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变天了。
随着几声闷雷在低空翻滚,暴雨便刷地倾泻而下,天空也在瞬间暗了下来。
我一边哭,一边在暴雨中狂奔,心疼底像是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刚才关雨菲从药店跑了以后,冷梦凡跟叶寒就一个劲儿地问我为什么要在体重秤上做手脚,说这样不是在帮关雨菲,而是在害她,一旦知道真相后,她会接受不了的。她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我几欲崩溃,尤其是叶寒,用她那啰嗦的本领絮絮叨叨地埋怨我,我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跑了。
跑了很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我才停下来坐在路边的一块大广告牌下面,耳边是无休止的风狂雨骤,暴雨像针一样刺在我的身上。我该怎么办?这世上为什么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罗天没说错,我做事情太冲动了,根本不想后果。是的,我当时只是想着让关雨菲看到自己一天比一天“瘦”下去而开心,却完全没想过这个谎言被拆穿以后对她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她此刻一定恨死我了。
想到这里,我又哀哀地哭了起来。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我才回宿舍,暴雨已经停了,她们几个应该是上自习去了,宿舍里空荡荡的,寂静得让人害怕。
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后,我便坐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关雨菲的床,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越想越难受,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讨厌我自己,关雨菲胖就胖呗,你说你多什么事呢?这下好了,只怕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还有罗天,我们本来好好的,天知道怎么会无端端地蹦出个“王涛”来,我甚至都没搞清楚对方是谁,便凭空地背上了一条背叛罗天的罪名,罗天肯定不会再相信我了,这么一想,我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魔鬼,在你意志消沉、薄弱的时候,它就会蹦出来,诱惑你犯罪,诱惑你自杀。是的,当轻生的念头从我脑子里冒出来之后,绝望便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整个世界变得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恋,我甚至鬼使神差地开始盘算用什么方法自杀,也许只有一死才能让关雨菲理解我,才能让罗天相信我。
打定主意后,我决定跳楼,于是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探出头去看,下面黑糊糊的,深不可测,我在脑子里衡量着四层楼的高度,不想还好,一想就让我毛骨悚然,四楼啊,如果跳下去没摔死,摔个半死不活怎么办?想了想,便觉得这种自杀方法不可靠,致死的几率没有百分之百,风险太大。然后,我又拿出一把水果刀,对着手腕比划了半天,可是那一刀却迟迟下不了手,因为我突然想起以前一个朋友,她也玩过割脉自杀的游戏,不过最后没死成,手腕上密密麻麻地缝了好几针,留下了一条非常难看的疤,我可不想像她那样,我要的是那种能让人必死无疑的自杀方法,如果能一下致命,没有痛苦就更好了……再然后,我想到了上吊,这个方法貌似不错,可是我几乎把宿舍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可以让我上吊的绳索,我泄气了,也更加绝望了,为什么连死都这么难?
片刻,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去荷花池!对呀,荷花池不是闹鬼么?反正我也没有自行了断的勇气,倒不如让鬼魂杀掉算了。
决定之后,我便走出了宿舍,一边往荷花池走,一边在心里无限悲凉地叨咕着:“关雨菲,也许你明天就会看见我的尸体了,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骗你,我宁愿陪你一起吃苦瓜……罗天,我死了以后,你不要难过,你是个好警察,我相信你一定会抓住凶手的,也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个该死的王涛是谁,所以,我决定变成鬼以后去找那个王八蛋算账……干爹,您的恩情小烟只有等到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了……还有爸爸妈妈、奶奶……”
就这样,我一路叨咕着来到了荷花池,因为傍晚下过一场暴雨,所以空气有些阴凉,夜风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就在我刚走到荷花池的时候,我一眼瞧见在那棵大树下蹲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在烧纸钱,那些纸钱像鬼火一样忽暗忽明,随风摇曳,最可怕的是,在那棵树干上,竟然挂着一个左右摇晃的晴天娃娃,暗夜中,这副画面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恐怖。
我惊得骇然止步,一把捂住了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那个人,他(她)猛地转头,然后疼地一下站了起来,扯下那个晴天娃娃,迅速地跑开了。
虽然他(她)的回头只在一瞬间,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汪校长!
