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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田中芳树->《战场夜想曲》->正文

黑暗中挥舞的怪手

  这一天,我难得在上午起床,因为我正午与委托人相约在涉谷。

  对我而言,与人交易多少需要一些事前准备,因为这不是合法的买卖,绝不能公开抛头露面。虽说双方是经由特殊管道的介绍才得以碰面,但凡事仍须以谨慎为重,可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担保“入狱保险”。长假长、墨镜、假胡子……这种小家子气的伪装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吧。

  “我是池田奈美。”

  一个身着绿色套装、风情万种的美女在“二轮马车”咖啡店一角对着我自报姓名。我并没有说话,只出示了写有她名字的委托人卡片。老实说,我真想以庐山真面目跟她约会……

  “好,我们立刻进入正题吧。”

  即使在初次见面的年轻女性面前,我仍然毫不避讳地翘起二郎腿。池田奈美略显犹豫,委托人向来如此,在抵达最后的决心之前,必须推开好几层象征心理障碍的大门。

  “……希望您能帮我偷‘光荣之手’。”

  她终于放弃挣扎,开口说道。

  “光荣之手?请问这是什么?”

  听到一个陌生的名词,自然要如此发问,但这一问又让犹豫捕捉了她,她低着头沉默不语,我等了大约十秒,服务性地倒了一杯水。

  “是书名吗?”

  我趁机找开话匣子,因为这名称听起来很像一本传记。交响乐团指挥家、雕刻家、画家等等也就是以双手维生的艺术家传记,魔术师或医生也有可能,找开金库的大盗——这也算是一种艺术……

  我觉得我的想像力真的很丰富,但是距离正确答案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信佛再度下定决心抬头直视着我。

  “不是书名,是手,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手?原来如此,你确实说的很明白,但你为何要我去偷一只手呢?”

  “所谓的‘光荣之手’……”

  这个我从未见过的物体使她压低声音。

  “是来自一个被吊死的人,砍断他的手腕用醋泡过后,使其干燥以便保存。”

  我噤口不语,将茶杯放回盘上。杯盘撞击所发的尖锐声响令我不悦,截至目前为止,我已经为委托人偷出不少东西——公花猫、遗书、情书、邮票、珠宝等等——而这些东西几乎是偷儿们公认的热门物品。

  “可以请你说明详情吗?”

  “好,这是应该的。”

  ——十七世纪初的欧洲,约在大仲马的《三剑客》年代,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境内的波希米亚一带,有个名叫亚历克桑迪·尼尔达的男子。他并没有正式学习医科,但众人皆知他的医术高明。他只是将手掌抚在病人或伤者的患处,不但疾病马上痊愈,伤口也很快愈合。因为他是个超能力医师,具有“神掌”的力量。

  他在布拉格的小巷里开了家小诊所,患者都是附近的商人与手工业者,随着名声水涨船高,他开始为贵族与富商治病。如此一来,自然也遭受其他同业的嫉妒与反感,也曾被人告发他无照行医,但此时他正好治愈了某位人物因而声名大噪,进而确保了自己的地位。

  这位人物便是亚尔布兰希特·华伦舒泰。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弗里特兰特公爵,拥有私人的佣兵部队,参与过多次战役,一手囊括名将的荣耀与上亿的巨富。

  此时欧洲分裂成新旧两新派,正值三十年战争之际。旧教派受到新教派英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阿德鲁夫的迫害,因而推派华伦舒泰运筹帷幄与其对抗,尼尔达则以军医身份随侍在侧,备受尊荣……

  “‘神掌’呵……”

  我半信半疑地喃喃自语。听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名将陈毅元帅只将手放在患部就能治好士兵的伤口,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英雄传说的穿凿附会。如果这真是事实,不仅大部份的医生站不住脚,整个医学史也将黯然失色,琴纳与巴斯德会大叹他们辛苦奠定近代医学基础到底为了什么,而大部份的私立医学院也将关门大吉——当我胡思乱想时,奈美接续她的话题。

  ——自从一六三四年庇护者华伦舒泰死后,尼尔达头顶上的太阳开始蒙尘——以神对罗马帝国皇帝为首的旧教同盟军对于华伦舒泰的武力、财力、野心、名声所有的一切视为眼中钉,而他们之所以不动他一根汗毛是因为畏惧新教派总帅古斯塔夫·阿德鲁夫国王但是在卢杰会战中国王遭人狙击致死后,华伦舒泰的利用价值也随之消失。由于华伦舒泰打算和新教派谈和,因此让旧教派逮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他处以叛徒的罪名。

