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竟然说她并不是人,这不免令众人大为惊奇。不是人类却能够以人身示人,那不就是小说中的妖怪吗?
柳湘公看了看大家,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当时也很吃惊,她活了一千多年,还不是人类,那不就是个妖怪吗?但是我再追问她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了。
在山里隐居了几年,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山光水色,雾霭流岚,每天置身于这诗情画意的景色中间,过着清静快乐的日子,修身养性,真是不错,慢慢地也就不再去想出山的事情,也不再反感那个女人。她还是每年过来两三次,看一眼就离开,但是次数多了,终于就被微云的妈妈知道了。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总是偷偷来看我,这听起来确实不太像话。她跟我大吵了一顿,然后就带着微云的哥哥下了山,也带走了那只金灵兔,留给微云一只火灵鸟。她说,我可以老死山中,孩子却不能一直窝在山里,至少应该出去见见世面。”
老人叹了口气,看了看柳微云,说道:“你妈妈很固执。她执意要走,我也留不住她,我也没办法跟她一起下山。你哥哥那个时候年龄不算小了,确实也该下山去看看,所以我也没多挽留。”
柳微云情绪有些激动,站起身来问道:“那妈妈现在在哪?您快告诉我!”
老人面色忧虑,摇了摇头:“你下山以后,你哥哥倒是曾经来过两次,但你妈妈却不肯出来见我,她一个人四海漂泊,居无定所,甚至连你哥哥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那您当初为什么不把事情讲明白,把误会澄清,阻止妈妈离开?”
“孩子,你还不明白。一般的误会倒是容易沟通消解,但是这感情的误会往往很难澄清,她根本不听解释,一气之下就下了山。另外我总觉得,除此之外,她下山还有别的原因。”老人讲到这里,却欲言又止,转而说道:“家务事咱们以后再谈吧,关于诅咒,我所知道的也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吗?”
老人说着,转过头看了一眼徐沫影。
徐沫影想了想,开口说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好像跟这白衣女人有关。”
几个人全把目光投向他。林子红问道:“谁?”
“唐朝的易学大师,李淳风或者袁天罡。听前辈讲,从那女人的年龄往上推,正好可以推出她出生在李袁那个时代,而她口中所说的师父又是个易学高人,那只有可能是这两个人之一了。”
“没错。”蓝灵应和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是袁天罡徒弟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如果她是李淳风的弟子,在我们下淳风墓的时候她就该现身了。她本事那么大,有人下她师父的墓穴,她没理由不知道,更没理由不阻止。”
“其实,她那时候已经知道我们要下淳风墓的事,不然碧凝也不会出现在长松山。”柳微云插进来轻轻说道,“可以确定,碧凝就是她的徒弟,很可能是她安排在我们身边在一颗棋子,但是很可惜,她身体不适,中途走掉了。”
“她中途走掉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徐沫影接过来分析道,“而是因为她师父突然叫她回去,她曾经跟我说过这些。总之,那白衣女人对我们不怀好意。看起来她很像是诅咒的执行者,既然我们想破除诅咒,理所当然就是她的死对头。而碧凝,看起来倒像是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听到徐沫影维护碧凝,蓝灵似乎颇为不满,说道:“我倒觉得碧凝很有问题,虽然救了我们两次,但来无踪去无影的,如果心里没鬼,干嘛搞得那么神秘兮兮?”
徐沫影看了蓝灵一眼,将她心里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体上,她对碧凝本来没什么想法,但是徐沫影一帮碧凝说话,她就忍不住说了两句。徐沫影也不反驳她,只是把目光投向柳湘公,想听听老人有什么看法
老人默默地听完三个年轻人的讨论,站起身来说道:“我所知道的已经全跟你们说了,能做到什么程度就靠你们自己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不想再参与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聊吧,我去外面给你们准备点吃的。”
林子红原本就对诅咒没什么兴趣,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一览《卜易天书》的真面目,但柳湘公要出去,赶忙也站起来说道:“前辈,我跟您一起去吧!”
柳湘公侧过头看了看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卜易天书》是不是?这让我很为难啊。不传播化气之术是当初我跟天媛的约定,如果给你看了天书,化气传了出去,这对我们都很不好,你的生命安全恐怕很难保障啊。”
林子红恳求道:“我只是想一睹天书的真面目,翻翻前面就可以,化气的内容肯定不看。再说,您已经在门上贴了符,我随便翻看一下,那女人未必能知道。”
徐沫影也站起身来帮林子红说话:“前辈您就让老林看看吧。他为了看到那本书,不辞辛苦地从广东飞到北京,又从北京飞回来上山找您,可算是大费了一番周折,您就破例给他看一眼吧。”
柳湘公默默地看了林子红一阵,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这也是命。”说完,一面往门外走,一面向林子红摆了摆手:“你跟我来吧!”
