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儿日,星期一
上午11时40分
回想起来,正是彼得·埃文斯那握有无线电的手救了他自己的命。当时他手心流汗,感觉有点轻微的刺痛。就在几分钟以前,埃文斯已经意识到一定是什么东西使得闪电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虽然他是个科盲,但是他猜想一定是某种金属或者带电的东西。在和科内尔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感到来自无线电的隐隐的刺痛——他一时冲动把它扔到了房子那边。无线电正好落在一个仿佛是老虎钳的大铁器上,这铁器又像一个捕熊的夹子。
不一会儿闪电又至,闪着耀眼的白光,发出隆隆的吼声,埃文斯扑倒在地,趴在莎拉的尸体上。他头晕目眩地趴在那儿,心里充满了恐惧,耳朵里全是雷电的轰鸣声,他思索了片刻,这时他感到他下面的身体在动。
他很快站了起来,开始咳嗽。对面墙上着了火,房子里荫是烟雾。虽然火焰还不那么猛,但是已经席卷了墙角。他回头看了看莎拉,发现她面呈青紫,浑身冰凉。他心想,她肯定死了。他一定是想像过她的身体动了,于是——
他捏住她的鼻子,开始做人工呼吸。她冰冷的嘴唇吓了他一跳。这下他确信她是死了。他看见未燃完的余火和飘浮在烟雾中的灰烬。在整个房子坍塌下来之前他得赶紧离开。他一时乱了方寸,不知道数到多少了。
不管怎么说,没用了。他听见火焰在他四周噼啪作响。他向上一看,发现房顶的木头开始着火了。
他惊慌不已,立即跳起来向门口冲去,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使他愣住了——暴雨打在他身上,使他顷刻之间浑身透湿。这竟使他惊醒过来。他回头看见莎拉躺在地板上。他不能丢下她。
他跑回去,抓住她的双臂把她拖出房子。她那毫无生气的躯体出奇地沉重。她的头向后垂着,双目紧闭,嘴巴张着。她确确实实是死了。
他再一次冲进雨中,把她放到枯黄的草地上,双膝跪地对她进行人工呼吸。他不知道他把这种稳定的节奏维持了多久。一分钟,两分钟。也许是五分钟。很明显,没用,可是他不管不顾地长时间地继续着。说来也怪,这种节奏竟然缓解了他的惊慌,给了他一件可以集中注意力的事情。他在鬼城的一座房子外面,站立于倾盆大雨中,周围是熊熊烈火,然而——
莎拉干呕起来。她的身体突然直了起来,他吃惊地松开她。她一阵痉挛,长叹一声,接着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莎拉……”
她呻吟着翻了一下身。他连忙抓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她开始喘气,眼睛不停地眨着。看来她还没有恢复知觉。
“莎拉,你醒醒……”
她还在咳嗽,身体在发抖。他真担心她会窒息而死。
“莎拉……”
她摇了摇头,好像要清醒一下头脑。她睁开眼睛盯着他。
“哎呀,老兄,”她说,“我头好痛啊。”
他真想哭。
三泳看了看表。雨下得更大了,挡风玻璃上的自动清洗器来回不停地刷着。天黑了,他把车前灯打开。
他已经把无线电扔掉好疚端,因此车子周围再也没有雷电发生。可是别的地方还在继续——他听见远处有雷声。他查了一下全球定位系统,发现离它们要瓦解的目标蜘蛛网只有几百码远。