  华伦舒泰害怕刺客,于是足不出户,一直待在自己的城堡里享受荣华富贵。结果他的手下被旧教派的重臣买通,他被暗杀后,庞大的财富均遭皇帝充公。

  紧接着,对尼尔达不满的医师们提出告发,罪名之一是他侵占华伦舒泰的部份财产,罪名之二是他是黑魔术的使徒。

  尼尔达利用黑魔术——这个说法相当具有说服力。神圣罗马帝国国地匈牙利在一六一○年曾经传出“女吸血鬼”伊莎贝特·巴特利伯爵夫人的犯罪案,距今约四个半世纪。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期间,席卷欧洲“魔女审判”风波仍余波荡漾,而尼尔达光凭手的碰触就能治病疗伤,已经有足够的资格被指控为黑魔术师。另一方面,金钱也发挥了作用,一六三四年初冬的某夜,位于布拉格郊外的尼尔达宅邸遭到皇帝卫兵包围,并破门而入,原本预期中的抵抗行动却换成一片静寂迎接士兵,让他们扑了个空。尼尔达虽是孑然一身,却拥有执事、助手、厨师、管家、马夫等共二十名以上的仆人供他差遣,而这些人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局面,纷纷逃之夭夭。

  冲破寝室房门的士兵发现高吊在天花板上摇来晃去的医生尸体,但他的右手掌则不知去向。

  十天后尼尔达的助手在拜恩边境的森林里落网,经过严刑拷打后,他供出他是受医生之命砍断具有灵力的手掌,用醋浸泡后收进瓶子埋在森林里。但在搜索队地毯式的找寻下,只于德国松树下发现了一个挖掘过的痕迹。虽然再继续拷问助手,却只得知尼尔达曾表示:“只要我这只右手还在,数百年后我必将复活。”尼尔达宅邸随着大量藏书一并烧毁,右手的行踪成为一个永远的谜。但有一群自称是神秘主义学派的人称呼这只下落不明的手为“光荣之手”,四个半世纪以来不断寻找它……

  “意思是说这只目前就在日本吗?该自私说才好呢?这故事听起来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

  我闻言后如此表示,奈美凝视着我,表情上带着露骨的失意。

  “我就知道您不会相信。”

  “不……”

  我连忙摇头,因为我身上这不属于人类的特异能力就是活生生的明证,虽然我不会以魔力、妖力或是超能力等刻板的各词来形容……

  “关于‘光荣之手’,即然你要我夺回来,就表示你是正统的物主啰。”

  “……是、没错。”

  “我明白了,请你告诉我目前拥有那只手的人是谁吧。”

  奈美点头并听从我的要求开始叙述。

  在此我想我有必要自我介绍一番,我是今年二十八岁的超能力者,名叫川亚里夫。

  ……这些话我实在说不出口。例如预言千年后的未来、透视千年前的过去,或是分裂海平面的这些超能力,我一样也没有——应该说我的确有超能力,但力量很弱。

  如果要按写作规矩,那开场白就非此莫属——“我发现自己拥有特异能力是在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我能在瞬间移动……”

  发现超能力的三个月后,却是在夫望之余自暴自弃。无论反复训练了几百次,我瞬间移动的距离只限三点六公尺以内,而且每做一次瞬间移动就必须浪费全力冲刺百米短跑的体力——实在太划不来了。

  我怀疑超能力是否真的有用。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理解的就是“使用念力让汤匙弯曲”。无论是使用手指或是念力扭曲汤匙,让它丧失餐具的功能又有什么用处可言呢?我并不以为汤匙制造商会因此引以为乐——一个没有特殊能力的凡人与其看超能力者花费四个小时折弯一根汤匙,还不如把一百元投入联合国儿童基金劝募箱还更能拯救较多的人类。

  再回过头来看看我瞬间移动的能力吧,虽然不致于害人,也没有什么傲人的用处。三点六公尺的距离全力冲刺的体力,收支可谓满江红。

  “算了算了,做这种事只会让我的肚子饿得更快。”

  一时间我放弃成为超能力者,放弃轰轰烈烈地过一生。与其热衷于突破三点六公尺的记录,还不如背熟一个英文单字来得有用。

  但这项决定只是突显了我的短视近利。就距离来说,三点六公尺的确没什么,但这么厚的墙壁、门扉或围墙是不可能存在的。即使是核电厂的铅门厚度也只有三点六公尺的一半而已,总之我的能力如果使用在“穿墙术”上绝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上高中之后,我终于领悟到这一点,因而开始秘密打工,也就是所谓的“梁上君子”。我把骨董店以形同诈欺手段欺压而来的传家之宝物归原主,从大企业的社长室偷出贿赂的证明文件,在国外为身陷囹圄的政治犯传递手记给家属……如果我行迹败露,必然锒铛入狱。

  说穿了所谓的“犯罪”又是什么呢?如同“爱护动物条款”一般,只要掌权者有心,任何罪名都有可能成立。

  在此提出一攻荒谬得令人无法置信的事实,一九八八年智利的法令规定凡是批评华特·迪士尼的人必须受罚。《了解唐老鸭》一书中针对迪士尼的伪善面做了相当彻底的评判,但于一九七三年的政受时登场的军事独载政权却将此书列为禁书,两位作者也险些入狱,而狱中只有严刑拷打在等着,于是两人费尽心思逃往国外,上前仍是亡命之徒。