我完全愣住了,汪校长为什么会在这里烧纸钱?他口口声声叫我不要迷信,那他自己呢?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搞出来的?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41
还没等我从惊愕中回过神,就见一个黑影嗖的一声从我身后蹿了出来,朝着汪校长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吃惊不小,那个黑影竟是罗天。
毕竟汪校长已经五十多岁了,体力自然不如罗天,更何况罗天还是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所以没跑多远,汪校长就被罗天逮住了,因为当时太黑,罗天可能没认出他是汪校长,居然动起手来。我赶紧奔跑过去,边跑边喊:“他是汪校长,罗天!”
罗天立即松开了汪校长,一脸的愕然:“怎么是你?”
汪校长尴尬地支吾着:“罗……罗老师,我……这个……”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则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晴天娃娃,丝毫也不放松警惕,因为我觉得他太可疑了,如果他心里没鬼,何以这般支支吾吾?搞不好刘小惠就是他杀的,不然他神经兮兮地树上挂一个晴天娃娃做什么?说不定去年在荷花池吊死的那个美术系的女学生也是他杀的,他杀了人以后又怕她们的鬼魂回来报复,所以才会偷偷地给她们烧纸钱……对,一定是这样!我越想越觉得汪校长可怕,忍不住躲到了罗天的身后。
可是罗天却好像对汪校长一点儿也不怀疑,拍了拍汪校长的臂膀,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条长石凳说:“走吧,咱们去那儿坐坐。”
石凳上湿漉漉的,但是他们好像并不在意,直接就坐了上去。我不敢坐,站在罗天的身边注视着汪校长,以免他突然翻脸我好逃跑。
沉默了片刻,汪校长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罗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罗天看出了他的意思,笑着说:“不瞒你说,汪校长,她其实,是我女朋友。”
我赶紧瞪了罗天一眼,否认道:“我不认识他!”刚否认完,我就懊悔不已,罗天既然跟汪校长说我是他女朋友,就证明他可能已经不生我的气了,我怎么反倒跟他怄起气来了?
汪校长再度看了看我,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啊,真羡慕你们。”
我皱了皱眉:“羡慕我们?为什么?”
汪校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寥落,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晴天娃娃,说道:“羡慕你们年轻,可以相爱,可以吵架。时间,真是件残忍的东西,它会把一切你所留恋的东西带走,再把可怕的苍老和孤独带来,年轻……真的很好。”
我忍不住说:“可是您也年轻过呀,不是吗?”
罗天不满地白了我一眼,似乎怪我不该打断汪校长的话。
汪校长再叹一声,用手指反复地抚摸着那个晴天娃娃,慢悠悠地说:“是啊,我也年轻过,所以说,时间,其实也是很公平的,有今天的苍老,也有过昔日的年轻。我记得,刚认识小米的时候,她就像你这般年纪,最喜欢穿的是一条蓝格子连衣裙,她只要一笑,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灿烂了起来……”说着,汪校长缓缓地抬起头,将目光看向了那棵大树,夜色中,他的眸子里漾开着水雾,淡定中隐藏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幸福。
原来,他口中的小米是他已经过世了二十年的妻子林小米。因林小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且身体极其虚弱,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爱情遭到了汪校长父母的强烈反对,因为汪校长的父母知道,像林小米这种情况,很可能以后是不能要孩子的,但汪校长不顾父母的反对,硬是跟林小米领取了结婚证,连酒席都没摆。
他们结婚没多久,汪校长就来到了江川大学,那时候他还不是校长,只是一名普通的中文系老师。当林小米听说以前建学校挖荷花池时挖出了一具手拿晴天娃娃的小孩子骸骨后,她一晚上都没睡好,抹着泪连夜做了一个晴天娃娃,第二天又去买了一些纸钱,趁夜深人静时拿到荷花池的大树边烧了。她说那个孩子死后还拿着晴天娃娃,一定是特别喜欢,所以,每次去烧纸钱使,她都会做一个新的晴天娃娃,先把它挂在树干上,如果它被风吹动了,就说明那个孩子收到了烧给他的纸钱,知道有人在关心他。
汪校长最记得某一天夜里,那夜无风,所以晴天娃娃挂在树干上纹丝不动,林小米竟在树下仰望到天亮,早上的时候连脖子都不会转动了。汪校长说,林小米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美丽的女子,可是太完美的人,上天不会让她驻留在人间太久。
林小米的死是因为她太想要孩子,医生跟她说过,她不宜要孩子,身子骨太弱了,会很危险,可是她不听,偷偷地将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结果,七个月以后,大人跟小孩都没保住,是个儿子。林小米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地让汪校长记得经常去荷花池烧纸钱……所以,汪校长便承继了妻子的遗愿,一烧就是整整二十年,那些纸钱及晴天娃娃,不仅是烧给那个小孩子的,同时,也是烧给林小米母子的。因为怕被人看见起疑,汪校长每次都是夜深人静,或者趁大家晚自习的时候来,又因为荷花池一直传言闹鬼,平时很少有人来,所以这个秘密一直没有被人发觉……
42
听到这里,我早已哭得稀里哗啦,哽咽着说:“对不起,汪校长。”
汪校长豁达地笑了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相反,而是一种幸福,因为再没什么比死亡更能让它成为永恒的了。好好珍惜吧,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如我一样,想珍惜也已经没有机会了。”然后,他站了起来,看了看手里的晴天娃娃,说道:“这个还没有烧,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去把它烧了吗?”
