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平静的眼角叹息似的颤抖了一下,嘴角的讥谑之意更加强烈了。许久,他耸了耸鼻子,从鼻腔里憋出一声讽刺的轻笑,微翘起一条眉毛对诺兰说:"我看上去像是要对你做什么吗?你这个反应真是伤人。"
"你、你是谁~?"最后一个字小到几乎听不见。我是不是认识这个人呀?如果认识的话这样说就太失礼了。但是到底认识不认识呢?诺兰也弄不明白,这个男人的样子明明那么熟悉,好像刚才才见过,可当她试图去回想确定的时候,脑子里却好像被洗刷过似的一片空白。
"请问?你是……"诺兰鼓起勇气再次怯生生地发问。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她。诺兰的视线沿着男子的脸慢慢向下移动,在到达男子的双手时惊讶地停了下来。
好漂亮的一双手!手指纤长而线条柔美舒缓,连指甲也仿佛被刻意修饰过一般完美。此刻,那双手正在忙碌地雕刻着一个小小的木偶,虽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可灵巧的双手却一刻也没有停歇过地不断雕刻着。
"该说的……"深沉而幽远的声音从男子的嘴里吐了出来。
诺兰收回游走的目光,再次担忧地看向男子的脸,而他却已经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手中的雕塑上了。
"该说的我都和她说好了,其余的我不想谈。"男子抬起眼睛,用余光瞪了瞪诺兰。
"她?"诺兰似乎明白过来,指着自己说,"是说我体内的另一个……"
男子点了点头,继续他的雕刻工作。
"她……"诺兰试探地问,"她是你的朋友吗?"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手中的雕刻刀却突然加快了节奏,只见木屑不断地从他指缝中飘落飞下,有些落到地板上,有些变成了在阳光中飞舞的金色灰尘。
"好厉害呢!"被男子近乎天才的雕刻技巧和仿佛受了上天恩赐般的优美的双手所吸引,诺兰自动闭上了嘴巴不再发问。
"好了!"
过了许久,男子忽然欣喜地叫了一声,抬起头来,那张似乎从来就不会为任何事动心的嘴角居然浮现出一丝孩子气的微笑,对诺兰说:"给你。"
他手中的木偶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诺兰的脚边。
"给我的?这个是?"诺兰忍不住有些感激地拾起那只木偶,可就在拿到木偶的那一刻,所有感激欢悦的心情就全飞到了冥王星。首先,那只木偶没有脸;其次,那只木偶以身体为中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雕刻了非常精细的肌肉结构,一半是肠子、肝、心脏什么的内脏解剖;最后,这个制作精细到可以当科教材料、四肢还可以随便运动的木偶背后……居然还雕了"绝对手工"四个字!
"呀!"出于少女的本能,诺兰相当没有礼貌地惊叫着又将那个木偶重新抛到一边,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呵。"男子缓缓地将视线从诺兰身上移向那个木偶,又从木偶上移回到诺兰的身上,"这个东西……从材质上来说,应该叫木偶,但我更愿意叫它'傀儡'。"
诺兰瞥了瞥脚边的木偶,下意识地朝远离它的方向挪动了两三厘米,很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叫'傀儡'更可怕"的表情。
奇怪的是……
看到诺兰的反应,男子愣了一下后却笑了。不同于那种讥谑的傲慢的笑容,他的眼睛里闪动的都是孩子气的开心,好像一个孩子看到了世上最可爱的玩具。
他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地向诺兰走了过来,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随着他的脚步一分一寸溶解进了诺兰身体周遭的空气里。
诺兰的鼻子和身体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呼吸里、近到所有的细胞里都沾染上那股薄荷的味道,而周身的毛孔也因为他的靠近而警觉地闭合了。
紧张得连呼吸声都仿若惊雷的空隙里,他已经将一个膝盖悄悄地放在了床上,被一只手支撑着的高大身体,还有那一头长发感召着地心引力的诱惑,向诺兰压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这些话居然都已经来不及喊出来,心脏的跳动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喉咙里喷火一样地干燥。为什么,明明那么害怕,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诺兰的脸上感觉到了奇妙的触感——是他的头发,柔软而冰凉,温柔地盖在了她的面颊上。他已经近到如此地步了!
