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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月后,洛非去了叶子的"枫叶酒吧"酒吧。里面震耳欲聋,舞池中满满的都是人,她们在五彩的闪光灯下疯狂地扭动着,甩动着,颤动着,仿佛情感的烦忧,工作的烦闷,种种压抑都能在这疯狂的氛围中得到超脱。
叶子正趴在吧台上寂寞地抽着烟。她抽烟也能抽得如此投入,洛非走到她的面前她也没有发现。
"小姐可以借个火吗?"
叶子抬起头发现是洛非,一时百感交集,竟久久说不出话来了。
"叶子,我是洛非呀!你不认识我了?"
"呵,是洛非啊,你还没死啊,你看我一时激动都快说不出话了。"她叫身旁的女服侍去后台改放温情脉脉的轻音乐。
"叶子,对不起,我把你的钱去投资做了木材加工生意,我那个林业局的合伙人说两个月就可以收回成本,结果没过两个月他就拿了我的钱,公职也不干了,逃跑了。"洛非说完看着叶子,这是他即兴说出的一段话,他实在没脸说钱被安小雅拐走了。
"没关系,我把钱借给你了,没打算一定要你还的。"她从冰箱里拿出瓶法国红酒,掀开酒瓶盖说:"来,我们好好地干上几杯,红酒最适合和情人喝了,特别是老情人,你看它红红透透的样子,像极了女孩绯红的脸,显然已经动了真心,悦它者未来前它就这样静待着,只有悦它者来时它才怦然心动。"
叶子那的红酒的确不错,洛非多喝了几杯,喝完酒后她就提议他去她的公寓里参观参观,洛非顺便爬上床,把她也参观了。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他也醒了,她说:"你该回去了,不然你老婆要当心了。"洛非说他没老婆,拉过被子继续睡他的觉。
"那也不能睡了,我老公就快要回来了!"
"哦,你有老公啊。"洛非慌乱地去地上找到衣服,匆匆穿上,慌乱中把上衣也穿反了。
叶子看他急急匆匆的样子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看你,紧张成那样,你看我这房间像是有老公的人吗?"
洛非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壁橱上没有挂着男人的帽子也没有男人的衣服,浴室里也没有男士用的洗面奶沐浴露。
"既然没老婆那你就再睡吧。"
昨天夜里在床上和那女人大战好几个回合,很容易洛非又睡着了。起来时正中午,太阳照在地板上泛在琥珀色的光,像打翻的苏格兰威士忌酒。他起身,房间与客厅都不见叶子的影子。
他打开电视搜索着频道,大多频道都在放着无聊的泡沫剧情,他关了电视躺在沙发上抽烟,他一根烟还没抽完叶子就开门回来了。
"你醒了啊!大懒猪。"她手里提着许多菜径直往厨房走去。
她在厨房里忙着洗菜,把水弄得"唏哩哗啦"地响。
他走到厨房问她:"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是客人。"
"我不是客人,我最近没地方去了,我可以在你这住一段时间吗?"洛非小心翼翼地说。
"可以,当然可以!"她突然放下手中的菜抬起头注视着他说:"洛非,你忘了我们的曾经了,怎么突然跟我这样见外了。"
"我没有!你先忙吧,我出去当我的少爷去。"说着他回到了客厅。
2
叶子说她现在过得很舒服,很快乐,却感觉不到幸福,她让洛非帮她分析分析这到底是为什么。
洛非蓦然间想起一个叫罗素的老爷爷说过:当一个人占有巨大财富,许多奇怪念头想法不需要努力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得以实现的时候,当他失去通过努力得到这一机会的时候,他就失去了通往幸福的必备因素。
洛非想他说的占有巨大财富对叶子来说就是钱,叶子显然对她现在的经济状态很满足,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现在的钱虽然不敢说够她用一辈子,至少也可以用到更年期。
洛非问叶子你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你努力去追求,追求的过程就是接近幸福的过程,追求到你就真正幸福了,洛非用自己的话把罗素的意思向叶子复述了一遍。
叶子埋怨罗素这老头怎么没把话说清楚就匆匆去见了上帝,他只说人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幸福却忘了告诉人们怎么去努力。她想罗素这位伟大的哲学大师可能忘了人所需求的东西往往都是模糊不全的,比如说爱情,爱情是什么?这和财富有关系吗?
