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明浚家的客厅里,下楼来的仲哲妈妈已经换上睡袍,她对仍然坐在客厅等明浚回来的赵昌赫说:“明浚他爸爸,上楼去吧,孩子可能有事,明天早晨我会提醒他。”
“有事?现在都几点了!”赵昌赫气得僵坐在沙发上。他不明白,能轻松以企业家、慈善家的身份成为优秀公众人物的人,和自己的儿子沟通起来却会这样难。
仲哲妈妈走到他身边坐下:“上楼去吧,他有时候也回来得晚,不也没事?明浚长大了,你别老把他当孩子……”
“我今天倒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忙?有多忙!”赵昌赫换了一个座位,面向门口的方向,抬头看见从楼上下来的仲哲,火气更大了起来:“他要是有他弟弟一半听话,就不会让我像现在这样操心……”
“爸爸,哥哥晚饭时间打电话回来,说是社团有活动……”刚念高三的仲哲一副清秀乖巧的模样,他站在楼梯口很自然地向自己的爸爸解释。
听仲哲这样说,赵昌赫的神情略微变了变。仲哲妈妈连忙说道:“你看是吧,说了叫你别操心,上楼去休息吧。”一边说一边使颜色让仲哲扶他爸爸上楼去。
这时,门突然被撞了一下,打开时,几个人看到酒醉的明浚跌倒在门口。还没走到爸爸身边的仲哲连忙跑过去扶哥哥,明浚使劲向过来扶自己的仲哲甩手,完全无视坐在客厅里的另外两个人的存在,踉踉跄跄径自上楼。
“大半夜,满身酒气,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赵昌赫大发雷霆,一旁的母子俩都被这声音吓到,站到一边不敢吱声。
“哦?你不知道?你22岁之前时所经历的事情……我也有认真去做……有什么不对吗?”已经口齿含糊的明浚抬头望着面前气得发抖的赵昌赫,冷笑一声。
“混帐!你在说什么?你……”
赵昌赫气得怵在那里。
见父子两人一个在气头上,一个醉得不省人事,仲哲妈妈连忙过来搀住赵昌赫的手:“他爸爸,你就去休息吧。太晚了,也让他先睡,明天让我跟他说吧。”
“看看他的样子,人家妍智多懂事,那样好的女孩子……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赵昌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站起来顺从仲哲妈妈的意思先上楼。
听到这番话的明浚好像突然变清醒了似的,冷笑道:“哦,是吗?当初,妈妈也是这样的吧……她那么好,可你给她幸福了吗?”
听到这话的赵昌赫更火了,口中喊着“你说什么?你这个混帐……”转身冲过来要揍明浚,却被仲哲妈妈死死拉住。
“昌赫,别这样,你别这样……”仲哲妈妈都已经哭了。
“你都听听,你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赵昌赫觉得有些胸闷,大口喘着气。
仲哲妈妈忙说:“你先回房间,让我跟他说吧。”
赵昌赫看看眼前的场面,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上楼去。仲哲用力拽着哥哥,将他拖回房间。
仲哲妈妈推开明浚的房间,看见明浚和衣躺在床上,她替明浚把鞋子脱下,望着明浚的脸靠床沿坐了一会。替他扯上被子盖上后轻轻叹着气,知道明浚没有睡着,便说:
“妍智爸爸从美国回来,打电话邀请我们一家,还特别提到你和妍智的事……”
贞淑还没有说完,明浚忍不住说:“我不会去!”
“就去吧,你和妍智不是一直很好的吗?……只是一个宴会,你爸爸……”
“别再提他!我很累……想睡了。”说着将被子将头蒙得严严实实的。
仲哲妈妈出去,将门带关,房间里很安静,有层幽蓝的光。有些醉意的明浚坐起来靠在床头,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相框立好,抱起床边的吉他对着照片拨弄起来。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是明浚的妈妈,她穿着白色的裙衫,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庭院里的柳藤前笑着。当时刚刚喜欢上摄影的明浚替妈妈拍下了这张照片,不久后妈妈意外去世。从那以后,喜欢摄影的明浚再也没有替谁拍摄过人物相。
六年前明浚妈妈的去世,对明浚来说,“妈妈”这种称谓也一起被埋葬掉了。这世间也不会再有温暖的东西了吧。
妈妈,你那里也种了柳藤吗?六月了,已经有了银色的花骨朵了吧。
夜里很静,琴声有些断断续续,即使十分努力,他也无法想像出妈妈现在的样子来。
想念妈妈,不快乐的度过每一天,妈妈,生活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
4.
