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一直找得不太顺利,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一去不复返,仅有的几次机会不是我瞧不上人家便是人家不屑于我。更有一次让人哭笑不得的经历,我曾横跨过大半个上海去一家单位面试,结果被告之他们早有内定人选,招聘面试不过走过场而已。
我一点都不着急,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我无力改变,我能做到的,至少不要让一些无谓的事影响心情。大不了咱回老家,不跟他们玩了。
“喂,你工作找得怎么样?”寒假回家,小易不失时机地紧迫盯人。
我捋了头发,双手抱胸,特神气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无论提出什么问题,我都会一一解答……”
小易皱着眉头,一脸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无可救药。”
“喂!死小子,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真不愧是笨蛋。”
我傻傻地笑起来,很白痴:“切,没听过天公疼憨人,傻人有傻福?”我和小易不一样,小易追求完美,事事要求第一。我不愿苛求自己,也许人生不能够精彩辉煌,可我过得舒坦,我自在,我乐意。
“实在不行,你养我吧。”我枕着小易的肩,“我每天呆在家好吃懒做,白吃白喝才开心呢。”
“你啊……”他包容地揉揉我的头,叹息。浓密卷曲的羽睫一阵微颤,垂落,像垂柳般诱人,遮掩了眸中的异样神采。侧过脸出神地望着窗外,酒窝里荡漾着笑意,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瞳眸里的欣喜加深了。
寒假里翻来覆去地听《叶惠美》,我会听周董的歌完全是受了笑笑的影响。其实倒不见得有多喜欢周杰伦,而是我喜欢方文山的歌词。
继林夕之后又一个崇拜对象。
听得多了对那些咿咿呀呀的RAP,R&B、HIPHOP也来了兴趣,喜欢看舞台上穿着肥大裤子的男孩们扎着头巾激情热舞,青春呐!
可惜我的新兴趣没得到家人理解,一次妈叫我吃饭的时候,瞥了眼电视说:“咿,在看《敌后武工队》啊。”
我我我我我,无话可说。
我是个电白(电脑白痴),这点无庸置疑,我固执地认为是遗传的缘故,大家不要说我推卸责任。
有次我妈电脑使到一半,突然心急火燎地冲我嚷:“小熙,快来快来,电脑坏了。”
我一看,黑屏。
“我什么都没干。”妈再三保证。
我告诉她说:“妈,这不是坏,是屏保。”
妈无比纯洁地45度仰望我,我被她看得心虚不已。我丝毫不敢嘲笑我妈,我的程度比她好不了多少,值得全中国大部分进步青年鄙视。一个堂堂新世纪的大学生居然这么“白”,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
我经常在网上下载些乱七八糟的歌曲、电影,又根本不懂杀毒什么的,好好一台手提成了病毒滋生的温床,无论什么蠕虫、木马都能在我这找到最新版本。
“小易,我的电脑又罢工了。”
“我来看看吧。”小易无奈摇摇头,认命地给我做牛做马。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谄媚地笑得一脸淫荡:“小易,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以前我老鄙视小易的拍马功,可我现在发现,其实我在这方面也挺富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优势,呃,基础雄厚,发展潜力巨大。
他以极其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无所谓:“可有人以前说我是人见人衰,花见花败啊?”
“谁……谁说的,姐替你揍他,居然敢这么污蔑我弟弟。”
“系统有问题,重装吧。”他敲了几下键盘说。
这么严重?!
“哦,还要拆电脑啊?早知道找笑笑帮我拆了得了,那厮看着挺像败家子,拆东补西应该是强项。”
小易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依然是柔情万千的笑脸,如果不去看微微抽动的眼皮,以及愈笑愈冷,愈笑愈寒,怒意渐渐凝聚起来的眼睛,我会真的以为他笑得很温柔。
我大概也许可能问了一个蠢问题吧。
“呵呵呵,我还是比较相信你。”
一触而发的紧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俊脸一扫刚才的阴鸷,又温柔得春暖花开。
“你这样不行,也该好好学学了。”
“嗯,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上机。”虚心受教,屡教不改。
“去我房间拿张安装盘来,在抽屉里,XP的那张。”
“XP,XP……”我在小易的屋里翻江倒海,他的房间太整齐,我不爽。
倏地,抽屉里一本书引起我的注意,当然我关注的并非是这本书,而是书里夹着的东西。
小角露在外头,好像是一张照片。
不会是——哪个……吧?