林子红喜出望外,赶紧跟在柳湘公身后出门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徐沫影、柳微云和蓝灵。徐沫影本想让柳湘公帮忙出个主意,但不想老人竟直接以不参与年轻人的事情为由遁走了,他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老人不肯帮忙,就算猜到了白衣女人的身份,恐怕也没办法找到她。
柳微云明白徐沫影的意思,看了他一眼,轻轻说道:“我爸他就是这样。隐居了这么久,心性大变,凡事都顺其自然,不多想不多做。我们的事情,他肯定是不会管的。今天肯告诉我们这么多事,已经是破例了。”
徐沫影点头说道:“好吧,我们不多打扰他老人家,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蓝灵忽然向徐沫影问道:“我还是不明白,我爷爷和你爷爷,难道都是被这女人杀的吗?可是好像她只对接触过《卜易天书》的人下手,爷爷他们应该没看过天书啊!”
“这些还说不定。”徐沫影沉吟道,“但我想多半跟这女人有关。”
三个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其实他们并没有掌握到更多线索,虽然知道了这女人就是童天远,知道杀人的事情很多都是她干的,知道了碧凝师父就是她,也推断出她跟袁天罡很可能有师徒关系,却对这女人的能力、具体身份、去向一无所知。算是算不出来的,她永远都在暗处。而对于想要破解诅咒的人们来说,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她找上门来。
她永远占尽先机。
徐沫影仿佛看到那双冷冷的眼睛正在暗处瞧着他们,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倾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话。
这并不夸张。一个有个宗师级能力的人,绝对有着不逊于灵觉的超强预测手段,只要对方愿意,只要自己手中没有反易学物件,那么自己的一切行动都逃不过对方的感知。
徐沫影想起在废楼里的那一夜,那女人抢走了自己身上的卜王令。是的,那本来是属于她的东西。可是她为什么不杀掉自己?难道真的是觉得杀人太多,不想再杀?如果是那样,自己的爷爷和蓝灵的爷爷真的不是她杀的吗?
徐沫影觉得谜团套着谜团,解开一层还有一层,每一层都混沌黑暗难以分辨。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从柳微云脸上掠过,发现她那双清雪般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一定发现了什么。他刚想发问,却见门帘一动,林子红叼着半根香烟走了进来。
“我终于看到天书了,呵呵,虽然只看了前几页,但也受益匪浅,也算偿了我的一大心愿啊!”林子红笑道,“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蓝灵垂头丧气地说道:“还是没什么头绪。”
“马上天黑了,我们该考虑一下住宿了吧?这个小屋可装不下我们这么多人。我看,我们还是去住山下旅馆吧?”
徐沫影也说道:“对,我们最好现在就下山,这么多人在这里吃住都不方便。”
柳微云淡淡地说道:“这里确实没地方,我们今晚只能住山下了,不过,我想多陪爸爸聊一会儿,晚些下山。你们几个可以先下去订房间。”
蓝灵担心地问道:“你晚上一个人下山,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柳微云摇了摇头:“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而且有朱朱陪我,不用担心。”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便起身出去向柳湘公告辞,老人已经在下厨准备饭菜了,一见三人要走,急忙热情挽留,但见他们执意要下山,也只好作罢。徐沫影看着老人在炉灶前忙碌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前辈宗师比自己的父亲更像一个朴实的农民。三十年的光阴,已经把老人当年的风采消磨干净了。
三个小孩进森林游玩未归,柳微云想稍晚再带小蝶一起下山。父女俩把徐沫影三人一直送到了大门外,才跟他们依依惜别。
见三个人已经走远,一转身,柳微云便向父亲问道:“爸,当年您让我下山去找沫影,到底是因为什么?”
老人大概没料到女人问得如此心急,猝不及防地一愣,随即笑着问道:“我女儿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我很早就想到,是因为我们两个有姻缘你才让我去找他。”在父亲面前,柳微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可是我最近发现,也许根本就不是这样子。我觉得自己不喜欢他,而且,这真的很像一个圈套,是为他设计的感情圈套,而我也是这圈套的一部分!爸,您告诉我,是不是这样的?”