这是赵明浚第几次迟到?所有的人都坐着等他一个人。
“他以为他是谁?让大人这样等他!”赵昌赫已经气得一脸铁青。
仲哲赶忙在一旁拨哥哥的手机,但是里面传出来的是“您好,您所要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电话留言。
仲哲妈妈双手握着,一脸为难的着急样子,抬头向妍智妈妈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妍智的妈妈一脸温和,笑着说“没关系,孩子可能有事情。”坐在一旁的妍智神情自若,一脸平静,她举止优雅的端起咖啡,轻轻吮一口。
只有妍智,她能想到现在的明浚在做什么。不过,他应该是不会来了。和一个人相处二十年,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之外,这样的朋友应该是很难得了吧,又怎么会不了解?一个眼神,身体语言上的小小变化,妍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呢,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他快乐、健康而充满活力,也容易接近,那时候的妍智几乎就已经看到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老去的自己,她看到自己和明浚在一起快乐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还有……还有自己和他的孩子吧。
六年前明浚妈妈突然去世,一切都改变了。那个自己原本熟悉的、能和她一起看到未来的人变得陌生起来,有时,她似乎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锋利而冷漠的东西,可以将别人深深伤害的某种目光。
想到那眼神,妍智不寒而栗起来,她几乎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想像那是吞下整瓶让自己失去意识的酒。她沉默的面对身边的长辈,再要了一杯咖啡。
此时,ILLMORE的楼上,明浚正坐在吧台边的一群人中间喝酒。听到楼下的琴师演奏的曲子,他带着几分醉意发着牢骚:“什么曲子?真烦人呃。”
“明杰斯的‘最后的舞蹈’,这首作品完成之后,他自杀了。”明浚身边的陌生女孩啜饮着“马尼拉落日”,慢慢回答他。
“想不开吗?哦……为漂亮的死亡之舞干杯……。”
“是坠楼身亡。”女孩的嘴唇又轻轻碰了碰杯沿,望着楼下弹钢琴的女孩说:“这个,原本是他的小号作品,用钢琴来演奏,少了些哀怨,却更加伤痛。”
明浚端着酒杯朝楼下女孩的背影举起来,大声说:“好!为伤痛……干杯!”又将空酒杯伸向吧台,“再来……一瓶……”
他接过服务生的酒,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又将酒倒进女人面前的杯中。“为明杰斯……喝酒。”
女人朝他嫣然一笑,自己拿起将杯子伸向他。明浚觉得眼前的笑脸好象是妍智,一会变成在离岛上遇见的女孩,已经无法清醒的意识里,他向身边的女孩送上了“原来是你啊”的迷离眼神。
“CBS的大公子,我们见过面的,神话的宴会上,你身边坐着MBG的漂亮千金……”女人的记性很好,有条不紊向他讲述这些,一边慢慢将身体靠向明浚。明浚望着眼前的女人,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要这样的他乐意,不同的女人都可以给他以慰籍。这就是现实生活里的赵明浚。妈妈过世后,他记恨爸爸,对突然成为家庭成员的贞淑与仲哲怀着敌意的时候,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像以前每次所做的那样接纳现在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甚至不需要询问她们的名字。
她的口红在灯光下带着蛊惑的色彩,怂恿被酒精控制的神经所为。将酒杯推到一边后,她的身体紧紧地贴了过来,明浚觉得刚才喝的酒全部积聚在一起,像火一样在心里烧了起来。眼前的人是谁?是谁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原本撑在吧台上的手无意识地收了回来,因为十分急切地想搂住她的腰而弄翻了酒瓶和酒杯。
