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戈胜虎最终没回美国。丁丁却离开了,她走的时候,没有一点预兆。甚至,没有片言只语。只记得前天在医院里陪我,她对安泽说,以后,多来看看小脱。
安泽还笑着捧捧她的脸,说,遵命,老婆大人。
丁丁就笑,很没心机的样子。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知道她肯定流着眼泪离开。她爸爸跑到医院里找我,问我丁丁会去哪里?
我发着高烧,把他当成了我爸,迷迷糊糊的就说,去一个有幸福的地方了。
她爸爸直接就在我面前哭了。
戈胜虎开始对安泽恨之入骨。我跟他说,丁丁说,安泽曾经想追我?
他一巴掌抡我脑门上,说醒醒吧,你花痴。安泽一开始就喜欢丁丁,高中时就打听我和武拉拉她的名字,我们想捉弄你,就把丁丁的名字说成“叶小脱”告诉了安泽那笨蛋,你还真以为你是个屁啊?也就我这样的人可怜你。
他这一说,我就开始脸红。
他说,安泽这家伙得好好收拾收拾。
安泽来看我的时候,没有提丁丁离开的事情。我一直想问他那天在医院里的事情,他怎么能这样对不起丁丁。但我问不出口。尤其是看着他忧郁的眼神在睫毛的光影中闪动的时候,我就特心疼。心疼他和丁丁的感情。
他说,小脱,你好好保重身体啊。他说现在真害怕了,马友友没了,武拉拉没了,丁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有马友友那个可怜的妹妹,遇到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有了孩子,却不能留下,那天我陪着她去医院,真可怜。现在又轮到你……他叹了口气。
他最后的话让我都快从床上跳起来了。我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想他定是不知道丁丁误解了他……
我问他,丁丁不回来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等呗。然后又笑,说,我给她把脾气都养坏了,除了我还有谁受得了她啊?别担心,小脱,她会回来的。千年万年等不了,几十年还不成问题是吧?
我一听“他说别担心,小脱”,直接流泪了。
他说小脱我走了,然后就单薄着小身体离开了医院。留下我一个人。
不多时,戈胜虎喘着粗气,一脸幸福的跑了进来,他冲我笑,说,真好,脱脱,我刚才把安泽那混蛋给好好的一个臭揍,让这些人没定性!
我一听,差点口吐白沫。半天没说出话来。
5、戈胜虎一直陪着我,像陪着自己快要走进暗处时候的影子一样。我戴着妈妈给我编织的帽子。冲她没心没肺的笑。我妈就叹气。
我看着妈妈,心里就难过的喘不过气。我将头发全部剔掉了,我不愿意看到它们在化疗中像风雨中的花瓣一样凋零。
我依旧不肯见父亲,他来的时候,我总是窝在被窝里睡觉。
直到那一天他带着那个女人来到我的病房,我突然像个受伤的小兽冲他嘶吼起来,我把被子枕头全扔向他们,我说你们滚,你们滚。然后就冲我爸哭,求你别伤害我妈,别伤害她。
爸爸痛苦的流着眼泪,还有她身边那个女子。
她不顾我的撕扯,狠命的抱住我哭,她说,我的脱脱,我的孩子。
我一听她这样虚假的同情就有犯罪的念头,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保护母亲的能力,我就撕扯她的头发。直到我妈出现在门口,她说,小脱,你住手,你这是做什么啊?
当时我一边悲愤交加,一边想号召我妈和我一起加入战斗。
我继续撕打怀里痛哭流涕的女人,我妈竟然想制止,我更悲愤了,我冲她就吼,她抢了我爸爸抢了你老公,你还帮她?
