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爬起来,我看到对面镜子里的自己,差点尖叫起来。
平日里典型的小双眼皮,在经过一晚上的痛哭流涕后竟然成了细长的秦海璐眼型。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我的脸都肿成了一个猪头。
热水烫冰块敷一个人楼上楼下地折腾了十几圈,再照镜子时,我彻底放弃了。
我回想起昨天走廊里那片人海人山,原本因为听不见我与雷宁对话而疯狂的人们,若今天看到我的模样,也能猜个七八成了。我估计又一次成为所有人的笑料。
而且,我想到了一个更加让我颤抖的人——米夏。如果她知道我为了一个自闭儿童伤心欲绝,她不知道会鄙视我成什么样。
就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轰轰的机车声,我心里一惊,赶紧探头去瞧,结果就听到一声猛吼:“史佳乐看屁啊!下楼!”
竟然是,米夏!!!我脑海中的脸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我哪儿还敢磨蹭,提起书包就往下冲。
米夏斜跨在一辆军绿色的机车上,穿件红五角星的黑T恤,下面是条全是口袋的迷彩裤,显得整个人修长而挺拔,精神得像个野战军。看到我出来就把头盔丢我怀里,说:“你死家里磨蹭个屁啊?”
我抱着头盔站过去,用刘海挡住半边脸,问,“你怎么会来啊?”
“我受人之托啊,不然才懒得管你!”她往前挪挪,然后头转回去,“你别抱我腰啊!”
我原本还处于忧伤期的心,被她一嗓子喊得灰飞烟灭了。我抬腿骑车上大力地抱住她的腰,“出发吧!!”
她发动车子,轰地一阵风我们就冲了出去。她用力抽我手,“跟你说别抱我腰啊!”
我躲在头盔里,眼泪就超没出息地掉下来。
其实我有多幸运,虽然我不明白简小鹏为什么总在我不幸的时候出现,也不明白米夏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但是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两个我最畏惧的人却通通站了过来,不论如何凶巴巴地对待过我,可眼睛里关切的真诚却骗不了人。我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失去爱情,可友情更盛大,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街两边的行人、车辆都远远被我们甩在身后,我就一直抱着米夏纤细的腰。看着她在车海中飞快穿插,我紧张得整个人都伏在她背上。
米夏在靠近一辆奔驰的时候,踢我一脚。我回头就看到了汽车后排里闭着眼听音乐的雷宁,柔软的头发遮住额头,面容宁静得好似画中的小王子。我的心还是轻轻地拧痛了一下。
米夏绕到汽车侧面减速,回身对着车子做了砰一下开枪的手势,然后大吼一声,“见你的鬼去吧!”吓得那司机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中间。
米夏仰天大笑,轰着油门带着我远远地开走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米夏超过瘾的表情,满心的羡慕。我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像她一样,敢爱敢恨利落到让所有男生都咋舌?
而我也知道雷宁在我心里,会慢慢过去的,就像之前所有不开心的事,也都一样地过去了。
夹杂着伤痛与泪水的爱,再盛大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波折。
我闭上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见了,雷宁。
接下来的几天里学校格外的安静,好像走廊事件并没有再蔓延开来。
也对,雷宁并非别的男生,他不需要炫耀任何。从始至终,他在乎的就是宁优,她好,或者不好。
简小鹏没有来找过我,只是在校园里偶尔碰到过几次,他身边永远都跟着一大片的人。除了点头微笑,我实在没勇气当那么多人的面拽着他聊几句。
我心里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擦肩过去的时候,我觉得我喉咙快要憋炸了。我恨我这个没出息的,就算别的不能说,当面说声谢谢总很简单吧?可我不敢,突然连对视都不敢。
我竟然有些期待多媒体课,可终于课表轮到了,最后一排也没了简小鹏的影子。
我站在空落落的教室就好生落寞,落寞极了我。
周五的时候在食堂吃饭,米夏有事回了家,我就一个人端着饭盒找空位,然后在黑压压一片脑袋里,看到有只胳膊挥起来,响亮地打个响指,喊,“象腿,这边!”
