的,不然改天我教你好了,我可是有驾照的。”
姗妮这样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司机阿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贺千洵不理会说个不停的骆姗妮,独自一个人朝着骆家的别墅走去,姗妮微怔,却又笑着跟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千洵,我哥哥一定想不到我和你会来呢,本来我还跟他说,我要上补习班,才没有时间陪他过生日,其实呢,我就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骆姗妮兴奋地讲个没完。
贺千洵抬头看向骆家的花园方向,那里的两个人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他静静地看着,唇角却抿出一片沉默冷然的线条来。
初春的花园里。
绿树刚刚吐露嫩嫩的枝芽,精致的圆桌上,摆放着几样可爱的点心,还有就是颜色鲜艳的水果了。
骆明翰在倒茶,水果茶的香气在美丽的花园里弥漫着。
未希低着头,眼眸清澈明亮如两泓清泉,她认认真真地剥着一个橙子,指间都是橙子的清香。
骆明翰看她,唇角一片柔和的笑容。
“哥,我们来了哦。”
突然而至的明亮声音打断了这边静谧的环境,未希下意识地循声侧头。
下一秒。
她僵在了座位上。
骆姗妮挽着一片平静表情的贺千洵,朝着这边很快地走过来,她的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蛋糕,声音清脆。
“大哥,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啊?!”
骆明翰微笑,声音平稳清晰,“有惊无喜。”
天空蔚蓝如洗。
几片洁白的云丝柔柔地浮动着。
忌廉芒果蛋糕摆放在白色的桌面上,阳光照在蛋糕最上层的那一簇水果上,金灿灿的芒果更加的新鲜诱人。
花果茶的香气还在弥漫着。
小圆桌前。
骆姗妮坐在贺千洵的身边,笑嘻嘻地抬头看骆明翰,“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贺千洵哦,他可是我的男朋友呢。”
骆明翰依然微笑,看向从坐下来就没有说过话的贺千洵,“我的妹妹有时候会任性一些,希望你以后能够多多迁就她一下。”
贺千洵并没有说话,姗妮却最先开口笑着嗔怒道:“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哪有任性过!”
骆明翰无奈地摇头。
“我就知道,”姗妮把目光转向了坐在骆明翰身边的未希,很厚颜地笑起来,“在哥哥眼里啊,只有未希一个人是最好的,你这分明就是偏心嘛!”
姗妮这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一直都沉默的未希身上。
心中一惊,未希失措地抬起头来,“姗妮……”
“哈,未希害羞了。”
姗妮看着未希刹那间红起来的面孔,居然拉了拉身边的贺千洵,“千洵,你看我哥哥和未希是不是很配?跟你说,他们啊,一直都很要好呢……”
姗妮似乎还有更多的话要说。
未希惊住。
“姗妮!”
骆明翰适时地出声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平稳温和,“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这样对未希很不礼貌。”
“没关系,我和未希是好朋友啊!”
姗妮依然笑嘻嘻地转向未希,“对不对?未希,我们关系那么好,你是绝对不会生我气的?嗯?”
骆明翰蹙眉,“姗妮,够了!”
未希抬起头来。
她看到骆姗妮依然快乐美好的对自己笑着,就像是被宠爱的小公主,所有的人都应该呵护她,听从她。
未希的心微微地刺痛。
她的笑容透出一抹悲伤的味道来,“我知道,我不会生气的。”
姗妮满意地一笑。
“凌未希,你这个人还能软弱到什么地步?!”
一直沉默的贺千洵忽然冷漠无比地出声,锐利的目光直视坐在骆明翰身旁的凌未希,“别人说的话,你就一定要听从,一定要点头吗?!难道你是木偶?你的世界除了服从别人就没有第二个想法了吗?!”
