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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为止,在一些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里,仍然秘密隐藏着一些为数不多的巫教组织。这些巫教组织的成员很少,但他们的规矩却很严格,尤其是祭祀这件事,绝不能出丝毫差错。在巫教中,通常也会有一些令人真假难分的巫术。而真正的巫术,只有教中的长老才会使用。每次祭祀的时候,他们就施展巫术来祈求鬼神的保佑。巫术是他们感应鬼神的法宝。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巫教中,有一个叫来古教的巫教组织。
来古教产生于一个几乎没有人听过的民族——侉裔。据说侉裔族是生活在中国西南边陲的一个濒临灭绝的少数民族,全族一共只有三十几人。
与现代文明相比,只能形容他们是一群古老的人类,他们穿着麻草编织的衣服,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与外界几乎不怎么接触。
来古教的大长老同时也是侉裔族的最高统治者。
在每年的秋天侉裔族都会举行一年一次的盛大祭典,这个仪式是要由大长老来主持的。
来古教祭祀用的祭品是三样东西:公鸡、毒蛇、猪。先由大公主将一种秘制的松油涂抹在三只牲畜的头颅上,这样做是为了让三只牲畜在死前忘记人间的一切苦恼,诚心侍奉神灵。接着大公主要一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落在它们的头上,再接着才可以由大长老施术祈福。
对于小小的侉裔族来说,祭祀大典就是他们祈求生活的机会,因此这个仪式在他们的心目中简直就等同于自己的生命。
在举行仪式之前,大公主必须三天三夜不准进食,只能喝生水,以免食物在肚子里产生的浊气和废物污浊了神灵。同时大公主必须提前被关在密闭的屋子里,什么人都不能见,直到仪式开始。
在侉裔族里,除了大长老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就是大公主了。大公主必须从巫教弟子的子女中选出,从小就跟随大长老,而且必须一辈子保持处子之身。当这一代的大长老去世之后,大公主必须陪葬。
所以,在来古教里,最可怜可悲的人也是大公主。她从小就不能和别人一样玩乐,也没有孩子们的游戏,连每天吃的东西都是严格规定的。除了大长老传召之外,她必须时刻待在自己的住所,一步也不得外出。这是来古教的教规,因为他们认为一切不洁净的东西甚至包括空气都有可能弄脏大公主的圣体,以致血统不净,那么在祭祀的时候,不洁的血液就会使祭祀的物品变了味道,那就会被鬼神拒绝。
谁也没去问过关在小屋里的大公主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她的一生,只为祭祀而活着,这是她唯一的用处。
她得到族人的尊敬,不是因为他们真的爱惜她,而是因为她的生命是和“祭祀”连在一起的。
其实,一个濒临绝种的小族,永居深山,这辈子注定无名无利、无权无贵,祈那么多福有什么用呢?
也许真的是上天偏有错爱,这么一个小族,竟然一直顽强地繁衍到了现在。
这一代侉裔族的大公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红颜美人多薄命。”她命中的劫数,竟然在她二十岁的那一年就早早降临了。
那一年的侉裔族祭祀大典。
大公主已经提前被关进了密闭的屋子里,除了送水的丫头之外,任何人连和大公主交谈一句都不可以。
祭祀那天,大公主才被放了出来。可是在大典仪式开始的时候,却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当大公主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滴在三头牲畜的头颅上时,鸡和猪突然发出刺耳的惨叫声,蛇剧烈地扭动身体想要逃走,祭桌被打翻,供品滚了一地,三只牲畜趁着混乱逃跑了。在一片骚动之中,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瞬间浇灭了祭坛中熊熊燃烧的大火。
这是侉裔族有史以来从没有发生过的奇事,所有的人都惊惶失措,认为这是一个凶兆。
很快,恼怒的大长老查出了事情的起因——大公主。
原来大公主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所以她的血才会令涂了秘制松油的牲畜受到惊吓。
大长老勃然大怒,下令将大公主吊在祭坛的柱子之上,想借此引那个男人出现。他发誓一定要用这对狗男女的鲜血来洗刷他的耻辱和平息全族的愤怒。
第二天,那个男人真的出现了。他和大公主一样的年轻,目光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怯意,可是他还是勇敢地走来了。
他对大长老说,只要放了大公主,他愿意让大长老用最恶毒的方法来处罚他。
大长老思虑再三,最后决定还是先留下大公主的命,因为当时在族内,一时还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圣女替补。但是他一定要用最狠毒的方法来处置这个男人——他要将这个男人处以刀剐之刑,并且将这个男人的魂魄永远镇于祭坛之下受烈火的煎熬。
男人死了。在临死前,他失去了光芒的双眼疲惫地望着大公主,似乎还有许多的话要说。
男人死后,大公主终日哭泣。后来,她再也哭不出来了,因为她的眼睛哭瞎了。
大长老终于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放走大公主,但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再回到侉裔族。
“柳青,你讲的这个故事和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小清虽然听得很入神,可还是没忘了先前的话题。
“因为,我就是当年的大公主。”
小清和洪力全傻了眼——柳青,这个经常歇斯底里的女子,就是那个神秘巫教中的圣女?