在焚烧晴天娃娃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汪校长:“前几天您有来这儿烧过……高敏的照片吗?”
汪校长愣了愣:“高敏?”那样子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问,看来那张照片跟他没关系。
见罗天的神色也有些异样,我赶紧说:“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的。”
汪校长没有多问,看晴天娃娃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便问罗天:“案子有进展吗?”
罗天没说话,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吧。
汪校长自然知道罗天沉默的意思,拍了拍罗天的肩膀:“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而去。
就剩下九天了,还有三名学生会相继遇害,也就是说,平均三天会有一个人死去,也可能时间会更短……我看了看罗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罗天蹲下身点了一根烟,我知道他此刻肯定思绪纷乱,理不清头绪,便也缄默不语,在他身边蹲了下去。
半晌,他突然转头问他:“你不去上自习跑来荷花池干吗?”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我是跑来寻死的吧?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就是随便走走。”
他淡淡地说:“是吗?就像你问汪校长高敏的照片也只是随便问问一样吧?”
他的态度让我很难过,我知道他肯定还在为信息的事耿耿于怀,我咬了咬嘴唇,说:“你相信我好吗,罗天?那个王涛……”
罗天打断了我的话:“跟我说说高敏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吧。”
我难受得眼眶发热,他甚至不愿意再听我解释。我强忍住要落下来的眼泪,悠悠地说:“没怎么回事,就是那天晚上我跟他们来这里烧符和香为高敏超度,我们当时烧了一张高敏的半身照,那张照片还是我白天去高敏家里问她爸爸妈妈要的,所以对那张照片我印象比较深刻,可是后来,大概三点钟左右,我回到这里时,却发现了另外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也被烧过,烧得只剩下一个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天疑惑地看了看我:“哦?你的意思是,你们烧的那一张照片被另外一张照片取代了?”
我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罗天沉思了片刻,又问:“三更半夜的,而且那张照片又被烧得只剩下一个头,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不满地叫道:“当然没有看错啊!我们刚开始烧的那张照片,高敏的头发是披散下来的,就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后来我发现的那张照片,高敏把头发梳成了一个高高的辫子,这么明显,我怎么会看错?你不相信我是吗?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超级迷信狂,我说什么你都当我是胡说八道。”
罗天皱皱眉,喃声道:“对呀,为什么烧得只剩下一个头?这么明显?”然后,他又转头看我,“那么晚你又回来荷花池干什么?”
我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不知道,反正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站起身,淡淡地说:“好吧,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吧。”说罢,便扬长而去。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心里那个气啊,这个该死的罗天,竟然如此不近人情,好歹我也是他的女朋友啊,他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阴森恐怖的荷花池?!
正在我生气时,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晚上不要到处乱跑,我没时间总跟着你转,你要是闲得无聊,那就好好地守着关雨菲,没时间了。”
听完他的话,我立刻就不生气了,心里涌出了一丝甜蜜的感动,其实他是在乎我的,否则他就不会说总跟着我转了,那次为高敏超度,他突然冲出来救了叶寒,包括他今晚的出现,都不是偶然,而是他在暗中跟着我、保护我……
耳边响起汪校长说的话:“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相反,而是一种幸福,因为再没什么比死亡更能让它成为永恒的了。好好珍惜吧,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如我一样,想珍惜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心里顿时感慨万千,虽然汪校长说这是一种幸福,可是我完全能想像得到那样一副画面:一个男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蹲在大树下给已逝的亡魂烧纸钱,他仰望着挂在树干上的晴天娃娃,姿势一如当年林小米的姿势,等待着晴天娃娃被风吹动。时间消逝、容颜衰老,一晃就是整整二十年,然而,又有谁能明白他这二十年来的孤苦与寂寞……和他相比,我真的是太幸福了。所以,这一刻,我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罗天吵架了,虽然他不解风情,又木讷得很,但我可以让着他一点。
这么一想,我刚开始想要自杀的念头霎时烟消云散,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哼着音乐走出了荷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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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小树林里出来,就停电了,随着一大片夸张的尖叫声,整个校园掉进了一片黑暗中。
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得就像墨汁一样。我的心头突然掠过了一阵不安,这个夜太黑了,黑得像是在为某些事情做掩饰,比如……下一个受害者。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拿出来看,是冷梦凡打来的,她问我有没有看见关雨菲。
我惊怵地问:“她没有在宿舍吗?”
