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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永恒记忆

  绝命追击

  "砰!"

  于一九九五年十月四日拂晓的那一刻,一颗子弹擦着枪膛飞出,闪着炫耀的火花,以斩尽湘西以北荒原上的层层野草之势射在了一辆急驶的吉普车的车胎上。

  吉普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在半人多高的野草间左右摇晃拼命狂奔。驾驶员紧紧握着方向盘勉强保持着车子的平衡,可最终整辆车还是向右一个倒斜,轰的一声翻进了一个斜沟。

  黑夜的凝重尚未散去,寒意仍在。

  两条黑影艰难地从倒扣着的吉普车内爬出,显然适才的翻车使两人都受了伤。

  一条黑影晃着虚弱的身体蹲下身试图把半截身子卡在驾驶座上的同伴拽出来,可他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将其拉出。同伴发出痛苦的呻吟,两眼满怀乞求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另一条黑影:"大哥,救救我,大哥……"

  置身在迷离雾色中的男子仿佛没有听到同伴的呼救,他目光深邃地望着不远处。他一手握着枪,一手捂着左半边脸,殷红的鲜血正从指缝间缓缓流出。

  "大哥!快帮帮我!二哥他不行了,我们必须把他拉出来。"蹲在吉普车前的黑影大声喊道。

  男人身子一怔,这才看向吉普车下已经气若游丝的同伴。但他并没有出手相救,只是叹息了一声,走到车旁,蹲下身,冲正在拉扯同伴的黑影挥挥手。

  "别拉了,我们救不了他。放手吧!"

  "大哥!"黑影一窒,紧握着同伴的手却并没有放开:"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哥死啊!"

  男子正要说什么,不想车下的同伴却艰难地开口说道:"大哥,说得对,你们救不了我的。赶快逃吧,不然,等警察追上来谁都跑不了。"

  "二哥!"

  "走啊!"同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喊道。

  男子伸手抚去地上同伴嘴角的鲜血,那双幽暗地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痛苦?无奈?悲悯?亦或者杀气!

  "大哥,给我一颗子弹吧!我不能落在姓薛的手里,求你了。"

  "二弟……"男子的身体剧烈抖动着,左手十指入肉。他用力咬着槽牙,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痛苦,沉默良久后,一字一顿地说:"好,我成全你!不过你放心,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让你白死。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要把那姓薛的赶尽杀绝!用他们的血来祭你!"男子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还有!你的一双儿女以后由我来抚养,我会将他们视如己出。"

  "多谢大哥!"同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坦然。

  男子沉默了片刻,摸去眼角的泪水,然后豁然起身,对着地上的同伴就是一枪。

  "砰!"一枪正中眉心,对方当场毙命。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蹲一旁的黑影还没有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同伴就已经毙命。黑影提着手枪站起身怔怔地看着男子:"大哥。"

  "别看我!你要看着他!"男子指着地上同伴的尸体冷冷地对黑影说:"记住!你二哥是怎么死的,他不是死在我手里,而是被那个叫薛镇东的人害死的。以后无论我们两个中谁活着都要为他报仇,把薛镇东碎尸万段!"

  黑影看着同伴的尸体艰难地点了点头。

  男子回身看了看浸没在拂晓中的大山,嘴角划出一丝冷笑。

  "三弟,你听着。现在我们只要爬过这座大山,就是湘西十万疆域中最神秘的地方迷失森林-雁不归。只要穿过-雁不归-便是八千六百里大荒原,天高皇帝远,在那里谁也奈何不得我们。至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我们兄弟走出迷林,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否则必死无疑。"

  "大哥……"

  "你往左边那条隐秘的小路逃,我往右边的山道逃。由我来引开他们。"

  "大哥!要走咱们兄弟一起走,我不能让你冒险。"

  男子摇摇头,然后在黑影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别犯傻了,如果这么样,咱们谁也走不了。你知道藏钱和货的地点,带着这些家当,千里万里逃命去吧!"