是简小鹏!!!
他和其他三四个同学占着一张十人大桌。他把书包挪开,指指旁边的位置,说:“坐下吧。”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挨着他坐下。没等我说话,他就揭开我的饭盒,说:“让我看看大象,平常都吃些什么。”
饭盒里是食堂刚盛的米饭,还有早上妈妈做的红烧鱼。
简小鹏眼睛都直了,上手就挑走了最大的一块鱼。我扑上去就抢,“那可是我妈给我补脑的!”
简小鹏扭头,一口全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和我说,“对,你这种孩子是要补补脑。”
对面几个男生哈哈大笑,我转回身把饭盒抱紧,说,“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你啊?”
“昨天不是还见过面吗?从厕所出来拉链都没系好,你就不知道从哪儿冲过来跟我点头傻笑……”
“你放屁!”我冲他喊,“明明是我从厕所出来的时候你突然跑过来的!”
两句不到,已然面红耳赤硝烟弥漫。对面几个看着形势不对,就同时放下筷子说吃好了,拎着书包开溜。
简小鹏低头又抢了我一大勺米饭,说:“行了,他们都走了,你这几天想说什么啊?”
“呃?”我呆住。
“每次见到我腮帮子都鼓得足足的,看我走过去了就又蹦脚又咬牙的,你不是想告白吧?”简小鹏一嘴的米饭到处喷,“那我得考虑完才回复你!”
“考虑你个嘴啊!”我一嗓子喊出去,无数双眼睛看过来,我忙压低声音,“你少神经!”
简小鹏埋头吃饭,对我的怒火视而不见。直到食堂的人陆续吃完离开,简小鹏也终于舔干净了最后一颗米,他才从包里拿出一盒奶搁我面前,说:“这盒没过期,你放心喝。”然后站起来准备走。
我拉住他,“我干吗喝你的奶?”
简小鹏喷了一口,张大嘴巴狂笑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改口说:“为什么拿奶给我喝?”
简小鹏忍住笑,手掌摁在我头上,伏下身来,给我一个极其暧昧的眼神,说,“喝哪儿补哪儿,你没听过吗?”
然后打着饱嗝扬长离去。
我一拳头砸在桌上,砸得自己心都要碎了,这个王八蛋,到底看到我多少啊!
直到下午,我的气都没缓顺过来。
米夏支着下巴盯着我看,她说:“史佳乐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差点翻到桌下,我说:“当然没有了!我刚失恋哎!”
米夏嘴一撇,“不像,前两天失魂落魄的没事就往多媒体教室跑,感觉倒是像失恋,可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一个人念念叨叨又撞墙又握拳的,这都半堂课过去了。”
我看着米夏,决定询问一下她的意见!“你说一个男生,他纵横杀场数十年,他可能让人打残了都未必哭,可是他因为女生哭,就也眼睛红了,这代表了什么啊?”
米夏一脸漠然,说:“代表他装不下去了。”
“不是啊!”我纠扯着米夏,“他真的是很忧伤很难过的表情……”
“你明明心里有答案,干吗还问我啊?”米夏抓抓她蓬乱的头,一句话把我问傻了。
你“会说他打架都不哭,也会说他纵横杀场数十年,可为了一个女生哭,还能怎样啊?肯定是心疼了呗。”米夏眼珠翻一圈,她凑过来,“你认识古惑仔了?”
“没有没有。你去和杜杜玩吧,我一个人理理,有点乱。”我推远米夏,靠在椅背上开始自问自答。
“简小鹏喜欢我吗?简小鹏怎么可能喜欢我啊!那他为什么哭呢?因为我哭了呀。你哭关他什么事啊?因为他喜欢我啊……”
我盯着杜杜的后脑勺陷入一个绕不出的题目里,简直要抓狂了!
