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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白城待了几年,洛非决定回江城看看,好几年没有回家了。在整理东西准备离开时,一不小心把窗口的金菊花给碰倒了,花盆从窗户上摔下来,花瓣凋落了一地,在寒风中瑟瑟地颤抖着,手也被陶瓷碎片割破了,血掉落在花上,地上。这朵花是安小雅亲自种的,他搬了几次家一直没舍得丢,仍然不忘给它除草浇灌。他现在才明白自己一直爱着安小雅,就像爱着这颗金菊花,从来不需要记起但是永远也不会忘记,因为习惯已经成为自然,所以未曾感觉到,许多回忆许多生活片段也在这一刻渐渐清晰,有温馨的,有伤痛的,缠缠绕绕,剪不断理还乱……
在回江城前,他想先去找找到安小雅,不管能不能把钱要回来,他也想再见她一次,为什么真心的爱却换来撕心的痛?他早就从安小雅以前上班的地方想办法弄到了她家的确切地址,原来就是在离白城的隔壁城市顺县的一个小村庄里。
洛非决定去顺县一趟,看能不能找到安小雅,安小雅曾经拿着他的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他去租了辆轿车,顺着地址,他找到了安小雅的家。一个女人接待了他,洛非想那应该是安小雅的妈妈吧,于是说:"阿姨,请问安小雅是在这吗?"
那女人仔细看了洛非一遍,然后又看了一眼停在家门口不远处的轿车,态度马上就非常热情起来说:"……哦,你是叫文斌吧,有一段时间我们家小雅,老在我面前提你的好,后来就不提了。我问她你们是不是分手了,她也不说,我还觉得挺可惜的呢,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她不懂珍惜,哎,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是不懂。"
言多必失,听安小雅妈妈这样一说,他知道她妈妈把他当成那个大款公子哥陈文斌了。洛非说:"阿姨,安小雅去哪了?我刚从国外回来很想念她。"
"你在国外做什么,是读书吗?"
"是的,在那攻读硕士学位,一读就是四年,刚刚拿到硕士学位就回来了。"
"你现在还想念我家小雅吗?"
"是的,她还好吗?结婚了吗?"
"没呢,连恋爱都没谈,大概还忘不了你呢!"
"阿姨,那您知道她的电话吗?"
她妈妈非常爽快地告诉了安小雅的电话号码,还说:"她现在市里淮海路开了家时装店。"
洛非说:"谢谢阿姨,那我先走了。"
阿姨说:"吃过饭走吧,要不打个电话给她,让她回来一起吃个团圆饭。"
"改天再来吃吧,我先去看她了。"
阿姨说:"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车子开慢点。"
"好的,阿姨再见。"洛非上了车。
车子开到了安小雅店的斜对面,洛非拨了安小雅的电话。
电话通了:"喂,你好。"
那么多年了,洛非依然能听出那是安小雅的声音,于是他调整了下情绪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沉默,死灰似的沉默:"我知道。"
"我想见见你可以吗?"洛非努力地让自己平静。
"好吧,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
"现在,我去你那接你。"
"好吧,淮海路63号的梦屋时装店,就是虹桥商场的斜对面。"
洛非知道她没有说谎,她老妈也给他说的是这个地址,这样他不禁疑惑起来,她为什么还敢见他?
洛非把车子停在梦屋时装店门前,看着她已经站在店门口了,洛非下车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安小雅说:"好的。"
2
他们走进一家酒店,找了张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窗外是洁净明朗的好天气,夕阳从窗口静悄悄地打在安小雅的脸上。这是一张年轻而精致的脸,只是略显疲惫,洛非静静地望着她,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看起来成熟多了……洛非点了几样她曾经最爱吃的菜,说:"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边吃一边谈。"
"你还好吗?"洛非好像是礼貌式地问候。
"还可以,你呢?"
"我也还行。"
洛非说:"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知道。"安小雅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本旧存折说,"里面有二十万,密码改为58786了。"
洛非突然愣了,他这时才知道,他一直想找她并不是为了这些钱,内心很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看着洛非不说话呆在那儿,安小雅又说:"这二十万是我这两年一点一点存进去的……"
洛非继续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我对不起你。"说着又从服务员那叫了一瓶白酒说:"我们喝酒吧。"
音乐煽情地牵扯着他的心,喝着酒,感觉着她熟悉的气息,模糊的记忆开始渐渐清晰,他想起了和安小雅相遇时的莫名其妙,睡到她床上时的争吵,还有那屋前房后她种的金菊花,现在应该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了吧?