冷梦凡说:“没有啊,她下午从药店跑了以后就一直没回来,打她电话也关机,我见你也没回来,还以为你们俩在一起呢。”
我有些慌了,匆匆地挂掉电话,快步往宿舍区走,心头的不安也随着情绪的慌乱而愈发浓郁,阴霾一点一点向我袭来,使得我胸口窒息。
然而,没走多远,我就感觉到身后尾随着一个人,我哆嗦了一下,陡然放慢了脚步,刚想回头,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罗天总说我做事情太冲动,不想后果,所以我这次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于是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为了使自己显得更自然,我干脆小声地唱起了歌。可是,很快地,我便发现真要做到冷静其实是很难很难的,明知有人在跟踪你,你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吗?因此,我的歌词更是唱得乱七八糟,从胡杨林的《香水有毒》一下子跳到了阿杜的《离别》——“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就走破这双鞋……”跳跃性之到,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就快要走到宿舍区的时候,我加快了脚步,闪身躲进了一个拐角处,慢吞吞地默数了三下,然后蹭地一下跳了出来,我原本是想以这种方法给跟踪我的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没想到等到我跳出来之后,眼前却空无一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顿时纳闷住了,难道没人跟踪我?还是跟踪我的人早已知道我发觉所以藏起来了?又或者是我多疑了,根本就没人跟踪我?
也许真的是我多疑了吧。我松了一口气,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我吓得失声尖叫,连连后退。
“是我,古小烟。”
我立即止住了尖叫,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苏晨阳,我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没好气地说:“怎么是你呀?吓死我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信封吞吞吐吐地说着:“你能帮我把这个……给菲菲吗?”
“是什么?”
“呃……一封信。”
“那你刚刚可以直接叫我呀,干吗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
“我……如果我直接把信给菲菲,她肯定不会要的,拜托你了。古小烟,你叫她一定要看,好吗?”苏晨阳答非所问,然后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把信封塞到我的手里,快步走开了。
我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赶紧叫住了他:“等一下,苏晨阳。”
他停了下来,以为我不肯,便有些恳求地说:“真的拜托你了,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麻烦你了……我发誓!”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问一下,那个……庄妍是怎么回事?”
“庄妍?什么怎么回事?”看他的样子好像被我问得莫名其妙。
“你跟她……”
苏晨阳随口答道:“哦,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
我淡淡地看着她,缓声道:“普通朋友会在大街上手挽着手?”
苏晨阳愣了一下,“你跟踪我?”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能听得出他的语气很不悦。
我冷冷笑道:“我才没那么无聊,我只是不小心看到的而已……如果当时不小心看到的人是关雨菲,我想……”
苏晨阳打断了我的话,笑着说:“呵呵,你误会了,我和庄妍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他那个人性格很开放的,像男孩子一样,跟谁都喜欢拉拉扯扯的。这个,菲菲比谁都清楚,她们俩以前是很好的朋友,我还是通过菲菲才认识庄妍的。”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禁困惑了,这么说,真的是我误会苏晨阳了?看他说得如此真切,不像是假的,于是,我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问道:“她们以前就玩得很好,现在为什么闹翻了呢?”
“好像也没有闹翻吧!只是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可能是闹了些小矛盾吧,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女孩子都那样,就喜欢闹别扭,没准过两天就好了……嗯,还有什么事么?”
“呃,没事了。”我摇摇头,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中。
如果按苏晨阳所说,庄妍是那种性格的人,跟谁都喜欢拉拉扯扯,那么她为什么那天要对我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呢?“我想告诉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最讨厌多管闲事的人!”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倘若真如苏晨阳所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她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苏晨阳说她跟关雨菲可能只是闹了小矛盾,我看不然,否则她就不会在我面前称关雨菲为“那块黑炭”了……
看来,想要知道真相,还是必须问关雨菲。
可是,关雨菲现在哪里呢?