  德国纳粹烧毁凯斯特纳(译注:德国儿童文学作家)的著书,一九五○年代的美国也曾将《鲁宾逊漂流记》列为禁书,理由是“此书公然挑衅社会公权力”。中世纪的埃及及视种植葡萄有罪,中有清朝在入主中原后,严令凡不扎发辫者一律处死。犯罪的基准既暧昧又模糊,在所有的犯罪种类中又有一种称为完全犯罪的。由于我截至目前为止仍未失风受捕,所以我也算是完全犯罪者吧。

  光是完全犯罪,也包括了许多种类——

  第一种:案子发生,却找不到犯人。就像是走进迷宫,以悬疑刺激来形容也不为过,此类案件以历史上震撼十九世纪琳伦敦的“开膛手杰克”事件最为著名。陆续杀害妓女,解剖尸体并在墙壁上留下文字的杀人狂自始至终不曾在法庭上现身过。直过今天,图书馆的书架上摆满了成打有关于杰克的研究著作,但全都跳脱不出揣测与假设。由解剖手法可确信此人具有外科医学的知识,而且是个青年或壮年男性——只有这两点是可以肯定的,除此之外,有人大胆假设凶手是个留美的犹太医生或是俄国人,甚至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孙子,一位被软禁在精神病院的公爵。总之就是因为一直抓不到凶手,所以才提供大家任意想象的空间。

  第二种:案子发生,人赃俱获,却无法判刑。这种案件几乎全跟掌权者或是国家机构有关,许多状况都是犯人没有故意加害的企图,也因此更为棘手。他们相信打着“为了国家”,“维护正义”的口号就能免除一切罪行。一九五○年,美国政府逮捕一对涉嫌核爆机密的犹太籍夫妻——罗杰巴格博士与夫人,在无法证明罪行的情况下,两人仍遭行处刑。一九五六年,苏维埃联邦军队入侵匈牙利,枪杀有意脱离社会主义圈的奈吉首相,这项暴行蛮横至极,主事者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除却如此这般恬不知耻的公然恶行,仍有许多疑云重重的案例。例如林肯总统遭人暗杀之时,史丹顿陆军长何以迟迟不追捕凶手,因为史丹顿不服林肯在虞后对南方的宽容政策。还有,苏联开国功臣佛伦杰在病情尚轻之际,史达林却执意要他动一场毫无必要的手术,结果苏联的军事之父佛伦杰手术失败死亡,他的后继者、拥有“苏俄拿破仑”美誉的特哈契夫斯基也被冠上德国间谍的污名消失于刑场,从此以后苏联国防部强大的军力尽收史达林手上……

  还有第三种:案子发生,却不为人所知,这应该算是完全犯罪的最高境界吧。为避开媒体耳目而躲进神乐孤酒家(译注:本政要密谈的聚会场所)的龌龊密谈并不列入考虑,在此仅限于耗费脑力与体务成功掩饰犯罪行为的状况。光日本,每年就有千名以上的失踪人口,假设其中有百分之一的人成为犯罪的牺牲品,则日本的完全犯罪案件年产十件左右。

  姑且不论这项数据是否合理,日本的情况比起美国与巴西的确乐观许多。社会管理技术居全球之冠,单一语言国家兼岛国,再加上刑事警察优异的办事能力,治安当然稳定。但事实上这些条件并非真正的主因,而是罪犯自我表现的欲望过剩,无法忍受自己的罪行不为人所知,结果最先走漏风声的反而是自己,这种说法相当合理,德国作家史多格·亚朗·波的作品里也曾描写到这种犯罪心理。

  一名男子因一个微不足道的窃盗罪被捕,警察在搜索他的住处时发现了他的日记。经刑事一翻阅,才发现内容不仅详实记录了窃盗,甚至杀人、抢劫、放火等等辉煌功绩,十几件悬案也随之一并解决,这真是名符其实的自作自受。

  ……话说到这里,我是属于完全犯罪里的哪一种呢?其实哪一种都不是。我的行为并未造成社会上的问题,也许应该归类到第三种。但如果我照实供出作案方法,恐怕连警察也会嗤之以鼻吧。

  “你是如何不用钥匙闯进那个房间的?”