老人的笑容收敛起来,看着自己的女儿,严肃地说道:“这是不是圈套我不知道,但这一切都跟我无关,你应该相信爸爸。就算这真的是一个圈套,我聪明的女儿也不会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我相信你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伤害和阻碍。其实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圈套啊,无论如何你总得钻进去。”
说完,老人叹了一口气。
柳微云微蹙着眉头看着柳湘公,忽然说道:“爸,我反感命运。”
“呵呵,只要不是命运的控制者,谁都对命运没有好感,再好的命运都不如自由掌控的好,就好像再舒适的鸟笼子都比不过自由自在的森林。我年轻时候我这样想,做过很多设想,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啦,人这一辈子,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柳湘公说着,便绕过女儿,径自沿着院子里的小路往屋里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自己不喜欢他,其实你多多少少是喜欢他的,对不对?可惜他周围女孩子太多,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女孩并不是你,跟他卿卿我我的女孩也不是你,你只能默默地站在他的视线之外帮助他。唉,你跟你妈妈一样,又高傲又倔强。不过放心吧,老天爷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老人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屋里走去。
柳微云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紧走几步跟上去,十分冷静地说道:“爸,我想改命。”
老人疑惑地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改命可是个复杂的活计,毕竟灵体能决定人的各个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要为了解脱自己心中的一点苦恼而去刻意寻求命运的改变啊。”
“那您告诉我,我命里有姻缘的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苦苦追求未必就能得到,默默守候未必得不到。”
柳微云低下头,静静思索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轻轻说道:“我没有想过要得到,也许一个人的日子最适合我,我不喜欢他。如果真要嫁,那我嫁给一个平凡人也好,不要才华,不要能力,不要这么多纷纷扰扰。妈妈她倒是嫁给了一个出众的丈夫,但她得到幸福了吗?”
听了女儿的话,老人脸上透出一丝伤感和愧疚,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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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沫影几个人赶在天黑前下了山,在山脚下找了一处旅馆,要了几个房间住下来。吃完晚饭,他们一起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儿,就各自回了屋。奔波了一天,山上山下的来回跑动,几个人都有些累了,想要尽早休息,只是柳微云和小蝶迟迟没有回来,徐沫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连日来,新的发现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感情和诅咒交错纠缠,让他渐渐失去了睡眠的欲望。
隔壁就是蓝灵的房间。安静的夜色中,徐沫影似乎能听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这样的夜,他知道,她也一样睡不着。是在想那些伤心的事吧?想她死去的爷爷,想她不幸的家庭,还是在想他所带给她的那些刻骨铭心的痛?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他心里一阵骚动不安。黑暗中,他静静躺着床上听着女孩在墙壁另一侧辗转难眠,忽然很希望她能到自己房间里来。他有点渴望跟她聊一聊,渴望听到某些话,但又有点畏惧,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继续给她带来伤害。
跟浅月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一直为自己渺茫的理想埋头奋斗,甚至抽不出时间去陪她。直到她在自己怀中死去,仍然没能带给她任何快乐,哪怕是一句空空的承诺。
爱上少雪的时候,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给她幸福,但他其实什么都没给,整个爱情就像天边划过的流星,以悲伤和痛苦迅速结尾。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给女孩子带来幸福。一个给不了爱人幸福的男人,又有什么理由拥有爱情?