放学的时候我和米夏一起走,路过公告栏时我听到有人叫简小鹏的名字,便扔下米夏挤进人群里。
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名单,是所有周六参加校跆拳道友谊赛的选手,一共有二十多个人,而前两个名字,便是雷宁和简小鹏。
我脑子木了一下,扭头看着身后的米夏。
她一张脸出乎意料地宁静,然后走上去用手在雷宁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叉,便转身走出去。
众人愕然。我追上去拉她胳膊,问,“你早知道这件事?”
米夏眯着一只眼看我,伸手挡住额前的阳光。
“你认识简小鹏对不对?”我追问。
她依然只是看我,不吭声。
“你转校来就说知道我,前几天还说受人所托来接我上学,是简小鹏吗?我拿下她额前的手掌,回答我啊。”
米夏打了个哈欠,然后手撑着胯,说:“史佳乐,你好烦。”然后转身。
“为什么瞒我啊,你和简小鹏合伙玩我吗?”我冲着她的背影喊。
她停下来,回身拖着我往前走,笑得很无奈,“你有什么好玩的呀?”
我语塞。
米夏发动机车,“你的车应该修好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简小鹏,超级富二代?(2)
坐在米夏的机车上,回想着刚才她的一系列反应,我突然很紧张。
想想看,我对这个时而野蛮暴力时而温暖色情的女生,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我不了解她这种从来不学习的学生是怎么转来二中的,还进了重点班;我不了解校风严谨的二中为什么她就从来不用穿校服;我还不了解为什么学校会准许存车棚里放着一辆超大超血腥的摩托车;我更加不了解为什么这样神奇的女生会成为我的同桌……
更让我崩溃的事,如果她认识简小鹏,那她根本就知道我和他在村里住了一宿,也知道他送我回家哭红了眼,而我还在下午傻瓜样地跑去问她……
我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啊我!!!!
在米夏的疯狂机车上,老街转眼即到。
我从车上蹦下来,用头盔挡住米夏的去路,“你到底招不招?不然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知道我的车子停放在这条破街里?”
米夏白我一眼,“这条街不叫破街,叫铜花街好吗?”
我撇起嘴,看到了从屋里走出来的简小鹏。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件浅蓝色的工作服,上面全是污渍。我拧眉,说,“简小鹏你下午没上学挖井去了吗?”
结果一句话抛出去,愣是没人理我。米夏上去掐掐简小鹏的肩,而简小鹏又戳戳米夏的腰,我杵在那里,就像一片路过的浮云……
简小鹏把车子放正,抬头看我,说:“傻子,你愣那儿干吗?”
我举着拳头就冲过去了。我说:“我是浮云吗,我是浮云吗?你和米夏两个人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啊!一个里应一个外合的,当我是浮云啊!”
简小鹏像看泼妇一样地看着我,然后蹲下去在水盆里洗手,说:“你侮辱了浮云。”
我又冲到米夏身边,“你是他的旧相好?他干妹妹?他表姐?米夏你倒是说话呀?”
米夏搔搔下巴,说:“小鹏,我觉得宁优这点比她强,起码不会这么烦。”
简小鹏点头,表示认同。
我咬着嘴唇看着这两个我生命中的贱人,气得我肝都跟着痛了。
米夏坐在墙边的一堆木材上,看着简小鹏,说:“你这次是准备放水还是真打?”
简小鹏给我扔过来个板凳,然后自己坐在躺椅上,慢悠悠地说,“雷宁他这次没那么舒坦了,我新仇旧恨一起报。”
我们三个人坐在不同的物件上面,就像革命战争时期临时召开的农家院会议,尤其这摊子旁边还挂满了辣椒和大葱。
我举手打断,请问,“你们说的上次是哪次?简小鹏真会跆拳道啊?”
米夏大笑,说:“小鹏你是黑带,雷宁是蓝带,你说不放水的话,上届冠军怎么会是雷宁?”