  “我穿墙而入……”

  警察绝对不可能相信的,就算他们相信,法院也不会采信的。

  我甚至有办法犯下密室杀人案件,虽然我不曾试过。利用瞬间移动来去自如,不同于绞尽脑汁精心布局的做案手法,因此并不值得示人。

  我虽然利用瞬间移动侵入目的地,但离开时决对不使用特殊能力,而是从打开钥匙从容出门。这阵子我经常在瞬间移动到室内后,还帮我助手开门,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助手。

  总之我接下了奈美的委托,预先收下一半费用两百五十万元,再回到藏身处换下伪装,到新宿与助手会商。

  麻生日夏坐在咖啡店墙角的位置,一见到我就挥手大喊:

  “喂、这里啊,老大。”

  听她说话的方式实在没人愿意相信她是个含苞待放的十九岁女大学生。我坐下后,点了一杯牛奶咖啡。

  “……真是不可思议。”

  听完我转述池田奈美的委托后,日夏冒出一句话。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存在也不合乎大自然的准则啰?”

  “啊哈哈,说得也对,这句话我收回。”

  个性直爽是她的长处。日夏是我的助手,而且是不请自来的。为了彼此的名誉我话先说在前头,我跟她之间绝不是情夫情妇的关系,她会成为我助手的第一个理由希望各位由她以下的谈话推测,关于另一个理由则容后再叙。

  日夏散发着少年般的气质,削短的头发,深刻分明的五官属美人之列无疑。但美貌与性感注定不可能是同卵双胞胎,目前的她还找不出任何女性的妩媚。

  话又说回来,如果她是个成熟妩媚的女人,无论她怎么哀求恐吓我,我也绝对不会收她当助手的。从事这种以全神贯注与紧张感为基本要件的工作,身帝多了个妩媚动人的伙伴,我可以想见每一次两人逃命时警车鸣笛充当背景音乐的画面。

  “有人说我很有女人味耶。”

  她不甘示弱地说道,但这种主语不明确的句子还是少听为妙,由当呈人亲口提出的更不可信。

  “不过做这种工作根本不需要‘女人味’这玩意儿吧……”

  死鸭子嘴硬……

  言归正传,我最后带着她前往成城侦察,手边还抱着一本厚重的《东京豪门华厦游览手册》。这里出自她的提议,我们假扮成一对拜金的中产阶级情侣,趁着星期日把时间花在观赏自己打拼一辈子也买不到的高级宅邸。

  当我们看到位在五丁目的目标时着实吃了一惊。虽然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进入大房子做买卖,但实际上的情况却远超乎我的想像。四道外墙镶嵌着路面专用的水泥制板,铺满石块的水泥围墙每遢长约一百五十公尺,高三公尺以上,高大的山毛榉与桷树直逼灰暗的天际,由枝叶穿插而成的镶嵌图案另一端隐约可见铜质屋檐。

  我们如登山者一般气喘如牛,根本无需演技。

  “我明白可伦坡刑警症候群的病因了。”

  我赞同她这番话,所谓“可伦坡刑警症候群”就是一种偏见——认定凡是住在大房子里的人一定会作奸犯科。不过这位横泽尚平也就是这栋豪宅的主人,他的所做所为确实与“善民”隔了一百万光年以上的距离。

  医学博士,东亚医科大学理事长兼校长;前参议院员,也是前文部政务次官;三个学会的会长,歌舞伎演员与相扑力士的后援会长;医疗器材专门公司、元麻布社区与高尔夫球场的老板。除了在成城的宅邸之外,伊豆下田、赤仓、旧轻井泽、京都南禅寺等地也有别墅。嗯、单就这些表面资料而言,他就是那种把“社会成功者”这五个字套在英国制西装上的人。但是,正如同皇宫巨宅一定少不了厕所,名流的生活中总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池田奈美告诉我这项秘密之后,我又特地做了一番调查。

  提起第一次世界大战之际的“疯狂巴医生”,西方是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约瑟夫·曼格雷,东方则是七三一部队的石井四郎,这两人算得上是东西两大巨头吧。如果以横泽尚平喜欢的相扑等级来形容,他算是东方的第二或第三位吧。

  大战期间,他以陆军军医少校的身份前往柏林大学短期留学。后来随着德军入侵捷克一起前往布拉格,因此才取得了亚历克桑迪·尼尔达的手掌。回国后在川崎陆军医院从事“医学的军事应用”研究。光想像也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即使在美国或苏俄,大部份的“陆军医院”都拥有研发生化武器的设备。闯进这种人的住处,可以让良心趁机好好休养一下。

  ※※※

  当天晚上我与日夏身穿不起眼的轻装,脚穿胶底运动鞋,两人就地动工。

  日夏身不离牛仔裤的打扮实在不像日本人的作风,如果再多点女人味,恐怕演艺界不会搁着她不闻不问。这表示老天爷好处不会一次给两样。

  “好、老大,我们走。”

  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是来野餐的,虽然这种心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你没带便当吧?”