他看了一下前方的路,想找到一条岔路。正在这时,他看见第一列火箭升上了天空,像一行黑色的鸟儿笔直地冲进翻滚的黑色云层里。
顷刻之间,一阵闪电带着电线向下袭来。
往北十英里的地方,科内尔看见从第三个蜘蛛网的火箭列阵发出的火光升上了天空。他猜想那儿只有五十枚火箭,这意味着地面上还有上百枚火箭。
他把车开到岔路上,然后右转,很快就来到了一块空地上。空地一旁停着一辆十八轮汽车。两个穿着黄色雨衣的人站在车旁。其中一个人手里抱着一个盒子——点火装置。
科内尔毫不犹豫地加大油门,开着越野车对着大车冲过去。那两个人愣了一下,在最后一刻跳到了一边,这时,科内尔的车与大车擦身而过,发出刺图的金属撞击声,然后开进了火箭列阵。
在后视镜里,他看见那两个人急忙站起来,然而此时他已经来到蜘蛛网列阵里,正顺着电线方向行驶,想碾碎埋在下面的阴极射线管。车子碾压时,他听见下面发出的声音:铮!铮!铮!他希望这样一来会将点火系统摧毁,可是他错了。
在正前方,他又看见五十枚火箭喷着火焰,冲向天空。
三泳来到第二块空地。他看见远处靠右边有间小木屋,旁边停着一辆大卡车。屋子里有灯光,窗户上有人影晃动。里面有人。电线从屋子的前门牵出来,到草地里就不见了。
他推动方向盘上的巡航控制器,径直朝木屋开过去。
他看见一个人从前门出来,手里握着机关枪。枪管里喷出了火焰,三泳的挡风玻璃碎了。他迅速打开车门,从车子里跳出来,从身上取下步枪,滚进草丛里。
就在那时,他看见自己的越野车撞进了木屋。接着只见浓烟滚滚,叫声连天。三泳离那儿只有二十码远。他在等待。过了一会儿,拿机关枪的人围着车子跑了一圈想找到司机,同时在激动地大声嚷着什么。
三泳开了一枪,那人应声倒地。
三泳又等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出来了,在雨中咆哮着。他发现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吓了一跳,立刻蹲到车子的保险杠后面。他身体前倾对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喊叫着。
三泳向他开了一枪。那人不见了,但是三泳不知道是否打中了他。
现在三泳得换换位置了。大雨把他周围的草淋倒了,掩不住他的身子。他迅速向旁边滚了大约十码的距离,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去,想看看屋子里的情形。可是屋子被车撞击以后,里面的灯全熄了。他确信里面还有人,可是现在却没发现。喊叫声已经停止,只剩下轰轰隆隆的雷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使劲听了昕。里面有无线电发出的噼啪声。而且还有人声。
屋子里还有人。
他在草丛中等待着。
埃文斯用扳手拧紧越野车前轮上的螺丝帽,雨点滴落在他的眼睛里。备用轮胎现在已安放到位。他揩了揩眼睛,又把每个螺丝帽加固了一下,以确保万无一失。回来的路上通向主路的路面凹凸不平,下雨后更是变得泥泞不堪。他可不希望车轮在中途出故障。
莎拉坐在乘客位上等他。此前他半拖半扛地把她弄到车子上。那时候她仍然处于昏迷中,因此当他听见雨声中传来她的喊叫声时,他很惊奇。
埃文斯抬眼望去。
他看见远处有车灯。在空地的那一边。
他脒着眼睛。
那是一辆蓝色的轻便卡车。
“彼得!”
