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上抓着她的手不放,似乎觉得不过瘾,右手食指在她手心胡乱画着圈,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她,半晌说:“有你,我还当什么和尚,就是当神仙也不乐意。嘻嘻,我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瞎扯什么呢,满嘴跑火车。”唐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想要抽回手,“干什么,被子掉了,小心着凉。”
陈上索性把头靠在她腿上,一脸满足地说:“掉就掉吧。”唐译平摊手掌放在他的板寸头上轻轻移动,感觉像是一把黑色的鞋刷在洗刷皮肤,“你头发真硬。以前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有人用‘刺猬’两字来形容人的头发,原来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啊。”她发质柔软,既不直也不黑,细而无力地堆在肩膀上,一烫更加像稻草,自己很不喜欢,十分羡慕陈上这样的头发。
“我这头发,留什么发型都不好看,只能剪板寸。”陈上侧过头看了看她,“好不容易留长了,以后不要剪了,好不好?”
“长头发打理起来麻烦,短头发方便啊,洗起来也更省洗发水。”唐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长发情有独钟。
“冬天有头发护住耳朵,不是很暖和吗?”
“要暖和还不简单,可以戴帽子嘛。”唐译一时间觉得男生的想法真是难以理解,推他起来,“你太重啦,我腿都麻了。”陈上紧闭双眼装作睡着了。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着,什么话都不说,唐译的内心便充满了宁静平和的快乐,一直若有所失的空荡感仿佛一下子被什么填满了,变得轻盈而充实起来。她到此刻才明白以前她为什么总是毫无缘故的不满足,总是觉得莫名的烦躁,原来她心的拼图少了一块,恰恰是最重要的那块——合二为一的爱。
陈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好心地说:“不如你也躺下?这种感觉真好。”
她摇头,“不行,我得回去了,学长还在楼下等我呢,下次再来看你。”她昨天晚上从谢得那儿听说陈上挨打了,伤的不轻,急得不得了,一个人不好意思来看他,一大早硬逼着谢得一块来。
陈上一脸的不情愿,“这么快,屁股还没坐热呢。”
“乖啊,听话,我下午还有课呢。”唐译像哄小孩一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脸。
陈上眼珠子一转,“不要,除非——”
“除非什么?”
“亲一口。”
唐译一脸无奈地看着故态复萌的某人,然而还是在他脸上象征性地亲了一下。陈上不满意她的敷衍,喊住准备要走的她,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里,“拿着。每次打你宿舍,都没人接。大晚上的,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走,知不知道。”他有一天晚上十一点打电话找她,她还没回来。
“这是你的手机,万一有人找你怎么办?”她犹豫了一下,问:“还给你的那个手机,还在吗?”
“那个过时了。”
“不要紧,能用就行。等我以后毕业了,再买一个新的。”唐译按照他的指示从抽屉里翻出旧的翻盖手机,插上充电器,悦耳的开机声响了起来。握着手里寂寞了四年之久的手机,它的启用仿佛打开了她长久以来郁郁不快的心结。她还记得刚得到它的时候快乐的无以复加,决定弃置不用的时候的绝望和怨恨,还给他的时候决绝的不留一丝退路,然而再次失而复得,心情是如此的复杂,欣喜之外更多了一份难言的感慨。
陈上知道自己说买新的给她这样的话,她肯定不接受,何况他的钱都不是自己的。这次挨打让他明白了一个至理名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从没有这样迫切地认识到他要独立,像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撑起头顶的一片天,才能保护他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他突然哼哼唧唧叫起来,说自己后背痒得厉害。唐译只得转回来,让他别乱挠,手伸到被子里,“这儿吗?下面是不是——”
陈上趁机抱住她的腰,闻着她身上像树叶般清新自然的味道,呓语似的说:“真不想让你走。”
她替他拉紧被子,掖了掖被角,温柔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带我去上临河放烟花呢。”
唐译下楼见客厅里只有谢得一个人宛若主人一般坐在那里喝茶看报纸,不由得问:“赵明颜呢?”谢得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他在众人眼中脾气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赵明颜面对他哪还坐得住,早就溜之大吉了。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他?”