未希的面容瞬间煞白。
贺千洵的话语中带着几近于恶毒的刁难,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转瞬之间,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逃避性地回答:“对不起,我……”
“我是在骂你,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贺千洵冷冷地凝视着她。
未希的身体僵住。
她的全身都是冰凉的,委屈的眼泪早已滚落下来,她不敢再抬头看贺千洵的眼睛。
是!
她是软弱,她是木偶,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和姗妮争什么。
姗妮是公主。
而她只是一个孤女,一个唯一的亲人还躺在病床上,只有依靠骆家人才能生存下去的孤女。
姗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吃惊地看着贺千洵和凌未希。
骆明翰放下茶杯,他并没有看突然之间盛怒的贺千洵,只是伸出手来轻握住了凌未希微凉的手。
未希的手一颤,如惊蛰般抬起泪眸看骆明翰。
骆明翰的表情宁静,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未希,这太吵了,你跟我走吧!”
未希被他拉着起身站起来。
贺千洵的眼眸瞬间缩成针尖般大小,死死地扣紧手指。
哗的一声。
贺千洵随着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同时站起来。
“不许你带她走!”
他冷漠地出声,尽管眼中一片怒火在燃烧,但面容却更加苍白,而这次直视的对象,换成了骆明翰。
未希只觉得泰山压顶般的窒息痛苦,她再也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任何人,只觉得耳膜轰轰作响。
骆明翰转身看贺千洵,神态却依然冷静。
贺千洵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落在了骆明翰和未希交握的手上,眼中的怒意更盛,帅气的面孔带着恼怒的苍白,犹如倔强固执的孩童。
他无法容忍另外的人这样靠近未希!
“放开她!”
他霍地抓住未希的另外一只手,想要把未希拉到自己身边来,深邃的眼眸分外犀利的看着骆明翰。
“不要以为未希不会拒绝,你就可以这样做!”
骆明翰依然紧紧地握住未希的手,眼神却愈发的冷静,“贺千洵,我希望在你说话之前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他的声音足够冰冷。
静寂的花园里。
姗妮僵硬地坐在圆桌前,眼眸中一片复杂的光。
贺千洵和骆明翰同时伸出手来,各自握住了未希的一只手,谁都没有放开的意思,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未希颤抖着不敢抬头,恨不得自己马上晕过去才好。
“我很清楚我的立场!”
贺千洵冷冷地凝视着骆明翰,“是你妹妹硬要搅入我和未希之间,用你们骆家对未希的恩情来压制……”
“不要再说了!”未希的身体一震,惊恐地抬头看贺千洵,如果他再说下去,明翰哥哥会怎么想?姗妮会怎么想?
“为什么不能说!”
贺千洵收紧手指,瞪视着未希,“为什么你总是要让着别人!?为什么你一定要受人欺负!?你所谓的报答,就是这样一直忍气吞声下去是不是!?”
“我没有忍气吞声!”
未希的心一阵剧痛,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呼啸着冲到了头顶,一阵天旋地转,她急于辩白,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情急之下,只能说出一句。
“贺千洵,别再为难我——”
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贺千洵的瞳孔猛地收紧,眼中的怒气陡然盛了几分。
他怒吼。
“凌未希,到底是谁让谁为难?!你明明知道我从未喜欢过骆姗妮,你还……”
嘭——
贺千洵还未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阵阴影袭来,冷风直贯门面,耳边已经响起了姗妮的惊叫声。
“哥,住手——”
他下意识地退后,右面颊还是被拳风扫中,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骆明翰的声音带着竭力克制的愤怒。
“贺千洵,如果你不喜欢我妹妹,就不要践踏她的感情!”
场面几乎失控。
这一切却都是因她而起!
未希已经泪流满面,她忽然很想逃走,很想逃离这个地方,因为她再也没有颜面面对骆家的任何一个人。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全身都已经麻木了。
骆明翰冷漠地看着贺千洵。
贺千洵站直身体,他并没有触碰自己被打伤的面颊,只是淡淡地侧过头,看着一旁的骆姗妮,声音一字一顿分外清晰。
“这一拳之后,我就再没有对不起你骆姗妮的地方了!”