我轻轻瑟缩了一下,良心的声音在耳畔说着——
偷看别人的东西是不道德的,快放下。
此刻另一种声音又在心里响起——
看一下又怎么样?小易又不会发现。
就这样,我恶俗地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就当关心一下小易的感情生活好了,我千方百计寻思了个最好的借口,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
虽说一径将自己化身为神圣的青少年成长辅导员,可心里仍不免犯憷。我深刻体会到干坏事需要高度的镇定和沉着,这可是一高标准严要求的活,姐姐我真不是这块料。做了一个深呼吸,强忍着颤抖,我哆哆嗦嗦地把照片抽出来,手一打滑,照片飘地上去了。
晶亮的阳光照射进来,投映在地板上那张不小心滑落的照片——我顿时怔住。
那是我高中时候被小薇恶整抓拍下的照片。当时我正和谁说话,小薇突然叫我,我回头笑得一脸灿烂。这张照片后来一直找不到,以致于我都快不记得了,原来被小易拿去了。
小心翼翼把照片塞回去,无意间瞥见背后还有字!是小易苍劲有力的字体——
“幸福只在回眸的那一瞬间”。
我的视线一下变得有些模糊,强忍着鼻酸笑骂:
“笨蛋,这样怎么可以算是幸福!他怎么能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幸福……”
回到上海不久,一家规模不大的贸易公司收留了我,也算专业对口,我开始实习。
我很幸运,带我的经理是个和气的人,对我隔三差五的小错误总是很宽容。和我同批进去的另一个女孩却不幸遇上了一个严厉至极的女主管,每天都能听到她被女主管声嘶力竭地训斥,“蠢,笨”等难听的字眼不绝于耳。见她每每被骂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我感同身受心酸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同为社会新鲜人,我有什么立场为她说话呢。
只是心痛地想,主管啊,若今天是您的女儿被这般训斥,您会不会难过呢?
4月搬家,笑笑陪我取走寝室里最后一件行李。
回望,四年了,学校还是那个学校,我却不再是当初的我。
我喜欢春天的校园,特别是像现在蒙蒙烟雨过后,容颜被洗得清新雅致的校园,空气里带着些微潮湿,些微清凉,是江南特有的湿润气息。
绵密而细致的雨,一丝一丝好像古筝的琴弦,轻巧的雨声恰似一首抒情优美的古曲,流动着的是淡淡惆怅的味道。
往南门走,经过我最喜欢的那条路,路边植满了樱花树。正值花开时节,雨,如云如雾,如丝如烟,将盛放的樱花溶成一抹抹淡淡的粉色。
悠悠一阵清风卷起,夹杂着细细雨丝抚面而来,满世界的樱花像瓣瓣飘雪一样洒落地面。
花已残,绿正酣。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笑笑耸耸肩:“好好的干吗念这种奇奇怪怪的诗,听得我挺麻的。”
白他一眼,一点意境都不懂。“瞅见这一地的花瓣没有,花自飘零,你就不心疼?”我始终觉得看落花需要很大的勇气,太哀伤。
“花掉就掉呗,反正明年能再开。”他夹着伞,一手把外套脱了,披在我身上:“起风了,别着凉,那我才心疼呢。走吧。”
“不要,以后或许没有机会了,趁现在多看两眼。”
笑笑牵起我的手,以少有的忧郁眼神望着我,郑重其事地说:“只要你不赶我走,往后我还陪你来看樱花,一直陪下去都没问题。”
刚踏进家门就接到妈打来的一个电话,时间掌握得分秒不差。
“小熙啊,最近怎么样?首先要注意好好上班,其次要注意多吃点水果,还有注意晚上电视别看到太晚……”
我用脖子和肩膀固定住话筒,嗑着瓜子,极度耐心地听完我妈叨念惯常的三大注意、八项主张、十六条纪律。挂上电话,看见笑笑怔怔地望着电话不语,神情有些落寞和憔悴。
“阿姨是不是还在生你气呢?你得多哄哄她,劝劝她。”前段时间笑笑为了留上海跟家里闹得挺凶。他是独子,从小受尽宠爱。这么多年在外求学跟双亲见不上多少面,谢妈妈就盼着他毕业早点回去。现在一下突然说要留在上海工作,他妈妈的失望之情当然溢于言表。
笑笑扯了扯唇角朝我点点头,半晌,努力露出勉强的笑意:“嗯,我妈也就是太想我了,不会真跟我怄气。”
“笑笑,其实你可以不留在上海的。”笑笑他爸是市委的,他要回老家,凭他家的背景和他的学历,找什么工作还不是像咬根萝卜那么容易,实在没必要同我一样窝在小蚕居,靠那么点微薄工资过活。
他拉近我,低下头抵着我的前额,瞳孔里染满温柔,爱怜地轻揉我的发丝:“难道放你一个人在上海,生病了没人照顾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受了委屈怎么办?就算帮不了什么忙,离得近些总是好的。”
“笑笑,你知道我对你……”无法回报笑笑的深情,我实在不想他再为我蹉跎下去,这对他不公平。
“VC,听没听过杰伦的《借口》?”他攥了一下我的手,深深凝视我的眼睛,“你会懂的。”
笑笑走后,我急急翻出歌词,然后我哭了。
泪水潸潸不断地从我眼中滑落,止也止不住。
“也许你已经放弃我,也许已经很难回头……我会陪你一直走到最后,就算没有结果,我也能够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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