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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混蛋!”
弗朗西斯科·罗波斯望着汽车的反射镜,低声说。
一个男人从美容院出来,急匆匆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走去,人一进汽车,就听见排气声,汽车猛地被开跑了。
“混蛋!”
罗波斯的声音被旁边一辆汽车的排气声淹没了。他象一头食肉兽发现了猎物那样沉着,慢慢将身体前倾,不慌不忙地发动汽车。
前面疾驰的那辆车只亮着红色的尾灯。浅胁记下了车号。罗波斯操纵方向盘,紧追不舍。
“狐狸!狐狸!狐狸!”菲力的车子发疯般直冲交叉路口。其车速之快,足以说明逃犯的惊慌。
“狐狸快被巡逻车追上了!”
罗波斯的神情有些沮丧,要是被州警察抓去可就麻烦了。他显得不安。
逃跑的车在下一个交叉路口处向左拐,那是通往首都巴西利亚的干线。干线上车如流水,逃跑的车混入车群后开始减速,显然是松了口气。政治社会警察的汽车近二十辆,也混杂其间,时而前后夹持,时而离得较远,巧妙地进行着包围追踪。
“看菲力那惊慌的样子莫菲想钻进他们的隐蔽所?”
浅胁开始检查自己的手枪。
“十年过去了,今天州警察突然说要搜查他的住宅,他当然会惊慌的。现在必定是逃向那伙强盗的隐蔽地,就是阿波罗尼奥·哥因布拉的老巢。”
罗波斯的声音冷冷的。
逃跑的车子向西北郊方向疾驰。罗波斯的几辆小车紧紧地尾随其后。
“糟糕,追不上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队大型卡车突然从交叉点东侧的阿尔弗雷德广场列队行驶而来。每辆卡车载重三十吨,二十个车轮,象一群怪物,向巴西利亚方向开去。
罗波斯无视交通信号,不断鸣着尖厉的警笛,冲向交叉点,可是那长长的车队已经横亘在他的面前了。
“后退!还不后退?笨蛋!”
罗波斯厉声吼道,可是街上的噪音淹没了他的吼声。这时,许多警笛声汇成了巨大的怒号。
“我是指令车,紧紧盯住它,别叫漏了!回答!”
罗波斯焦躁万分,连声音都嘲哑了。
“我是六号车,”罗波斯听见了呼号,“这里一片混乱!我的车被卷进去了,看不见狐狸。”
“我是十八号车,狐狸不见了!”
“我是十三号车,狐狸失踪!”
一个接一个不幸的报告传到罗波斯的耳朵里。
“追!冲散车队!追!”
罗波斯边喊,边驾车横穿过去。
“州警察!”
罗波斯改变电台频率,呼号州警察的无线电指挥所。
“我是DOPS的罗波斯,在追击要犯的汽车时,不见了目标。在里奥·弗朗哥大街和翁利奥将军大街的交叉口附近,犯罪分子的车向西北郊逃跑了。请将那方面的巡逻车全部开出来,一旦发现罪犯的车子,就同我联系。不逮捕,只尾随,懂吗?车号是……”
罗波斯报了车号,又重新握紧方向盘。汽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又前进了几个地段。
州警察中央署的一辆巡逻车在贫民街前面的一条街上行驶。巴西警察是美国型的,街上无岗警,而代之以巡逻车。
这辆巡逻车发现一辆小轿车过了多布河桥后进入贫民街,轿车的牌号正是要追捕的那个牌号。
警官的手里既握着无线电话筒又握着手枪。
“我是中史署的利伯依罗。请弗期西斯·罗波斯回答!”
在政治社会警察专用的频率中,突然插进了中央署刑事部长利伯依罗的声音。
“我是罗波斯。”
“我们发现了被通缉的小汽车,在机场以西十公里处的马尔琴尼街。巡逻车正在追击。”
“知道了,绝不许放走它!”
“等等,DOPS追击的是谁?”
“以后你会明白。”
“告诉我,不然我就停止跟踪。”
“你敢说一个不字,我撒你的职!”
“你就撤吧,”利伯依罗嚷道,“大不了是开除!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强!”
“你疯了?!”罗波斯软了下来,声音也变小了。
“是呀,我疯了,我们俩都一样。我想,这次又准是袭击银行,东京银行,是吗?”
“到底是聪明人,你说对了。”
“罗波斯,你听着,你求我帮忙,就肯定是要案,是吗?DOPS追击的是谁?为什么不让人插手?”
“好吧,我告诉你,是袭击圣保罗银行的要犯。”
“袭击银行……?”
利伯依罗打住了话头。
“虽然告诉了你,可这是我们的猎物。这伙强盗是阿波罗尼奥·哥因布拉手下的人,你不能插手,明白吗?”
“明白了。”
对方以很重的声音回答。
罗波斯的汽车进入马尔琴尼街的时候,已有六辆州警察的巡逻车集结在街角。
“我是DOPS的罗波斯。情况怎样?”
询问的语调里充满杀气。
“在桥头发现了目标。”一位年轻警官战战兢兢地回答,“刚刚追过去,突然那车停下了。”
菲力的车被弃在路旁,警官指了指那地方。
“让红灯转起来,追吧!”
“嗯。”
“关掉!”罗波斯吼道。
政治社会警察的汽车陆续到来了。
“散开,搜!”
罗波斯向刑警发出简短的命令。
“把这条街的所有路口都封锁起来,马上行动!不许在街上游晃,别吃着枪子儿!”