  “咦?你想吃便当呀?我没注意这么多,到附近买吧。”

  “别当真,我只是开玩笑。”

  在手表日期显示变了一个数字后又过了四十分钟,我们来到成城。来在高级住宅区的路上——人迹尽绝,我以特制的挡风镜确认高耸的围墙上环绕着红外线,但我不翻墙而入,只是穿过去而已。我让日夏等在出入大门边,然后瞬间移动三点六公尺。

  我觉得如果在暧间移动以外,再加上一点透视能力就好了。我不得不选日夏当助手是因为我有一次突然出现在某国大使馆后巷,遭到尚是高中生的她亲眼目击;而今晚,我正巧出现在一个正在庭院巡视的男子身帝,没有跟他正眼相对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是谁呀?”

  男子以平庸的语气提出一个平庸的问题,我向他嬉皮笑脸,对方却没有以相同的表情回应我,反而立刻摆出拳击手的架势挥出一记左拳。这一拳速度够快力道够狠,但以肉身撞击一道水泥墙的结果令人不禁掬一把同情泪。我瞬间移动到男子身后,他忍着手部强烈的痛楚,仍然死不认输硬要转身,于是我朝着他的鼻子喷出一股麻醉瓦斯。男子倒卧在地上,我看到他西装的内袋冒出一支点三四口径的手枪。

  与保全公司连线的防盗系统,再加上携带手枪的保镖,即使还暗处藏了一台坦克车,我也不觉得奇怪。所谓防不胜防,凡事仍需以小心为重。

  “怎么这么慢?”

  我用男子的腰带把他绑了起来,接着打开大门就听到日夏走进来抱怨。我虽然很想反驳,遗憾的是先前的瞬间移动等于全力冲刺了两百公尺,一时之间无法出声。

  我与日夏把长统袜套在头上,这副模样怎么看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夜深人静的宅邸中,有一个房间还泛着微光,那应该就是目前已成鳏夫的横泽老人卧室。我靠在距窗户两公尺远的墙上,做完深呼吸后又进行第三次瞬间移动,正好出现在一个面向窗口,拿持枪械,身穿睡袍的男子斜后方,我顺手“啪”的一声拍打他的眉头。

  男子失声大叫,他刚才全神贯注在窗边,也难怪会如此惊慌失措。看他急忙回过头,我以处理保镖时的相同手法,使劲朝他鼻子喷了麻醉瓦斯。

  男子再度惊叫,但这次音量很小,因为厚重的英国制双筒枪砸到他自己的脚指甲。瘫在地上的老人白发斑斑,相貌温文儒雅但体格强健,可以确信他就是这栋巨宅的屋主。

  窗上设有警报,所以我急忙到玄关开门接日夏进来,简直跟男服务生没两样。

  老人横躺着不动,目光凶狠地瞪着眼前的两个“贼”。

  横泽军医少校——我并不想如此称呼他,没有必要特地让他知道我了解他的过去。

  “喂,老爹。”

  我努力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下流一点。

  “咱们手头缺钱,看你住这么豪华的房子,少说也有一、两百万的私房钱吧,咱们是和平主义者,老爹你如果愿意为贫富均衡尽点心力的话,咱们是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的,你愿意吧?”

  看到我的助手死命地憋住笑声,可见我的演技大概只有小学生程度。不过对老人而言我的气势还算够,所以他以狮子轻视鬣狗的侮蔑目光瞪着我,从扭曲的嘴里吐露出几句话。

  “要钱的话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要多少就拿多少吧……人渣。”

  他语尾的那句话反而令我敬佩不已,自己成为别人的俎上肉,仍然能够傲然地咒骂对方,至少可以证明他的神经构造非比寻常。

  “是下面那个抽屉吗?”

  我站起身,正要往床头柜走去的当头。

  “等一等,老大。”日夏难得冒出这么严肃敏锐的口气,她凑到我耳边说道——

  “我不喜欢这老头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第九局用出局后等着要来个再见打击反败为胜,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我重新审视老人,他面无表情,但一接触到我的视线反而眯起双眼,这个动作的确令人不太舒服。

  于是我决定变更计划,原本打算伪装见钱眼开的强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顺便偷走稀世珍宝,这一抬虽然老套却相当管用,不过看目前情况还是改用其它方法比较有效。

  “老爹,借一下你的手吧。”

  我扶起横泽老人的上身,绕过他背后环住他的腋下。我的皮肤可以感觉到他原本因麻醉瓦斯而松弛的肌肉突然间紧张得不断痉挛,我让老人的身体面朝床头柜,从他身后伸手猛然打开抽屉。

  此时只听见个近似打开罐头啤酒的声响,一道银色的闪光倏地掠过我的眼角。下一刹那,我看见一根又长又粗的针刺在横泽老人的右胸上并微微颤动着。原来抽屉里藏着一个仿造秦始皇惩治盗墓者所制作的弩箭缩小横型。

  “很遗憾,老爹,功亏一篑了。”

  我恶狠狠地说道。

  “我中毒了……”

  老人的喘息透露出由衷的恐惧。

  “救救我,这支针有毒,快拿解毒剂给我——”

  “不愧是疯狂医生,也只有你才想得出这种点子,对吧?”

