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拉望着微波粼粼的湖水,想起了那个火山人。
垂到肩头的鬈发,比一般水边人略高的个子,健壮的身材。充满稚气的脸上,胎毛还没有完全褪净。
那冷冰冰的眼神在诉说着什么呢?
一缕温暖的目光停在丽拉的肩头。
"妈妈!"
丽拉从还留有体温的鹅卵石上站起来。
"想什么呢?"
年迈的母亲慈祥地问。从蛮荒的土地上,从恶狼的利爪下,挽救丽拉生命的人,部落中唯一不排斥丽拉的人。丽拉吮吸着伊瓦提干瘪的乳头长大,学习着伊瓦提的智慧成长。
"没什么。"
丽拉用水边人的语言回答。
"看起来可不像没什么,好像有什么心事困扰着你……"
丽拉大吃一惊。伊瓦提怎么会一眼看穿自己的心事呢?
"你的眼睛谁都骗不了。这一点正是你不同于部落族人的地方,你的眼睛会说话。"
也许真的是这样。水边居民谁都不会用眼睛说话。他们只会用凄凉的悲鸣表达悲伤,用高亢的嚎叫表示愤怒,用轻快的颤音表达友好。
"你正在想被我扎伤的那个年轻的火山小伙儿吧?"
丽拉默默地低下头。
"把他从脑子里抹去吧。他们蛮横无理,不会控制感情,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更不会平息自己的愤怒。"
"那个年轻的火山小伙子是因为我才被戳伤了肋骨。"
"他想要伤害我们。"
"可是,不是没有弄伤我们吗?"
"你就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畜牲违抗我的话吗?"
"可是他受伤了,也许还会死。"
"死一个火山人,就等于少了一个敌人。"
"但是,如果他们都消失了,我们不也就没办法传宗接代了吗?"
伊瓦提黑色的眉毛拧成一团儿,一边咆哮着一边露出尖利的牙齿。丽拉吓得蜷缩成一团。
"你要小心。别说你有什么举动,哪怕是你的心思一旦被族人察觉,都会被赶出部落,这一点,你很清楚吧?"
丽拉哑口无言。
伊瓦提的口气好像预示了丽拉的将来。
可是,部落的人还是很快地就察觉出丽拉心底的秘密。所有的人都能从丽拉的眼神中看出,她对那个火山小子念念不忘。
"这丫头的心里装着火山人。"
族人们咆哮着冲向丽拉。他们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关进村口边废弃的窝棚里。
对于水边人来说,被部落驱逐,就意味着死路一条。到处是布满干燥的沙子和灰尘的蛮荒之地,在荒芜的石头山上挖洞生活的野狼,嗜血如命、长着锋利牙齿的山猫,还有野蛮残暴的火山部族……
当天晚上,全部落的人围坐在篝火旁。树枝被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这孩子从来就不是我们部落的人。"
"她心里装着部落的敌人。"
"应该把这臭丫头扔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
部落的人情绪异常激烈,篝火的影子每颤动一下,部落人振臂高呼的影子就随之跳跃一次。
"不行!是丽拉把我从火山人的枪下救出来的。"伊瓦提大喊。
可是,伊瓦提的呼声被淹没在族人的呐喊声中。
"眼睛里藏有火山人的丽拉是部落的仇敌!明天日出的时刻,就是丽拉被撵走的时刻!要把丽拉丢弃到处处是沙子和尘土的蛮荒之地,永远也别想再回来!"
梳着长长辫子的年轻的部落首领斩钉截铁地说。
夜深了,可是丽拉久久不能入睡。
因为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就会被族人扔到蛮荒之地。她要孤身一人在不毛之地,靠抓田鼠、挖草根为生。
黎明渐近,月亮好像白色的圆盘一样,高高地挂在天空。丽拉深深地叹了口气。
该死的眼睛,藏不住心事的眼睛,如果不是这双眼睛,自己的心思绝对不会被别人发现。
有人掀开窝棚的一角,白色的月光越过肩头照射进屋里。
"你最终还是没有收起你的心思。"
是伊瓦提。丽拉伤心地望着年迈的母亲。
"妈妈……"
智慧的母亲能够读懂女儿的心思,通过那双透着白色月光、深邃的眼睛。
"走吧。天亮之前,赶快离开部落。"
伊瓦提把手中拎着的装满谷物的袋子递给丽拉。三天的粮食。丽拉的双眼充满了悲伤,接过了袋子。
接着,伊瓦提脱下身上穿着的驯鹿皮做的外衣,给丽拉披上。这件皮衣是很久以前,伊瓦提上山采药的时候,与火山人一场恶斗的战利品。虽然只是一件火山人的兽皮衣,但是足够让伊瓦提得到全部落人的尊重,成为族人的母亲。
伊瓦提把荣誉的象征送给了丽拉。
伊瓦提的味道扑鼻而来。刺鼻的烟草味道,熟悉的草药和野果子的味道。
失去了这件皮衣,伊瓦提就再也不是部落的母亲了。
"妈妈,为了我……"
丽拉哽咽了。智慧的母亲弯曲着双腿走近丽拉。当伊瓦提的前额贴紧自己前额的时候,丽拉感受到一股潮湿的热气。
"走吧,天一亮,族人就会蜂拥而至。"
伊瓦提不停地望着窝棚外边。冰冷的月光下,丽拉湿润的双眼泛着泪光。
"还好,你的腿又结实又长……你会活下来的。记住,遇见火山人一定记得逃跑,只有逃跑你才能活下来。"
伊瓦提"啪"地拍了丽拉的屁股一下。丽拉犹如离弓之箭,脱弦而出,开始拼命狂奔。
虽然想回头看看,但是忍住了。望着凌晨的星星,丽拉不停地奔跑着,奔跑着,奔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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