他丢掉扳手向驾驶室跑去。这时候莎拉已经发动了引擎。他来到方向盘后面,把越野车挂上挡。这时候蓝色卡车正穿过空地,向他们逼近。
“我们走吧。”莎拉说。
埃文斯加大油门,掉头,朝森林中——沿着来路驶去。在他们身后,着火的小木屋已经被雨水浇灭,现在成了一堆闷烧的残骸,咝咝地冒出一股股烟雾。
蓝色卡车驶过小木屋,没有停留,尾随他们上路了。
科内尔调转车头,向十八轮汽车冲过去。那些人站在那里,抱着点火装置的盒子。其中一个家伙掏出手枪,开始向科内尔射击。科内尔拼命加速,径直朝他们开过去。他用手枪还击。开枪的家伙被击中了。尸体弹到空中,摔到越野车顶上。另一个家伙不知怎么溜掉了。科内尔猛打方向盘。
车子转过头来时,科内尔发现被打倒的那个家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另一个家伙依旧不见踪影。就在那个摇摇晃晃的家伙再一次举起枪时,科内尔又朝他打了一枪。他倒了下去,越野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科内尔正在搜寻另一个家伙——那个抱着点火装置的人。
他到处找,却没找到。
他猛打方向盘。那个家伙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科内尔径直朝卡车开过去。
三泳听见了卡车发动机的声音,此时他正在草地上等待着。他的视线被撞坏的越野车挡住了。卡车正好在它后面。他听见有人挂挡倒车的声音。
三泳爬起来就开始狂奔。一颗子弹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只得再次趴到地上。
他们在屋子里留了人。
他把身子压得很低,在草丛中向卡车爬过去。子弹打在他周围的草地上。不知怎么的,他们竟然发现了他的方位,即便在草丛中也是一样。那意味着……
他蜷曲着身子,转向木屋,擦了擦眼里的雨水,从步枪的准星里看。
那家伙在屋顶上。只有在他站起来开枪的时候,三泳才看得见他。
三泳向屋顶的轮廓线下面开了一枪。他知道子弹会穿过屋顶的木头。他再也没看见那个人,只看见那家伙的枪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他站起来向卡车跑过去,然而卡车已经开出了空地,雨中只见一对红色的尾灯,消失在通往大路的尽头。
科内尔从越野车里出来,趴在地上。他看见那个家伙躲在十八轮卡车下面。
“别开枪,别开枪!”那个家伙叫道。
“放下武器,慢慢出来。”科内尔喊道,“让我看见你的手。”
“只是别开……”,
“出来。慢慢地——”
突然响起一阵机关枪声。他周围湿漉漉的小草被啪啪地打断了。
科内尔把脸贴在湿地上,等待着。
“快点!”莎拉从她的肩上望过去,说道。
他们的越野车在泥泞中颠簸着,车灯剧烈地跳跃着。
“我想我不能……”埃文斯说。
“他们快要赶上来了!”她说,“你必须开快点!”
他们几乎就要走出森林了。埃文斯看见了公路,就在前面几十码的地方。他记得最后那段土路没有受到多少侵蚀,不是很滑,便加速向那边开过去。
终于开到了公路上,车子向南驶去。
“你在干什么?”莎拉说,“我们得开到火箭列阵去。”
“现在太晚了,”他说,“我们应该回到公园里去。”
“可是我们答应过科内尔——”
“太晚了,”他说,“瞧瞧这暴风雨。真是太大了。我们得回到公园里去帮助那些家庭。”
他把雨刷打到最快速度,车在暴风雨中疾驰着。
在他们身后,轻型卡车调转方向跟了上来。
州警来格尔·罗德里格斯一直在观察着瀑布的变化。一个小时前,从悬崖边缘下来的还是清清的水雾。现在水雾已经变成了棕色,而且水流更大了。河水也开始上涨了。水流越来越急,逐渐变成了泥褐色。
公园里仍然没有下雨。空气已经明显湿润了,稀稀疏疏的雨点落了好一阵子,不久又停了。有几个家庭已经停止了烧烤。还有五六个家庭收拾好行装等待着暴风雨的到来。然而大多数家庭像没事一样依然故我。那个校长在野餐的人群中穿行,告诉他们雨马上就会过去,要他们呆在那里别走。
罗德里格斯却很紧张。他使劲拉扯着自己的制服领子,天气太潮湿,不舒服。他在车门敞开的车子旁来来回回地走着。他听见警察无线电台播报麦金利公园所处的洛杉矶克莱顿郡会发生暴风雨的警报。虽然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但是他仍然有点犹豫。他不明白科内尔为什么没有给他打电话。公园位于峡谷里,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暴风雨和雷电的袭击。此前罗律里格斯一直生活在亚利桑那北部。他深知现在是疏散公园里的人的时候了。
科内尔为什么还没有打电话呢?