“蓝带,那不是啤酒吗?”我低头陷入了沉思。
简小鹏拔下一只鞋就朝我扔过来,“啤酒你个鬼!那是跆拳道腰带的颜色,用来区分修为,黑带代表黑夜,无所畏惧。简小鹏说着就做了一个咸蛋超人的姿势。蓝带呢,是表示蓝天,草木向着蓝天茁壮成长,意味着进度达到相当高的阶段,说白了,就是菜鸟……”
我第一次仰视简小鹏,“原来你肚子里这么有内容啊,我把鞋扔回去,那你那么能打,干吗放水?”
米夏垂下头,说:“当时小鹏有事求雷宁,没办法赢,可是没想到雷宁得了冠军又选择弃权。”
“哇!听起来相当有故事啊?”我骑着小板凳来到米夏身边,“细讲讲呗!”
“其实包括宁优的事也一样,就是因为有求于雷宁,才会有约定。小鹏追宁优,雷宁就会全力帮小鹏做一些事。”
“但是看现在的情况,雷宁他什么都没帮上。我白搭了一年。”简小鹏接过话。
我再次变成了一朵浮云……“简小鹏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会受制于雷宁这么久,还出卖自己的肉体,只有他能帮你吗?”
简小鹏另一只鞋也飞了过来,“你才出卖肉体呢!你穿着低胸小吊带骑在我身上,是谁出卖了肉体?”
他这一嗓子吼完,不仅我蒙了,连一向神鬼不惧的米夏都蒙了,一双眼充满了求知的渴望。
简小鹏举手投降,“我的错我的错,这事我以后再不会提,米夏你也省省最好别问我。”他转头看我依然一块大木头造型,他说:“我也回答你,我的事除了雷宁,没人帮得了。”
“好吧。”我揉揉鼻子,将出卖肉体的事暂时压下去。“那你明天加油。”我给简小鹏一个手势,但又很快补充一句,“你别踢雷宁的脸啊!”
米夏起身,“我去餐厅订位子,你们俩弄好车子来找我。”
“我们要聚餐吗?”我看着米夏的背景整个人已经兴奋起来了,蹦到简小鹏身边,“要请我吃饭吗?谢罪?”
简小鹏扔块抹布给我,“自己把车子擦了。”
我火热的心被一盆水浇灭。
“史佳乐……”简小鹏躺在椅子上叫我。
“干吗?”
“你希望谁赢?”
“你是黑带雷宁是啤酒,你不是稳赢么?”
他坐起身来,“我如果把雷宁打破相呢?”
“你不是吧?你有那么大仇吗?”我冲着简小鹏抖抖抹布,“虽然雷宁挺伤我的,但我也不希望他破相呀,那么一张好看的脸,几百年难遇呀……”
“还是很喜欢他吗?”简小鹏问得小心翼翼。
“我说不上。想起来心里会难过。”我坐在地上,叹了口气说,“好像他真的跟我脑中的不一样,我以为的雷宁温和而优雅,不会伤害任何人不会说狠心的话,可没想到也挺单刀直入的。心里原本为他堆起一座高高的塑像,忽拉一下就全塌了……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吗?”
简小鹏摇头,但又很快点点头。
“这么说吧,你偶像是谁?”
“李小龙!”简小鹏眼睛放光。
我用鄙视的目光扫他一眼,“你是新时期的少年吗?这么怀旧。我说的那种感觉就像你突然得知李小龙的替身是奥特曼,而且他本人完全不会功夫……”
“我理解了理解了!”简小鹏抢着说,“你不要再侮辱我偶像了。”
“嗯,有没有感觉心里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我一步步地引导这个白痴儿童。
“有。”简小鹏很认真地点头,我满意地眨眨眼,继续擦车。
“那我在你心里,有雕像吗?”简小鹏冷不防问了一句。
我拧起眉。为什么我总觉得只要简小鹏单独和我在一起,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霸道不野蛮连说话的声音都细小起来,可我明明还是比较适应那个暴躁得像金刚大猩猩一样的他。
“没有吗?”这个婆妈的男人竟然还学会了琼瑶阿姨风格的追问。
“有!好大好大一座雕像!墓园英雄碑那么大的一座雕像!”我说:“简小鹏,你到底有求于雷宁什么事啊?我不信这全世界就他能帮你?”我心里总是好奇着这个大谜团,他们越不说透了,我越想往里钻。
“我想救我爸爸。”简小鹏站起来,把车子推进屋里,一脸黯然的表情。
“啊?你爸爸哪里去了?”虽然早想到了可能是任何轰动级的原因,但没想到是小沉香劈山救父!
