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说着,分开徐沫影和柳微云两人挤到书摊前面,俯身问道:“怎么样啊师傅,给我算算吧?只要能算准,钱我付你双倍!”
那卖书人正要答话,却听后面又有人喊道:“诸位让一下,我给赵师傅送匾来了!”
徐沫影回头一看,发现有个中年人抗着一张大匾,艰难地往这边挤过来。那匾做得很是精致,黑漆的底,上面是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妙算天机。那人抗着匾,一路喊着“借光”一路走过来,热情地向卖书人问道:“赵师傅,您还记得我吗?”
卖书人疑惑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啊,你买过我的书?”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人把匾放在地上,笑呵呵地说道,“我姓马,一年以前,也是在这里,您给我算过命!”
卖书人想了想,似乎一下子记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道:“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九里店的马长城!我算到你大儿子今年七月十八号有车祸,弄不好有性命之忧,这个我记得清楚!现在十八号已经过了,你儿子现在怎么样啊?”
那马长城一脸虔诚地说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您可是真是神算,我儿子真被车给撞了,就在您算出来的那个时间,一分都不差。多亏您算准了,我们事先有了防备,我儿子才没出什么大事,只有一点擦伤,已经没事了!这不,为了表示对您的感谢,我今天特意给您送了个匾来,请您一定得收下!”
马长城说着,便双手捧着匾额,恭恭敬敬地递给卖书的赵先生。
因为马长城嗓门大,那匾额又过于显眼,周围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马赵两人身上。赵先生在众人瞩目之下得意洋洋地接了匾,嘴里不住地说道:“不过是掐指一算,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啊?不过您既然送过来了,我深感盛情难却,就先收下了!”
“吆,看起来您还真挺灵的!”那中年女人看完这一幕,忍不住再次插嘴,“快给我算算吧?”
徐沫影觉得这马长城十有八九就是个托,虽然两人戏演的不错,却暴露了一个致命的常识性错误。如果马的儿子真会遭遇一场危及性命的车祸,光凭普通人的所谓“防备”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他原以为那女人也是个托,但是听她话音里十足地透着不屑,又觉得不像,便继续一言不发地看下去。
柳微云也是同样的想法,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
送匾的马长城听到女人说话,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大姐,我这次给赵师傅送匾过来,顺便想给我儿子算一卦,不如让我先算,怎么样?”
那位赵先生也摇头晃脑地说道:“老马是我的老主顾,他儿子又受伤,就先给他算!不过我有个规矩,每天只算一卦。”
“慢着!”那女人一伸手,拦在马长城身前,“我说赵师傅,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老主顾怎么了?是他付钱比我多还是怎么的?不会你们是串通好了来骗人的吧?”
“这位大姐说的什么话?凭赵师傅的技术还用得着找托儿吗?”马长城不自然地笑道。
“技术?要真有好技术怎么会在这里出摊卖书?我看你们这里就没一个有真本事的,骗人倒是都有一套!算啦,老娘我也不算了,回家回家!”
那女人嗓门高声音细,说话又十分尖刻,引得周围人纷纷聚拢过来。那位卖书的赵先生见骗局被揭穿,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悠悠然地说道:“我卖书是为了传播真正的易学,来这算命一条街也只为凑个热闹图个人气,这里学易的高人不少,有识货的你们不妨过来看看我这《卜易天书》是真是假!”
徐沫影见他这样说,便上前应了一声:“正好我懂一点易学,把书拿给我看看吧!”
那赵先生向徐沫影一笑,起身正要把书递给徐沫影,却听那女人又说道:“呵,你这人真有意思,托儿还不只一个!花这么大价钱你得卖多少书才收的回来啊?”
徐沫影不禁一愣,没想到这位大姐怨气颇大,把自己也当成跟赵先生一伙儿的了。他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不是什么托儿,我也不认识赵先生。”
“切,托儿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托儿啦!骗子,你们全是骗子!”
那女人似乎不屑多说,转身便要走开,但刚巧有个人从人群外面挤进来,跟女人迎面撞个满怀。男人忙不迭地道歉,女人便又开始不住口地骂:“走路不长眼睛啊?看不见老娘在这吗?这么横冲直撞地赶着去吃奶吗?要不要老娘我喂你点?”