他的手指焦急地在车门上敲打着。
他决定再等五分钟。
只等五分钟。不能再等了。
此时此刻,最让他牵挂的是瀑布那边。泥褐色让大家掉转方向,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那儿。可是仍然有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在瀑布下面的水潭里嬉戏,罗德里格斯知道悬崖上随时都可能有石头掉下来。即使是很小的石头,力量也足以砸死底下的人。
罗德里格斯正在考虑如何让孩子们从悬崖下走开。这时候他注意到一些奇怪的事情,在悬崖顶部瀑布的边缘,他看见一辆载有天线的有篷货车。看上去好像是电视台的。车厢周围没有文字,但好像有一个标识,离得太远,他没法看清楚。他看见一个人拿着摄像机下了车,在瀑布周围找了个位置,蹲下来把摄像机扛到肩上,俯视公园。一个身着短衫裙子的女人站在他身旁这边那边地指着。显然是在告诉他应该拍摄哪些地方,因为摄像机随着她的手势不停地变换方向。
肯定是新闻记者。
他想:新闻记者的到来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学校的野餐吗,
罗德里格斯眯缝着眼,想看清车上的标识。黄蓝柜问的颜色像是交织在一起的圆圈。他知道这不是地方台的标识。然而在暴风雨即将降临这个公园的时候,他们来到这里,很明显一定有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原因。他决定是好前去问个究竟。
科内尔现在不想杀死蹲在货车下面的那个家伙。目前还没有环境解放阵线的成员被俘,而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成员之一。从他的声音里,科内尔知道他害怕了。听声音还很年轻,也许只有二十来岁。他很可能是看见朋友死去,吓得直哆嗦。这时候他肯定使不好机关枪了。
此时这个家伙担心自己也要死了。对于自己的事业,也许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出来,”科内尔对他吼道,“出来就没事了。”
“他妈的,”那个家伙说,“你他妈的究竟是谁?你他妈的有什么毛病,难道你不明白吗,伙计?我们是在拯救地球。”
“你们是在破坏法律。”科内尔说。
“法律,”他轻蔑地说,“就是那些由少数公司拥有、只会污染环境、毁灭人类的法律吗,”
“杀人的恰巧是你们。”科内尔说。
黑色的云层后面划出道道闪电,响起阵阵雷声。在暴风雨中进行这样的对话真是荒谬可关。
但是必须活捉这个家伙。
“嘿!我什么人也没有杀,”他说,“甚至没有杀你。”
“你在杀害公园里的,”科内尔说,“小孩子。你在杀害进行野餐的一个个家庭。”
“在进行社会变革时伤亡是不可避免的。历史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一点。”
科内尔不知道那个家伙是否相信他自己说的话,这些都是在上大学时学到的,或者是因为害怕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许,是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看了看右边,自己的车子下面。他看见一双脚正绕过越野车向他逼过来。
噢,天啊!他心里一紧。真让人失望。他瞄准,扣动扳机,打中了越野车后那个人的脚脖子,那家伙痛得直叫唤,躺倒在地。科内尔从车子下面可以看见他。他并不年轻,四十或四十五岁的样子,络腮胡。他拿着机关枪打了一个滚,正准备开枪——
科内尔开了两枪。那人的头猛地甩了一下,手早的枪掉了下来,不再动弹,尸体平躺在草地上,样子十分难看。
车子下面的那个人开枪了。子弹乱飞。科内尔听见越野车不断发出铛铛的响声。科内尔埋着头,趴在草地上。
枪声一停,他就喊道:“最后的机会了!”
“滚你妈的蛋!”
科内尔等待着。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倾听着雨声,现在又下大了。
他等待着。
那个家伙嚷道:“你他妈的蠢驴,在听我说话吗?”