  我不悄地讽刺道。先前老人所表现并非刚毅桀傲,而是残忍狡滑。习惯陷害他人受苦的人反而没有强韧的精神力可以忍受自己的痛苦,我激动得完全没发现自己说溜了嘴。

  “要救你可以,但是我又不知道解毒剂放哪里,怎么救?”

  “这是腹索毒,解毒剂就在我的书房,书桌抽屉——左边最下面那个,还不快去!不、麻烦您快一点。”

  我当然不希望成为一个间接杀人凶手,不过该问的问题还是非问这么老人不可。

  “好,我会救你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有话要问你,‘光荣之手’在哪里?”

  老人的眼神原本嬴弱不堪,但惊愕似乎顿时令他恢处复活力,前军医少校睁大双眼。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说来放长,等你听完就没命了,如果你真想知道,那我就按顺序娓娓道来,从十七世纪超神圣罗马帝国开始讲起吧。”

  看样子横泽老人已经默认我对于“光荣之手”拥有相当程度的常识,他万念俱灰地供称。

  “那东西也在书房,就在壁炉上方的盒子里,拜托你快点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五分钟后,我们帮老人注射解毒剂,并津津有味地窥伺贴有青铜薄皮的长方形盒子的内容。

  我就是“光荣之手”吗?我凝视着踞在盒子里的物体。

  实在一言难尽,如果在太阳光下也许又会有不同的感觉,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是个分不清是茶褐色?灰色?还是黄色的东西?总之这东西呈现着一种肮脏至极的色彩,看上去顶多是块枯槁的风干橘子皮罢了。

  “好难看,我完全找不出它的可看性在哪里?”

  “可是有个顾客愿意付出五百万元得到它,对那位顾客而言,这东西的价值恐怕远超过这笔钱吧。”

  委托人奈美曾嘱咐我绝对不能直接用手碰触,我看她是杞人忧天了,我还不至于为了逞匹夫之勇而伸手去摸这只只会激发生理厌恶感的木乃伊手掌。

  “既然拿到这只手就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趁天还没亮之前走吧。”

  此时回日夏随手打开床头柜上方的抽屉,一看之下立刻猛回过头。

  “老大!老大!老大!”

  “不要连续叫那么多遍!你当我是狗呵?”日夏对我的抗议视若无睹,她从抽屉取出一本资料给我,我接过翻阅之后,立刻明白日夏如此兴奋的原因了。这一大堆资料全是老旧的契约书、收据、宣誓书、借据,上头许多专有名词、时间地点与金额,在在叙述了横泽老人的过去与这个国家的战后秘辛。

  “老爹,看看这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你到目前为止利用亚历克桑迪·尼尔达的手干了些什么勾当,想不到去年暴毙的幕僚官员也是你杀的。”

  横泽老人站起身,发出挣扎的呻吟,看来麻醉瓦斯已经失效了。

  “对可怕的老头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日夏带着满腔的赞同努力点头。

  “这个老头今天的地位、名誉、财产,一切都是来自光荣之手的帮助。”

  我想起奈美提过一件事。横泽从布拉格小镇盗出光荣之手,利用外交官特权夹带回日本之后,藉由神掌的力量尽享名医的荣耀。为了让形同枯槁的光荣之手随时保持在“新鲜”的状态以便发挥神掌的力量,他先让光荣之手响应收朝鲜独立运动政治犯的生命力,藉此恢复治疗能力,然后再使用光荣之手陆续医治军人、政治家、财阀总帅等人物;待神掌力量哀竭时,再吸取俘虏与囚犯的生命力,就这样不断恶性循环。这种做法听起来实在过于粗糙又令人作呕,但横泽今日的成就即使人不得不承认这方法的确有效。

  与人体实验、制造毒气瓦斯等战争黑暗面息息相关的横泽,在战后理应成为战犯受审,但驻军中某位高官夫人因急性脑部内出血昏倒,正好让他利用光荣之手奇迹似的治愈病人,于是他的名字得以从战犯名单中剔除。

  往后横泽的发展可说是一帆风顺,不过他的成功是来自他擅于阿谀权势。他拯救了数千名社会中的强者与其亲朋好友,而代价却是牺牲了更多社会中的弱者。维待光荣之手的力量,人类的生命力是不可缺乏的要素,因此战后有许多人的生命就这样遭到横泽的剥夺。此外横泽还是个杀手,除了维持光荣之手的力量以外,他还藉此铲除当权者好几位政敌。

  “看你长相斯文,做起事来却惊天动地,佩服佩服。”

  “随你怎么说吧,人类只分成两个族群,一个是服务者,一个是被服务者;能力不足的人,就只有奉献生命来服务大众,如果没有适量的牺牲,人类的社会与文明是无法持续发展的。”