突然,空中响起一声巨雷,一道赤红色的闪电撕破天幕。
我的心狂抽了一下,抬起腿向宿舍楼跑去。
44
返回宿舍,就被冷梦凡吓了一大跳,她正在做面膜,整张脸像刷了一层白色的油漆,尤其在这个停电的夜晚,看起来比女鬼还要可怕。
叶寒见我被吓得尖叫,便说:“我早叫她晚上不要做面膜了,她就是不听,没心脏病的人都会给她吓出心脏病了……喂,还不赶紧跑去洗掉!”
冷梦凡不太乐意地咕哝着:“不要吧,我涂上去还不到三分钟,据说敷十五分钟才有效的。”
叶寒说:“你都已经那么漂亮了,还做什么面膜呀?女人啊,真搞不懂!”
冷梦凡白了她一眼:“难道你是男人?”
我没心情听她们说话,看了看关雨菲的床,忧心忡忡地问叶寒:“关雨菲还没回来吗?”
叶寒叹息道:“没有。”然后,她又很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古小烟,如果不是我拉着她秤体重,她也不会……我不知道……”
我轻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其实也不能怪你的,是我事先没有跟你说,要怪还是怪我,如果我不在体重秤上做手脚,什么事都不会有。”
叶寒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抓住我的手说:“不能怪你的,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舍不得看到关雨菲天天为减肥担忧,所以才会那么做,还是怪我……关雨菲自尊心那么强,再加上这段时间刚跟苏晨阳分手,我真怕她……”说着,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充满了懊悔。
被叶寒这么一说,我更加难受了。
一旁的冷梦凡边照镜子边说:“行了,你们俩也别自责来自责去了,自责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担心的,关雨菲又不是小孩子,她可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她想通了自然就会回来的。古小烟你也不要难过了,关雨菲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处处都会为别人着想。所以,她一定会理解你的。”
叶寒也安慰我:“是啊,她不会怪你的。”
我没有答话,拿出手机拨打关雨菲的号码,竟是关机。
叶寒轻声问道:“她还没开机吗?”
我摇了摇头,什么也不想说。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关雨菲会不会因为体重秤的事怪我,而是……那张魔鬼牌上的“别西卜”,它暗示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10年、20年前死于“暴食”的受害者都是胖子……我仿佛又看到了关雨菲被缝住嘴巴、斩断手指的样子,她睁着一双哀怨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把我的心都看碎了……
古小烟,如果关雨菲惨遭不测,你准备怎么办?
45
随着一串沉闷的雷声,暴雨再次倾泻而下。隔着窗玻璃,那一道道转眼即逝的闪电,让人的心底就像被揪起来似的。我失神地看着关雨菲的床铺,默默地暗念着:关雨菲,你到底在哪里呢?
我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午夜一点半了。因为晚上停电,冷梦凡跟叶寒很早就睡了,又因为大家担心关雨菲回来时太黑了看不清楚,所以点在桌上的蜡烛就没吹灭。可是到现在,关雨菲仍然没有回来,在这之前,我每隔十分钟便拨打一次她的号码,但一直关机着。看来,她这次真的生气了。
听冷梦凡她们说,关雨菲不是S市人,除了班里玩得好的几个同学之外,她在S市举目无亲,那么,这么长的时间,她到底跑到哪里呢?
宿舍里静悄悄地,耳边只有暴雨疯狂地敲打窗玻璃的声音。听着这一阵阵的敲击声,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很强烈的不祥预感——关雨菲该不会已经遇害了吧?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行,我必须要出去找找她,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下了床,我一边往外走,一边给罗天发信息,让他到学校门口等我,因为我一个人害怕,我是真的害怕,只有罗天在身边我才会觉得踏实一些。
很快地,罗天就回了信息,问我下这么大的雨又发什么疯?
我没时间跟他生气,直接拨了他的电话,告诉他关雨菲失踪了,怕他追问,我不等他开口,便赶紧把电话挂了。
不一会儿,罗天赶到了学校门口,见了我就黑着脸问道:“她怎么会失踪了?我不是让你守着她吗?”
我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
罗天又问:“她什么时候失踪的?”
我犹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完后,罗天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地说:“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呢?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可有时候郝心未必就是对的,尤其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稍微有一点疏忽就会铸成大错,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了。我们这次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而是一个把杀人当成游戏的犯罪高手,你明白吗?”