简小鹏正要张嘴,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震起来。他接起来,米夏的声音在里边怒吼,“你们俩在生孩子吗?!火锅汤都要烧干了!”
简小鹏,超级富二代?(3)
从铜花街走出去,就是这城里最有名的老字号火锅店,墙上贴满了曾经光顾过这里的中外明星。我爬在墙上一顿猛看,竟然发现了金城武的签名照!
我尖叫着搔简小鹏,被他一掌推到角落里去。
老远就看到米夏的臭脸,我们俩刚落座,她就咬牙切齿地喊,“生出来了吗?”
我浑身一抖,“没。”
简小鹏哈哈大笑,给米夏倒杯可乐。“
点菜了吗?”
米夏摇头,刚拿起菜谱就见门口说说笑笑地走进来一伙人,一看,竟然是宁优和雷宁,身后还跟着四五个男男女女。他们说笑着一起进了包间。
我碰碰米夏,这个世界真小啊。
没反应,我一回头,看见米夏把脸整个挡在菜谱后面,一手拎起包,说:“小鹏,咱们换地方。”
简小鹏没动,“现在同一个学校了,你躲得了一辈子吗?况且他们没看到咱们。”
我刚刚消灭了一个谜团,另一个全新的谜团又从脑中弹出来。
“米夏,你不敢见谁?雷宁?因为你上次在马路上骂他的那句话吗?你骑那么快,他认不出的!”我安慰她。
“喂,简小鹏你把你那些狐朋狗友也叫来吧,明天就要比赛了,局势这么紧张万一今天打起来咋办?”我还学会了全面部署任务。
简小鹏点点头,“有道理,”然后拨通了手机。
我抢过菜谱,超happy地开始埋首于鱼丸虾棒里。简小鹏挂了电话说:“黄毛就在附近,他散打队的,一个顶十个用。”然后一把抢过菜谱,对服务员说,“来两盘豆腐。”
我撇嘴,“天生的色狼,吃屁豆腐啊,对吧米夏?”我回头碰碰米夏,却看到她脸色很难看,抓起一瓶大桶可乐,咕嘟咕嘟猛喝起来。
“喂!我抢下来,你干吗啊?”我抓住米夏的手,竟然指间冰凉。
“你怎么了米夏?”我有点慌张,“是不是不舒服啊?”
米夏不理,扭头看简小鹏,“我可不可以走?”
简小鹏握住她另一只手,“你放轻松点行不行?”说话间,门外又浩浩荡荡地进来一批人,黄毛在前,后面跟着四个小青年左青龙右白虎肩膀还文着米老鼠,朝我们摇摆着过来了。
五个人围着我们桌子一坐,瞬间店里就安静了。简小鹏一愣,凑黄毛耳边,“你干吗呢?我只是说叫你来吃火锅,这些妖怪都哪个洞的?”
黄毛拍拍他的肩,“放心啦。这些都是刚认识的朋友,听说要帮忙就义务来了!万一打起来了,咱们只管跑,他们断后。家伙我没带,到时候顺手抄吧!”黄毛边说边抄起了一个牙签筒。
简小鹏脸都僵了。他扭过头冲在座的几个米老鼠笑,说:“误会了,我们是家宴,家宴!改天再请哥几个?”