见那女人骂得如此不堪,围观的人们便发出一阵阵哄笑。徐沫影没想到一到这里就遇到这么泼辣的乡下女人,禁不住大皱眉头,他回头看了一眼柳微云,发现女孩也是眉头微蹙。
那男人被骂得一脸尴尬,一面道歉,一双眼睛却一面往四周围左瞧右看,好像是找什么人,很快,他的眼光便停在徐沫影身上,不禁面露惊喜,脱开那女人的纠缠径直向徐沫影走过来说道:“谢天谢地啊,可算找到您啦!”
徐沫影一愣,仔细打量那人,这才认出他就是刚才跟买了假《卜易天书》的中年人在一起的那个人。他们不是去喝酒了吗?回来找自己干什么?徐沫影一头雾水,讷讷地问道:“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有事有事!请您务必去我家里做客,遇到您这样的高人不容易,我们不能就这么放您离开。我和我那位朋友对易学都很感兴趣,请您一定要留下来指点一下啊!”
这人说话很急,周围人不明内情,都听得稀里糊涂。徐沫影一想便知道了这人来找自己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那句预言,便问道:“你那位朋友出事了?”
“是啊,您算得真是太准了!您和这位姑娘走了之后,我们俩去小酒馆喝酒,结果不出一刻钟,旁边桌上的一伙年轻人就打起来了,有个小伙子可能是喝醉了,拎起一个啤酒瓶子就砸在我朋友的头上,砸了个头破血流。我刚刚送他去了附近的诊所,他说怕以后见不到您了,就叫我过来找您,务必把您请回去!”
这次围观的人们可都听清楚了怎么回事,不禁向徐沫影投来或欣羡或疑惑的目光,那位泼辣的中年女人却似乎生怕被人忘记似地嚷道:“又来一个托儿!这种花招玩太多就没意思了。”
那男人刚才被骂得体无完肤都没计较,现在见女人说自己是托儿,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你凭什么说我是托儿?”
那女人双手叉腰,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凭什么?就凭你这副溜须拍马舔臭脚的狗样子!”
男人气愤地说道:“这年头算命骗子多,高人少,你懂什么?”
“高人?”女人看了徐沫影一眼,哼了一声,“骗子我见多了,还没见过你们这种当骗子还理直气壮的!我倒巴不得他是个高人呢,可惜啊,这里几十个大师都说自己是高人,都被捧得三颠六倒的,可就是算不出我的命!”
女人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把八字报给我吧!”
徐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向那女人要八字。本来他只是过来找卖书人,却不想遇到这种尴尬事,为了解围,只好站出来答应帮女人算一次。
柳微云默默地在他旁边看着,表情淡然,似乎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
那女人见徐沫影管自己要八字,撇了撇嘴说道:“丙午,辛卯,丙戌,辛卯。这就是我的八字,你算吧,算得准我立马给你一百块!”
徐沫影没有答话,心里默默地分析着这女人的八字,不禁慢慢皱紧了双眉。
如果这女人懂一点术数知识,恐怕不敢把这个八字在这么多人面前报出来,因为这八字处处透出一个“淫”字。
女命最忌天干地支的合化,多合者多情多欲而主淫荡,而此八字天干丙辛两对相合,地支卯戌又争合两次,何况卯又是桃花,桃花遇合,自然是深陷欲海无法自拔。另外,年干丙与日干丙争合月干辛,有与他人争夫之象,而月干辛与时干辛又争合日干丙,又是自己脚踏两只或多只船的征兆。这女人的感情必然是坎坷多难,错综复杂。
徐沫影略一思量,对这女人的命运便已经把握了一个大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么多双耳朵都在听,说出来只怕让女人羞愧尴尬。
那女人见他皱眉,以为他算不出,便不屑地问道:“怎么?算不出来就直说,别磨磨蹭蹭地耽误老娘时间!”
徐沫影迫不得已,只好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个难题,是关于感情方面的。”
那女人听了不禁一愣,表情马上便有所收敛:“说说看,是什么?”