“听着呢。”科内尔说着,又打了一枪。
埃文斯握着方向盘思忖道,沙漠里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倾盆大雨。雨点特别密集。即使把雨刷打到最高速度,还是很难看见前面的路。他把速度降到五十码,接着又降到四十码。现在他已降到了三十码。后面的轻型卡车也放慢了速度。没办法。
他又超过了一两辆车,但都是停在路边的。也许这是明智的选择。
公路浸泡在水里,凡是地面较低的地方都形成了一个个水坑,或者一条条湍急的水流。有时他不知道水的深浅,可又不想让点火装置浸泡在水里。于是便加大油门,不让点火装置打湿。
他看不见任何路标。外面差不多跟夜一般黑,他打开车灯,可是好像于事无补。在大雨中他只能看见前面几码远的地方。
他朝莎拉望去,发现她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他想知道她有没有事。
他看看后视镜,后面轻卡的灯光,忽隐忽现。剩下的就只有大雨了。
“我认为我们差不多到公园了,”他说,“但我不能肯定。”
车里的挡风玻璃上起了一层雾。他用手臂背面和肘部捧了擦,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现在他看得清楚了一些。他们来到了一座和缓的小山顶上,向下一看——
“哎呀,糟糕。”
“怎么了?”莎拉说。
“瞧。”
山脚下有一条十五英尺宽的排水渠,路的上面有一串从小河里抽水的粗管子。早些时候,小河只不过是岩石河床上一条银色的细流。但是现在河流变宽,河水上涨,以至于漫过了路面,水流很快。
埃文斯不知道河水有多深。也许不是很深。
“彼得,”莎拉说。“你把车停下来了。”
“我知道。”
“你不能停。”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开得过去,”他说,“我不知道有多深——”
六英寸深的水流足以冲走一辆车子。
“你没有选择。”
在后视镜里,埃文斯又看见了轻卡的灯光。它也在下山,朝排水渠的方向。他的眼睛盯着后视镜,想看看轻卡到底要干什么。这时候轻卡放慢了速度,越野车下山,它也下山。
“祈求老天保佑吧。”埃文斯说。
“我诚心诚意地祈求过了。”
他把车开进了水里。车子两侧喷出的水嗖嗖作响,溅到车窗上,车子底板下的水发出咕咕的声音。他真担心点火器会熄火,但是到目前为止,一直都还不错。
他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到了河中间,水并不是那么深。不过二至二点五英尺。开过去应该没问题。
“彼得……”莎拉指着前方。
一辆十八轮大货车正向他们开过来。车上的灯闪烁着。根本没有减速。
“他是个白痴。”埃文斯说。
在水里,车走得很慢,他转右,朝自己行驶的这边靠了靠,留出更宽的路面给对方。
卡车径直开进了他的车道。
没有减速。
埃文斯看见了车上的标识。
上面是几个红色的字,“A&P”。
“彼得,采取点什么行动吧!”
“什么样的行动,”
“采取行动!”
几吨重的咆哮着的钢铁向他们冲过来。埃文斯瞥了一眼后视镜。蓝色轻卡还在他们后面,而且越来越近。
他们前后夹击他。
他们打算把他挤出公路。
他的车现在在水中越陷越探,吼叫着向前移动。水已经浸到两边很高的位置了。
“彼得得得!”
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他掉转方向驶离公路,陷入了湍急的河水之中。
越野车头朝下冲进水里,河水淹没了防护罩,淹没了挡风玻璃,有那么一会儿,埃文斯认为他们会沉没在那个地方。后来,保险杠碰到了河床的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车轮有了支点,车子稳了。
有一阵子,他非常激动,以为可以在河床上开车行驶了——河水并不深,真的不——可是几乎就在同时,发动机熄火了。他感到后端牵引力不够,打着空转。
他们只能无助的随波逐流了。
埃文斯转动点火装置,想发动引擎,但是不行。越野车慢慢移动着,摇晃着,颠簸着。偶尔停下来,他就思考如何出去,可是还没来得及,车子又开始向下游漂去。
他回头看了看。路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因为发动机坏了,所以车窗上很快上了一层雾水。为了看清外面的情况,他不得不把所有的窗户擦一遍。
莎拉一声不吭。双手紧紧抓住座位的扶手。
车子撞到一块礁石上,停住了。“我们是不是应该下车?”她说。
“我不这样想。”他说。他能感受到车子在流水中剧烈地摇晃。
“我认为我们应该下车。”她说。
车子又开始移动了。他试了试点火器,还是没能发动。交流发电机呼呼地飞快转着,啪啪作响。这时他记起了什么。
“莎拉,”他说,“打开窗户。”
“什么?”
