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范德沃特果然猜对了几分:海沃德确有他自己的情报。
超国公司景况不佳的谣言,海沃德早就有所耳闻,前几天,他又得知苏纳柯的某些商业证券遭到了投资者的抵制。海沃德还参加过超国公司的一次董事会——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当时就觉察到向董事们提供的消息既不完整,也不坦率。但因为是初来乍到,他忍着没有提出问题,打算以后再打听。会后,他又注意到超国公司的股票价格下跌,但直到昨天,他才决定向银行信托部建议“减少”持有的股票,以防不测。不幸的是,当今天早晨帕特顿召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将这个决定付诸实施。
然而,海沃德听到的或者猜到的情况都没有暗示出形势会象范德沃特提出的报告所描绘的那样紧迫,那样险恶。
在听过那份报告的要点以后,海沃德并没有提出质疑。尽管它讨厌,使人震惊,但本能告诉他——正象范德沃特所说——报告完全符合事实。
这就是他跟另外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一言不发的原因,他知道暂时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讲。但是他的内心却在积极活动,考虑着各种对策,估量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事变,为自己盘算着各种可能的脱身之计,同时脑子里不断地闪现出报警的信号。有几项行动是需要马上采取的,不过首先他要研究贾克斯的报告,使自己对情况做到完全了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海沃德同一位来访者匆匆谈完未了事务,把他打发走,然后便坐下来阅读报告。
他很快就认识到,亚历克斯·范德沃特对报告的要点及其文件证明材料的概括是非常精确的。范德沃特没有提到的只是大乔·夸特梅因在华盛顿对国会议员进行疏通活动,寻求一笔政府出面担保的贷款,从而使超国公司具有偿付能力的某些细节。要求这样一笔贷款的呼吁已经向国会议员、商业部和白宫提出。报告中有一处写道,夸特梅因带着副总统拜伦·斯通布里奇去巴哈马群岛旅行,目的是想要副总统支持这笔贷款。后来,斯通布里奇在内阁一级讨论了贷款的可能性问题,但结果是一致反对。
现在海沃德总算知道,那天晚上在巴哈马别墅的花园里,大乔和副总统一边散步,一边低着头交谈时是在讨论什么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感到愤愤然。正当华盛顿的政治机器最后作出了拒绝贷款给超国公司的明智决定时,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却在他罗斯科的敦促下,关怀备至地送上去一笔贷款。大乔已经证明自己不愧是一名用诡计诱人上钩的大师。即使到此刻,海沃德的耳边还响着夸特梅因的话:如果你们嫌五千万太大,没法筹措,那就当我没说这事得了。我可以把这笔生意留给大通银行。
这是自古以来骗子们惯用的手法,而精明老练的银行家海沃德竟落入了圈套。
至少有一点还好,对副总统的巴哈马之行,报告只大略谈了几句,显然对这次旅行知道得很少。另外使海沃德大为宽慰的是,报告没有提到Q氏投资公司。
海沃德不知道杰罗姆·帕特顿是否想起了美一商提供给以大乔为首的投机商秘密团体——Q氏投资公司的另外一笔二百万美元的贷款。也许他没有想起。而亚历克斯·范德沃特对此也毫无所知,不过他很快就会发现的。但更重要的是要确保:海沃德接受Q氏投资公司“额外津贴”
股票一事不被发现。他当初曾打算把这些股票还给G·G·夸特梅因,但后来却没有还,现在他深感后悔。现在后悔是来不及了,不过他至少还可以把这些股票单据从他的保险箱里拿出来撕掉。这才是最保险的。好在这些单据都是馈赠券,没有用他本人的名字登记。
海沃德感到,暂时他不能考虑他跟亚历克斯·范德沃特之间的竞争,而只能集中考虑如何保全自己。超国公司的破产,对他在银行和董事会内会有什么影响,他不抱幻想。他将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人人唾弃的贱民。但是,即使在目前,凭着迅速的行动和某种运气,事情也许还能挽回。如果能把贷款收回,他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名英雄呢。
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跟超国公司取得联系。他指示他的秘书卡拉汉夫人接通G·G·夸特梅因的电话。
几分钟后,卡拉汉夫人报告说:“夸特梅因先生不在国内。他的办公室对他的行踪不太清楚。他们不肯提供别的情况。”
真是一开始就不吉利。海沃德厉声说道:“那就接通英奇贝克。”
自从第一次在巴哈马见过面后,他曾跟超国公司的稽核师斯坦利·英奇贝克交谈过几次。
电话里传来了英奇贝克轻快的声音,带着纽约人说话特有的鼻音:
“罗斯科,有什么事吗?”
“我一直想找到乔治在什么地方。你们那儿的人似乎不……”
“他在哥斯达黎加。”
“我想跟他讲话。有什么号码可以给他打电话吗?”
“没有。他留下指示说他不想听电话。”
“我有急事。”
“那告诉我好了。”
“好的。我们要求归还我们的贷款。我现在先通知你,正式的书面通知今晚的邮班就会寄出。”
一阵沉默。英奇贝克说:“你是开玩笑吧?”