罗波斯说完,就钻进汽车,默默地把车开走了。
运河水缓缓流动着。
运河沿岸是一排简易仓库,现在大半都废弃了。仓库的背后是贫民街,那里的居民多半是黑人和土著的混血儿,也有加林泊罗的窝子,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流浪者。本市的流氓和不法分子在这里搭窝棚过夜。
汽车在鳞次栉比的仓库地带徐徐前进。这一带到了夜晚,行人稀少,空气中飘溢着多布河的腥臭。
“刚才完全是州警察失策。”
罗波斯自言自语地说。经寻查一遍后,未发现异常。
“先查查仓库再去贫民街,搜他个底朝天!”
“喂,等等。”
浅胁捏了捏罗波斯的手腕,汽车前面的灯一亮。照见一个东西,象是死人。浅胁下车走近一看,原来是个醉汉,上身赤裸,品加酒的臭气熏人。浅胁转身欲走。
“先生。”
浅胁的身后传来了滞重的声音。
“怎么?”
“先生行行好。”
这是个黑人和土著的混血,年纪相当大。浅胁取出一些零钱,递给仍躺在地上的老头。
“你们……是……在找……人吧?”
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找一个男人。”
“先生再行行好吧。”
“知道了。”
浅胁又拿出一百克鲁赛罗给他。
“在九号仓库附近,有个男人跑过去了。”
“谢谢。”
浅胁急步回到车上。
“在九号仓库附近。”
浅胁小声对罗波斯说。罗波斯紧握着方向盘。
“全部集中到九号仓库!快,别出声。”
罗波斯发动汽车。
“怎么,要发起进攻吗?”
“用机枪一齐扫射,先敲掉两三个仓库,然后劝降。”
“不行,要是兄弟俩还活着怎么办?”
“那些家伙正用机枪和手榴弹恭候着我们呢,你可怜他,他可不可怜我们哪。我们更习惯于战斗。”
“不是这个意思,”浅胁打断了罗波斯,“我是想进去看看如果兄弟俩还活着,就要救他们。希望在我发出暗号之前,别进攻。”
“看你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倒象是走亲访友似的,你不怕被杀?”
“真到那时,就自由了。”
“明白了。我担心会失去你这位朋友。”
浅胁下了车,向一旁走来的刑警借了一挺备用机枪,慢慢接近仓库。每座仓库都漆黑一团,无声无息。
浅胁尽量放轻脚步,走近九号仓库的大门。门已生锈,房屋腐朽,大门仿佛从里面上了锁,推不动。外面未上锁,仓库通常都是上锁的,一伙歹徒肯定在里面屏息静气地等着。
浅胁来到多布河一侧,那里有电线杆,同仓库的距离不到两米。只要攀登上电线杆,沿电线爬过去,就能落到仓库顶上,那儿有玻璃天窗,可以窥视里面的情况。
浅胁返回车上。
仓库的南侧仅有一道玻璃窗,比人高。浅胁要求罗波斯,在自己发出暗号的同时,用手电筒从那扇玻璃窗照射仓库内部。罗波斯勉强同意。
浅胁又来到仓库,把手伸向电线杆。突然,他的脑子里掠过死的念头。从前,他多次绕过暗礁。从危险中摆脱出来,但那只是幸运,总算经受了锻炼。可是在恶运面前,这种锻炼毫无作用,而且以往的幸运或许这次不存在了。他的脑子里忽然又闪现出满身弹孔的尸体。
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停止这次行动!他抱住电线干的手僵硬了,然而他仍旧没有松手。
浅胁想,自从十一年前在玻利维亚的农场见到三郎四郎兄弟俩,他们之间就似乎结下了不解之缘。五年前自己被兄弟俩救出,现在他俩命在旦夕,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能见死不救啊!
浅胁感到背后一股寒气,象一把冰凉的钢刀横在背上。他意识到,过去上帝赐予的幸运不会再出现了。
他慢慢往上爬,电线在仓库上空通过,他戴上手套,握住电线,虽不是裸线,可他还是担心触电。
四周一片黑暗,听不见一点声音。
仓库里,哥因布拉一伙屏息以待。仓库周围是政治社会警察,他们逃不了啦!浅胁想到这里,好象增加了力气。
浅胁慢慢移向电线,他的身子很重,显得异常笨拙,象一头又老又笨的狗熊沿着电线爬过去。他稳稳当当地落到仓库顶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走到屋顶中央,那儿有一个玻璃天窗,天窗的玻璃破了一半。浅胁的手抓住窗框。他取出手电筒,把它绑在机枪上,调整了一下呼吸,举起绑着手电筒的机枪,打开手电筒的开关。过了一两秒钟光景,强烈的光芒从南侧的玻璃窗射进仓库,浅胁看见全身赤裸的两兄弟被吊在粱上,旁边站着四个人,每人都端着一挺机枪,霎时,两人跑向大门,两人奔向窗户,四挺机枪都指向射入手电光的窗户。扫射从仓库内和屋顶上同时响起。刹那间,浅胁射完了四十发子弹。窗户上的光亮消失了,只有浅胁的机枪上绑着的手电筒照着仓库内,他看见四具尸体倒在地上。
“三郎,四郎,我是浅胁!你们还活着吗?”
没有回答。亮光中身体在轻轻摇动,嘴上贴着橡皮膏。
浅胁出现在屋顶的一端。
“罗波斯,结束了!”
浅胁的声音略带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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