他给她一杯一杯地添酒,这是他的一个阴谋,他想把她灌醉,他了解她,只要她喝醉酒就说真心话,他现在是多么希望可以听到她的真心话。
她喝着喝着却流泪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酒杯上,她带着泪仍不断一杯一杯地把那苦涩的酒往自己口里灌。他不再向她倒酒,她就自己倒,他知道她的酒量,这是中度白酒。她没这么快醉。但是他还是抢下了她的酒杯,看她这样他会伤心。
"你真的还好吗?"洛非现在可以明显得感觉到她过得不好。
"你恨我吗?我为了虚荣放弃了你,舍弃了我们的爱情,可是我想要的东西一夜之间全摆在我的面前,车子,房子,我竟然没有想像中那种意外的狂喜,只有着前所未有的孤独。"
"那他对你好吗?"
安小雅说:"他娶我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在新婚那天他到凌晨三点才回来,他雪白的衬衫上满是女人的口红印,后来才发现他娶我只不过是为了慰藉他那即将逝世的父亲,好在分财产时占绝对的优势,他需要一个不会大吵大闹的小女人来充当傀儡。他和我虽然表面上是结婚,其实只是摆摆酒席,并没有结婚证,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他,我一毛钱也得不到……"
洛非心在滴血,极度愤怒,他心爱的女人被搁置一边,被摧毁……
安小雅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酒也醒了一半,她说她该回去了。一阵凉风,又勾起了一些回忆,曾在无数个夜里,他与她相依偎地穿过古街小巷,饿了就去面摊上吃碗刀削面,那时的日子虽然平凡,但闲适且满足,那时也是吹这样的风……
看着她熟悉的身影,洛非发现伸出手已经够不着她了,彼此越离越远心也越来越痛,他宁愿相信失去的不是真爱。
对着她的背影他叫道:"如果你愿意,我愿意。"
回过头凄然地掉下一滴眼泪:"谢谢……"
或许生命中总有些东西是注定要失去的,想留也留不住。
3
告别了安小雅。洛非回到了江城,洛非这次回江城主要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找到叶子,把钱还给她,好久没联系,叶子的手机号码突然就成了空号。二是看看家人。三是陪江来过过探险瘾,他就想不通江来怎么有这爱好,大家都躲着的地方他却来了兴趣……
到了江城他才知道,林浩在一年前不仅倾家荡产而且已经被执行了死刑,刘芒因为林浩集团贩卖毒品的事受到牵连又重新进了监狱。没有了警局的通缉,刘芒的追杀,他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江城,活在阳光下,但是这两年的夜晚,他总是逃不了梦魇对他的折磨,在梦里有个没有脸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向他索命……
为了打听叶子的消息,洛非来到以前的娱乐城,那牌子没有换,但是老板以及大多数高层管理都换了,底下的许多服务员没有换,洛非向一位服务员打听叶子的消息。突然后面有人喊他,洛非抬头才发现是他曾经的下属陈涛,洛非以前就和他关系不错。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这里的副总了,两人久未相见,陈涛向他说起他走后林浩集团发生的很多事,边喝酒边聊,一直到零点,陈涛才开车送洛非回去。可是车子到一个"皇室桑那浴场"前却停了下来,陈涛把车停好说:"你看我们大汗淋淋的,去泡个澡放松放松。"
桑那完毕后,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那的经理是陈涛的朋友,见到陈涛说:"陈总,好久没来,过来聊两句……今天带朋友来啊。"
那经理把他们带到了个包厢,说:"来喝两杯。"于是又吩咐旁边的服务员去弄几个特色菜上来,"陈总,你那朋友如何称呼?"
"他是我以前的老总林洛非。"
"林总初次见面,来随便喝两杯。"
洛非说:"就喝两杯,我们刚喝过,喝不下了。"
菜上来了,洛非礼貌性地喝了几杯,聊了几句。
临走的时候,那个经理又对他们说:"我们这前两天新来了一批小姐,个个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二位有没有兴趣?"
陈涛说:"我今天有兴趣也不能啊,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你帮林总介绍个吧。"
洛非忙说:"今天不行,改天吧。"
那个经理给了洛非张黄金会员卡说:"这卡上有电话,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不是熟悉的人我是不会发这张名片给你的……"
洛非看了看黄金会员卡的联系电话和名片上的不同,于是好奇地问:"怎么这的电话和名片上的不同?"
