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夜幕低垂。
街上行人逐渐稀少。
突然,一阵厮打声自暗角处传来!
拳打脚踢的闷响在静夜中听着分外惊心……
有威逼声、呵骂声,有痛叫声、挣扎声,有翻滚声、追逐声……
明晓溪眉头皱起来,眼睛瞥向几步远处的暗巷。
如果是平时,她也许早就冲过去多管闲事了,可是,现在风涧澈就在她的身边,她不想在他的右臂康复前再出什么意外。
她拉住风涧澈,低声说:“走。”
风涧澈拍拍她的手,“不用管我,想做什么就去做。”
明晓溪摇摇头,扯着他就往回走。
但是,有些麻烦是躲得过的,有些,却躲不过。
一个浑身鲜血的大汉从暗巷踉踉跄跄冲出来,头发被暗红的血扭成一团,脸上青青肿肿看不清五官,嘴角不断涌出鲜血,看上去不像个人,却像只鬼。
大汉慌不择路,直愣愣就朝着风涧澈撞过去。
明晓溪眼神一凛,伸出手臂将大汉一挡,阻止了他扑向风涧澈的冲势。大汉是挡住了,但冲劲太大,她手中那枝玫瑰花却被撞得飞到了夜空中。
玫瑰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飞到另一边!
明晓溪纵身想将风涧澈送她的玫瑰救起!
但脚下一滞,她的腿被跌倒在地的大汉死死抱住,力气之大,出乎她的意料。
大汉仰着脸,淤紫的眼睛拼命睁着,声音含糊不清地对她喊:
“明小姐!救我!”
他认识她!!
明晓溪盯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努力想分辨出他是谁。
夜色深沉。
娇艳的玫瑰花染着皎洁的月华自空中滑落。
没有掉在冰冷的地上。
一只少年优美的手接住了它,手指苍白晶莹,玫瑰血红欲滴。他冰冷地望着那枝玫瑰,目不转睛,仿佛它把他的灵魂都吸走了。
明晓溪看着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在刹那间被抽走,怔怔地站着,动弹不得。
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牧流冰。
牧流冰长身而立,一身黑衣,黑玉般的长发无风自舞,冷漠肃杀的气息笼罩着他,连月光照在他身上都显得出奇的清冷。
他没有看明晓溪,一眼都没有,只是望着那枝玫瑰。
七八个烈炎堂的大汉显然是认识她,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径直走过去,将匍匐在她脚边的那个浴血大汉抓起来绑走。
牧流冰身边有一个铁塔般的刀疤少年,明晓溪曾经见过,名字好像叫鬼堂。
鬼堂盯着她,目光深沉,一言不发。
金色卷发的天使般的可爱少年晃到她面前,歪着脑袋对她笑,“你好啊,明晓溪,我们又见面了。”
明晓溪对他笑笑,“你好啊,小弟弟。”
“我说过了,我不是小弟弟!”可爱少年撅嘴抗议。
那要叫你什么,又不知道你的名字,难不成要叫你小哥哥?明晓溪困惑地眨眨眼。
“他叫兰迪。”告诉她的竟然是鬼堂。
明晓溪诧异地张大嘴,“哦,你就是兰迪。”兰迪不是牧流冰绑架来胁迫修斯的吗?怎么看起来又不像?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兰迪好奇地问:“听你的口气,你知道我吗?”
“明小姐,救救我……”
脚下的抖动阻止了明晓溪和兰迪的闲聊,哎呀,她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满身鲜血的可怜人正等待她的援救呢。
明晓溪蹲下来瞅他,“你认识我吗?”咦,这句话跟刚才兰迪的话很像啊。
“你是……明晓溪小姐……”鲜血一股股从嘴里冒出来。
她挠挠头,“那么……我认识你吗?”
“应该……认识……”大口鲜血涌出。
她左瞧瞧,右看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实在认不出来是谁的。“呵呵,不好意思,你究竟是谁呀,可以直接告诉我吗,我猜不出来。”
大汉一阵喘息,蹦出几个字,“……我是……小蝴蝶……”
啊!小蝴蝶!那个海兴帮的打手大哥!
可是——
不对呀。
“这个,你不是小蝴蝶吧,小蝴蝶脸上有刺着蝴蝶啊!”这张脸虽然被打得已经鼻子眼睛都分不出来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是没有蝴蝶的!