叫!想大叫!
可是怎么就是叫不出来呢?是因为太害怕了吗?诺兰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笑意是那样地冷峻不屑,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嘲讽别人。但那双眼睛却是如此地澄清明亮,绝不像会伤害人的样子。虽然他已经靠得这么近了……
"你……"终于叫了出来,诺兰也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男子已经停下了向她压迫过来的身体,就在他纤长的睫毛马上要碰触到她额头的前一秒,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诺兰迟疑了一下,抬起头。奇怪,男子已经走了,怎么脸颊上还有头发的触感呢?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头发是她自己的。她的一条发带已缠绕在男子的手上被他带走了。
男子安静地把弄着那条发带,珠光色光滑的丝带缠绕在男子纤长柔美的指尖,仿佛发生了化学反应一般被他用一种古怪却精巧的方式缠绕在了那个木偶上。
"好了。"
他微微地动了一下嘴角,用左手的五根手指缠起木偶上的丝带,打了几个精巧的绳结,然后灵活地动了动大拇指和食指,木偶居然就做出了一个敬礼的动作。再动一下小拇指,敬礼的木偶很俏皮地跷了一下左脚。
顷刻间,这个恐怖的"人体标本"就变成了讨女孩子欢心的牵线玩具娃娃。
"无聊的时间可以演木偶戏来打发时间。"他低着头继续摆弄着木偶,诺兰有点迷糊了,他是在跟她说话吗?
他果然是在跟她说话呢!那只木偶再一次回到了诺兰的手中,这一次诺兰没有惊吓得抛开它,因为那是男子轻柔地放在她手中的。
"拿去吧,当人质是很无聊的。"
"人质?"诺兰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她一定是被这个男人带到这里的!
"你说小兰是人质?!为什么?!!"
"没错。"男子浅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在企盼着什么到来一样望向窗外,慢慢地对诺兰说,"现在你就是我的人质。就像这个傀儡一样,被我随心所欲地操控。不过……"
他转过头来看着诺兰,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你放心,你的朋友很快就会来救你了。"
我的朋友?是柯斯丁他们吗?诺兰紧皱的眉头更加纠结,眼里也流露出比刚才更多的忧郁:"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怎样对小兰没关系,不过……"
男子连忙做了个"安啦"的手势打断她,轻描淡写地说:"放心,我只是要证明给你看,能让索·比昂卡之石恢复魔力,让诅咒解除的人只有我。"
啊?这个人也知道到索·比昂卡之石的诅咒!他是谁?到底要干什么?诺兰陷入了空前的迷惘,这个长发的男子实在是和柯斯丁还有柯利尔太不同了。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好复杂,复杂得让人没法看明白,而他却似乎一眼就能把诺兰看穿。
"你不明白也不要紧。"男子信心满满地微笑着,似乎对自己的每一个判断和猜测都十分有把握。
"你呢,只要记得依靠我就好了。"他边说着,边拿起了身边的一个闹钟,在手里调试了一下后,随意地放在了床上堆满东西的一边。然后,他的手在空中虚晃了一下,一只翠绿色的玻璃瓶子出现在他的指间。
"现在我要睡一会,为了招呼你的朋友,我可消耗了不少精力。"将绿色瓶子塞进诺兰的手里之后,男子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晃,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地低沉下来,"一个小时之后,喂我这个就能叫醒我。如果迟了,你的朋友出什么事可不要怪我。"
"哦,对了。"言语间,他眼睛里那慑人心魄的光芒渐渐收敛起来,话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无力,似乎多说一个字都费力得痛苦的样子,"你也别想逃跑,我在外面布置了不少陷阱,明……白……吗?"
"明……明白!"诺兰握紧了手里的玻璃瓶,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赶紧凑到已经斜躺在椅子上的男子面前,大声问道,"请……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澈……"男子已经半眯的眼睛里闪过最后一道光芒,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幽远的世界——
"澈·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