“又没死,有什么好看的。”他扔下手里的报纸,站起来去拿大衣,懒洋洋地说:“看完了?走吧。”
韩姨见他要走,忙说:“谢先生,请留下来吃个便饭吧,先生太太马上就回来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不了,我还有事,请代我向陈先生陈太太问好,改日再登门拜访,打扰了。”
在车上他突然说:“我还蛮嫉妒他的。”
“谁?”唐译听的一头雾水。
“陈上。”
“哦?比如说?”唐译怎么想都想不通他之所以嫉妒陈上的原因,不管在哪个方面,他都比陈上强太多。
“他只不过挨了这么一顿皮肉之苦,却得到这么多人的关心,父母,朋友,韩姨,还有你——,可是他自己却未必知道。”他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要是真的是我的女朋友,那就好了。”
唐译想起一句话:高处不胜寒。如今的他是不是正处于这个位置呢?她转而想起自己和陈上,比起学长和学姐,总归是幸运得多。
陈上躺在床上的这些天,除了给来看他的亲朋好友当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参观之外,没有任何的休闲娱乐。看书不喜欢,看电视烦广告,打游戏不让,爱吃的菜全成了忌口,日子过得可谓是了无生趣。陈母推了大部分的工作,在家专门照顾受了伤的儿子,事事亲力亲为,唐译因此不方便来看他。两人只有通过电话互诉衷肠,以慰相思之情。
失而复得的他们,正如小别胜新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唐译还好点,每天忙着上课、复习、做作业,空闲的时间有限。成天趴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某人就不同了,多的是时间胡思乱想、得陇望蜀,恨不得电话那头的唐译会“乾坤大挪移”,瞬间移到自己面前。
他一能下床便要求出去透透气。陈母自然是不让,“刚好一点你就开始作怪。外面冷,感冒了怎么办?在家乖乖给我待着。”
他再三央求,“在咖啡厅坐坐就回来。成天关在屋里,没病也闷出病来。你就让我上街吸吸人气吧,我都快与世隔绝了——”
陈母见儿子说的这般可怜,又是气又是笑地看着他,没好气说:“路都走不稳呢,还不是肯老实。让司机送你去,吃点东西就回来,听见没?”她叫来老付,吩咐他五点之前务必把少爷送回家。
陈家的司机把他送到离上大不远的一家咖啡厅。陈上拣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见搀扶他进来的付叔犹豫着不肯走,挑眉笑说:“付叔,你还怕我丢了不成?”付叔忙说:“你这伤还没好,万一要是磕着碰着了……”他可担不起这个干系。
“没事儿,我就坐这儿不动,吃吃东西,晒晒太阳,看看路上的行人。要回去,再打电话通知你。”
付叔见他这样说,明摆着是嫌自己跟在一边碍事,只得去车里等。
过了摸约半个钟头,唐译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店对面的街道上。她伸着头左顾右盼,似乎在找地方。陈上见了,顾不得还没痊愈的伤口,一步一步挪到店门口,冲她用力挥手,大声喊她的名字。
唐译隔着一条街见到他灿然一笑,招了招手,见左右没什么车子,等不及绿灯变亮便跑了过来,结果没出车祸,却差点被自行车撞了。她冲对方吐了吐舌头表示歉意,一溜烟跑到陈上跟前。
“小时候老师没教你怎么过马路吗?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你看,差点就出事了!”陈上一张嘴便教训她。
“我急啊,谁叫你一路发短信催人家嘛。”她微微喘气,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朵后。有了手机就是麻烦,她刚洗完澡便收到他的夺命连环CALL,有种变成了他的附属品的感觉,随传随到。
“都等了你这么久,难道还差一时半会儿吗?”
唐译瞟了他一眼,“行,下回我让你等一辈子。”
这个咖啡厅因为紧邻购物商场的缘故,生意很火爆,嘈杂的空间里飘散着浓郁的咖啡香。唐译看着吧台里正在忙碌的服务生说:“我不太习惯喝咖啡,下次换别的地方吧。”陈上嗯了一声,替她要了一杯卡布奇诺。
陈上喝了一大口热咖啡取暖,唐译则撮着嘴吸杯沿上的泡沫玩。阳光透过玻璃窗刚好照到他们桌上,感觉像是被明亮的光线自然分割成了一个密闭的小天地。两人本来面对面坐着,陈上嫌吵,要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得见,示意唐译坐到自己这边来。
唐译浑然不觉,走过去问:“怎么了?”