  "大哥!"黑影热泪盈眶,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别罗嗦了,快走!"男子用力推了黑影一把,大声喝道。

  黑影摸了一把眼泪,用力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地上同伴的尸体,然后提着枪奔进大山左侧那片林间小路。

  男子定定地望着黑影远去的背影,忽然冷笑了一声。当黑影完全钻入树林之后,男子从怀中摸出一根金条,然后用力地向那片树林口抛去。金条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落在密林口处的一块空地上,在这黎明前的最后一片黑暗中显得异常刺眼。

  做完这一切,男子提着枪朝右侧的山道跑去。

  大约几分钟后,两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在山脚下急急停下。车门一开,一条黑影蹿了出来,动作果敢如扑兔一般。落地之后,黑影侧身闪到一棵树后。接着又有五条黑影从两辆吉普车中蹿出,动作都是异常敏捷。

  树后的人和其他五人组成一个半圆弧迅速朝已经反倒的吉普车靠拢,野草被脚步踩得"吱吱"作响。

  "报告薛队,在左侧山脚的密林口处发现犯罪嫌疑人的踪迹。"一个年轻的便衣把一根金条递给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男子。

  男子低着头没有接,只是"嗯"了一声。

  阵阵袭来的冷风吹着男子的脸,而那脸上的表情却又是冷酷之极。当你看到这个男子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世上原来还有比冰更冷的东西,那就是他的眸光!

  市刑警队队长薛镇东缓缓地站起身,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看向身后的大山。

  "看来这个游戏要玩到底了。"

  年轻的便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薛镇东,不光他不明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众人看着薛镇东,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沈牟白。"薛镇东轻轻拍了拍手,一双冷酷的眸子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便衣。薛镇东望着茫茫的山下野草,沉吟片刻忽然冷冷地问道:"告诉我,你认为毒枭-恶龙-会从哪条路逃走?"

  叫沈牟白的年轻便衣怔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说:"我,我认为他很有可能从密林的小路逃跑,因为那里很安全也很快,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可以进入密林。他们一旦进了密林,我们再想抓他们可就难了。"

  薛镇东摇了摇头:"你错了,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就中了他的计。我跟恶龙这家伙打了那么多年交道,熟知他的禀性,阴险狡诈,老辣非常。他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

  "可……可这金条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他故意丢在密林口,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其实根本没有人去哪个方向?"沈牟白看了看手中的金条。

  "不错,但这次你还是只猜对了一半。"薛镇东指了指不远处的树林口说:"-恶龙-的确没有选择那个方向,但我想他一定安排了手下走那条路。"

  "为什么?"

  "因为他想分散我们的兵力,一路上连续几次交锋,双方的实力彼此心里都有了数儿。越少人追击他,他的逃生机会就会大一些儿。我太了解这个人了,对他而言,除了他以外,任何人的生命都如蝼蚁一般低贱。"

  "原来是这样。"沈牟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唰!"薛镇东竖起手枪,缓缓说道:"恶龙果然手段高明,即使我们知道他的用意,也不得不按着他安排行动。此次行动,我们就是要除恶务尽。"

  "好了!"薛镇东忽然提高声音对众人说:"现在分成两组,我和沈牟白、萧云辉一组,谭少仆、许镇涛、秦子峰你们三个一组,分左右小路追击嫌犯。注意嫌犯狡猾多端,不可轻敌,如果对方负隅顽抗,可以当场击毙。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声喊道。

  "好。行动!"薛镇东向众人一挥手,然后提着枪朝右侧的山道奔去。

  五人左右分开编成两组,沈牟白、萧云辉急追薛镇东而去,剩下的人向密林方向跑去。

  一场追捕于拂晓悄然展开……

  很多年后,当沈牟白向我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我真的无法想像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景象。当然,我更没有想到这场追捕的结局竟会是那样的惨烈。

  自一九九二年至一九九四年初,以北京为中转站,连通着哈尔滨、甘肃、河北、广州等地一直隐藏着一张特大的制毒贩毒网络。警方虽然经过不懈地打击,但每年仍有大量毒品以各种运载方式流入北京,然后销售到各地。毒犯气焰十分嚣张,已经严重威胁到社会安定。一九九四年六月,经过严密部署,北京市公安局连同各省市公安机关对这张毒网进行了沉重地打击,负案人员除毒枭"恶龙"及两名骨干成员外尽数落网。

  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市刑警队队长薛镇东率领骨干队员在各地同志的积极配合下一路追捕三名毒贩。此次追捕历时两个月,双方激战达四次。而我们的故事正是开始于这最后的一次激战,地点湘西大阿山。