徐沫影本以为女人会叫他去个隐蔽地方说,没想到她竟然在这种场合继续发问,只好答道:“你爱上了自己的一个晚辈,这个晚辈跟你的关系非常近。”
徐沫影话一出口,围观的人们便开始议论纷纷,望向这女人的眼光便有了异样。爱上自己的晚辈,这基本上就可以视为******了,无论古今中外,这种畸恋都是不容于世的。
那女人刹那间便面如死灰,显然是被徐沫影的话说中了。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围的人,向徐沫影走近一步,低声说道:“师傅,能不能找个僻静地方细说?”
徐沫影点了点头,回头对柳微云眼神示意了一下。柳微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依然站在原地等他,目光缓缓滑落到卖书人的脸上。那卖书人蹲在地上仰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略略有点发呆,见一个漂亮女孩正低头瞧着自己,便也嬉皮笑脸地向对方点了一下头。
来请徐沫影的中年男人见徐沫影要跟那女人走,禁不住焦急地问道:“先生,您这是要去哪?”
“我很快就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等我。”
徐沫影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跟着中年女人挤出了人群。
两人出了胡同,找了一处没人的小茶馆坐在角落里。女人回头看看没有别人跟来,这才低声问道:“师傅,您说的没错,我确实爱上了一个晚辈,这真是让我很痛苦,但我又摆脱不开,所以想找真正的大师开导一下,算算我这段孽缘能持续多久。可是我找了这么多算命的,只有您算得最准。您继续算算,我喜欢的这个晚辈,到底是谁?”
徐沫影叹了一口气,把声音压到最低,说道:“他不是别人,正是你儿子。”
女人点了点头,神情很是痛苦:“对,您算得没错,就是我儿子。”
“你年轻的时候离过一次婚,丈夫被别的女人抢走了,这从你的八字里面能看出来。后来你跟现在的丈夫结婚,但他满足不了你的生理需求。四年前,十五岁的儿子上了你的床,于是你背上了这段孽缘。”
“对,您算得都对。”女人喃喃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更可怕的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在精神和肉体上都开始依恋他,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现在。儿子去年有了对象,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结果来我家住了几天,发现了我跟儿子的关系,立马就跟他分手了。今年他又有了对象,便开始冷落我,我们已经很久没在一起了。这让我心里很痛苦,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师傅,您说我这种女人,是不是很下贱?”
徐沫影摇了摇头,安慰她说道:“你没什么错,只是命不好。造成这种局面,感情双方都负有责任,而女人似乎永远都是被动的一方。正常人都有需求,有依赖感,从哪方面来说你都没什么错,只是尽量不要影响儿子的婚姻,不要再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孩了。”
女人听徐沫影这么说,鼻子一酸,便开始叭嗒叭嗒地掉眼泪:“是,您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儿子大了,总要结婚,不能因为我们俩的关系绊住了他。可是我心里就是不甘心呐,我总是在想,自己再年轻十岁多好。我就是解不开这个心结,矛盾啊,痛苦啊,我都有点神经不正常了。”
“我很理解你这种心态,但你要尽量克制自己。你放心,你们的感情还没有结束,还可以再持续十年,到你五十四岁的时候,这段感情就走到尽头了。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千万不能太纵容自己,不然难免会出人命。”
徐沫影已经料到了一个必将发生的悲剧。四年之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发现自己的婆婆与丈夫有染,一时无法接受,竟然上吊自杀。这出悲剧的主导人物之一就在眼前。他知道,说出来也不会阻止事情的发生,因此只是给出一个警告。
他很想为这女人改命,但这中间涉及到的三个人,命运必须一起改变,改变一个是没有用的。徐沫影自问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或许等几年之后,他可以赶回来阻止悲剧的发生吧!
而世上悲剧万千,自己能全部改的过来吗?易学高等术法的推广才是根本。
他又劝说了那女人一会儿,那女人心情才好些了,对徐沫影千恩万谢,问了徐沫影的名字。女人听了他名字之后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说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我好像听人说起过。”
徐沫影一笑:“我是个无名之辈,怎么会有人说起过我呢?我想你是记错了。”
又聊了几句,徐沫影借口朋友还在等他,便辞别了那女人,出茶馆前往“算命一条街”,刚刚走进胡同口,便听到一阵吵闹和喧哗的声响。远远望去,人们一层层紧密地围在胡同中间,那位置,正好是柳微云等待徐沫影的地方。徐沫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紧走几步用力往人群中挤:
“借光借光!这位大哥,请让一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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