姗妮的眼泪哗哗地落下。
贺千洵的眼中出现了最后的决绝!
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去,紧紧抓住了未希的手臂,一言不发,固执倔强,拽住她就朝着花园外大步走去。
未希踉踉跄跄地被他带走,只觉得他的手心滚烫的如火一样。
“千洵——”
姗妮顾不得夺眶而出的眼泪,发狠似地追上去,却被骆明翰拦住。
她哭着抬头看骆明翰,骆明翰伸出手来轻轻地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姗妮终于哭出声来,“哥,你为什么要打他呢?你如果不这样,说不定他就不会不理我了,我情愿让他继续敷衍我,骗我,你为什么要赶走他啊?”
骆明翰的目光淡然,“因为,我是你哥哥。”
花园里静悄悄的。
蔚蓝的天空中,仍旧有着几片洁白的云丝。
桌面上,忌廉芒果蛋糕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静静地摆在那里,芒果依然金灿灿的,却不会再有人注意它。
女孩依旧在啜泣着。
“姗妮,有些感情,强求不得!”骆明翰轻揽着姗妮的肩膀,凝望着即将消失在远处的两个人,低声说道:“即便他就是……你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
就像是一场闹剧。
当未希被贺千洵一路拉着离开贺家的花园时,她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背叛了姗妮,背叛了对她有恩的骆家。
贺家的司机阿张正站在黑色的房车外抽烟,赫然看到千洵拽着一个女孩从花园里怒气冲冲地走出来,顿时愣住了。
“千洵少爷……”他疑惑地看着眼前都神色不对的两个人。
贺千洵将未希拉到了车旁,不由分说拉开了车门,眼神冷锐:“上车!”
滚烫的眼泪滚落面颊,未希站在车门旁,她抬头看他愤怒的面庞,声音哽咽,“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我叫你上车!”贺千洵竟然怒吼出来。
他恨恨地将未希塞进了车内。
未希呆呆地被推到车内坐下,她仿佛已经麻木了,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全身都已经僵硬着。
贺千洵在另一边上车,坐到了驾驶的位置上。
一直站在车外的司机阿张顿时惊地睁大了眼睛,扑上来紧张地说道:“千洵少爷,您是要开车吗?您不能……”
贺千洵没有理他。
他的声音紧绷,苍白的面容透出一抹逼人的煞气来,双手握住了方向盘,已然发动了引擎。
司机阿张的神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车子已经发动,阿张迫不得已朝后退去,只见黑色的房车很快地掉转车头,朝着道路的另一面飞驶而去。
黑色的房车在街道上风驰电掣般地行驶着。
贺千洵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前方,怒意在他的眼中升腾着,仿佛是一场大火在燃烧。
完全没有目标,道路延伸到什么地方去,他就要开到什么地方去!
凌未希坐在一旁,她没有阻止,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看着窗外的那些景物飞一般地在自己眼前掠过。
她的眼中,有着碎汞一般落寞的哀伤。
他说得没错。
她就是一个软弱的人,不会反抗,不会拒绝,只要别人要求,即便是自己所爱,她也会拱手让人!