陈上拉着她手臂说:“坐下。”也不拿餐巾纸,直接用手把她唇边沾上的泡沫擦去。擦完后,手便不肯离开,大喇喇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唐译伸手点了点他额头,笑骂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憋着坏呢。”
“这也叫坏?我还没坏给你看呢。”说着一只手穿过毛衣下摆伸到她背后。因为隔着贴身的保暖内衣,唐译只微微动了动,“冷,快拿出来。”后来见他越来越过分,不仅把她的内衣从裤子里扯出来,手也越来越往上,停在胸扣的地方来回徘徊,她一时又羞又怒,生怕别人看见,后背紧紧贴在沙发上不敢乱动,转过头用力瞪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住手,对方却不理睬。
唐译感觉胸前一松,闭紧双眼深深吸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就你这德性,怪不得你爸要打你。”
陈上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怎么了?我想着你还有错了?”
唐译见他手放在后背肩胛骨中间没有拿出来的迹象,急得直骂:“你个流氓!”陈上笑嘻嘻伸出另外一只手,“好啦,让你打一下。”
她重重哼了一声,“打?看我不咬你!”她张牙舞爪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抓住他的手腕作势要咬。然而对方毫无反抗的意思,不但不害怕,反而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见了兴味索然,揉了揉鼻子说:“我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自从挨打后一直没洗澡?”他浑身缠满了纱布,医生肯定不让见水,她要是一口咬下去,嘴里说不定一层的泥垢。
陈上总算肯用双手喝咖啡了,意犹未尽地说:“你身上香喷喷的,皮肤又滑又嫩,来,给我咬一口。”
唐译伸出双手用力揉他的脸,把他的头转过来面对玻璃窗,让他看自己丑八怪的样子,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问:“丑不丑,丑不丑?”
两人正玩得起劲,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只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叫道:“妈妈,妈妈,快看,小叔叔是妖怪!”
唐译转头见一对母子手牵着手站在过道上冲自己这边笑,脸刷的一下红了,赶紧放开陈上,坐正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陈上有些意外,叫了一声“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单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打趣道:“阿上,我前天去看你,你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对着人可怜兮兮的大吐苦水。没想到今天不但出门了,而且还活蹦乱跳的。啧啧啧,你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还是怎么的?”
陈上跟这个堂姐一向亲近,吐了吐舌头笑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病自然好得快啦。”
“什么喜事?我看你是故意骗我的PSP,是不是啊?”她来看陈上,见他被打的浑身是伤,成天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实在可怜,知道他对自己的PSP觊觎已久,于是忍痛割爱转送给他,哪知道事隔两天他就跟女孩子在咖啡厅里打情骂俏。
陈上干笑一声,见她手边提着好几个购物袋,赶紧转移话题,“你带晓晓逛街啊?他爸爸呢?”
陈单桐有些不耐烦地说:“上班呢。”眼睛在他和唐译之间溜来滑去,“反正你们也没事,帮我带一下晓晓怎么样?”
陈上一脸的不情愿,慢吞吞地说:“你干嘛去啊?”
“哎哟,你得了我的PSP,帮我带一下晓晓怎么了?我这有事呢。”她带儿子出来吃下午茶,信步走到旁边的商场,这一逛便一发不可收拾。带着小孩逛街犹如穿着衣服洗澡一样不痛快,本想鸣金收兵,哪知天遂人愿,叫她碰见陈上和唐译二人。
陈上咳嗽了两声就是不点头,他好不容易出来约一次会,可不想替她当免费的保姆。哪知唐译一口答应下来,“行,没问题,你忙你的,我们帮你看着他。”说着摸了摸晓晓的头,冲他友善一笑。她一见到晓晓就想起小时候的唐赐,白白嫩嫩的皮肤,大大黑黑的眼睛,心里很是喜欢。
陈单桐闻言大喜,忙说:“晓晓,快叫姐姐,妈妈等会儿来接你。”晓晓对母亲丢下他一个人的行为并不反抗,叫了一声姐姐,乖乖地窝在唐译的脚边,模样乖巧柔顺。这声姐姐叫的唐译心花怒放,“这孩子真听话。”她在公车上给小孩让座,向来是被称呼为“阿姨”的。
陈单桐对闷闷不乐的某人说:“阿上,东西我放这儿了,回头来拿。”
陈上看着她无可奈何地说:“你早点回来。万一晓晓哭着要妈妈,我们怎么办?”
“哄一下就好了。晓晓,要听小叔叔的话,知不知道?”晓晓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一下头,她便急匆匆走了。
陈上把晓晓抱在两人中间坐好,刮了刮他的鼻子问:“你妈妈忙什么呢?”
