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教堂前面的草地上,正勋工作室的搭档们早早地聚集在一起。正勋的爸爸妈妈也来了,虽然听不明白中国话,却看得出来他们很开心。
"音琪什么时候来?"正勋爸爸用韩语问正勋工作室的一个小伙子。
"伯父您别急,咱们的新郎去接去了,您很快就会看到她的。"
将正勋爸爸妈妈从韩国接来是工作室所有人一致要求的,要给音琪和音琪爸爸妈妈一个惊喜。到现在,爸爸妈妈还只是见过音琪的照片,可以想像他们有多么急切想见到这个准儿媳。
在音琪家,晓彦和学校的女孩子们同样一大早就守着音琪了。看到一身新娘打扮的音琪从楼上下来,大家忍不住鼓起掌来。看着漂亮的女儿,音琪爸爸妈妈在一旁一直笑着。
"等不及了吧,要不要先给他打个电话?"
看音琪心神不宁的样子,一旁的晓彦凑到她耳边悄悄地问。
"晓彦!"
"要打电话也不行,在仪式之前,你们俩不许联络,慢慢等吧。"
晓彦说完将手里的电话收了起来。
正勋带着鲜花和迎接新娘的车队及时地出现在音琪家楼下,接了新娘后又前往教堂。
终于可以站在神坛前面,接受上帝的赐福。
"许正勋,你愿意娶冯音琪,不论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健康,都愿意一生一世照顾她、爱护她,做她的丈夫吗?"
"我愿意。"
"冯音琪,你愿意嫁给许正勋,不论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健康,都愿意一生一世照顾他、爱护他,做他的妻子吗?"
"我愿意。"
"在上帝面前,为了证明你们的盟誓,现在请双方交换戒指。"
音琪从晓彦手上拿过戒指,将它戴上正勋的无名指。
正勋从Jean手上拿过戒指,将它戴上音琪的无名指。
礼堂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正勋一脸幸福地望着这张白纱下的脸,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音琪将脸轻轻贴着正勋的脸,透过正勋宽宽的肩膀,她看见了那条项链。
那天夜里连同盒子一起被她丢弃在院墙边垃圾箱里的项链。
现在,项链佩带在Jean的颈上,在白色衬衣领里面,皮绳的黑色显得桀骜而孤单,让她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她的目光从项链上慢慢抬起来,发现那双眼睛正哀伤地注视着自己时,只好慌忙望向别处。
"音琪,去见见他吧,和他谈谈。"
沈真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让她心旌动摇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在音琪的印象里变得恍惚,她和大家站在镜头前面露出笑容,将百合花球向后面喧闹的女伴们抛去,被正勋牵着手坐进车里,车窗外的人群身影越来越远……
她曾掠过人群去找寻他的身影,却没有再见到他。
黑色的项链,从刚刚出现后便像个魔咒,找到她,又开始纠缠她的心。
7
睁开眼睛,看见比苹果绿更淡颜色的墙壁。
音琪翻身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开始盯着窗外微蓝的天色发呆。
即使醒了过来,却还有梦着的感觉,那种不真实包围着她,就是人们通常所指的幸福吧。
"你醒了。"
是正勋的声音。她又翻身过来,看见他穿着白色的家居服出现在卧室门口,此刻正望着自己温柔地笑着。
她也温柔地冲他笑笑。
他走过来,在音琪身边的线毯上俯身躺下,一脸陶醉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深深吸后气后自言自语似的说:"生活真是好。""今天发现的?"
"嗯?!不是的。"
"从出生的时候发现的?"
"从认识你后发现的。"
"说梦话呢。"
"音琪,谢谢你。"
正勋突然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地说。
"你怎么那么多谢啊?"
"因为你。"
"我又怎么了?"
"你终于嫁给我了,愿意和我做一家人。"
"傻瓜。"音琪笑着,转身面对着孩子气的正勋,望着他说话的时候规律起伏的宽宽的胸膛,心里突然觉得感动。
"知道前天晚上妈妈对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我小的时候如果只喜欢一样东西,就只要那一样。只要一个玩具,文具盒里也只有一只铅笔,睡惯了的枕头怎么旧了也不肯换新的,喜欢的动画片反复看也不觉得厌烦……她说像我这样一根筋的人,将来要是找了哪个女人做老婆,会是那个人的福气,也会是个麻烦。"
"麻烦?"
"是啊,她说像我这么死心眼的男人,会是女人的麻烦。音琪,你会觉得我是你的麻烦吗?"
"傻瓜。"音琪说着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将头埋进正勋的胸前。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音琪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觉得这又是一个长梦的开始。
"哎呀,糟啦。"正勋突然惊叫着从床上跳起来。
"怎么了?"音琪爬起来,一脸惊讶地望着没穿拖鞋就往客厅外面跑去的正勋。
"我在煎鸡蛋!"
从厨房里传来正勋的声音。音琪将身上浅褐色的线毯放到一边,用手抚弄着散下来的头发,往漱洗室走去。
漱洗干净坐到正勋早已摆好食物的桌前,两个人甜蜜地相视一笑。
"许太太,可以吃了。鸡蛋煎得太失败,明天再吃吧。"
"谢谢许先生,您别客气,我们一起动手吧。"
终于忍不住的正勋和音琪,相对坐着大笑起来。
8
音琪将银行卡连同写着取款金额的单据一起递进业务受理窗口。
银行职员很快便将卡和一叠人民币放到她眼前。她将钱和卡分别放进包里面,又在休息区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回到EdingburghHouse楼下的咖啡书屋,她在Jean上次坐过的位子对面坐下,拨通了他的电话。
响了很久,直到出来"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的语音。
再拨。又是很久,在她决定挂断的时候,有人接听了。
"是音琪吗?Jean现在没有用这个号码,他……回纽约了。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吗?"电话那头是沈真的声音。
"沈真,我在常德路的咖啡书屋,你能来一下吗?"