  崎岖的山道,林茵避日。

  三条黑影在光影重叠间急速向上攀登,原本就崎岖的山道此刻更显狭窄。走在最前面的是薛镇东,然后是沈牟白,再后是萧云辉。每次追捕逃犯,薛镇东总是身先士卒,这个三十而立的男子有着一种不畏死神的胆识。而之所以把萧云辉安排在最后,完全是薛镇东的命令。虽然薛镇东嘴上冷冷地解释说,这么安排是怕萧云辉给自己拖后腿,但沈牟白明白薛镇东是在变相地保护萧云辉。一旦发生意外,萧云辉是可以率先撤退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萧云辉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还给他留下了一个只有八岁的妹妹。长兄如父,萧云辉独自抚养着妹妹,生活十分艰难。这次追捕薛镇东根本没有把萧云辉列入行动成员,可萧云辉年轻气盛非要参加这次实战,多次跃级向上请缨。最后薛镇东只好批准,但在前三次激战中,萧云辉一直被安排成后援。这次分组行动,薛镇东亲自带队估计也是在照顾他们这两个新兵蛋子。

  尽管那时的沈牟白刚刚从特种兵大队复员回来,一身的擒拿格斗本领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在警队里是顶尖级的,但真要和薛镇东比起来,他还是自叹不如,所以在薛镇东面前他仍是个"新兵蛋子"。

  沈牟白常常在想薛镇东就是这样一个阴沉的之极的男人,他的无情也许正是他的有情。

  薛镇东突然停下脚步,他侧头低声喝道:"前方草木丛生,注意安全。"

  说完,薛镇东脚踩着枯叶,提着枪向上继续攀登。

  沈牟白和萧云辉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紧跟着薛镇东。

  齐腰高的杂草刮着沈牟白的胳膊,不多时便划了数道血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不祥,压得沈牟白喘不过气来。他握着枪的手,竟渗出了些许的冷汗,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什么。

  薛镇东一只手拨开杂草,另一只手则提着枪微曲在身侧。这是他做刑警多年的习惯,一旦有突发事件,那条微曲的手臂会一瞬间抬起开枪,全部过程只须三秒而已,而且是例无须发。

  可是就在这无声的幽暗中却有一双诡异的眼睛缓缓睁开,嘴角一扬划出一丝怪异地冷笑。

  "吱!"不远处的密林中不知什么东西突然叫了一声,惹得沈牟白心中一阵惊悸。

  薛镇东停脚步,身子笔直地站立着。

  "薛队?"沈牟白胸口一窒。

  薛镇东没有回身,目光冷冷地望着不远处那片黑暗。那双冰冷地眸子闪着异样的光芒,仿佛洞穿了一切黑暗中的魑魅魍魉。

  "你们在这里待命,我去那边看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轻举妄动,明白?"薛镇东冷冷地说了一句。

  "秦队,我和你一起去。"站在队伍最后的萧云辉忽然开口。

  薛镇东冷哼了一声,扭过头瞪了萧云辉一眼:"你是聋子?难道没有听到我的话吗?给我呆在这儿!"

  萧云辉脸一红,低头退到了沈牟白身后。

  薛镇东看了一眼沈牟白,目光依旧寒冷,但隐隐中却有一丝肯定和嘱托。沈牟白立即明白了薛镇东眸光中的含义,他是要他尽可能地保护身后的萧云辉。

  沈牟白冲薛镇东用力地点点头。

  薛镇东没有再说什么,他提着枪朝那片黑黝黝的树林走去。

  至于当时薛镇东到底看到了什么,而在那密林中又发生了些什么,沈牟白直到很多年后仍不明白。

  谁的阴谋

  沈牟白和萧云辉背靠着背,荷枪实弹地等着薛镇东归来。

  沈牟白越来越看不懂薛镇东了,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们进入大阿山,目的是为了抓捕毒犯。可薛镇东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总是走走停停的,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有打算去抓捕毒犯吗?还是说他是在有意纵容毒犯的逃亡?

  无论是那种可能,沈牟白都感到在这次抓捕行动中薛镇东的行为显得很异常。他总是冷冷地观察着每一个队员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包括自己。那种复杂地眼神令沈牟白有些不寒而立,在这个名叫薛镇东的男子心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不知道,沈牟白兀自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牟白后背忽然感到一阵痉挛,那感觉是萧云辉传给他的。

  "怎么了?"