  藉由达尔文社会进化论将自身行为合理化的说词我听过不下百遍,但每次听就混身不舒服。

  我决定要给他应有的教训,把这些资料大量影印,投书日本以及外国的报章杂志。

  横泽和那些与他勾结的势力再怎么样也管不着外国媒体吧。

  此时老人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语意不明但可以肯定是外国话。

  当这段咒语——关键句生效的瞬间,歌德式的世界顿时化为现实景象。

  光荣之手从盒内跃出,敞开五指直指日夏的咽喉。

  普通十九岁的女孩见状一定会发出金属般的尖叫,接着昏死在地。日夏在许多方面都称不上“普通女孩”。她虽然大吃一惊,却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直盯着手掌,迸出无形的力量让手掌刹那间静止在半空中。

  这就是日夏的超能力。

  她拥有念动力,但我和一样有所限制。

  她无法移动一个静止不动的东西,她所能操纵的是移动当中的物体。她能将射向她的子弹塞回发射口,或是站在墙边把一个从数公尺速冲着她猛扑而来的男人推去撞墙。日夏的念动力可以干涉物体的运动能量,将其方向做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在这两方面相当有效。在她有所察觉的情况,只要对方不先下手为强她根本无法出手,可说是最完美的自我防卫,日夏本人称之为“专守防卫能力”。

  她自认自己拥有相当了不起的能力,而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没错。对我来说,能减轻负担自是件好事,不过仔细想想,一个助手会成为“老大”的负担实在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但在此时,我由衷地感佩她力量之伟大。

  光荣之手以与飞奔而出时相同的速度回到箱子里——正确说来,应该是箱子原先的位置。当手飞出之际,箱子受到震动而摔落地面,正好滚到横泽老人膝边。

  复活的木乃伊之手蠕动着手指形同失去血肉的枯枝,以令人无法置信的速度攀上老人的身体。

  老人发出凄绝的惨叫,几乎震碎将近四公分厚的隔音玻璃。但他的叫声只持续了一瞬间,亚历克桑迪·尼尔达的手由下方紧紧箍住老人的下颚,让老人发不出声音。

  老人横躺在地上,睡袍的衣角零乱,他企图扯开致住自己咽喉的死者之手,由价格昂贵的意大利制睡袍裹住的脚爷天甩动,喘气声断断续续传来。

  我反射性地伸出援手。

  “不行啊,老大,不要乱摸——”

  日夏这一叫把我的理性叫了回来。如果直接摸光荣之手,可以想见我的生命力将被吸得一干二净。

  于是我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这只被致死者的手在历经四个半世纪后再度制造另一个被致死者的画面。老人所念的咒语正是将人勒毙的指令,必须再以另一个咒语解除其效力,但以横泽老人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字,这只能说他自作自受。

  这其间,我注意到一个现象,顿时让我觉得仿佛被迫吞了冰块一般。手掌紧紧捏住渐渐失去挣扎的老人喉部,那只手开始恢复血色,形状也比原先在箱子时要丰腴得多。这叫我惊愕不已,很明显的,尼尔达的手正由老人强健的肉体汲取生命力。

  “喂,老大,有件事我想问你……”

  日夏喘着大气说道。

  “什么事?”

  “干瘪的手掌跟有血有肉的手掌,哪一个比较可怕?”

  “都很可怕!”

  “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当事人正经八百地交谈着,但在别人听来不知是什么感觉。

  “喂,老大,我们快逃吧,别管那玩意儿了,那不是我们应付得了的。”

  日夏的意见虽然很不负责任,却相当理性,于是我点头答应。的确,无论如何考量,目前的状况已超过了我们的处理能力。丧失五百万的酬劳固然令人痛心,但现在我庆幸自己不是个守财奴;无法顺利达成顾客的要求是身为职业偷儿的遗憾,但眼前的诡异现象实非我能防御的范围。

  老人已没有任何动静,当他那干瘪得吓人的身体倒卧在地板上时日夏朝手掌大吼。

  “你这只手掌除了会蠕动以外还会干嘛?人家将门(译注:电影“魔界转生”中的妖魔)的头能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呢!有种的话,你也来个空泳给我瞧瞧!”

  “喂,不要故意挑衅!要是被它听见了怎么办?”

  “怕什么,那手掌又没有耳杂,听不见的啦。”

  可惜的是,尼尔达的手掌完全反驳日夏的意见。手指松开老人的脖子,继续蠕动着找寻下一个目标,只见它改变方向,朝着我们直奔而来。

  “你看,谁叫你乌鸦嘴!”

  我连忙打开门,一把将胸前全塞满资料的日夏推出去,自己也由老人的寝室逃出。

  我们蹑手蹑脚地沿着漆黑的走廊往玄关而去,我发誓——我绝不是个胆小鬼,但在面对一种超乎常理与造形美的物体时,心中就同时交织着战栗与厌恶。

  走进映着暗橘光的大厅,我们正想喘口气,却听见拖拉着某物的钝响。

  亚历克桑迪·尼尔达的手追过来了。其实没有必要回头,但我们仍然不约而同地看向背后紧迫而来的物体。

  那已经不只是手掌,而是长成一条胳膊了!