过了好半天,他们才慢慢能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你的眼睛不是瞎了吗?”小清问。
“这要多谢大长老对我仁慈,他放我走的时候,治好了我的瞎眼。而且,大长老告诉我,有一种办法可以将我心上人的魂魄从祭坛之下救出来,让他得以安息。但是必须由我自己去完成,因为他身为大长老,是不可以放走囚犯的。”
“是什么办法?”
“逢十月十五之日,月圆之时,只要月亮中出现人影,我就可以愿望达成!”
“什么?”小清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柳青,先前那个故事还是挺动听的,可是这个说法就太幼稚了吧?月亮怎么可能出现人影呢?你不会说的是嫦娥吧?”
“我知道你不会信的,如果不是你们追着问,我根本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柳青,我们不是怀疑你,”洪力早就沉醉在那个故事里了,他倒更愿意相信柳青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十月十五,月圆之夜,月中人影’,那只是大长老口中的一个传说啊,如果等不到这一天怎么办?”
“是啊是啊,”小清忙不迭地又插进来说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只剩下一堆白骨,哪会有什么魂魄?”
“你错了,”柳青平静地看着她,“肉体只是灵魂的一个寄居所而已,肉体死了,灵魂还要寻找新的归宿。即使肉体再次死去,灵魂仍然永存,生生不息!”
柳青冰冷的声音中竟然有了一种热情,像是已渐渐看到了希望。
“柳青,你不要说得那么可怕,听起来就跟借尸还魂似的。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满天飘的都是那种东西。对了,老大,”小清猛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听说山里面那种东西最多了,会不会……”
“别胡扯!”
“她没有胡扯,”柳青用纤细如葱的手指指着那口井,将话题又扯回到“女鬼”上来,“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先有冤魂后才有厉鬼’,正因为冤魂不散,怨气未消,所以女鬼才出现。否则,你们有更好的解释吗?我知道,你们是不相信那些关于巫师的传说的。”
洪力摇了摇头:“对于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怀疑,因为我和小清的师父就是一个巫师,我们这次奉师父的命令上山,本来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可谁知一个雨夜过去,发现同来的其他人竟然都不见了……”
“老大!”小清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一下子泄露这么多秘密。
“可是,如果月亮里真的出现了人影,你的愿望要怎样达成?你又为什么偏偏会找到这里呢?”
“我离开来古教的时候,大长老告诉我,向着月亮升起的地方一直走,只要看见大山,我就会有希望,我就在那里等待当年的十月十五。算起来,我已经走了好几个年头了。”
小清咂了一下嘴:“我还是觉得悬,月亮里怎么可能……”
柳青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过几天就要到十月十五了,如果你们有命留到那时候的话,不就一切都明白了?”
柳青转身离去了,后院只留下小清和洪力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小清才捅了捅他:“老大,你见过人的魂魄是什么样子吗?”
“我想这世上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见过。”洪力抄起了手,靠在井沿上,心里还在回味着柳青说的那个凄美故事,“我只知道‘魂魄’不过是人发明出来的一个名词而已,在西方神学界里,更是把魂魄解释为精神的象征。也许我们认为,魂魄就是一缕轻烟,一晃即逝。但柳青历尽千辛万苦找到这里,并且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办法,她这么肯定,也许她真的有把握看到结果。咱们不如就等到十月十五那天,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连你也相信她?”
洪力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忍住了快要滑落的眼泪:“只是为了大长老一个无法验证的传说,她竟然一个人找了那么多年,我只希望她能达成心愿,不要再这样颠沛流离了。”
“我也很想看看,这个古里古怪的女人到时候会弄出什么花样?”