我紧咬住嘴唇,难受得想要落泪。
罗天轻叹一声,说道:“你知道她有可能跑去哪里吗?”
我茫然地说:“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叫你出来了。”然后,我又很紧张地问,“罗天,你说她会不会……”
罗天说道:“应该不会,凶手只会在校园里行凶,倘若关雨菲从下午就一直没有返回学校……”
我忍不住打断他:“难道凶手不会在别的地方把她杀了,然后移尸到学校吗?”
罗天不再说话,目光游移地,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你再给她打个电话看看。”
我一筹莫展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我给她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一直关机状态。如果她不是出了什么事的话,那一定是不希望我们找到她。”
话音刚落,罗天很认真地说:“你再打打看,我感觉她就在附近。”
听罗天这么一说,我赶紧拿出手机拨了关雨菲的号码,没想到竟然通了,与此同时我看见罗天的双眼陡然一亮,片刻之后就大步地往前跑去。
我马上意识到他是听见了关雨菲的手机铃声正在响着,于是赶紧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凝神倾听着,可是却只听见暴风雨的怒吼,哪有什么手机铃响?罗天会不会是听错了?等我返过神来,罗天已经越跑越快了,我不得不拔腿追上去,喊道:“罗天,等等我呀!罗天……”
他充耳不闻,自顾地朝前跑着。很快地,我便发现他跑过去的方向是一个公交车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见那儿坐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应该就是关雨菲,因为我看见她的手里正拿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随着我的电话挂断,她手里的光也跟着消失了。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瞬间就踏实了,谢天谢地,终于找到她了。
我快步跑了过去,收起了雨伞,只见她呆呆地坐在候车长椅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头发也在滴着水,对我跟罗天的出现视而不见,一动不动。如此落寞的姿势让我不由得想到了林帆曾坐下小树林的亭子里的那番情景,我的心脏顿时抽搐了一下,轻唤道:“关雨菲。”
她没看我,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你来了。”声音轻飘飘的,夹杂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空洞。
我看了一眼罗天,他正在脱上的衬衫,然后递给了我,意思是让我给关雨菲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怕关雨菲,也许是体重秤的事被拆穿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吧。
我抓紧着手里的衬衫,犹豫着,终于轻声说道:“咱们回去吧,她们都很担心你呢。”
她没有搭理我,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将衣服披在她的肩上。这时候,我发现她的身体冰凉冰凉的,好像还在微微战栗着,我心里一阵剧痛,喃声道:“对不起,关雨菲,我不是故意要在体重秤上……”
还未说完,她就打断了我的话:“什么体重秤?那件事我早就忘了。”然后她仰头对我笑了一下,将我拉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握着我的手说道,“我真的已经忘掉了,我们是好朋友嘛,对不对?”
她笑得很真诚,好像真的不怪我似的,可是我却觉得她的样子好奇怪,具体怪在哪里我又说不上来。总之,心里堵得慌。我顿了顿,问着:“你这么长时间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三更半夜坐在这里而不回宿舍呢?”
关雨菲笑笑说:“没事,我就是在这儿随便坐坐,刚打算回去的,你们就来了。”
关雨菲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罗天立时生气地道:“随便坐坐?下一个受害者将死于‘暴食’,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坐很有可能就会丢掉性命?”罗天的语气有些生硬,我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人比他更不希望再发生命案了。我虽然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埋怨他,关雨菲本来就担心她自己会成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现在被罗天这么一说,她很可能就会接受不了。
果然,关雨菲全身颤抖了一下,握着我的手也使了一点儿劲,喃声道:“下一个受害者……”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没有的事,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说着,我转头狠狠地白了罗天一眼,每次都说我做事冲动,可他自己呢?
罗天没有理会我的目光,而是极其严肃地看着关雨菲,“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这两天不要乱跑,更不要自暴自弃,应该鼓起勇气面对这一切,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珍惜和保护自己的声明,绝不能向凶手低头,明白吗?”
关雨菲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仿佛只要抓着我的手,她才会觉得安全。
我默默咀嚼着罗天的话,也许他是对的,把这件事告诉关雨菲未必就是坏事,至少让她有了自我保护的意识,如果凶手下一个目标真的是关雨菲,在足够警惕的情况下,是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的。当然,如果凶手不是鬼的话。
想到这里,我抽出一只手揽住了关雨菲的肩膀,安慰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从现在开始,我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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