“打开窗户。”
“噢。”她轻轻地按开关,“开不了。”
埃文斯试着打开驾驶员这一边的窗户,也打不开。车里电路短路了。
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又去开后面的窗户。左边的窗子居然顺利打开了。
“嘿!打开了。”
莎拉什么也没说。她看着前方。河水流得更快,车子也加速了。
他不停地擦着窗户上的水忾,试图看清外面的情形,可这太难了,突然车子猛地一颠,接下来就不一样了。车子快速向前,同时又慢慢打着转。车轮再也接触不到河床了。
“我们到哪里了?怎么了?”他们一起疯狂地擦着玻璃。
“噢,天啊。”莎拉看着外面说。
他们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中间。河水呈泥褐色,水流湍急,波涛汹涌。周围与他们一起迅速流动的有巨大的树枝和各种残骸。车子越来越快。
河水从车子底板里渗了进来。他们的脚打湿了。埃文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在下沉。
“我想,我们应该下车了,彼得。”
“不行。”他望着剧烈翻腾的河水产生的驻波。激流、巨石、漩涡。或许如果他们有头盔和身体保护设施的话,他们就可以试试下车跳入水流中。可是没有头盔。他们会死的。
车子向右倾斜,接着又恢复正常。但是他有一种感觉,迟早会翻倒、沉下去。而且他还有一种感觉,会沉得很快。他看着车窗外说:“你熟悉吗,这是什么河?”
“管它呢?”莎拉大叫道。
接着埃文斯说:“看!”
州警罗德里格斯看见越野车颠簸着、摇晃着向下游冲来,便立刻拉响了警报。他拿起喇叭转向野餐的人。
“大家请注意,请离开这个地方!马上就要涨水了!请大家转移到高一点的地方去,赶快!”
他又拉了一次警报。
“大家听着!呆会儿再来拿你们的东西。赶快离开!”
他回头看看越野车,不见了,车子已经顺河而下漂到麦金利公园处的跨河天桥下面去了。天桥那一边就是悬崖边缘,九十英尺的落差。
车子以及车子上的人怕是在劫难逃了。
可是他们却对此无能为力。
埃文斯不能思考,不能计划——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坚持。越野车在汹涌的激流中翻滚着。车子沉得更低了,溅到膝盖上的水冰冷,车子好像更不稳定,其移动更加难以预料。
在一个地方,他跟莎拉的头碰在了一趣,她好像哼了一声,但没说什么话。后来他的头撞到了门柱上,撞得眼冒金星。
他看见了跨河天桥,路面由粗大的水泥柱子撑着。每根柱子旁积了些顺河漂来的废物;树枝、烧焦的树干、旧木板以及漂浮的垃圾结成一团,缠绕在桥塔上,让他们几乎没法通过。
“莎拉,”他喊道,“解开安全带。”他自己的安全带现在已经浸到冷水里。他在翻滚的车子里摸索着。
“我摸不到,”她说,“我摸不到。”
他弯下腰来帮她。
“我们怎么办,”
“我们要出去。”他说。
车子向前冲进了一堆树枝里。虽然仍然在流水中抖动,但是已经停了下来。它叮叮当当地跟一台上下沉浮的旧冰箱(是冰箱吗?埃文斯心想)碰在了一起。桥塔在他们上面若隐若现。河水涨得很高了,路面在他们上面大约十英尺的地方。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莎拉。”估说。
“我的安全带缠死了,我出不去。”
他弯下腰帮她,把手伸到水中摸索着。水太浑浊,看不见安全带。他只得用手去摸。
他感到车子又动了。
车子又挣脱了羁绊。
三泳恼怒地把车子向上游开去。他看见彼得和莎拉坐在越野车里漂到了天桥处,撞到了桥塔边,情况十分危急。
桥上涌动着撤离公园的人们,他们惊慌不已,开车的按动着汽车喇叭,一片混乱。三泳把车开过桥,然后从车子里跳出来。他开始向桥下水中车于的方向跑去。
