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需要封闭空间的动物,每个人潜意识中都希望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地,所以世界上才会出现各式各样的门。
门,可以把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分隔开,可以保留一个或大或小的隐私领地。有时候门是开着的,它隐含的意义,就是这里没有凶杀、奸淫或者密谋,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时候门是关着的,虽然并非所有关闭的门背后,都有见不得人的人和事。但至少说明,门外的人在没有得到门里人许可的情况下,不能轻易进入。否则,会有许多我们始料不及的情况发生,甚至夺人性命。
那么,当时只是一名初中学生的土坤,所要面对的叶莲老师的门背后会是什么呢?
至此,我们不得不提及土坤的内心活动。土坤后来在独处时曾经反复回忆,叶莲老师那扇门究竟是被自己推开的,还是因屋内某种神秘力量而自动打开的呢?土坤觉得自己似乎根本就没有用力,在他的有些颤抖的小手轻轻叩击之后,顺势把手放在了门的上面。然后呢?他用力推了,还是仅仅把手放在门上面,准备要去推而还没有推的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如果那扇房门不是土坤推开的,那么会是谁打开了那扇门呢?是住在屋里面的叶莲老师吗?肯定不是的,因为叶莲老师已没有能力去拉开那扇门了。这一点只有十几岁的土坤非常清楚。
当人在敲门后,有一种情况,就是会受到屋里的人的邀请:"请进!"在土坤"砰、砰、砰"敲门时,屋里的确发出过这样的声音:"请——进——"这个声音细弱游丝,但是它的确存在过——
"请——进——"
在门打开的刹那间映入眼帘的一幕,使年少的土坤哑然失语,那声尖锐的惊叫,在他尚未发育为成熟男人的喉咙里滚动了又滚动突然消失。仿佛他的舌头被人无端地拔掉了,他的口腔内空空如野。刹那间土坤无法收回目光,他的目光仿佛被磁石一样,吸附在他所看到的可怕的一幕上面。
叶莲老师直直地吊在那里,四肢更显得修长,但却是僵直的。她的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原来美丽的脸变得淤肿、充血,从她的一个鼻腔里,淌出一线血痕,已经凝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那双曾经美丽的眼睛,突出得像要蹦出来似的,黑眼珠如黑的小灯炮,空洞而深远。长长的舌头已变成了黑紫色,一直伸吊到颌下面,竟然遮住了脖子和脖子套着的那根绳子。
土坤在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叶莲老师的两颗眼珠又仿佛两枚黑色的钉子,直接击中了他的心肺。土坤感觉小腹一鼓一热,仿佛大河的堤坝突然被冲开,一股秽物从他的身体里喷泄出来,有腥骚的尿液和稀淋淋的碎屎,他的新换的干净裤子上立即泅出一大团的湿渍。
"那一幕令我终生难忘。"坐在阿萍对面的土坤痛苦地摇摇头,双手抱起一杯咖啡,想喝却又放下,然后仰天长叹一声。
阿萍呆呆地僵坐在那里,她的一个手无意识地捏着满满的一杯咖啡,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被她齐整的碎银般的牙咬着已没有了知觉。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地盯着土坤,仿佛他就是一个从坟墓中拱出来的僵尸。
"那天,叶莲老师突然死了,我第一个发现了她,她高高地吊在房梁上!一双眼睛无辜空洞地注视着我——"土坤机械地重述着,眼中含着泪。
"她,她为何突然选择了上吊自杀?"阿萍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刚刚步入社会成为一名光荣的英语教师的女子,一个对未来应该充满希望与热情的妙龄女子,有什么原因竟然可以如此放弃自己的生命?