十月十五,月圆之夜,拯救亡魂?而柳青又把地点选在了天眼寺,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洪力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眯起了眼睛,盯着柳青离去的方向。
“老大,走吧,该去吃饭了。”小清嘟起了小嘴。
从井边走出后院,一定要经过那排空房。
在经过其中一间屋子门口的时候,洪力停了下来。
他记得很清楚,昨晚在拉着小清去追寻那歌声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有一个人的头影出现在了这间屋子的窗纸上。
直到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忐忑不安,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屋子里干什么?
“里面有人吗?”他趴在门缝上向里张望。
“老大,你在干什么,没看见这门被锁上了吗?”
门锁上布满厚厚的灰尘,看来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不甘心又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屋内的光线很暗,光秃秃的水泥地上零星地散着几根稻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过,他灵敏的鼻子却捕捉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那是一种只有人身上才会发出来的味道。
难道,屋里的人还在?他拽了拽那把锁,发现是锁死的。
“洪施主,你在干什么?”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慧清带着几个和尚来后院填井了。
“慧清师父,这屋子里有人住吗?”他尴尬地笑笑,顺嘴问道。
“整座后院空置已久,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
“哦,那你们也不打扫这里吗?你看,门锁上的灰尘这么厚,佛家不是常说‘每日打扫在黄庭’吗?”
“近日来寺中凶案连连,风波不断,所以我一时疏忽了,稍后会叫人打扫的。”慧清虽然应对如流,可是仍然难掩眼里的躲闪之色。
“慧清师父,我闻到这屋子里有股怪味,可不可以把门打开看看?”
“洪施主不必忧心,小僧说过,屋里空空如也,就算是有东西坏了,最多也只是朽木稻草而已。”
之前洪力一直以为出家人有求必应,没想到连这个小小的要求也遭到了拒绝,只好干笑着岔开话题:“对了,慧清师父,你们派下山去的人今天该带着警察回来了吧?好几天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施主不要着急,相信他们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我想最迟明天中午他们就该回来了,请耐心等待。”慧清说完不再理会他们,带着弟子们去填井了。
“老大,慧清师父好像生气了。”
“不会的,不就是不让进屋么,一个出家人不会随便生气的。”
“他就是生气了!他好像很怕你要进这间屋子,刚才连脸色都变了,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小清嘀嘀咕咕地边说边吸了吸鼻子,“不过我也闻到了,这屋子里是往外冒出一股怪味,真难闻。慧清不应该闻不到呀。”
“两位先生、小姐,嘿嘿嘿……我姓张。”突然有个人从一旁窜了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这个人并不是和尚,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浑身上下没一件好衣服,没一处干净的地方,脸上的皮肤又黑又脏,好像一直没洗过脸似的,而且笑起来一口大黄牙,一看就是个烟鬼。
他色迷迷地盯着小清,嘿嘿傻笑着。
“你是谁?”洪力一闪身挡在了小清的前面。
“嘿嘿,我是来送菜的。”
“送菜?送什么菜?”小清好奇地从洪力身后探出头问道。
“豆腐呀!和尚总不能自己种出豆腐来吧?”一见小姑娘和他搭话,那人更加眉开眼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经常送菜到这里来,所以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说到这里,黄牙冲洪力挤了挤眼睛。
洪力觉着大黄牙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冲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捻一捻,暗示他给点钱。他原本想一走了之,可是黄牙说的最后一句话还真是撩起了他的好奇心。
“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很意外,黄牙并没有向他要钱的意思,相反倒是迫不及待地等着告诉他似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我跟你说——那个大师兄,其实是一个很怪的人,只是平常掩饰得很好,看不出来而已。”
“你说说看,他怎么个怪法?”