“我是当真的。”
“但是为什么呢?”
“我想你能够猜得出。而且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我在电话里细谈理由。”
英奇贝克默不作声——这本身就是意味深长的。过了一会他抗议说。“你们银行简直荒唐可笑,不讲道理。就在上星期,大乔还告诉我,说他愿意让你们把贷款再增加百分之五十。”
对方的厚颜无耻使海沃德感到震惊。慢慢地,他才想起以前有一次超国公司也曾靠了厚颜无耻的虚张声势而如愿以偿,但这回决不可以让它得逞。
“如果贷款迅速偿还,”海沃德说,“那么我们对所掌握的任何情报都将严守秘密。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他想,现在问题已经归结到这样一点:大乔、英奇贝克和其他了解苏纳柯真相的人是否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来拖延时间。如果是这样,美一商倒可以比别的债权人抢先一步。
“是五千万美元哪!”英奇贝克说,“我们手头没有这么多现金。”
“我们银行可以同意分批付清,条件是一笔紧接着一笔。”当然,问题的实质还在于:在目前这种现金极度短缺的情况下,超国公司到哪里去找到五千万美元呢?海沃德发觉自己在浑身冒汗——紧张、不安和希望交织在一起。
“我将转告大乔,”英奇贝克说,“但是他会不高兴的。”
“在你转告他的时候,请告诉他,我还要讨论我们对Q氏投资公司的贷款。”
海沃德挂上电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听得十分清楚,但英奇贝克好象是呻吟了一声。
在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罗斯科·海沃德朝后倒在装有弹簧垫子的转椅上,使自己慢慢地放松下来。过去一个钟头里发生的事情突如其来,弄得他目瞪口呆。现在,当他开始对此作出反应时,他感到沮丧,感到孤独。他希望自己能暂时摆脱掉这一切。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他会欢迎阿弗丽尔来和他作伴。但是,自从一个多月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以来,她一直没有同他联系。过去,总是她打电话来,他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他一时冲动,打开了他一直带在身边的袖珍通讯簿,翻查着他记得是用铅笔记在上面的一个电话号码。这是阿弗丽尔在纽约的电话号码。
他拨出了这个号码,用的是一条直通的外线。
他听到了铃声,然后便传来阿弗丽尔柔和悦耳的声音:“喂。”一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便剧跳起来。
待他报过姓名,她说:“你好,罗西。”
“你我很久没见面了,亲爱的。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会接到你的电话。”
他感觉到对方在犹豫。“但是,罗西,亲爱的,你已经不在名单上了。”
“什么名单?”
对方又迟疑了一下。“也许这话我不应该说。”
“不,请一定告诉我。这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好吧。这是超国公司提出的一份绝密名单,规定由他们出钱可以接待那些人。”
他突然有一种被绳子捆着收紧的感觉。
“谁有这种名单?”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姑娘们都有。别的人我就不清楚了。”
他不再说话,紧张地思考着,并且推想到: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他想他现在不在这种名单上了,自己应该为此高兴才是。不过他又发觉自己因嫉妒而感到痛苦,很想知道谁在名单上。无论如何,他希望把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完事。想到这儿他才出声问道:“这是不是说你不能再到这里来跟我见面了?”
“那倒也不一定。不过,如果我来,那就该你自己出钱了,罗西。”
“这该有多少呢?”他问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说话的是他自己。
“这包括我从纽约来的飞机票,”阿弗丽尔一本正经地说。“还有旅馆费用。另外,我的身子是二百美元。”
海沃德记得从前曾想知道超国公司为他支付了多少钱。现在他知道了。他把电话挪开一点,内心深处理智跟情欲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他知道单独跟阿弗丽尔在一起是怎么回事,但良心上又觉得过不去。另外,这些钱对他来讲也是一笔太大的开支。但他需要她。的确是非常需要她。
他又把电话举到耳边:“你什么时候可以来呀?”
“下星期二。”
“不能早一点吗?”
“恐怕不能,亲爱的。”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傻瓜,他知道从现在起到星期二,他将排着队等在别人后面;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些人有权比自己优先。但他没有办法,还是情不自禁地对她说:“好吧,就星期二。”
他们商定,她来时将下榻于哥伦比亚·希尔顿旅馆,再从那里打电话通知他。
海沃德开始品尝那即将到来的甜蜜。
他提醒自己,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做好——把他的Q氏投资公司的股票单据毁掉。
他乘直达电梯从三十六层来到底楼门厅,然后通过地道走到毗邻的市中心分行。只花了几分钟,他就来到私人保险箱之前,取出了那四张每份五百股的单据。他带着这些单据回到楼上,准备亲自将它们塞进碎纸机。
但是回到办公室,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上次他检查时,发现这些股票价值两万美元。他是不是过于性急莽撞了呢?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再毁掉这些单据也不迟呀。
主意改变以后,他便把这些单据锁进了一只存放私人文件的写字台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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