  我和日夏对看一眼,从彼此的表情中明白自己所见的并非幻觉,虽然只有肘部以下的部份,但的确由原先的手掌生出手腕,而且光荣手腕还在持续变化当中。

  “怎么会这样?”

  我模仿大力水手喊道,光荣之手——尼尔达的手并非将生特的能源消耗,而是随着不断的吸吸,让细胞增殖成长,最后恢复成完整的人形。想不到尼尔达在十七世纪就以相异于现代遗传工学的方式完成复制的技术。

  “老大,我们快溜吧!”

  “可是,总不能袖手旁观呀,得想个办法才行。”

  “怎么想?我们能做的只有拼命逃,瑞士这种情形,不管是神也好,恶魔也好,谁想管就让他去管吧。”

  “说得好,我们就放任那只手掌继续吸取精力,它很快就长出身体来了。”

  “别把责任推到我头来来。”

  “我又没这个意思。”

  “说来说去是老大的不对,一看到美女就色咪咪地流口水,然后接下一堆奇奇怪怪的工作。”

  “我哪有色咪咪地流口水?”

  我立即提高音量,虽然我明白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真的不是时候!因为“光荣之腕”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逼近到五公尺的距离了,它很明显地急于吸收生命力以求“光荣之身”的复活。

  纵然无法轻举妄动,我还是随手喷出催眠瓦斯,虽然我不知道会得到多少效果。

  “光荣之腕”企图朝着我攀爬,此时动作却停止了。不仅如此,原先光滑有弹性的皮肤眼看着逐渐松弛,色调也由血红转为紫黑。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手腕已经恢复死死人肉的一部份了,屏气凝视了将近五分钟之后,我若有所悟地说道。

  “日夏,你到厨房拿个塑胶袋来,我要到壁炉拿煤炭夹。”

  日夏立刻飞奔而去,我瞄着干枯的手腕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尽理想,但事情终究是解决了。

  ※※※

  ……后来根据日夏的解释,主要是因为尼尔达的手只凭藉着老人的生命力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短时间耗尽能量后又像个急速萎缩的气球,反而让自己又回到过去的假死状态。也许是,也许不是。总之,我们将再度成为木乃伊的手腕埋在目黑区某处高楼大厦的地基深处,除非第二次关东大地震让大楼整个倒塌,也许它才会有重见光明的一天,不过到时候如果发生相状况,我是不负任何责任的。

  狼狈的一夜契晓后,我朝原宿的电话咖啡店走去,等待奈美打电话来询问工作的过程与结果。

  不锥,电话铃响,我听见奈美充满了紧张与期待的声音。当我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有关那只手掌的结局,我佯称被烧掉了……)话筒的另一端随即筑起一道沉默之墙。直到我表示歉并打算退还订金时,奈美才终于开口回答,但语调显得有些自暴自弃。

  “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见面了,那笔订金就算我感谢你跑这一趟,拜拜……”

  电话挂断了,只有一股失望的情绪清晰地透过话筒渲染而来。

  从此之后,委托人池田奈美再也没有任何联络,就这样过了一星期。

  ※※※

  “老大、老大、老大!”

  “不要重复感那么多次行不行,什么事?”

  我待在“双轮马车”咖啡店里看书消磨时间,飞奔而来日夏翻开一份灵爱杂志的其中一页。

  “你看这个月的通灵者情报——通灵者池田奈美小姐赴美,‘勤加磨练神掌力量’……”

  至此我总算恍然大悟池田奈美执意于“光荣之手”的原因了,但我也只有苦笑的份而已。

  到现在我不曾见过池田奈美,她是在美国的哪里呢——不、不一定在美国,也许她正在世界的某外寻找“光荣之手”、“神秘之足”或“神圣之头”,梦想得到通灵界的最高荣誉。

  我与日夏把订金折半成各一百五十万,由于这次的工作并没有成功,这笔钱对我来话是太多了,但让我因此一脚踩进灵异馆大门的代价,却又略嫌不足。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日夏却劝我把这件事当做“一口气看了一打神怪电影就得啦”,看来她倒是玩得相当心满意足,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说道。

  “老大,多接一点好玩的工作呢。”

  “当初是谁抱怨我接了一堆怪里怪气的工作,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敬鬼神而远永,以后我要做点像样的工作。”

  “什么叫像样的工作?”

  “看恋爱小说就能满足好奇心。”

  我的目光落在新委托人的卡片上,又是女人的名字。我隐约觉得潜意识里有股不祥的预感在蠢蠢欲动,我轻啜一口咖啡,期待着下一次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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