一看又是小清问他话,黄牙赶紧眯着眼冲小清使劲乐。
“有一次我上山送菜,由于天晚了,所以就在寺中留宿。夜里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正好撞上从外头赶回来的慧清。他一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慌张,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知道似的,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急急忙忙躲到自己屋里去了。当时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肉腥味,我怀疑他偷着出去开戒去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小清大失所望,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
“别急呀,还没说到正题呢。”黄牙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接着说道,“我记得,那也就是不久之前的事。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是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那一天晚上除了我之外,寺中还有另一位香客留宿,我俩正好住隔壁。后半夜那会儿,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住在我隔壁的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了疯!他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嘴里哇啦哇啦地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他在院子中间像疯子一样挥舞着双手,一个人不停地躲来躲去,就好像有人藏在暗处要杀他一样,不过我依稀听见他好像在喊‘鬼、鬼’的。”
大黄牙咽了一口唾沫,似乎自己也被吓着了:“后来那个人就发疯般地往寺外跑,当时所有的人都在想办法拦住他,我却发现这时候本该站出来维持秩序的大师兄慧清却不在,于是我偷偷地跑到他的房门外去偷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黄牙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看到小清急得都想骂他了,这才接下去道:“慧清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烧纸钱!
香客突然喊着“有鬼”而发疯,雨夜返寺的慧清却在同一时间在屋里偷偷烧纸钱,这确实令人怀疑。
“更吓人的事还在后面!”黄牙又凑近了一些,“他人是在屋子里烧纸钱,可是我冷不丁发现,那个大师兄……他的下半身居然不见了!”
“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呢,再仔细一看,确实是不见了!而且我看到他的腰上有血迹!后来,纸钱烧完了,他就用双手支着地,拖着那上半个身子,慢慢地爬到床上,盖上被子……现在想起他在地上爬的那副样子我都直起鸡皮疙瘩。”
“可是刚才看到慧清,他不是好好的嘛,并没有缺半个身子呀?”小清又弄不明白了。
“所以这才可怕嘛。我曾经也想过,会不会他那个下身是假的。可是你想想,如果只缺了一条腿的话,安个假腿还可以走路,可是如果整个下半身都没了,就算是安个假的,也走不了路哇。”
黄牙说的很有道理,这么说这个慧清也是一个有秘密的人?还有,那天晚上,慧清在给谁烧纸钱?会不会也和柳青一样,在祭奠井里的冤魂?
“那后来那个发疯的人怎么样了?”小清问道。
“他最后还是跑了出去,不知去向。而我也回房睡了,第二天一早才下山。”
洪力已经大致可以判断出,黄牙所说的这个人,就是他们上山的那晚坠落山谷而死的陌生人,那个人当晚十有八九也是见到了井中的女鬼。
现在他对柳青的话再没有半点怀疑了——井中确实有一个女鬼,一个带着深深怨气的没有脸的女鬼。
那这么说,寺里的那几桩凶案,也如柳青所说,都是“鬼案”?
黄牙又说上了:“还有这个后院,可千万别在慧清面前提起。”
“为什么?”
“因为他对这里敏感。我都发现好几次了,他白天在院子里经过的时候,总是偷偷地拿眼睛往后院瞟,好像生怕有人到后院去。”
“你怎么对这个大师兄观察得那么仔细?”
“嘿嘿,嘿嘿,可能是我这个人天生比较警觉吧。”黄牙干笑了两声,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从衣服口袋里夹出一张皱巴巴的破纸片塞到洪力手里,“这是我的名片。看二位穿着打扮不像俗人,要是你们有路子的话多帮我介绍一些客户,少不了你们好处的。嘿嘿,记住啊,我姓张。”
洪力接过那张破纸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穷疯了你!”
一直到了晚上,瘴气还没有散去。
小清仍旧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山谷的深处。
“老大,为什么我老觉得那瘴气中有一张脸,一张‘人’的脸?它总是那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样子却又很模糊,好像是由无数花朵拼凑而成的。可是每次当我睁大眼睛想再看清楚时,它却又像轻烟一样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老大,直觉告诉我,后山里面一定有东西。”
洪力也起身到窗边,闭上眼睛:“我只听出,从山谷那头传来的奇怪呼声中,有一种无孔不入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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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亮,洪力就被小清给摇醒了:“老大,快起来,有发现!”
“什么?”由于一晚上没睡好,洪力的眼睛都肿了,费了好大劲才勉强睁开一条小缝。
“我在山顶发现一个湖。”
“山顶怎么会有湖?”洪力以为小清又在胡闹,生气地推开她的手,“你看见的是一个大水潭吧。”
小清又过来使劲推他:“不是啊老大,我发现了一条隐蔽的通道,一直通往后山,原来这山谷中还有另外一个天地。老大,快和我去看看吧,说不定对我们有帮助。”
秘密通道?洪力忽地一下坐起来:“走!”