越野车在汹涌的波涛中翻滚着,埃文斯在里面绝望地硬挺着。冰箱叮叮当当地撞击着他们的车子。树枝从破碎的窗户里伸出来,像手指一样颤动着。莎拉的安全带夹死住了,固定带子的闩子好像弄弯了。埃文斯的指头冻麻木了。他知道车子停住不动的时间不会太长。他感到激流在拉着它,侧边的力量也在拖着它。
“我打不开,莎拉。”他说。
车里的水在上升;现在已淹到了胸部。
“怎么办?”她说。眼里充满了惊慌。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心想自己真是个白痴,然后向她那边纵身一扑,一头扎进水里,摸到了她那边车门的柱子。他从柱子上扯下三英尺长的安全带,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息着。
“快爬出去!”他喊道,“快爬出去!”
她明白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使劲挣脱了安全带。他的头再一次埋进水里,但他能感觉到她已挣脱了。她移到后座上,离开时脚踢到了他的头。
他又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着。
“快爬出去!”他喊道。
车子开始移动了。树枝吱吱嘎嘎。冰箱叮叮当当。
莎拉对体育的爱好这时派上了用场。她游到后窗,抓住车子。
“到树枝那边去!爬出去!”如果她一直抓住车子不放的话,他担心她会被河水冲走。他爬回车的后座上,然后想从车窗里钻出去。车子越来越不稳,先是抖动了一下,接着在周围的垃圾堆里翻滚着,他仍然只露出了半截身子,
“彼得!”莎拉喊道。
他纵身一跳,摔进了村枝堆里,他顾不得脸被刮破,用双手紧紧抓住大树枝,使身子脱离了车子。就在那一刹那,激流把车子卷走,冲到了桥下。
车子没了。
他看见莎拉爬到了一堆废物上面,伸手抓住了路旁的混凝土栏杆。他跟着她,冷得直发抖,惊魂未定。不一会儿,他感到一只有力的大手伸下来把他拉了上去。他抬头一看,发现三泳咧着嘴正对他笑。
“朋友,你真走运。”
埃文斯跨过栏杆,倒在地上。他气喘吁吁,筋疲力竭。
他听见远处传来警察的警报声和警察用喇叭喊话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桥上的交通状况,喇叭声此起彼伏,人们惊慌失措。
“来吧,”莎拉边说边把他扶了起来,“你呆在这儿会把别人绊倒的。”
州警罗德里格斯还在忙着让大家上车,可是停车场一片混乱。桥上又发生了交通堵塞,雨下得更大了,人们跑得更快了。
罗德里格斯不无忧虑地瞅了一眼瀑布,注意到深棕色水流的颜色更深,流量比以前更大。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大货车也不在悬崖之顶了。很蹊跷,他想。一般人还认为他们会留下来把紧急逃亡时的情形拍下来呢。
桥上十分拥挤,汽车喇叭声此起被伏。他看见许多人站在桥上,向另一边张望。这只能意味着越野车已经翻下了悬崖。
罗德里格斯不声不响地来到巡逻车后面,找到无线电叫了一部救护车。这时他才听说一辆救护车被叫到了十五公里以北的多斯·开贝扎斯。显然又是一伙猎人喝醉了,发生了火并,两死一伤。罗德里格斯摇了摇头。这些该死的家伙背着一支步枪和一瓶波旁威士忌酒出去,由于下雨,他们只好坐在一起喝酒,你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死了两个人。这种事每年都会发生,特别是在假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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