叶子虽然不知道幸福在哪里可以找到,但是她可以找到兴奋,她因为兴奋而快乐,兴奋过后又开始烦躁不安,所以她总是不间断地寻找,寻找属于她的兴奋。
她经常参加各种性质的聚会,派队,把精神弄得高度膨胀,己所不欲她强施于人,有一次她不顾洛非的反对强拉着他去参加一个小小的聚会。
那天一共来了四个人,全是女人,那个看起来娇艳狐媚的据说是个作家,她的才情还有床上功夫都是一流的;那个长得又白又瘦小的是位音乐编辑,她只对外国白人感兴趣;那个魔鬼身材,狐狸眼的是叶子酒吧的一位常客,她花了三年的时间,竭尽所能将别人的老公占为己有,现在一直沉浸在所有优秀女人都是她情敌的假想中;还有一个是一家电台的主持人,主持的节目叫做"午夜心声",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是那种听一听就能抚慰心伤的那种。
她们四个人都是单独来赴会的,只有叶子带上了洛非,自然受到了她们的攻击。
"你觉得叶子怎么样?"那个作家酒喝多了情欲攻心两眼冒火正扑闪扑闪地向他辐射她的热度。
"什么怎么样?"洛非慢慢地回过神来。
"你别装傻,当然是身材,床上功夫。"
洛非的耳边飘来了一阵放荡的笑声。
"她没和我怎么样,真的,她不和我怎么样。"
"你别紧张,说说看,她到底怎么样,她没有对你言传身教吗?"
"我哪有你那疯劲,你打着残酷青春的下半身写作不知道摧毁了多少祖国的下一代呢?"叶子笑着说。
她们叽里咕噜地有说有笑,洛非插不上嘴,只有喝酒,也许是酒喝多了,酒吧里的一切变得流淌起来,先是来去穿梭的人,然后就是静物,吊灯、桌子、椅子、弧形吧台,还有女人的脸,都在他身边飘来晃去的,在里面就是看不到他自己。慢慢他的思境已经逃出她们的谈话,逃出了他自己本身的局限。
凌晨三点大家才带着醉意踉跄而归,出租车在街头飞驰,窗外是高楼、霓虹、广告牌,一两个步履轻飘的行人,城市的夜还没有睡,在某个角落总有秘密的快乐在进行着。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角落里,他们试图寻找属于他俩的即兴的快乐,但是酒这增强欲望降低功能的玩意,破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相爱无望。
3
一日,激情过后,洛非问叶子:"你爱我吗?"叶子笑着说:"不知道。"
洛非笑了,曾经叶子问他相同的话,他也是这样回答的。
"可是我刚才,感觉到你是爱我的。"
"傻瓜,爱和做爱完全是两回事。"叶子非常认真地说,想了想又说,"如果你爱我,我也爱你,要不,我们炮制一场爱情吧,不管是真爱情还是假爱情。"她突然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是兴奋,用眼神逼视着他,"你说好不好嘛!"
洛非定定地望着她,这个疯女人总在人不经意的情况下崩出几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想法。
"好的,不过我不能用你的钱,我有自尊的。"
"呵呵,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就不准打其他女人的主意哦。"
从那天起他成了叶子的男人或者叶子成了他的女人,总之怎么说都可以。
他们和很多年轻的爱侣一样,经常说些甜言蜜语的话,做些绯恻缠绵的事,偶尔手携手去看场大而无当的好莱坞电影,人体艺术画展。洛非比较喜欢看人体艺术,不过在那,洛非怎么也看不到艺术,却看到了诱惑,他有板有眼地评价照片上裸体女子三围与胸部的大小以此来推测她高xdx潮时呻吟气息的湿度与尖叫的锐度,叶子说他根本就不懂艺术,他这样说是对美的亵渎。叶子指着一幅翘着屁股挺着胸的裸体女人说,这幅画给了我视觉的冲洗与灵魂的震撼,洛非对叶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大为吃惊,这样的伪艺术能拯救生活正在一步步走向腐化的叶子?
叶子仍然没日没夜寻找着她的"兴奋"。他又一个人抽着烟趴在窗台上思考着爱与欲,生与死的问题,强烈的悲观意识使他变得脆弱焦虑,口袋里的钞票越来越少,那个说要和他炮制爱情的女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纵情狂欢,他必须克服对贫穷孤独等等很可能出现的糟糕事的恐惧。
他趴在窗台上等待着叶子的归来,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把她送到了楼下,男人很绅士地打开车门,叶子下车,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他们忘情地拥吻。洛非的心如被针扎了一下,一阵隐痛,这不是中国的礼节。
叶子上楼,习惯地去洗澡,然后匆匆地去睡觉,如果是往常他会认为她累了。刚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叶子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了。"叶子笑了。
她的笑依然那样的熟悉亲切,一点也看不出是在敷衍。
洛非照了照镜子,那是一张变色而显得极度苍白的脸,只是她未发现。叶子已经离他远去了,他像落水前抓住最后一丝浮草似的,疯狂地吻着她的脸,他关了所有的灯,他怕他的脸泄露了他那伤痛的心,他抚摸着她的身体,她身体还是那样的温暖,而他的手心冰凉且冒着汗。
"我累了,早点睡吧。"叶子推开了他。他静静地躺在一边,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像掉进了无底的黑洞里。
叶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反常,她开了灯,他视线朦胧,摸了摸眼角,发现竟然有泪。
"有什么事你说吧。"
"叶子,我都发现了,就在刚刚你下车的时候。"他不得已地面对这一切,"我要退出游戏了,你曾经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游戏。我知道,这是个简单情欲的游戏,要玩情欲的游戏就要保持平常心不可以有嫉妒伤感的倾向,该放手就放手。"
叶子无语,她不是个会争辩的人,她默认了这一切。
洛非给自己穿上衣服,径直地向门外走去。
"要走也等明天再走,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去做爱!"