夕阳西下,天就要黑了。
黑色的轿车越开越快,快如闪电一般闪入逐渐苍茫的夜色中去。
未希并没有注意到,贺千洵的身体已经开始发抖。
他的眼眸愈加的漆黑,黑如化不开的夜色,面容雪白如纸片一般,似乎是一种寒冷的恐惧缠住了,全身竟然不可抑制地发抖……
车快得惊人。
铺天盖地的黑暗如张狂的恶魔一般朝着他拼命地压过来……就好像是多年前,那残酷的场面即将再次重演一样……
那些残酷的画面,哭喊的声音……还有漫天遍地的鲜血……
贺千洵的眼眸中忽然充满了惊骇。
失措间,贺千洵猛打方向盘,黑色的房车瞬间掉转车头。他却又狠狠地踩下了刹车,未希只觉得一股强硬的力量忽然袭来,她重重地撞在了车门上。
黑色房车堪堪停在了道路的边缘。
车内静寂下来,只有贺千洵急促的呼吸声,他维持了开车时的动作,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眼中还有着未褪去的狂乱……
未希在他身旁。
她没有说话,白皙的面容上一片失神的光芒,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弯弯翘翘的长睫毛无声地垂下去。
贺千洵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手滚烫的吓人,好像有火在燃烧一样,未希被他一把抓过去,耳边已经响起了他暴怒的吼声。
“凌未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到底要我怎么做——”
狂乱的声音犹如寒入骨髓的冰凌,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死死地抓住她,愈加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惊人的戾气。
未希一直噙在眼眶中的眼泪被他摇落,她的心中一片刺骨的疼痛,只能拼命地摇头,“……我不知道……”
“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招惹我!”
千洵抓紧她,眼眸中带着锐利如冰凌的光,发疯般地痛吼,“一开始,你就不该可怜我!不该管我的死活!可是——如果你选择了我,就不该因为那些人放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折磨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你想让给谁就让给谁——?!”
未希一言不发地承受着他愤怒的吼声。
他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阵恍惚模糊的颜色,大脑里的意识开始莫名的晃动,心口如被重拳贯裂般的疼痛。
“凌未希,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如此自私,如此冷漠!
先给他那种温暖的幸福,让他傻傻得以为自己可以摆脱那么多年可怕的噩梦,最后,却只因为是一个报答,毫无眷恋地将他让出去……
她……
怎么能这么做!!
“可是……”
未希看着贺千洵愤怒的样子,眼眸哀伤无奈,“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贺千洵,你要我怎么办啊?”
眼泪顺着未希的面颊一点点地流下来。
贺千洵毫不放松地抓紧她。
“骆家对我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清,若不是他们,我唯一的哥哥早就在八年前死掉了,若不是他们,我就会成为流落街头的乞丐,若不是他们,我就一无所有,更不可能坐在这和你说话!”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未希的身体重重的一震,她惊怔地看着贺千洵,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道你说不出来一个数目吗?”贺千洵眼眸深邃冰冷,“告诉我啊,到底是多少钱,到底要多少钱!?”
未希只觉得心疼得快要裂开了。
犹如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中。
扑面而来的都是可怖的大浪,黑暗四面八方的包围着她,即便是呼救,都没有人可以拯救她。
所以,只剩下绝望……
她终于疲累地垂下眼眸,唇角那一抹轻飘哀伤的笑容近乎于自残,“他们给我了很多很多的钱。”
贺千洵冷笑,“你很想要钱吗?”
“是啊,我很想要钱。”
未希只觉得绝望在她的身体里蔓延着,心在无边的黑暗里一点点地下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钱,越多越好呢,可以让我哥哥得到最好的治疗,让我不用流落街头,只要他们给我钱,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要说把你贺千洵让给骆姗妮,就像是你所说的,把我自己卖给骆家这样的事情,我也会做呢。”
下颔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
未希蹙眉,却没有办法呻吟出声,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骨头都要裂开来。
贺千洵竟然用力捏紧她的下颔!
“凌未希——”
他死死地箍紧她,声音冰寒如骨,“这样的话,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那你就杀了我吧!”
未希忍住下颔处传来的阵阵疼痛,眼中全都是绝望,她努力地开口,眼泪一颗颗的落下来。
“反正你今天所做的一切,让我彻底背叛了骆家,他们会收走给我的一切的,那么,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越是这样说,他却是愤怒。
头痛得几乎都要炸开了,贺千洵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开始在愤怒中咯咯作响,“凌未希,你到底要多少钱——?!要多少钱才够!!!”
“那么……你可以给我多少钱?”