晓晓稚声稚气地回答:“买东西。”
他气得跟唐译抱怨说:“你说有这么当妈的吗?把儿子塞给别人,自己跑去逛街!”唐译正用勺子喂晓晓吃蛋糕,反问道:“你是别人吗?”陈上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小孩子感觉十分敏锐,知道小叔叔今天不待见他,立马投向大姐姐的怀抱,摇着唐译的手臂说:“姐姐,我渴。”小孩子不能喝咖啡,唐译出去给他买酸奶。
陈上嫌他流口水,嫌他碍眼,嫌他麻烦,最重要的是嫌他赖在唐译怀里不动,掐着他的小脸逗他说:“你妈妈不要你了,扔下你一个人走了。”
晓晓极力争辩:“不会的,妈妈买东西!”
“小叔叔也不要你,看你怎么办。”
晓晓红着眼睛喊:“姐姐……”
“姐姐刚刚走了。”
……
“噢噢噢,晓晓没人要喽!”
晓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叔叔坏……”
陈上吓一跳,不知道小孩子这么开不起玩笑,说哭就哭,手忙脚乱地说:“好好好,小叔叔坏,你先别哭行不行……”他见周围的人全都不满地看着自己,只觉头大如斗,恐吓道:“你再哭,你再哭,我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晓晓哭得更起劲了。
唐译听到哭声,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抱着晓晓连声哄他,待听清楚原委,抓着晓晓的手去打陈上,“小叔叔坏,打他,打他!”总算哄得他破涕为笑。陈上苦着一张脸说:“我这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怜哇!”他打电话给堂姐,问她怎么还不回来,又说他要走了。
陈单桐在电话那头听唐译的汇报,知道她有个弟弟,对带小孩很有经验,越发放心,叮嘱了晓晓几句话,对陈上说:“你要回家啊?那把晓晓也带回去吧。你妈上次还跟我说要来看晓晓呢。”她一天到晚在家带小孩,实在是有些腻烦,难得碰上机会开个小差,哪肯轻易放过。
陈上咬牙切齿说:“陈单桐,这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
“你个没良心的,将来有你求我的时候呢!”
至此,两人世界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破坏殆尽,不仅如此,陈上还被动来动去的晓晓折腾的浑身酸痛。他打电话叫来付叔,让他先把晓晓抱去车里。唐译推开门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搓着手说:“外面真冷。”寒冷的空气仿佛能深入五脏六腑,屋檐上、树上、地上留有部分残雪,对面的街道车如流水马如龙。
陈上慢腾腾跟在后面,走到一半突然蹲下来。唐译见他半天没动静,不由得走回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碰到哪儿了?伤还没好就不要出来嘛,真是的。”
陈上伸出手掌,掌心放了一个拳头大的雪团。原来他刚才在干这个,唐译挑眉说:“无聊。付叔在等你呢,还不快走。”
陈上笑嘻嘻把雪团塞给她,“送给你,本来想用一个更浪漫的方式,结果被他们母子折腾的差点忘了。”
唐译半信半疑看着他。陈上打开车门,回头对她做了个怪表情,“我走了,晚上给你电话。”他抱起晓晓,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下,“都怪你!”打的晓晓奋起反抗,伸手去抓他的脸。
唐译握着雪团转来转去,发现白色的晶体一角微微露出一点银光。她捏碎雪团,一根施华洛世奇的手链静静躺在掌心,晶莹剔透的水晶和着零碎的冰雪在冬日的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
“真漂亮!”有路过的人忍不住称赞道。
她把手链戴上,双手握住脸,站在人来人往的广场前,笑得十分羞涩。
一整个寒假唐译都是在炼狱般的考研培训班里度过的,春节也不例外。过年那几天,学校把留校的学生组织起来,大家一起吃年夜饭、表演节目、看春节联欢晚会,倒也热闹。除夕夜校领导陪着教育部的领导来慰问大家,每个人发了两百块钱的压岁钱。唐译拿着红包,有种天降横财的感觉。她打电话给陈上,以又惊又喜的口吻说了这事,感叹还是社会主义好!
次日陈上溜出来见她,给她作了个揖算是拜年,笑嘻嘻伸手问她要压岁钱。唐译又气又笑,“你还缺人给你压岁钱?”他厚着脸皮说:“你哪能一样呢。”唐译被他缠不过,把昨晚得的压岁钱给了他一张。他接在手里弹了弹,发出新钞独有的脆响,然后收进钱包的夹层里,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唐译见了叹为观止,揪着他的脸说:“你知道世上最厚的是什么吗?就是你的脸皮啊!”