我妈一听冲了上来,拼命的拉我,抽泣着,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她……是你妈啊。
我直接愣住了。手还在半空搁浅着,呆呆的听他们给我编好的故事……
事情在越战的时候,父亲到前线。一次战斗中,他的一个战友为了掩护他身亡了,留下遗愿,要父亲照顾他的妻子还有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战争结束后,父亲回国,探望亡友的妻子,为了报答战友的恩情,他离开了未婚的妻子,娶了亡友的妻,不幸的是,孩子出生后,先天不足,很快死去了。
而那个时候,父亲原来的未婚妻也有了他的骨肉,生下来是一个女孩。
为了使自己的妻子快乐起来,他对这个可怜的未婚妻做了最后的掠夺,把刚生下的女孩抱给了刚失去孩子的妻子……
一晃,二十年,那个亡友的妻子,也就是父亲现在的妻子,就是我妈;而那个可怜的女人,我的亲妈,就是刚刚被我撕扯着的女人。
我愣了半天,没说话,只觉得脸上辣辣的,她以前甩我的耳光在这时开始疼痛起来,我想起她冲我叫嚣着,你不能这样说你父亲。你不能……
我想,我的确不能那样骂我的父亲。只有在梦里,我才会那样撒泼吧。眼珠子转了半天,看着他们,我说,呃……没事的话,我先睡觉了。
躺下时,我还听着那女人在低低的哭……
6、我跟戈胜虎说,瞧,我要死也死的这么扑朔迷离的,跟天方夜谭似的。
戈豆说,你亲妈真可怜。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就泛酸。我觉得以前的人怎么就那么爱逞能呢?怎么就那么愿意为别人承担责任呢?为什么就不看看自己肩膀上的责任?跟些白痴似的,还以为自己多么高尚,就该活埋了。
我跟他说,我瞧不起我爸,特瞧不起。
他说,小脱,你觉得爱情之中,有可以托付的人吗?
我说,有吧,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要不就随便把自己交付了,要不就没耐心找下去。
他又冲我笑,说,少来打击我,都快死的人了,你就不能说点安慰我的话?骗骗我也好,真没良心。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翘尾巴。
我冲他呲呲牙齿,没心没肺的笑。
丁丁说过,我不是半途而废的那一个,在城市的荒漠里,我想,我没了勇气。
下面的日子,变得苍白而玄妙起来,那个女子出现在我的病房里,给我喂饭,喂水,然后偷偷的流泪。开始的日子,我并不同她说话,我只是觉得,这是他们给了我一个故事,要我去相信。这是□民意。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很多时候,接到雅索的国际长途,我都不敢大口喘气,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泄露了所有的秘密。我说雅索,王子回来了,我们常去海边,我们好幸福……
我妈就在一边低低的哭。
戈胜虎就抢过话筒,大吼,雅索,你这个白痴,叶小脱她喜欢你,你这个白痴,她都快死了。你快回来看看她吧,快回来看看他。
说完,他如释重负的望着我,眼睛红红的,直到他的眼睛看到我的左手竟死死的按住“挂断”键钮。他就开始对我挥拳头。被我一脚踹在地板上。
我冲他得意的笑,然后落泪。他也没出息的哭。
雅索重新打来电话,没等他开口,我就劈头一句,咦,你挂线干吗?
戈胜虎在地上狠狠的一句,叶小脱!
后来,我开始对那个女人友善起来。病痛肆无忌惮的啃噬着我的躯体,她把手温柔的伸向我的脸,战抖着,问我,小脱,还疼吗?
我说不疼,你道行还不够。
她突然哭了,哭得那么厉害。她说,我的脱脱,我的孩子,我这辈子该把你托给谁啊?
我苍白着脸,冲她艰难的笑,我想叫她一声妈,只是自己不敢,我怕辛苦建立起来的所有的坚强在她的哭声中瓦解掉——我想雅索,想那些没来得及穿的漂亮衣服,想好多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想我的小戈豆,尽管我不爱他,想不知去向的丁丁,想我们家乐乐从小没吃过猫粮,想青岛夏天温柔的海风……
灵魂就这样飘渺起来,我突然坐在了云端之上,我听到隐约的哭声,我想回到他们的身边,告诉我的父亲,我爱他;告诉我的妈妈,我也爱她;还有告诉那个女子,我想一辈子都喊她妈妈,我想想告诉她,那两耳光,不疼,真的不疼,还很甜……
我在云端飞翔,飞翔,飞翔到欧洲那个梦一样的国家,那里有我心爱的男子,他有世界上最纯净的微笑,他叫雅索。
飞翔,飞翔,飞翔到那个梦一样的国家,那里有我心爱的男子,他有世界上最纯净的微笑,他叫雅索。
原来的原来,最初的最初,我是你体内的疼痛,你是我的眼疾。
原来我们的爱情,不在城市之中,不能按图索骥,它在我们最初相遇的笑容里,在我们最后别离的泪光里。
是的,雅索,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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