徐沫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浅月死了,直到死都没得到自己任何爱的回报;少雪走了,走的时候只带着沉甸甸的悲伤;蓝灵还在这里,但她也被自己深深地伤害过了,也许终有一天,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离开自己吧。微云说的对,他实在不应该再让蓝灵伤心离去了。当人去楼空,后悔和愧疚将于事无补。
做了两次傻事的他,不应该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三次。
徐沫影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倾听着隔壁的动静。如果是以前,蓝灵睡不着的时候早就推开他的房门走进来了。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宁可在床上折腾自己也不让他去陪她。这让徐沫影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毕竟,他伤害过她,两个人的关系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徐沫影在蓝灵翻来覆去的声音里将要沉沉睡去的时候,那声音却忽然消失了。周围的安静让徐沫影一下子清醒过来。为什么她突然没了动静?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他莫名其妙的担心忽然涌上心头,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三秒钟之后,他打开了灵觉。当感知点穿出房门进入楼道,他清清楚楚地发现自己门前站了一个女孩。她穿一身雪白的睡裙,苍白的脸色中透出些许的红晕,微蹙着眉头站在门外,抬起的手臂在触及门板之前竟忽然停住,她犹豫着,等待着。
这个发现对徐沫影来说无疑是一个惊喜。灵觉收起,然后他轻轻地下了床,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缓缓伸出手去。
他想,这样慢慢地打开门,一定能给蓝灵一个惊喜。然后他就把女孩请进来聊天,慢慢地把心里的想法对她讲出来。过了今晚,一切就能恢复从前的样子。
手指已经触摸到了门锁,他现在只需要轻轻的一拧,两个人的隔阂就会消失。
门内门外,一片安静。他似乎能听到女孩轻柔的呼吸,心里也不禁有些紧张。上帝保佑吧,他希望这扇门不再是潘多拉的盒子,放出去的永远都是苦恼和伤害。
他咬了咬牙,手指微微用力。
然后,寂静中忽然响起一阵铃声。徐沫影一怔,诧异地转过头,发现自己床头上的手机屏幕正放出荧荧的光彩。会是谁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他抓住门锁的手霍然放下,赶紧奔到床边拿起电话。与此同时,他注意到,门外也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而远。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闪亮的手机屏幕上,来电号码显示竟是柯少雪。徐沫影不禁一阵惊喜,赶忙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自己耳边。但莫名其妙的是,对方竟然不发一语。
等了半分钟,把手机拿到眼前,这才发现对方早已挂掉,只有短信箱里一条寥寥几个字的短信:“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天已经跟我在一起了。”
这么快。
徐沫影心里一痛。他从来没想过少雪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但她更没想到才这么两天的时间,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一起。他一直以为,改变灵体容易,改变魂体困难,却不料忘记一个人竟是如此简单。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减轻少雪的痛苦,也减轻些他的心理负担。他觉得失落之外,自己的心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有些东西,终于可以放下了。
安静地坐上床头,在黑暗中沉默,他再次听到了隔壁女孩在床上翻覆的声响。
他看了看表,晚上十一点钟了,微云和小蝶怎么还不回来?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叫蓝灵一起出去溜溜,或许可以到山路上迎接一下微云。
想到这,他站起身来,迈步走向门边。
这时候,窗子下面突然响起一阵歌声,女人的歌声!他不禁一愣,停下来静静聆听,只听那歌声唱道:
不见了活着的朋友
只剩下死去的新娘
往事在地狱里流传
楼门在哭泣中开放
……
这声音他听过,这歌词也很熟悉,他知道唱歌的女人是谁!她来了,她竟然又一次主动找过来了!
徐沫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转过身一个箭步奔到门边,伸手正要开门,却听到另一侧的房门“砰”地发出一声巨响。
听声音他知道,那是林子红的房间。
徐沫影立刻打开门跳出去,探头看了看林子红的房间,发现房门紧闭。他跑过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推开门一看,屋里灯光大亮,床头凌乱不堪,只是不见人影。他猜测,刚才那一声门响,一定是林子红推门跑了出去。
楼下迷蒙的夜色里,女人的歌声还在继续:
……
黑云下雷鸣电闪的村庄,
匍匐着那单腿的野狼。
黑衣人在白天打盹,
白衣人在黑夜里歌唱。
……
没错,这古怪的歌词跟徐沫影上次离开罗浮山之前那一晚一样。那白衣女人此刻就在楼下!他猛地掉过头,紧跑几步冲到了楼梯口。
这时候,蓝灵也从房间里开门出来,一眼看见徐沫影,便向他喊道:“沫影,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快一点,老林已经下去了,晚了怕他会出事!”
徐沫影一面说着,一面急匆匆地往楼下跑。蓝灵只得在后面紧追。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到了旅馆大厅,服务台前值夜班的小姐惊奇而关切地问道:“先生,出了什么事吗?哎,小姐,您别急,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没事,散散步!”蓝灵匆匆地向小姐点了点头,急急忙忙追出了大厅。
抬头望去,四下里朦朦胧胧,只有黑糊糊的山石和树林,还有几家已经关门打烊的餐厅在夜幕下点缀着几点有气无力的灯火。女人的歌声还在继续:
……
僵硬的尸体在山头摇晃
幽灵的脚步沙沙作响
干枯的手指掐死了月亮
雪白的头颅挂在天上
……
在这忽远忽近的歌声里,蓝灵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有点后悔没把在房间里睡觉的苗苗唤醒。眼前没有白衣女人的影子,没有林子红的影子,连沫影也跑得无影无踪。她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喊了一声:“沫影,你在哪?”
安静。女人的歌声也蓦然消失。
蓝灵见没有回应,心马上就悬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这女人是谁。她不会是别人,只会是那个冷酷的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那个很可能杀死自己爷爷的人。沫影这样跑过去找她,他会被杀死的!女人现在不唱歌了,一定是去杀人了吧?沫影一点都不回答自己,是不是他已经死了?