说完,音琪就将手机合上放进了手袋里。她伸手随便取下一本杂志,被随意涂鸦的封面,信手翻开其中的一页,看到了这样的句子:
likeaflowerwaitingtobloom
likealightbulbinadarkroom
I抦justsittingherewaitingforyou
tocomeonhomeandturnmeon
她想到Jean没有出现的日子里自己面对自己时的独白,像信仰一样的爱情在他出现的时候却不得不被自己亲手埋葬掉。
这样就是命运吧。
沈真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没有穿平时的工作装,这是音琪第一次看到她穿生活装。雪纺衫和长长的褶裙都是深蓝色的,有点卷曲的长发束在脑后,给人的感觉很亲近。她拿下肩上的包放到里面的座位,在音琪对面Jean曾坐过的位子坐了下来。
"你想到要见他了?"
沈真似乎有些情绪,可话里并没有要责怪音琪的意思。
"我有东西要还给他。"
什么也想不到的音琪,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除了自己,她不想伤害任何人。沈真不能理解的是,爱情究竟会让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有时候追求是为了爱,有时候舍弃也是为了爱。Jean和音琪之间,让她觉得纠缠和疲惫。
音琪从包里拿出信封,放到沈真的面前:"沈真,麻烦你将这个退还给他。"
沈真拿起信封打开看,发现是一叠钱,便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退还给他的学费,他一起没来上几节课,却一次交这么多学费。所以,麻烦你转交给他。"
沈真将钱放回桌上,赌气似的说:"你自己还给他吧。"
"不是说他已经回纽约了吗?"
"他没有回纽约,他在医院……"
说着,沈真呆呆地望着窗户外面来来往往的路人,眼神好象凝滞在那了。
"医院?他在医院做什么?"
"他知道集团要派人来这里对资金投放及项目运营情况进行考察,所以主动提出要来上海。因为来中国,就是离你更近了。在计划找你之前,他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遇见你,当时他还真的以为就有机会和你重新相处了,以为上天可怜他而帮他……他说他憎恨自己的样子,因为你看着他的眼神还不及像看待一个陌生人。"
"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Jean因为醉酒而认识了正勋,而正勋正巧又是我们项目的广告合作伙伴。那次去郊外的山庄玩,他看到你原来是正勋的未婚妻……于是开始面对自己的爱人依偎在朋友身边的滋味。Jean说酒才是不会嫌弃你的朋友,所以他住的地方总是有酒,那样的话,他白天才会更像一个正常人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沈真说着,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他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
音琪越听下去越害怕起来,不知道Jean究竟遭遇了什么的恐慌,慢慢在心里放大。可沈真却不理会她,仍像自言自语一样说着:
"有一段时间他像变了个人,笑,感觉他总是在笑似的。提前下班,或者一整天不露面,经常说要出去运动,很精神的样子。人一不小心掉进爱河里,就是他那个样子吧。可没多久,他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喝醉酒,样子又开始严肃起来。因为你说你爱的人已经死去,你只是在他身上找影子……即使这样,他也愿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他是谁都无所谓,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你们决定结婚的时候,知道他为什么回首尔吗?他说,要和你在一起,就要回到明浚的样子,所以他去了处理当年整个事件的警局,说明是家人在他昏迷的状态下将他带到美国,也是他们的意愿让他成为另一个人。然后他去了你以前住过的韩成敏家,去了ILLMORE酒吧,去了教堂,他说他想去以前和你在一起时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在教堂旁边那家他常等你蛋糕店门口,他看到一个小孩冲向马路对面的妈妈,车子快要撞到他的时候,他冲了过去,所以在首尔他就进了医院,不过没什么大碍,醒来后他就离开了医院。
医生找他谈话,他没怎么在意。直到回上海,就是你们去拍过结婚照后不久,有一天晚上喝酒觉得胸口痛,呕吐的时候有些血,他第二天自己去了医院检查,医生说他的肝脏因为曾经有过严重创伤,再加上这几年并没有好好修养注意,已经是很严重的ALF病患者。
就是急性肝衰竭……
他说这样更好。这样,原本所想象的复杂的局面,因为自己的病全部勾消了。不用再嫉妒许正勋,不用整天想着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到他身边,所要做的就是等着做个好伴郎,安静地离开就好……
因为你对明浚的念念不忘,他想到回美国之前该好好和你聊一聊,你对以前的事情释然了,才能真正和正勋幸福一辈子。可谁知道,在书店里他还没有说,暑假第一天跑来上海的妍智跟踪他去那里,当着你的面全说了,还是以那样极端的方式。
你嚷着从他车上下去离开的下午,他停在你下车的地方一直没动,直到我过去。那是我第一次见Jean那样无助的样子,他脸色煞白,慌乱地说话,自己无法表达清楚。
他说你生气了,是因为他想你隐瞒了真相。他让我上去看看你好不好,他就在下面等着。你不在家,我便离开了,可他还在楼下等着,说要等你……"
音琪想到结婚那天Jean戴着的黑色项链,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冲着沈真叫道:"他在哪里?哪家医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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