未希缓缓地地说着,泪水顺着她的精致的下颔缓缓地滴落下来,一滴滴落在了贺千洵的手指上。
“如果你给得够多,那我也可以卖给你。”
贺千洵的瞳仁缩成针尖般大小。
他毫不犹豫地将未希用力推开,“砰”的一声,未希撞到了车门上,她却一声也吭,就好像一个麻木的玩偶。
贺千洵冷冷地坐在驾驶座上。
夜色透过车窗照进来,他整个人都被那层阴影笼住,帅气冷漠的面容在阴影中却可怕的令人惊心。
他不看未希,沉冷的声音犹如锋利的匕首。
“好!我给你钱!一直给到你满意为止——”
夜色深沉。
黑色的房车一路呼啸着开进了贺家大宅。
雪亮的灯光刚刚熄灭,贺千洵已经从车内大步走出来,紧绷着面容直接走到车的另一边,将坐在车上的凌未希拽了下来。
“砰”的一声,车门被他用力地掼上。
贺家的大厅里。
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他拽着未希的手腕,毫不怜惜地将她一路拉进大厅,未希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腕火辣辣的疼痛。
贺家的仆人都听到了这边异样的声响,慌张地走出来,却看到贺千洵怒气冲冲地抓着一个女孩子,直接奔向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未希跌跌撞撞,几次撞到了楼梯的栏杆上,痛得她直皱眉头。
贺千洵面容阴暗,浑身都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房门被推开,又被狠狠地摔上。
贺千洵猛地甩手,未希踉踉跄跄地跌入一张软椅里,她惊愕地抬起头来,却发现贺千洵大步走向了房间一角的桌子处。
他拿出一沓支票,低头在支票的一角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将那些支票全都扔到了未希的面前。
“你要钱是吧!我全都给你!全都给你——”
支票在他与她之间纷纷扬扬的落下……
未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眼泪在她的眼中汇聚,白色的雾气充盈了她全部的视线,那些伤痛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滚落下来了。
她终于出声,声音绝望痛苦。
“贺千洵,你这个大混蛋!”
“是不是钱太少了?”
贺千洵冷笑,“这些都是我父亲遗弃我的时候补偿给我的,对于你来说,不够吗?那么我还有,全都给你好了。”
他将风景画移开,里面赫然是一个镶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暗柜,他快速地按下几行密码,然后拉开了柜门。
身后传来声响。
贺千洵转过头来。
未希从软椅上站起来,她默然地转过身朝外走,一步一步如被重石压住,沉重悲伤。
贺千洵抿紧嘴唇,一言不发上去拉她。
然而,他还没有触到她的手,未希却仿佛早已经有预料般转过身,抓起了门一旁柜子上的饰物砸向了他。
“贺千洵,你滚开——”
她的喊声带着彻心彻骨的伤痛。
砰的一声!
饰物的玻璃尖端在千洵的额头处狠狠滑过。他没有躲,只是呆若木鸡般地站立着,怔怔地看着站在门旁的未希。
鲜血从他的额角流下来……
“贺千洵!”
未希已经泪流满面,那份屈辱让她的呼吸急促颤抖起来,“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无耻的一个——”
静寂的房间里。
他们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
头上的伤口还在止不住的流血,贺千洵的双瞳却一点点地清明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致使大脑仍然是一阵混乱的疼痛。
茫然地伸出手来,他碰了碰自己额角的伤口,很痛很痛。
大脑的意识开始摇晃起来,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不清晰,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动着……
“未希……”
他只觉得全身都开始麻木僵硬起来,额头滚烫如火,每呼吸一下,都有一种刺心的疼痛,一寸寸地切割着自己。
“未希,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他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毫无力气,身体如踩在棉花上一样摇摇晃晃。
未希扬起带泪的黑睫毛,吃惊地看着他摇晃颤抖的样子。
混乱的意识瞬间开始剧烈的晃动。
无边的黑暗从头顶压下来,浑身如在滚烫的火焰之中,他一个趔趄,双眸一闭,竟然直直地栽倒下去。
全世界都在刹那间静寂无声。
绝望如同一条暗河,在他的心底缓缓地流过。他终于放弃了挣扎,任由那些意识从自己的大脑中逝去……
我……
真的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
才能……留住你……
************
“都已经高烧到这种地步了,怎么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贺家多年的家庭医生江医生收起听诊器,放在一旁的公事包里,无奈地摇头,“千洵,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总得在意一些啊!”