"叶莲老师的死因说法很多,有人说她是因为恋爱失败,她的大学男友分配到省城,认识了一位省部级领导的千金,他为了自己的仕途,于是就与她断绝了恋爱关系。还有一种说法,叶莲老师心理上有疾病,有时候会情绪失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这些年来,我偶尔做过一些可怕的梦,隐隐约约都和叶莲老师有关。不知为何在噩梦醒来,或者在我听到那种莫名的声音之后,我就想起叶莲老师,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明显——这么多年过去,但那一天发生的一幕幕,却还是如此清晰!它已深入到我的骨髓中、血液里!"土坤端起咖啡深深地喝了一口,对面的阿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深深地陷入到土坤所讲述的情节。
半晌,阿萍好像刚刚回过神,她微微一笑说:"土坤,你不会是在告诉我,你最新构思的一部恐怖小说的情节吧?你有时候对写作太投入了,完全进入到你构思的小说世界里了。这样做对你身心不太好啊。"
阿萍再一次伸手握住土坤的手。她的纤长的手指摸索着土坤的手心、手背,最后把自己的手指与土坤的手指交叉纠结在一起,她知道土坤喜欢她个动作。这会让他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而她也一样会想到他们在床上的纠结与缠绵。
"不,绝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不是一个十分称职的职业作家,我不会那么投入。"土坤这次也许并没有想到性,他肯定地回答,并且收回了他的那只握在阿萍手中的手。
"阿坤,这也许是你的心理在作怪。我可以帮你看看心理医生。对了,我知道有一个研究梦的专家,介绍给你诊治一下。"阿萍已经完全从刚才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显得果断而干练。
土坤浅浅地笑了笑,不屑地问:"你相信那种所谓的狗屁专家?现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专家,可是有几个是真正的专家?都是一些靠耍嘴皮子吃饭、故弄玄虚的家伙。"
"她和你说的专家不一样。听朋友说她叫方敬芳,也许你听说过她,她住在海淀西区红麻树,那个地方本来就有些偏僻,没有事谁也不会去。我听说她会一些通灵术,一些演艺界、娱乐界、甚至政界名人也都私下悄悄地去拜访她。这个人有些古怪,不好交流。我还知道她很有钱,我们现在坐的这个五月花咖啡店就是她投资开的。"
"她哪来那么多的钱?"
"当然是有人送给她的,那些有钱的人愿意送给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事情。这个方敬芳是一个神秘人物,她对别人说自己有八十多岁了,可实际看上去她只不过四十多岁。"
土坤依然不屑:"保养得好,也有可能,电影演员刘晓庆,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化了妆还演十七八岁的少女。尤其是这类巫婆,她们最擅长对别人讲说自己如何如何神秘,目的不过是引人上钩罢了。我不去,我没有钱,有钱也不会给她,听她胡说八道。"
阿萍说:"病急乱投医,你就暂且相信一回,也许真的对你有帮助!听说她真的很神通,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她就看出来了!在农村有一个传说,有种人叫阴阳人,可以在人鬼之间交流,白天在人间生活,晚上会去阴间上班!说不定这个方敬芳就是一个阴阳人。"
土坤苦笑一声,摇摇头。
阿萍接着说:"你别不相信,方敬芳可是一位不太好见的人。"阿萍拿出手机拨号,那边电话似乎很忙。拨了几次终于接通:"您好,是方敬芳方老师吗?"
"您有什么事?"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们有点小麻烦想请你帮帮忙!你最近哪天有时间我们去你那里。"阿萍说得很小心,生怕被拒绝。
"让我看看最近的时间安排,明天,不行,明天李宏军要来,就是那个演《神龙大帝》的男一号,一个演皇帝的专业户。他说他最近总梦到朱元璋拿着打狗棒追打他;后天,不,后天有一位官员老爷,总是说房价还需要高涨的家伙,已经约好了的。虽然我对高房价深恶痛绝,但我不能拒绝这单生意,他出的价不低,我不能拒绝送上门的银子。让我再看一看,再后天,唉,也不行——"那边一个女人不紧不慢地说着。
"方老师,我知道你很忙,实在对不起,这是我的一位最要好的朋友,他遇到了大麻烦,只有你才能帮助他。他一定得尽快见到你,麻烦你了!价格问题你放心,我会在你原价的基础上再多付你百分之五十。"阿萍温婉地请求,脸上带着虔诚的笑。
"好了,别说了,你们下周三来吧!"那边说完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阿萍轻轻地合上手机,长舒了口气,温柔地盯着土坤说:"你运气真不错。晚上去我那里好吗?我刚从沃尔玛超市买了几瓶红酒,一个人喝挺没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