那个经理笑而不答。
陈涛给他解释说:"两张名片,一张白天用,一张晚上用……嗯,不对,应该是他们桑拿处有两组电话,一组普遍桑拿用,一种高级桑拿用,高级桑拿用的更谨慎些,服务也更全面些,张经理是吧……嘿嘿……"
"是的,哈哈。都是聪明人。"
4
凌晨三点,陈涛才开着车把洛非送回城村住所再回去。
洛非躺下准备睡的时候,却感觉全身燥热难当,他细心体会了一下,马上就想到了可能那些特色菜的效果。
于是拿出电话给张经理拨去说:"张经理啊,我是洛非,你给我吃了什么啊,吃得我全身燥热。"
"嘿嘿,好东西,好东西,嘿嘿嘿……"
"你这阴险的家伙哈,给我叫两个新来的吧,一定要漂亮年轻的,价钱没有问题。"
"哈哈,这个你放心,我们这的小姐每个都漂亮,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
"记住城村婉香路56号,康莱苑一栋302室。"
"好,我们小姐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洛非把江来叫醒说:"兄弟,醒醒,我等下送你个礼物。"
江来睁开惺忪的睡眼说:"什么礼物?"
"女人,漂亮的女人。"
江来说:"洛非,我不行的,我一看到漂亮的姑娘就自卑了,哪里还敢去碰她们?"
"没事,待会儿我让她们来碰你,你只要别像个小姑娘一样害羞就可以了。"
江来愣了一会儿说:"你看我这样子,她们肯吗?"
洛非说:"这你放心,她们不认人,只认钞票。"
江来说:"她们来了吗?"
"还没有。"
"哦,那我先睡会。"
过了近四十多分钟,他们楼下停下了一辆出租车,车上下来两个女人,不一会儿门外有人在敲门。洛非打开里面的一层门,见是两个妖媚的女人,她们五官精致都很漂亮,一个化粉紫色的眼影,一个化幽绿色的眼影,都染了头发,洛非觉得化粉紫色眼影的女孩要漂亮些,幽绿色眼影的年纪小些,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
绿色眼影的女子说:"是你给皇室桑拿打的电话吗?"
"是的。"
"就在这里做?我们三个人?"绿眼影姑娘神经兮兮地说。
"你的主顾在那边呢。"洛非用手指了指其中的一个房间。姑娘小心翼翼地推开江来的房间,"啊"的一声惊叫又跳了出来,拍着胸口,大惊小怪地说:"太恐怖,太恐怖了,见鬼了。"
"那不是鬼,那是你的客人。"
姑娘瞪大眼睛又撅起了嘴,过了半晌说:"就他,本姑娘不干!"
"你不干,你回去要交给娱乐城的钱那可要你自己垫了。"洛非幸灾乐祸地说。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是我你也不干。"她落寞地站在一旁做委屈状。
"我给你两千元小费,干吗?"洛非试图用钱来引诱她,这一招几乎百试不爽,姑娘显然有些犹豫了,但是当她看到旁边那个女人不怀好意的笑,又化犹豫为坚决,说:"不干,如果我干了,让姐妹们知道了,以后哪还有脸见人啊,姐姐你说是吗?"她问旁边那个女人。
"如果你不干我就告诉你们经理说,你偷了我的钱,你经理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说他都相信,到时候就可有你好受的了。"洛非加重了语气,陈涛对他说过,这张经理,对小姐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一次,有一位小姐偷了客人钱又不承认,结果被他关起来刮了好几个耳光最后只好乖乖承认了。洛非拿起手机拨通了张经理的电话:"张经理呀,你们的小姐……"
小姑娘有些紧张了说:"你把电话关了,我答应你好了,哼,流氓,就知道欺负人!"
洛非关了手机。
"不过你得先给我小费。"
洛非从后面的裤袋子里,掏出钱包,在一叠百元钞票中数了二十张给她。
她接过钱就进了江来的房间,把门关上,江来看着她,然后把脸转过了一边,看到了漂亮的女孩他自卑,小姑娘从后面抱着说:"你不喜欢我吗?"