小清说,凌晨起来,她发现后山的上空弥漫着一大块很浓很浓的雾气,那雾气像是被凝固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看似随随便便,又好像被人有意地做出一种古怪的形状,看了让人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那团雾气呈现出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粉红色,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了那个美不可言的世外桃源。
扫地的和尚说那是瘴气——桃花瘴。以前有人走进过那团瘴气之中,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那一刻,她想起了小和尚的一席话——“每当桃花瘴来临的时候,山谷中就会传出那种凄厉无比的哭一样的声音。”那么,桃花瘴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团瘴气里,是否隐藏着吸食人精气的恶鬼?桃花瘴里是不是也有一张脸,一张花瓣凝聚而成的哀怨的脸!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她竟然身不由己地走出门去追赶那团瘴气。可是那团瘴气总是飘移在她的前面,似乎怎么都无法进入。
她一直跟了很久,后来那团瘴气才终于慢慢散开,她便发现一个用岩石封着的洞口。可能是因为前几天山中暴雨,岩石表面的泥土都被冲掉,而周围的泥土也变得稀松,致使岩石松动,这才将那个洞显露了出来。
“我好不容易才把那块石头搬开。”小清说着拨开前面挡着的一丛乱树枝,“我记得是从这里,再走一会儿咱们就要到了。”
“小清,你真的没看错?山顶那么小的范围,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宽广的大湖?”洪力仍然半信半疑。
“一会儿你看见就知道了,那真的是一个湖!”
又爬上了一个陡峭的小土坡,他们终于看见了那块堵在洞口的岩石。
小清上去挪开那块石头:“老大,你先钻,我得在后头用树枝把洞口堵上,省得有别人跟着进来,万一是坏人就糟了。”
洪力点了点头,一猫腰钻了进去。
洞口很窄很小,真的只能“钻”进去,几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两个都是一直弓着腰行走。洞里又黑暗又潮湿,偶尔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滴水声,手掌所能触到的全是黏糊糊的烂泥,连脚底下也是,每走一步,都会深深地陷进去,很快,他们的鞋子就都湿透了。
不过越往里走空间越开阔,很快他们就可以直起腰了。
迎面吹来一阵风,好清凉,带着一股花草的芳香。
洪力忍不住想到了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只是不知道这条洞的尽头是不是也通往一个同样的世外桃源。只要不是地狱就好。
“老大,拐弯,拐弯!”小清在后面不停地提醒他。
刚拐过这道弯,洪力冷不防被一片扑面而来的耀眼白光刺得睁不开双眼,似乎有无数的金针在眼皮上跳动。他本能地用双手在脸前一挡:“小清,这是什么地方?”
“老大,到了!”小清兴奋地嚷起来。
洪力试探着放下双手,慢慢适应着周围的光线。他们进山的时候,天还是半黑的,现在已经完全亮了,而且是一个几天以来难得的好天气。
这里似乎相当干燥,灼热的空气一浪一浪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很快他周身的血液就开始沸腾起来。太阳像一个红色的火球悬挂在与头顶近在咫尺的地方,一晃一晃,似乎随时准备恶狠狠地扑下来将他们完全烧毁。
这里的天空,像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而且,他真的看见了一个湖!一个好大好大的湖,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湖!
他一下怔住了,喃喃地问道:“小清,咱们真的是在山顶吗?”
“是啊,这里是后山的山顶啊。”
后山?他心里一动:后山不是禁地吗?
“老大,之前见到这个湖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毕竟这里是狭窄的山顶,不是盆地,从地理的角度来看,无论怎样都是不可能有一个‘湖’存在的。可是你看到了,这不是什么大水潭,这真的是一个湖!而且我在湖边的桃花林发现了下山的路,就是沿着那条路回到寺里的,所以我更加肯定这里就是山顶没错。”
“你是说,这里的位置还在天眼寺之上?”
“是啊。你想想,天眼寺已经在半山腰之上了,我能从这里‘下去’回到天眼寺,那这里还不是山顶吗?”小清好像一下子变得聪明了。
“这,这怎么可能?山顶?”
“老大,你别激动,我也是一直有所怀疑所以才带你来看看。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连你也看到了,不是我眼花。”小清冲他无奈地耸耸肩,“难道你认为这个湖悬挂在半空?”