黄毛推他一把,说:“你这不成呀。我这都是新朋友……”话没说完就让简小鹏抡了一掌。简小鹏继续向大家伙解释,“要不,先散了?”
这帮米老鼠一看气氛确实很温馨,也就脱了外套脱了鞋跟回了家里坑头一样,换上一张张和蔼可亲的脸,为首的那个脖子里文青龙的说:“那既然我们来了,就一起吃呗,正好今天过节!”
简小鹏撑着笑脸,“什么节啊?”
“护士节啊!”
一顿饭吃得水深火热,服务员不敢给我们上菜,也不给我们加汤,保安不站门口,全分布在了我们桌子的周围。
吃到后来火锅变干锅,滋滋冒着气,一堆人就差血红血白地生蘸酱吃。
青龙却吃得异常激动。他举着啤酒和简小鹏没完地碰,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不过我们哪有机会跟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们坐一桌呀,你是万友百货的公子,你老子想当年很生猛呀,现在有几千万家产了吧?”
他唾沫星子满桌飞,说:“后来怎么回事,就江湖消失了?哈哈哈,是不是移民了呀?”
简小鹏夹菜的手突然停了一下,我想着这可好,青龙正中小沉香要害,正想阻止青龙,只见米夏把一块豆腐夹过去,说:“小鹏,豆腐降血压。”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简小鹏埋头继续吃,那青龙又指手画脚上了,说:“米夏是吧?我也认得你,你妈当年铜花街一枝花……”他还想继续说下去,简小鹏一把抓起叉子直接比画在他喉咙上。青龙的表情瞬间很扭曲,剩下几个米老鼠蹭地就站了起来。
黄毛从椅上蹿起来,“简小鹏你干吗啊?”
简小鹏咽下嘴里的豆腐,拿开叉子,说,“你说我可以,别招她。”
青龙扭曲的脸舒展开,招呼着米老鼠们坐下,他说:“你护女人我能理解,可我说的是事实。这一带的人哪个不知道她妈那点事……”
米夏刚吃的一根菠菜一口吐出来,抄着啤酒瓶就朝青龙头上砸过去……
“米夏!”简小鹏的动作慢了一步,瓶子瞬间在青龙头上开了花,玻璃渣子就着酒沫子溅了一地。青龙的脸上有血飞快地流下来,四个米老鼠从裤腰里一人拨出一把小匕首冲着米夏扑过来。
简小鹏一脚踢翻桌子,滚烫的火锅连着青烟一起倒地。十几个保安冲过来架住了青龙一伙人,简小鹏拉起我和米夏,转身就往外跑。
跑到前台他从怀里抽出钱包,扔给收银员。“四号桌结账,钱包先给我保管着!”然后撞开门,直奔铜花街。
我们在前面跑,黄毛在后面跟着,收银员追着还钱包,保安追着收银员……这一串长长的队伍绕着铜花街的大小巷子直跑了二十分钟,最后我们才把其他人全甩掉。
一伙人回到修车摊,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大喘气。
米夏低下头做深呼吸,然后扭头看了眼简小鹏,两个人哈哈哈对着大笑起来。
黄毛怒了,咽着口水冲简小鹏和米夏喊,“你俩搞什么啊,惹了他们以后怎么收拾?”
简小鹏顺顺气,说:“你去旁边超市买几瓶水去,我钱包扣火锅店了。”
我说:“都什么局势了,你还顾得上付钱,青龙那几个手里可都是有刀子的!”
“那个火锅店老板和我爸很熟,砸了人家店过意不去。”简小鹏真就一脸愧疚。
“穷仗义。”我嗤之以鼻。
“NO!”黄毛终于缓过来了,“是富仗义。你没见过小鹏的钱包,从高中起最少现金都装一万的,足够赔那桌子椅子和铜锅了……”
简小鹏怒吼一声,“你是不是想渴死我呀!”