"没……没……"江来有些语无伦次,就这样任她抱着。小姑娘松开他,开始一件一件地给自己脱衣服,房间没有开灯,窗外月光溢了进来,淡淡地打在她的身体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江来似乎可以隐约感觉到她那突起微微散发出欲望的光芒。
在这以前江来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的身体,有好几次他的梦里出现过女人的身体,但那都是一些比较抽象的虚幻物。女孩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笑了,说,让我来教你吧,她对他细心爱抚,事后证明我们的这位姑娘是位充满爱心富有敬业精神的小姐,用李银河老师的想法,小姐培训拿证后上岗,这小姐应该可以拿到小姐硕士学位了,她克服了厌恶的心态,始终面带微笑对那位叫江来的仁兄进行循循善诱,那位仁兄在女神的诱导下攀越了一座又一座的雪峰,终于冲刺到了峰顶,带着毁灭性的快感,如雪崩似的骤然松弛……
那天对于江来是个值得纪念性的日子,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辈子总算没白活了-在米兰·昆德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就有提到,同女人做爱和同女人睡觉是两种互不相关的感情,前者是情欲,后者是爱情,爱情易变而情欲永恒,所以我说,小姐绝对是一门值得尊敬与认可的职业,是她们将这简单的生理需要发挥得淋漓尽致,让许多没有爱情或者被爱情遗弃的孩子的情欲有个流淌的空间,让他们脆弱的灵魂有了冰激凌式的抚慰,是她们给这冰冷的机械城市重新注入了妖艳妩媚的气质,从而变得更加性感,更具有生命力;是她们……"
事后,江来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息,他激动万分地对洛非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女人轰轰烈烈地做回男人,因为我腿瘸了,总被女人看不起,就以前住我们对面的那个女人还侮辱我说过,你两条腿都没有了剩下的一条腿还顶个P用。"
5
绿眼影女孩进了江来房间后,洛非又看了看粉眼影的女人,她的眼睛很大,有一种慑人的冰冷,洛非多看了两眼,突然觉得有点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洛非说:"我看你比较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洛非,这个时候你还用得了装吗?"
听她声音,洛非一瞬间想起了她是小丽,她换了发型,也化了很浓的妆。
"你是……小丽?你还好吗?"
"我们不是很熟,用不着叙旧吧,办正事要紧。"小丽开始给自己宽衣解带,洛非用手拉住了她的手。
"小丽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哥和刘芒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
小丽挣开了洛非的手说:"你少训导我,你比我高尚不了多少!"
洛非缓了缓口气说:"你这样会把自己毁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要干就干,不干拉倒!"
僵持了一会儿洛非说:"好吧,我们不说这些,你知道叶子的电话吗?"
"知道,159******。"
"谢谢你。"
"不用谢,等下多给我点小费就是了。"
她们走的时候,洛非问绿眼影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绿眼影女孩笑了,她笑起来看起来很天真可爱,牙齿很整齐:"呵呵,你叫我九公主就是了。"
"哦,九公主你有联系电话吗?"
"有啊,136******。"
她们走后,洛非打了叶子的手机,内心竟然有抑制不住的紧张,电话那头传来:对不起,你打的电话已关机。于是只好睡了,天亮后再说。
第二天中午,他又拨了叶子的电话,还是关机。于是他拨了九公主的电话,九公主听到洛非的声音后,兴奋地说:"洛非哥哥,你想我啦。"
洛非说:"小丽在吗?"
九公主说:"在,害我以为找我呢,白高兴了一下。"
九公主把电话给小丽。
洛非说:"叶子的电话怎么老关机呢?你有没有给错号了。"
小丽说:"应该没错吧,她在北海路开了家枫叶酒吧,你去那看看吧。"
酒吧白天没开,所以洛非只好晚上去。晚上去那的服务员说,叶子回她妈妈家接孩子去了,她准备把孩子接到江城来。
从酒吧出来,去娱乐城和陈涛喝了点酒。
等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洛非发现江来房间的门半开着,人不在,会去哪了呢?洛非打了江来的电话通了没有人接,现在洛非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拿着手电筒来到婉香楼,跑上二楼,只见江来的脖子被套在白绫上,吞着长长的舌头,半闭着死灰色的眼睛,拐杖掉在地上,果然下一个是他。洛非报了案,现场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警察推测这可能是一起自杀案,死者因为残疾,心情压抑,死于绝望,但是并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洛非的脑海浮现这样的一个画面:在零点后,江来像中了魔一样来到了婉香楼,上了二楼,然后把脖子套在了白绫上,双手放开了支撑身体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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