小清的话问得他哑口无言。他盯着那个硕大的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突然觉得一进到这座山里,自己就变成了一个废人,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以前的聪明才智似乎统统都离他远去了。
湖水像是死的,连动都不会动,一丝丝的波纹也没有。而且在这么耀眼的阳光下,湖水居然不会反光,死蓝死蓝的,像是一湖浓得冲不开的蓝色颜料。
他走到湖边,将手伸进水里,没想到水的温度竟然冷得像冰块一样,一瞬间他有种被冻伤的感觉,立刻把手抽回来,心里不由得一惊。
“小清,咱们快离开这里吧。”他捂着手,仍然觉得骨头被冻得生疼,“这里让我心里不舒服,你不觉得很怪吗,太阳像是假的,天空的颜色也像是画上去的,而且,四周的温度那么高,烤得人直冒汗,可这湖水却出奇地冷,那些桃花鲜艳欲滴,一朵也没有枯萎。而且你看,这里多静啊,四周回响的都是咱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我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大,你别忘了,”小清拦住他,“这里仍然是在飞云山上,那失踪的六个人说不定就被藏在这里了。”
他心中一动:是啊,哪儿都找遍了,除了这里。这里这么古怪,说不定那座消失的破庙也在这里。
“老大,那边的桃花林中有一个小屋,咱们进去看看吧。刚才我去的时候看见门上挂着锁,我想应该是有人住在里面的。”
在桃花林的入口处,有一块石碑,石碑上面有一首诗:
桃花林里桃花屋桃花屋中桃花哭
飞天舞雪自有时桃花树下有亡魂
“桃花树下有亡魂。”洪力轻轻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心中突然涌起了无限感叹:如果不是伤心欲绝,谁又会立碑为念?是哪个伤心人?又为哪般伤心事?
红粉桃花,娇艳满园,难道树下皆有亡魂做伴?一生之中,你们有过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幸福、多少不幸?死去之后,是否还不愿安息?
这个立石碑的人,是否一生都将永留这里,只为陪伴那些逝去的人?
“老大,怎么又在发呆?”小清不满地推了推他,“自从认识了柳青之后,你老是走神!而且你这副发呆的样子,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小清拉着他,径直走到那间小木屋跟前:“今天门没有上锁,看来主人回来了。”接着,她伸手在门上敲了敲:“有人吗?”
屋里没有回音。小清试探着用手推了推门,门吱嘎一声开了。
原来屋里没有人在。
小清先走了进去,打量了一圈,然后招手示意他也进来:“老大,声音轻点,我觉得这里好像很不结实,稍微一震就会倒了。”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小床、一把小椅、一张小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看来住在这里的主人生活过得十分苦,连基本的生活用品也没有。
而且所有的东西都小得可怜,连窗户也很小很小,桌上的茶壶茶碗看起来更像是给小孩子用的玩具,仿佛到了一个小人国一样。
小清也发现了这一点,好奇地动动这个又碰碰那个:“该不会是个小孩子住在这里吧?可是荒山野岭的,小孩子哪敢一个人住呀?”
“喂,老大,”小清又动了坏心眼,冲洪力眨了眨眼睛,“你说会不会是寺里的和尚吃了禁果,所以偷偷把野种藏在这里了?”
“你才是野种呢!”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震得桌上的茶壶都在晃,把洪力和小清吓了一跳。他们转过身去,发现小小的窗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小孩。
这个小孩浑身就像裹在一团金光里,披着一件闪闪发亮的镶满金丝的红缎小袄,脚上蹬着一双同样耀眼的金丝小靴,贴身穿着一件金丝小肚兜,手上拿着一束刚折下不久的桃花,映着小脸蛋粉嘟嘟的,真招人喜爱。
“小孩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小清问。
小孩翻了她一个白眼,依旧斜着身子躺在窗台上,跷着二郎腿晃来晃去,像一只小猫那样懒散,脆生生地回答:“你管不着!”