他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年前我跟我爸说想进公司做事,他老人家也没反对,只是挑眉说‘既然长大了,知道要自己赚钱,可不能再向小孩子一样问人要压岁钱’。害得我把姑姑、舅舅、大伯那些人给我的红包全退回去了。人人过了一个年荷包都涨了,只有我越过越穷。”
唐译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当然是十足真金啦!”
唐译见他不像说笑的样子,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才大二吗?这实习的也太早了点儿吧?”
陈上笑说:“不是学校的实习,是我自己想进公司学习。不算早啦,谢得从高中就开始接触公司里的事务了。”
他想多学一点东西,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唐译看着脸上尚有还未消退的疤痕某人心里感叹:怪不得人家都说不打不成器,果然有些道理。”
一过完春假,陈上便以实习生的身份去公司报到。他父亲说既然实习就要有实习的样子,把他车钥匙和银行卡全没收了。邱助理领着他来到行政部,把他交给一个老员工冲姐,介绍的时候说是来实习的,并没有透露其他情况。
冲姐一看就知道是职业女性,三十几岁,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梳在脑后,穿着一身得体的藏青色套装,肤色很白,苍白的那种,显得眼角的细纹和法令纹越发明显。她见陈上衣着普通,一脸稚气未脱,一看就是家境贫寒、出来兼职的穷大学生,看起来又很好欺负的样子,于是恣意地使唤他。
陈上刚把一大车内部刊物搬上来,累得直喘气,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冲姐拿着一大叠的资料递给他,“小陈啊,把这个拿去复印一下。这些要一份,这些要两份,这几张要缩印在一张上。快去快回,我赶着要。”
陈上没说什么,一声“好”答的响亮干脆。
等他抱着一堆的资料满头大汗跑回来,座位上没看见冲姐,却在茶水间找到了正跟几个女同事喝茶聊天的她,笑声通过虚掩的木门传出来,哪有半点着急要的样子。陈上敲了敲门把资料递给她。她看都没看说:“行了,放我桌上吧。”
陈上刚出来做事,一开始并不知道人家是故意刁难他,很痛快的把资料送回她的办公桌,这才拿着杯子去接水。好不容易坐下来喝口水,冲姐回来见他没事干,指着外面说:“茶水间湿的满地都是水,你去收拾一下。”
也不知道谁把水桶打翻了,泼的满地都是茶水。陈上拿着拖把站在茶水间,打电话给唐译,感叹自己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冲姐过来检查他的工作,见他在打电话,大声训斥:“收拾了这么久也没把地弄干净,你到底是来做事还是来玩的?”
陈上把拖把往地上一扔,忍着气说:“冲姐,我不太会拖地,要不还是叫保洁阿姨来吧,省的越帮越忙。”
冲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后跟同事抱怨说:“现在的小孩啊,可真金贵,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会,教他们还黑着一张脸不乐意。难道他们以为,出来做事是来享福来着?”
有人便说:“嗨,独生子女嘛,在家都是小皇帝。”
她发出一声冷笑,说:“在家是小皇帝,出了社会可就要看人眼色讨饭了。我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回家后,陈母问他工作怎么样,陈上怕母亲知道后不让他继续做事,只说挺好的,其他的一概不提。他既然下定决心要赚钱养活自己和唐译,自然是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心理准备。
因为陈上表现的不是很驯服,时不时不软不硬地顶撞几句,冲姐因此变本加厉的以折腾他为乐。虽然都是一些琐碎的杂事,却足够他忙得顾不上吃午饭。唐译在电话里听到他的惨况,特地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给他送饭。两人坐在安全出口处的楼梯上。陈上抱着保温盒大口大口的吞咽饭菜,饿的几乎食不知味。
唐译看了很是心疼,“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以后只要我没课,就给你送饭。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饭也不让吃。”
他含含糊糊说:“嗨,我听另外几个实习生说,新人都差不多,多多少少都要受老员工的压榨,哪儿都一样。他们说,好多公司都拿新人当廉价劳动力使,三个月实习期一过,根本就不签劳动合同,直接撵人。将来我要是接掌了公司,第一个就是规范公司的用人制度。”
唐译掏出餐巾纸擦了擦他脸上满头的大汗,“你又不是新人,何苦受这份罪?”陈上自己倒很不以为意,“我要是不吃点苦,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事!”说着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光是一个小小的部门,就有三大派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我今年下半年也要实习,哎,很快就要面对这些事情了。”说着她叹了口气。
陈上把饭吃得一干二净,抹了抹嘴巴就跑,“我做事去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冲她用力挥了挥手。
唐译看着他这样忙得跟陀螺似的样子,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爱恋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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