黄毛应声消失,冲进了街角的超市。
我回头看米夏,她抿着嘴唇,一脸爽够了的模样。我说:“哎,你乐什么呀,青龙要死了怎么办?你真下得去手。”
黄毛抱着四瓶水跑回来,他挨个扔我们手里,然后说:“米夏那瓶子算轻的,她不动手,小鹏也要动手。我都看到他手握凳腿,准备抡板凳的样子……”
简小鹏笑,“我那是紧张,擦手汗……”
米夏拍拍屁股站起来,“今天是逃过了,以后再说吧。她走向机车,我还有事,先闪了。”
简小鹏挥挥手和米夏道别,然后踢我一脚,“你也回家吧,这都几点了,你不能连着失踪两宿吧?”
黄毛抱着脑袋蹲下来,“小鹏,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啊,每次我认识新朋友怎么都这结果呀,这次是青龙,上次是白虎,上上次是朱雀……”
简小鹏起身,“你快把四大天神都认识遍了,赶明再找个叫玄武的,下场一样!”
他扭头进了屋里,黄毛一脸极其痛苦的表情。我坐一边傻乐,然后就听到简小鹏一声尖叫。
我和黄毛同时冲进去,简小鹏回头看着我,“史佳乐,你的自行车呢?”
我看着空落落的屋子,零星地摆着几件家具和配件,我的自行车真的没有踪影了。
就在我们三人化身石像的时候,一个老大爷从我们中间挤进来,他笑呵呵地说:“小鹏,你给我的自行车,我帮你卖了,卖了一百块。”老大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说:“钱给你,呵呵呵呵。”
我看着长得像南极仙翁一样的老大爷,顿时有点站不住脚,扯着简小鹏的胳膊走出来,咬牙切齿地问,“你卖我的车?!”
简小鹏的表情瞬间和南极仙翁同步,“呵呵呵呵,我这个大爷耳朵不好,很可能我说放一下,他听成了卖一下……”他把一百块钱递给我,嘴巴咧到耳朵边,说:“价钱低了点,但是也还行吧……”
我捏紧了拳头,“我那是捷安特呀!三个月不到的崭新的捷安特呀!”
黄毛也从屋里钻出来,拍拍我的肩,说:“他有钱,他是超级富二代,他家万友百货随便拿块浴巾都比你捷安特贵。你使劲和他扯,别说捷安特,保时捷都能给你赔上……”
我脑子里忽然飘过一辆保时捷……
简小鹏搔搔头,说:“黄毛说得没错,我家浴巾一条都一千多,要不我赔你一条浴巾吧……”
“那我怎么回家啊?怎么上学啊?怎么享受生活啊”……我哭得发自内心,“我妈要知道我把车子丢了,肯定抽死我不说,还罚我以后跑步上学……”
黄毛趁着我和简小鹏内讧,飞快地逃走了。
我们俩脸对脸站着,我抹着眼泪,他擦着汗水。
“大不了以后我接送你!”简小鹏下了莫大决心似的憋出一句。
“呜呜,”我哭得更凶了,“你连辆大飞鸽都没一辆,你拿毛接我啊!!!!!”
简小鹏转身走进屋里,一分钟后又出来,手里多了我的书包。他得意地说,“幸好我大爷没把你书包一起卖了,偷笑吧你。”
我泪眼模糊地扑上去厮打他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封皮钥匙,冲着路边上那辆奥迪Q7摁了一下。
车灯亮一下。
“你还回不回家啊?”简小鹏转头。
我哭得满脸都是眼泪的瞬间,鼻涕吸进了嘴里。
简小鹏,超级富二代?(4)
要是说米夏的机车上让我紧张的话,这辆庞大的Q7简直让我觉得恐惧。
我把眼睛睁大到极限,死盯着简小鹏的脸。
他点火挂挡,车子平稳地向前移动,我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结果车子一上主街后,仪表的指针蹭蹭蹭就直蹿一百二。
我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安全带,然后双目紧盯前方,我说:“简小鹏,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手指松松地握着方向盘,熟练地打转向变道超车,一切都自然得像是日常事。他说:“你说吧,我开汽车又没戴头盔。”
我吞吞口水,“那个,你一直都有车的吗?”