“你这个小孩,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小心我揍你!”小清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想吓吓这个顽劣的孩子。
谁知道小孩一点也不害怕,看到小清生气了反倒很开心,突然嘻嘻一笑,咧着嘴冲小清做了个鬼脸,然后一翻身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来到小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
当这个小孩旁若无人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洪力突然觉得自己和小清就像两个卑微的仆人一样站在一旁引颈张望,等待着主人的召唤。而这个小孩就像一个尊贵而骄傲的小王子——他出现在窗台上,窗台就是金色的;他来到小桌边,小桌就是金色的;他端起茶杯,连茶杯也变成了金色的。这个小孩的出现,让这间简陋的小屋一下子蓬荜生辉了。
怪不得这里的一切都这么小,原来都是给这个小孩准备的。
这时小孩喝饱了水,放下杯子,爬到椅子上,开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个人。
“这儿的一切都是我的。”小孩笑眯眯地说,“这间小屋里的一切,包括外面那片桃花林,通通都是我的。”
“小孩儿,你几岁了?”他问。
“我不知道,反正我一生下来,就待在桃花林里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你这么小,总是需要人照顾的,你的爸爸妈妈呢?”小清问。
小孩听到小清的这个问题之后,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从金丝小袄下面伸出一只莲藕似的小手臂,指着小清,愤愤地骂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很烦!总是什么都想知道,讨厌的女人!”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小孩的脸变得这么快,把小清也给吓住了,“既然你不喜欢我们,那我们走总行了吧?”
“不行!”小孩更大声地嚷道。
“为什么?”
小孩又冲着他们嘻嘻一笑,露出了一口细密的小小白牙:“我也没说不喜欢你们呀,只要你们别问刚才那个问题就行了。”
洪力和小清对望了一眼——好一个捉摸不透的小孩!
“那我们可以问你别的问题吗?”
“可以呀。”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桃花小仁。如果你们高兴的话,可以叫我桃花。”小孩伸手冲门外一指,“你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块石碑吗,那上面有我的名字啊。”
——桃花林里桃花屋,桃花屋中桃花哭。洪力恍然大悟,原来说的就是这个小孩。
“那块石碑上的诗是谁题上去的?”他问。
桃花摇了摇头:“我一生下来,这里的一切就早已经是这样子的了。”
“老大,”小清又压低了嗓子悄悄对他耳语,“这小孩还没出生,石碑就立好了,诗也题好了,那个题诗的人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叫桃花,肯定对他的身世也了如指掌,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桃花的父母。”
洪力点了点头,从那四句诗来看,那个人应该不止是知道桃花的身世,还知道这里所有一切的由来,包括桃花树下的亡魂。怎么样才能见到这个人呢?
“桃花,你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
“是啊,”桃花眨着眼睛,“我白天的时候出去玩,晚上就回来睡觉。”
桃花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天真可爱,甚至比别的小孩更多了几分贵气,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满是贫穷和孤单带来的落魄。这个表面上充满着光芒而又骄横古怪的孩子,也许只是一个被遗弃在桃花林中的纪念。
“这里从来都没有别人来过,你们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人,所以我想和你们玩。”桃花将下巴支在椅背上,好像有些累了。
“桃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那平常吃的喝的都从哪来?”
“每隔三天,伯伯就会从岛中央来看我,为我带来吃的和水。”
“岛中央?”小清好奇地问,“岛中央在哪里?”
“当然是在湖里了。”桃花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不过伯伯说,除了他,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岛中央,连我也不知道。”
“那你的伯伯到底是谁?”
“我从来都没见过伯伯长什么样子,他每次来都是戴着草帽,穿着一件黄色的大袍子,看不见脸。而且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离我远远的,连手都拉不着。”
“老大,你听见了没——黄色的大袍子,”小清又凑过来耳语,“肯定是天眼寺的和尚,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才藏头露尾的。”
桃花发现了小清的小动作,立刻又大声嚷起来:“你们在悄悄说什么?是不是在说我?”
“没有没有。”小清连连摆手,“我是说,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多闷啊,晚上睡觉不害怕吗?”
桃花摇了摇头:“我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呀,有什么好怕的。”
“桃花,叔叔带你走出这里,到外面去玩好不好?”
桃花脸上刚刚涌起的兴奋之情转瞬就被一阵深深的失望所代替:“伯伯说过,我是不可以离开桃花谷的。”
“为什么?难道他想让你一辈子待在这里?”
“伯伯说,只要我出了谷,就会丢失。”
“放心吧,”洪力笑着安慰他,“我们会送你回来,你不会走丢的。”
桃花摇了摇头:“伯伯是说,有人会把我抓走。所以他才一直把我藏在这里。”
“什么人要抓你?是你父母的仇人吗?”小清猛地警觉到自己不小心又提到了桃花的父母,以为这个小孩又要大发雷霆,立刻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下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桃花这次倒没有生气,“伯伯说,那是一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的人。”
从来没有人见过的人?洪力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孩口中所说出的一切事情都很怪异,就跟他对这里的感觉一样。
“对了,桃花,”小清想起一件事,“这里是在飞云山上吗?”