“……身边的那一个……西山……”
明晓溪险些晕倒,原来是大喘气呀。
不过,她也终于认出他来了。西山,那个瘦瘦的,总是提醒小蝴蝶和铁纱杏不要上她当的海兴帮的男子。她有点明白,他会被人打得如此惨的原因了。
西山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明小姐……求你让他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铁大旗在什么地方……就算把我打死了……我也说不出来呀……”
明晓溪暗叹口气,站起身,看向淡漠如冰的牧流冰,对他说:“他说,他不知道铁大旗在哪里。”
牧流冰眼睛依旧凝视着手中的玫瑰,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兰迪笑得很甜,“可是我说,他知道铁大旗在哪里。”
明晓溪一滞,愣住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搂了搂她。
她扭头望住他,是风涧澈,是一直和她在一起的风涧澈。
他的眼睛清澈而坚定,像在告诉她,他在她的身边。
牧流冰的目光凉如夜风,扫到了风涧澈落在明晓溪肩上的那只手上。
明晓溪长吸一口气,重又望向牧流冰,“假如他真的知道铁大旗在哪里,又不肯说,那你会怎么做?”
牧流冰的目光从她的肩上,落到她的脸上。
他的眼睛像千万年的寒潭,埋藏着千万年的痛与恨,埋藏得太深,埋藏得太久,反而一点痕迹也不见了,只余下彻骨彻心的寒意。
他望着明晓溪,那股寒意让她的五脏六腑都揪痛了起来。
她向他走了一步。
脚步一颤,又停了下来。
她张开双唇想呼唤他。
话到唇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夜,此时显得如斯寂静啊……
玫瑰在牧流冰的指尖转动,诡异的美丽。
“它是你的吗?”他说得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想问得更清楚些。
“是。”
“是谁送的?”
“澈。”
“澈……”嘲弄染上牧流冰的唇角。她什么时候开始叫他澈了,不是一直叫学长吗,啊,女人变得真快啊。
他望着她的目光冰冷如刀,“你知道玫瑰的含义吗?”
“知道。”
他捏紧玫瑰,小小尖锐的刺扎进他的手指。
“你还要它吗?”
“要。那是澈送我的。”
更多的刺扎进他的手指,鲜血悄无声息地流出来,而他的声音平静如常:“那你就过来拿吧。”
明晓溪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惊人的明亮。
她抿紧嘴唇,一步步走近孤独站立着的牧流冰,他站在那里等她,眼中有种惊心的痛楚。她忽然恍惚地想到,那日,她自露台离开他时,他又是用怎样的目光和心情看着她一步步地远离呢?她不知道。那时,她始终没有回过头去,她一眼也没有再看他。她不敢看他,她怕自己会心软,怕自己会再跑回他的身边。那一日,她终于没有回头,她已经把他留在了自己远远的身后。
她站定,离他很近很近。
“把花还给我吧。”
她的声音也离他很近很近,就像以前,与他嬉闹时在他耳畔的轻语。
他松开手指,玫瑰急坠而下——
她伸手去抓,却被他一掌格开。
在惊怔间,玫瑰已落至牧流冰的脚边。
他抬脚,踩下,只是三两下,待花儿再出现时,已经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他眼神如冰:“还你。”
明晓溪瞪大眼睛,拼命强忍住满心狂涌的惊诧与难过。她默默深呼吸几下,蹲了下去,蹲在牧流冰脚边,将碎了一地的玫瑰花瓣、绿叶和花茎都一一仔细地捡起,收入她的掌心。
她站起来,凝望他的双眼,“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很生气地责骂你,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即使生气也会原谅你。我希望,你往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旁边的兰迪和烈炎堂的大汉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天啊,她说的是他们那个万人敬仰的冷酷无情的大人牧流冰吗?
明晓溪转过身去,迈步想走。
犹豫了一下,又转回身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塞到牧流冰手中。
“你的手指流血了,包一下吧,不要感染了。”
他优美晶莹的手指沁出点点血斑,她终于还是无法装作没有看到啊。
他望着掌心的手帕,红枫似的薄唇染上自嘲的冷笑,“你还会在意吗?”
声音那么冷,那么冰,那么轻,像捉摸不定却无处不在的寒气,一下子冻结了明晓溪的心。
她的牙齿咬住嘴唇,深深地留下青白的印痕。
月儿弯弯如眉。
夜深寂静。
明晓溪握紧掌心的玫瑰花,和风涧澈一起,离开了这个街角。
西山在她的身后喊:
“明小姐,救我啊,他们会打死我的!”
明晓溪没有回头,“如果你知道铁大旗在哪里,就告诉他们吧,他们不会杀掉帮助过他们的人;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也请你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假如你说的是真的,他们也不会非要杀死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的!”
西山心里忐忑不安,满脸是汗。
“她……她说的是真的吗?如果……如果我说实话……你们就不杀我吗?”
牧流冰静默地望着明晓溪渐渐消失的背影,月光洒在他俊美绝伦的身躯上,清冷清冷,令人屏息。
鬼堂凝视着遗世孑立般的牧流冰,若有所思。
回答西山问题的是笑嘻嘻的兰迪:“那要看你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