“沫影,你在哪啊?快回答我!”
由于担惊受怕,蓝灵第二次喊出来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喊完话,她向前跑了几步,停下来转了个身,不知道该往哪走,只好又喊了一声:“沫影!你千万别出事啊!”
随着这一声呼喊,她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滚滚而出,顺着白玉般的脸颊流下来。她咬了咬牙,回想刚才女人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开步子跑下去,一面跑一面喊着徐沫影的名字。
群山连绵间,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清冷的夜,还有脚下冰冷僵硬的石头。蓝灵的声声呼唤在夜色中传出很远。她仿佛重温了徐沫影十天劫难最终的那一夜,只是这一次是在山上,她一面哭一面跑,被山石绊倒了一次又一次。
没有回应,无论喊多少次,还是没有回应,就好像他真的死了一样。蓝灵也不知道奔出了多远,直到再也跑不动,才在一片小树林边停下来。嗓子哑了,她喊不出声了,无力地坐在地上。
夜风吹拂,林木萧萧。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辨不清方向,没有找到人,回去的路竟也找不到了。荒山野岭,抬头看四下黑糊糊一片,她陷入一片悲凉和恐惧。眼泪刚刚伸手擦掉,马上又涌了出来。
沫影,你在哪?
仿佛是在做一场恶梦,又好像是一场美梦在这半山腰苏醒,好在还没能确定沫影的死活,这让她多少感到一丝欣慰。她宁定了一下心神,从地上爬起来,按照现在的时间起了一卦。这种起卦方式基本不会受到心情的影响,只是准确度却未必能够保证。但是现在她只有信任它了。
卦象指向了东南方。蓝灵抬头分辨了一下北极星,低下头又确认了一下方向,咬了咬牙,迈开步子再一次追了下去。
没有找到沫影,她不允许自己放弃。
不要出事,你千万不要出事。蓝灵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她嗓子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每走一步都要向四面仔细查看,聆听周围的动静,寻找徐沫影的踪迹。脚下看不清楚,她从一面斜坡上滑了下去,擦伤了腿。她忍住痛爬上了那面斜坡。从一面小树林里穿过的时候,树枝挂坏了她的睡裙,撕去了一片裙摆。听过一阵鸟儿扑啦啦慌乱起飞的声响之后,她狼狈不堪地从树林里钻出去,披头散发。
她别无选择。
除了向她算出的方向和地点搜寻,她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当想到徐沫影会死,她的大脑根本就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大约追出了几千米远的距离之后,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这里有一处淙淙流响的山泉,如果算得没错,沫影就应该在这里。
她先仔细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只有流水在响。借着昏暗的星光,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山泉边上,向幽光闪烁的水中仔细地查看了一遍。一条鱼突然跃出水面,吓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她意识到自己算错了,这里什么都没有,或许,她追下来的方向就是反的。她一下子坐倒在水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这时候她开始悔恨自己学易不用功,如果不是花那么多时间学习读心术,那凭借她的聪明和灵性一定可以学得更好,至少绝不会在今天追错了方向。事实上,她缺乏必要的沉稳和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太高的易学水准。
迷路,恐惧,加上对徐沫影生命安全极度担心,她彻底地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束手无策地坐在水边上,在泉水的呜咽声里低声哭泣。
这时她想,自己终究还是个小女人,不幸的家庭也好,孤独的成长也好,无论把肩膀借给爸爸多少次,她的本性还是柔弱的。她坚强不起来,她需要一个强大的依靠。可是命运好像在跟她开玩笑,她找不到,似乎永远都找不到。
伤害,她经受住了。希望,才是刚刚萌芽。当沫影身边的女孩都纷纷离去,她原以为自己的固守可以带来星星点点的回报,可是刚有一点春天的迹象,便又是一阵冻骨的寒霜。对诅咒的追查让沫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即使没有今夜,她也意识到他时刻都有生命危险。
假如,假如他死了她该怎么办?
她不敢想象。她脑子乱得一塌糊涂。她只剩下轻声的哭。
这时天色变得更加暗淡,乌云翻滚着爬上了天空,遮住了若明若暗的星光。山风莫名其妙地猛然刮起,吹得她身子一阵发抖。
她身上只罩了一件单薄的睡裙,而且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感觉到些微的寒意,她缩紧了身子。忽然,她感觉一个温暖而熟悉的身体从背后有力地拥住了自己。
那一刻,她的心差点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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