4
夜风很大,洛非感觉有点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酒吧,那里到处是沙发,分支烛台,艳情的落地垂幔,还有一两个老外,柜台上放满了不同口味的酒,有威士忌、法国红酒、马丁尼酒、啤酒等。空气中有股令人麻醉的气味,从包房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女人浪荡的笑声。那里面什么人都有,有艺术家,诗人,还有混混。
一个女人靠了上来说:"我可以坐这里吗?"
洛非看了看她,她的脸很白,五官精致,穿着黑色套装,有一双妩媚如花瓣的眼睛。
"当然可以,这个位置就是为你准备的。"洛非夸张地说。
女人要了一杯叫"迷醉"的酒,呷了一口说:"我是个诗人。"
洛非说:"我是个混混。"
女人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神如薄醉般流转。
"我喜欢诗人,你来句诗吧!"不知道为什么,洛非对诗人总有孩子气的好感。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所以我看到的只能是黑暗。"
"狗屁-再来句。"
女人有点挑衅又抑扬顿挫地说:"我陷不进沉沦的欢乐/只因/触不到你放纵的目光/我只有/在自我营造的氛围里/独自沉醉/沉醉忧伤……"
"在梦里/我遗落天堂/找不到你迷失的方向/更没有路灯为你导航。"说完洛非突然笑了,他觉得她离自己心目中的诗人还有一大段距离。
夜越来越浓,越来越沉,这里有另类时髦的一群人,他们见不得阳光,他们都很有魅力,一边游戏一边思考,一些思想的碎片在幻彩的灯光下翩跹起舞,他们用精神克服绝望,精神的交流应该从身体的交流开始,这就是艺术家们纵情狂欢的理由。在如火般的气氛里,有人正滚在沙发上互相调情,这里的包房很多,生意也不错。彼此都不说话的时候,仿佛可以嗅到一股轻盈的腐烂的气息。
喝酒后洛非就有些莫名的伤感,莫名的孤独,因为孤独他渴望被爱。当洛非和那女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他用很坚决的声音对她说,"诗人,我要做爱。"那女人像个妩媚的妖精放声地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后说:"你这伪君子,还是没坚守住阵地吧。"洛非把她抱到包房里,丢在软绵绵的床上,她像个小母狼一样急切地蹬掉自己的鞋子。
她把洛非带进了另一个世界,另一种幻觉,似梦似真的状态。他看到她肚脐眼上串着一枚小银环,像一枚小毒花一样在夜晚开放,绝望而性感,她呻吟听起来遥远而又清晰,洛非想中国最好的诗人应该在床上,在做爱的时候她说了句急于求欢的诗句:"给我吧,你所有的光与热。"洛非迷恋与她火烫刺激爽透的感觉,并且第一次相信了一位女人说的话:和懂你的人做爱是愉悦的,哪怕你们并没有爱情。
激情后,洛非掏出了钱包,只留下两百元,其余的全给女诗人。女人不屑地说,"我不是妓女,把钱收起来,这里空气不好,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于是他们一直散步在郊外铁轨旁的草地上,月光似水般地把大地洗得清爽无尘,风很轻很柔,星星和月亮一明一暗相互映衬着,他们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女诗人那被斑斓的月光割碎的脸,他心里洋溢一股不可言喻的情怀。她晃了晃脸,月光也在她脸上一晃一晃的,她傻痴痴地笑了,他抚了抚她那被风吹乱的秀发,她柔顺地靠在他的怀里,像只依在主人身上的猫。
她说给你念首诗吧,她咿咿呀呀的洛非什么也没听清,倒是热气吹在他脸上,痒痒的,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嬉笑着。他去吻她,贪婪而又小心翼翼,虔诚而热烈地感受她赋予的一切,她那极其敏感的身体,在月光下美仑美奂,让他沉沦其中不知疲倦。
洛非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在晨曦的一缕阳光照射到他眼睛的时候,他醒了过来,他搓揉着迷蒙的睡眼,他看到一个女人赤身裸体地躺在草地上,呼吸此起彼伏,均匀而刚劲。
望着她那一丝不挂的样子,洛非越看越觉得陌生,一时懵了,她是谁?对啊,她是谁?他久久地凝视着她,越看越陌生,他抓起衣服,一边穿一边在铁轨旁狂奔着。一辆火车从他身边驶过,火车上的人探出了脑袋,如果当时你就在那个火车上你就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发疯似的一边在穿着衣服一边在疯狂奔跑,距离男人不远处的草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她大概也醒了,也在拉着衣服遮掩着身体,你会怎么想?你能明白他们是怎么回事吗?你能明白那狂奔的男人多想走出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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