女人的脸埋进明浚的胸前,他的手握住身后凸出的部位,两个人拥抱着亲吻起来。钢琴声在最后一个长音里结束,酒吧里开始播放音乐录音,SAXPHONE低沉的呻吟,像情人间最后的缠绵。
楼下,结束演奏时间的音琪离开钢琴前的座位,转身进后面收拾东西。
5.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被痛苦耗尽一切……哇,音琪,这痛苦真……带劲啊。”在音琪面前做出夸张的舞蹈动作,引得工作间的同事们都哈哈大笑的小伙子,是负责灯光的泽秀,因为较好的口才他偶尔还客串一下嘉宾主持。
“平时连夜路都不敢单独走的家伙还好意思这样说痛苦,臭小子!”玻璃房里师傅很快就揭了泽秀的底。
“谁说的?事实根本不是那样,是……”泽一脸不服气的分辨,又望着收拾好东西已经走到门口的音琪说:“今天还是骑脚踏车吗?我送你吧。”
音琪转过身温和的笑笑,说:“不用,你还是工作时间,小心老板查岗哦!”说着就跑掉了。
玻璃房师傅看在眼里,自言自语道:“醒醒吧,臭小子,凤凰终究是要飞走的。”
泽秀站在门口望着外面很久,有些失落的走进来,望着同事笑笑,又和他们调侃起来。
脚踏车穿行在夜路上,从脸上抚过的风十分温柔。迎面过来又擦身而过的汽车灯光慢慢在音琪的视线里晕染成彩色的光团,使她觉得这样生活着的自己与世界很紧密的联系着,融入进去,无法分离清楚。
一辆凌志600从音琪身边“嗖”地过去,差一点就挨到她了。她心里猛地一紧,连忙离开原来的车道,紧贴着护栏边小心的慢了下来。
开凌志的是酒吧里出现的女人,她伸手按了一下驾驶座恰面的按钮,车内响起欢快的音乐。那一瞬间,车内的明浚和车外的音琪才是原本生活中的自己,像没有经历离岛上的事情一样,各自在没有任何悬念的生活里活着。
“明杰斯……”已经醉了的明浚望了驾驶座上的女人一眼,伸手去调车内的播放器。
“臭小子,不是醉了吗?记性还这么好!”她望了望旁边浑身酒味的赵明浚,嘀咕着专注地开车,没有理会旁边的他。
明浚转过身盯着她,见她一动不动望着前面,他突然伸手用力砸向播放CD的机器,可西班牙音乐依然欢快火热的舞蹈。他冲她吼道:“换掉它!换掉它!换钢琴……”
“你喝醉了!”
车内的女人望着他,将车停在了路边。
“去哪里……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说着,他转身伸手握住她的肩,俯身过去。那酒红色嘴唇上布满了均匀的光泽,可对明浚而言,这全是无意识的身体欲望,开始就是为了结束。
第二天上午,明浚穿着睡袍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坐着,手里端着酒杯。他站起来,走到阳台边上,身子向前用双肘靠着栏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从这里望向前面,远处山峦的轮廓隐隐约约,翻过那座山,就是大海。
“你醒了?”昨晚的女人一边拢着睡袍前襟一边走向阳台上的明浚。
明浚依然望着海的方向,因为离岛在海上。
见明浚的样子很出神,走到他身边的女人十分温柔的依偎过来,抬头望着他俊朗的面孔,问:“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会?”然后准备伸手去抚摩他脸颊的优美线条。
“你可以走了。”明浚的语气冰冷,转身躲过她的手背对着她。
“什么?”她走到他跟前,将只着薄纱的身体靠过去,再次确认似的去伸手挽他的臂弯。
“没有听到?我想一个人呆着。”明浚将手从她怀中抽出来,没让手臂在她那里多停留一秒。
“你!?神经病!”女人冲进房间里面,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抓起沙发上的皮包,气冲冲离开。
明浚返身走回房间,望着重重关上的门,将空了的酒杯倒满,又回到了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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