他点头,打了一圈方向。
“那你之前,干吗非要骑我的车啊?”
简小鹏回头,“我家没有自行车,我想怀旧一把行不行啊!!!”
“哦哦哦你看路你看路!忽略我忽略我!”他这一扭头紧张出我一手的汗。
我觉得简小鹏冲我吼,就说明他各项指数正常,不会一路开到江里去。我的心放回肚子里,“你家真是开万友百货的吗?”
“不完全是。”简小鹏摁开了音乐。
“什么叫不完全是?”我承认我潜藏的八卦之心天下无敌。
“史佳乐,”简小鹏扭头看我,然后减速换在最外面的车道,“我要是不想说呢?”
我低头抠手指头,“那就当我没问,我什么也没问。”
他手肘放方向盘上,咬咬嘴唇,“我爸出事后,被别人套走了七成的股份。”
“哦……”我看着简小鹏带着淡淡伤感的脸,决定问点震撼的让他精神起来。我提高声音,喊,“简小鹏,你喜欢米夏吧?”
简小鹏手一乱,嘀地一声按响了喇叭。
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原来是真的啊?”
简小鹏一掌将我的脸挤在车窗上,“你神经啊你。”
“为什么你们那么近,好像近得熟知对方出生后的一切!近得胜过所有的朋友和情侣”……我不依不饶。
“史佳乐你疯了吧?你不是想说我跟米夏其实是同父异母,冲破重重阻力宁要生活在一起,另类而不伦地搞起了兄妹恋?”
我眼睛再次睁到极限,“搜得死内……”
简小鹏在路边一个急刹车,冲我吼,“你个假日本鬼子最好光速从我眼前消失!”他爬过来把车门推开,“你给我下去!”
我死皮赖脸地把车门拉回来,冲他嘿嘿一笑,不自觉地上去捏捏他的脸,“这样多好啊,你以为自己是周愉民吗?搞得那么忧伤……”
简小鹏被我捏得愣在了那里,车内的气氛突然间如同那夜在老屋里那般诡异。我弹开双手,飞快地收回来,嘴巴咧开看着雨刷,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空气凝固了两分钟,简小鹏一直看着我,看得我脸火辣辣的。我听到他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史佳乐……
我吞吞口水没哼声。
他把手臂轻放在我椅背上,身子慢慢靠过来,我的头皮突然崩紧,心都要蹦出来了!
他的头埋下来,我手指抠紧了安全带……突然车里的CD吱吱地叫了两声,歌手的声音像被卡通配音一样,卡死在了那里。
我抬头和简小鹏对视一眼,同时飞快地将头转向窗外。
“原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指指天上,咳咳嗓子,我说:“那个,月亮出来了……”
简小鹏搓搓鼻子,说“嗯,拐弯就是你家,你下车自己走吧。”
“啊?哦,好!”我松开安全带,再见都忘记说,下了车就撒开腿跑,刚跑几步一拍脑门,我书包还在车上。
转身,看到了车下面站着的简小鹏。
他拎着我的书包,站在浅浅的月光下。我走回他面前去,从他手里接书包,却被他一把拉进怀中。
他说,“史佳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撑不下去。”
“我只抱你这一回。”
他把头埋在我颈间,双臂长长地环住我,缓缓地呼一口气,“一分钟,就好。”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当我第一次被牵手,第一次被拥抱,第一次被亲吻的场景。
我想象过那会是星光满天,我心爱的男生有着完美的脸颊。
我想象过我会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水,然后幸福得可以死掉。
但是这个夜里,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弯弯的月,而抱着我的男生他没有很完美的脸,没有很王子的气息。
可我却没有任何挣扎,我只听到他轻轻的说话声,和我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声。
然而我却那么静,那么静地依在他怀里,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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