贺千洵躺在大床上,他正在输液,也已经听到了江医生的话,却沉默的闭上了眼睛。
江医生叹气。
他转身提起了桌子上的公事包,似乎思虑了一下,抬头看向了站在房间一角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一直无声地站在那里。
千洵让所有的仆人都离开,却单单要她留下来。
江医生看着那个看上去很单纯的女孩,微微点头,“这位小姐,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叮嘱你。”
贺家的大厅里。
江医生带着女孩来到这里,终于停下脚步,转头微微一笑,“你是千洵的女朋友吧?”
未希一楞,旋即摇头,“我不是。”
这回轮到江医生怔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猜错了,但又笑起来,“那是我猜错了,不过看千洵对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在他心中一定很重要。”
未希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江医生终于转入正题,他还是叹气,眉宇间带着一些疼惜,“如果你可以,请你好好照顾千洵。”
未希抬眸看他。
“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还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把自己的生命当成儿戏的人,千洵,真的是让我们伤透了脑筋。”
江医生压下声音,所以声音中带着满满的叹息,“许多年前,谁会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连割腕自杀这样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
未希眼中的光芒僵凝了,她想起了贺千洵手腕上那道可怖狰狞的伤痕。
江医生还在说着。
“就连贺夫人都拿他的一意孤行没有办法,自残一般地打架,醺酒到胃出血,不管不顾地将自己丢在冰天雪地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折磨自己……”
“……”
“我只能说……”
江医生深深地叹息,“如果你可以,请你好好的照顾千洵,这个孩子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沉重的事情。”
贺千洵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
他听到了声音,依然闭着眼睛,略有些僵硬地躺在那里,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朝着自己一点点地走过来。
心跳,却一点点地加快了。
朦胧中,她坐在了自己床旁的椅子上,然后握住他的左手,轻轻地翻转过来。
贺千洵心中一惊。
他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左手,掩饰住了手腕上那道恐怖的疤痕,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不看未希。
他没有办法去看未希的眼睛,却还是倔强地说了一句,“不需要你可怜我!”
“我从未想到过,你需要别人可怜。”
她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安静地这样说着,“至少在我这个从小就什么都没有,要靠着别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唯一的哥哥也躺在病床上八年之久的孤女面前,你一点都不可怜。”
“……”
“是不是在你的记忆里,发生过很惨烈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办法摆脱那件事情带给你的阴影,所以你被噩梦纠缠,痛不欲生,你不停的折磨自己,甚至想要用死亡来拯救自己……”
未希的声音,很轻很静,却一下一下地敲打在他的心。
贺千洵闭上眼睛,捏紧手指,一声吃痛的呻吟,“未希,你根本就不懂那种痛苦!”
“我只知道……”
她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从心底发出来的悲伤和难过,“这世界上最绝望的痛苦,就是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炸裂开来。
背对着未希的千洵缓缓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了多年前他割腕自杀的那一次,就是像现在这样麻木的躺在病床上。几乎被他吓死的妈妈扑倒在他身上,那样尊贵的一个人,居然痛哭流涕……
——千洵,妈妈只有你了,你不能这样离开妈妈啊!
——妈妈不会再让那些事情伤害你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相信妈妈,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你了。
——如果你死了,妈妈也活不下去了啊!
