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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曾说过,不止一次说过,小鹿,二十四节气里,我会不停的想,不停的想你.直到七年前小鹿被别人领走,青城还红着两只兔子眼,这么说.
青城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每周带她去孤儿院看小鹿.当她得知小鹿被领养时,哭疯了:妈妈,为什么我们不领养他?母亲只能陪她流泪.青城不知道小鹿是否记得,他离开那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
至少,她记得,就像她记得那天小雨不停的下,他不停扭头回望.
那年开始,每每谷雨过后,青城就像一只上了弦的钟,不停给小鹿打电话,一天一天又一天.电话里,青城的声音极其细,有些哭的味道,她说怎么办,怎么办?小鹿,我又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电话彼端,小鹿安静的听.青城淡淡的眉心微微的结,想象着小鹿清澈的单眼睛,紧皱的眉,还有紧闭的嘴巴.
青城一直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惹事的妖精.为此,小鹿不止一次皱眉,毛毛,你又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毛毛是她的乳名.只有两个人这样呼唤她,一个是小鹿,一个是阮姨.不同的是,一个是青城的喜欢,一个是青城的厌恶.如果讨厌一个人却要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幸运的事情,也只能落在青城脑袋上.
青城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进入高中,更像一只离群的鹤.晋尚是自己身边惟一的朋友.
青城一直坚持,自己是孤儿.直到晋尚去她家给她送落在教室的作业,看到了开门的青城和她身后的丑女人.
青城的脸红慢慢涌起,又慢慢消退.她小小的身子靠在门缝中,试图将晋尚的视野当住,她有些语无伦次,说,晋尚,怎么是你?
晋尚的目光闪烁在毁去半边脸的女人身上.女人冲他笑,本是友善的,但绽开在那样的脸上,却令人发冷.
晋尚礼貌的回笑,结结巴巴的,阿姨,我••••••带青城出、出去一小下.说完,捉起青城的手,拉着就跑.女人在身后焦急的唤,毛毛,毛毛你冷不冷啊?晋尚被这不着调的话吓出一身冷汗,直到跑出那座楼,才觉得自己又有了心跳.
青城气喘吁吁甩开他的手,我惹你啦?
晋尚说,你算是人吗?就因为你妈丑,你就到处说你是孤儿吗?真虚荣!
青城狠狠盯着他,轻蔑的笑: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有这样的妈!我就虚荣怎么了?你算老几?
晋尚直着脖子吼,我就不想你不诚实!
青城感觉到眼睛痛疼,却流不出泪.
青城一直嘲笑自己是夜生的动物.她知道自己不是好女孩.每天夜幕下来,她就像妖精一样走场在各个酒吧,领舞.一曲曲热舞下来,别人从她的舞动的腰肢中读到欲望与燃烧.她觉得那是成人的思维.而她只能从舞步中感悟生存感悟艰辛.甚至她觉得,只有舞蹈时,自己才像一个天使,只不过,是天生折翼的天使.而毁了翅膀,就不能称为天使.青城最后得出结论,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天使,从来不是.
今天,人浪中,她捕捉到一双疼痛欲裂的眼,如碎裂溃殇的伤口一般疼痛.只是霓虹闪烁太甚,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午夜三点,青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最后一个场子.晋尚连同路灯下长长的影子,一同出现在她面前.他声音很低,我一直跟着你.
青城笑,涂着粉色唇蜜的唇弯起一个令人心痛的弧度.她看着晋尚高挺的鼻梁,想起刚刚那双疼痛的眼睛.鼻翼有些酸,眼睛潮湿.怕晋尚看到,索性转身,投币,购物机里滚出一听啤酒.
打开,泡沫四溢,就像收不拢的青春一样,散落手边.
晋尚声音极小,青城,这样不好.
青城低头,我知道.
这个晚上,晋尚知道了关于青城更多事情.包括那个丑女人.
青城喊她阮姨.
七年前,谷雨,小鹿离开那天.一个女人来到她家,温柔的母亲要青城喊那女人阮姨.而阮姨却告诉青城的母亲,关于自己和她丈夫的种种••••••至于后来,青城说,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半夜在一个女人哭泣声中,火光冲天,她的父母就死在那场火中,幸存下来的只有她和那个烧得不人不鬼的阮姨.
她轻轻抿一口酒,或许,这是那个女人的报应.
晋尚知道青城说的是哪场火,这是Q市近十年最大的火,整整一栋高楼毁在那场火中,死伤难计.
青城说,或许那场大火对阮姨的刺激太大,从那天起,她只会重复一句话,就是你听到的那句.青城还想说,真好笑,本是仇人,却这样相依为命了七年.但是她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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