“是啊,这里就是山顶,我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日出呢。”
这里真的是山顶?
尖尖的山顶,怎么可能托起那么大的一个湖?而且湖中还有岛屿。
为什么这里的一切,包括这个小孩在内,都有着虚幻的感觉,看起来都像是假的?
莫非桃花口中的“山顶”,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时,一直趴在椅子上的桃花似乎被什么东西惊扰了,突然敏捷地跳起来蹿到窗口,打开窗子向外张望。
“桃花,怎么了?”小孩反常的举动引得他们也一块儿来到窗边。
“你看,湖水开始倒流了。”桃花用手向窗外一指。
湖水果然开始倒流了,刚刚一丝动静都没有的湖面瞬间波涛汹涌,就像被煮沸了一样,哗啦哗啦发出巨大的声响,湖水一层又一层地朝着天的另一边涌去。
“湖水倒流了,你们要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桃花说。
“为什么?我们又不从湖里走。”
“在桃花谷中,只要湖水一倒流,大暴雨就会来临,而且黑夜也会马上到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到时候你们就找不到下山的路了。”桃花抬起头对着他嘻嘻一笑,“除非,你们愿意留在这里陪我。”
这时天已经阴下来了,刚才还炙烈炎热的蓝天和艳阳都不知道哪去了。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天色忽地一下子又暗下来许多,速度快得吓人。
黑夜马上就要来临,大暴雨也要来临,因为天边已有雷声传来。
“老大,咱们还是快走吧。”
“我屋子后边有一条下山的小路,不过这条小路只在下山的时候可以看见,你们下去以后,它就自动隐蔽,下次你们上山的时候就找不到它了。”
“那我们以后来这里还是要钻那个山洞吗?”
桃花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我只知道有这条路下山,可是却从来不知道上山的路在哪,所以我也从来不敢出谷。”
——所以我永远都只能待在这个山谷里,因为我不知道回来的路。桃花虽然没有这样说,但洪力却听懂了。
“你们还会再来吗?”桃花仰着脸看着他们。
在走出桃花林的时候,洪力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小屋。黑暗中,那小屋看起来就像一间小小的牢笼,里面关养的应该是一只胆小的金丝雀。
可是很快,他的满怀伤感就化成惊讶的低呼——虽然现在天色已暗,看得不像白天那样清楚,可是他还是发现那株株桃树上的花朵,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聚拢游移,拼凑成了一张“人”的脸!
“小清,你看,”他拉着小清,“那些桃花,看起来真像一张人的脸,而且还有眉有眼,五官清晰。”
小清也在盯着那片桃林看。可是洪力发现她的眉头越拧越紧,脸上的肌肉也扭曲起来。
“小清,你怎么了?”他发现小清的反应不对劲。
小清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像是刚从梦中惊醒,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了洪力怀里:“老大,这张脸,就是我在天眼寺跟你提到的那张脸!它总是半夜时分在我的窗外偷窥我!我一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它果然在这里!”
小清的话把洪力也吓了一跳——桃花凝聚成脸,悄悄出谷,引他们来这里,到底是有什么目的?难道是为了让他们见到那个小孩?
可是“桃花”又怎么可能凝聚成脸,然后走出谷去勾引人呢?
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会不会是一个魔域桃源?
就在这时,从那片桃花林里突然传出了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啊呜——啊呜——啊呜——”
这声音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一听到这声音,原本就精神临近崩溃的小清一下子吓哭了:“老大,会不会是野兽?还是山谷在哭?”
“啊呜——啊呜——啊呜——,”古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遍遍地在山谷中回荡,听起来就像是谁在临死前无助地哀号。
“不是野兽,也不是山谷在哭。”洪力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片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桃花在哭。”
“桃花?”小清怔了一下,“你是说,那个小孩?他怎么可能发出这种声音?”
“你忘了石碑上那首诗了吗——‘桃花林里桃花屋,桃花屋中桃花哭’,你说,不是他又是谁?”
只是他不明白,桃花为什么这样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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