这世界上最绝望的痛苦,就是失去自己最爱的人……
贺千洵慢慢地睁开眼睛,他的面容苍白,额头依然滚烫,吃力地望着眼前那一片略有些模糊的光影,悲伤渗入他的骨髓中去。
“可是……你知道,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惩罚是什么吗?”
未希望着他,目光宁静。
他垂下眼睫毛,长长的眼睫毛伏贴在冰冷透明的肌肤上,他缓缓地说着,每一字都揪扯着他早已经脆弱不堪的心。
“是悔恨……无法弥补的悔恨,无论我的内心有多不安,有多愧疚,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有赎罪的机会,都不可能从那层枷锁里挣脱出来……我发疯一样的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让我弥补这一切,可是,那却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永远都没有机会重来!
所以那些绝望的痛苦,恐怖的梦魇,永远都不会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他的生命是多久,它们就会存在多久,一直到——他的死亡。
这样的人生,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意思呢?!
夜凉如水。
温暖的橙色灯光照耀着这一片大房间,房间的地面上,还有着那些曾被他扔到她面前的支票,一地狼藉。
未希垂下眼眸。
贺千洵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清晰起来,高烧让他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直到遇到了你,未希,每一次看到你的笑脸,听到你的声音,甚至触碰到你,都会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温暖,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就会莫名的平静,莫名的安宁。”
“……”
“可是你却那么坚决地把我推给了骆姗妮,就像是硬生生的给了我一刀,逼我放手,再残忍冰冷的走开,不管我的死活……如果我反抗了,那么这所有的一切,又都成了我的错,我的过失……”
“……”
“未希,你怎么可以这样残酷的对待我……”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未希痛苦地轻闭了闭眼,两行清澈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贺千洵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哽咽。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靠坐在病床上,面容苍白如金纸,乌黑的额发间,那双眼瞳却依然漆黑的恍若黑夜。
他看着未希低着头流眼泪,终于略微向前,轻轻地伸出手来,滚烫的指腹触碰到了她带泪的面颊。
他捧住她的面颊,只感觉到她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心里,给他灼热的手心带来一阵阵凉意。
很凉很凉,恍若清晨的泉水一般缓缓地熨贴着他的心。
“未希,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他凝望着她,双眸漆黑的令人屏息,带着令人心痛的哀伤光芒。
“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再强求你了。”
恍若一根细细的针刺入心脏。
未希的身体轻轻地颤抖,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眼睫毛上挂着清澈的泪滴。
“未希,我给你两个选择,好吗?”千洵微微地苦笑,灼热的指腹轻轻地划过她的面颊,擦干她的泪滴,“第一个选择,我们在一起,我们相爱……你会拯救我,拯救我彻底绝望的心……”
未希流着泪凝望着他,眼睫毛濡湿幽黑。
“还有第二个选择……”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摇晃着,他努力看清她,眼眶中似有滚烫的泪水落下。
“未希,你和我就当从未认识过对方,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继续过你平静安静的日子,而我……继续在痛苦中……永远的……沉沦下去……”
房间里依然是温暖的橙色光芒。
所有的一切却都是静静的……
静的甚至可以听到贺千洵痛苦的呼吸声……
“你可以在这两种选择中任选其一……”
他轻咳着,嘴唇早已经了没有血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个亘古的痛,“只是……不要再把我推向任何一个人,未希,至少……在我贺千洵的生命中……已经……非你不可……”
他终于轻轻的放开她。
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已经变得很遥远了,“未希,等到……明天早上,你……给我答案,好不好?”
他屏息凝看她。
未希依然在流眼泪。
良久。
她终于轻轻地点头,他听到她说,“好,我明天给你答案。”
他微笑。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他终于轻轻地倒下去,刚刚闭上眼睛,就已经落入了无边的梦境中去。
但是……
他却很安心地睡去了,不会害怕噩梦的纠缠,不会害怕那些曾在他的心底里疯狂叫嚣冲撞的绝望……
因为……
她就在他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