  "没,没什么。"萧云辉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沈牟白不敢回头,因为两个人都把自己的后背给了对方。如果自己贸然回头,那么就等于把自己和萧云辉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在这蛰伏着重重杀机的山道上,这样做无疑是送死。

  "到底怎么了?"沈牟白问道。

  "我,我看到,不不不,这一定是幻觉,幻觉……"萧云辉更加紧张起来,他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可他还是看到了那个他不该看到的东西,他的瞳孔一瞬间涨大!

  沈牟白正想要追问,不想身后的萧云辉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甩开自己撒腿往另一侧密林跑去。

  "云辉!"沈牟白一个趔趄,反身想抓住萧云辉,可只扯下了他袖口的扣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又是什么东西让一向骁勇的萧云辉如此恐惧。

  层层野草随着微风的吹拂,此起彼伏,暗潮汹涌,宛如一颗颗跳动的人头,死寂中包藏无限杀机!

  沈牟白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他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去追萧云辉。

  可沈牟白刚跑到密林口,却听到身后一声怒喝!

  "卧倒!"

  沈牟白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向下一蹲。只听的耳畔一阵风响,一颗子弹擦着自己的头顶飞了过去。

  沈牟白心头一寒,向后看去。

  喊话者正是薛镇东。

  薛镇东猫着腰,身体隐没进杂草中跑到自己身旁。

  "薛队?"沈牟白发现身旁的薛镇东的脸色有些异样。

  "嘘!"薛镇东把一根手指竖于嘴边做了个止声的动作。

  一切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微风吹拂杂草的"哗啦哗啦"声。

  忽然自密林的深处传来一阵冷笑:"呵呵……"

  那声音并不是萧云辉的,在这幽暗的气氛中有点儿吓人。

  "果然是他!"薛镇东冷冷低语,嘴角竟有一丝得意的冷笑。

  沈牟白低声问:"谁?"

  "恶龙!"

  沈牟白一窒。

  "好个薛镇东!"笑声忽然停止,然后便是一声大喝。

  匍匐在杂草间的薛镇东对沈牟白低语道:"蹲着别动,看我的手势行动。"

  说完,薛镇东提着枪缓缓站起。幽暗中,他那双冷酷的眸子竟泛起微微的猩红色,一错不错地盯着不远处的黑暗。

  "好胆识!好心计!"黑暗中一条人影若隐若现,那骇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竟然用自己的部下做诱饵,引我出来。"

  诱饵?

  这个词使沈牟白的半边身子忽然有些冰凉了,难道说薛镇东刚才是在拿自己和萧云辉做诱饵吗?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薛镇东就算再冷酷无情也不至于牺牲自己的部下,这一定是恶龙在挑拨离间。可薛镇东接下来的话却将沈牟白的希望击得支离破碎。

  "不错!可你不是也在用自己的同伴做诱饵吗?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呵呵!再说你既然决心要杀了我再逃,那我又怎能不成全你呢?"

  "杀你?呵呵……不会吧!你不知道湘西的迷失森林-雁不归-就在不远处吗?我必须抓紧时间逃!我怎么会再在你身上耽误时间?"

  "可事实上,你并没有逃,你是想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为什么?!"

  "因为那具尸体!"薛镇东身子一侧,指向身后的山脚。

  "呵呵,一具尸体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的无情正是你的有情!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吧?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薛镇东左手悄然背到身后,一把手枪从袖管中无声地探出:"它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你知道你一旦逃进雁不归,我们再想抓你势必登天还难。可你也知道,这样一来你再想找我报仇,恐怕机会也就更加渺茫了。所以!与其这样,不如先杀掉我再逃!"

  "呵呵……不错……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黑暗中响起一阵拍手声,一片苍茫中荡起阵阵肃杀:"是该到了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那就是结束吧!"

  话音一落,薛镇东向右一侧,冲着黑暗中的人影抬手就一枪。

  "砰!"

  "砰!"

  须臾间,黑暗中的人也扣动了扳机。两颗子弹几乎在同一时间擦出枪膛,斩着空气射向对方。

  薛镇东哼了一声,整个人捂着胸口颓然倒在杂草中。

  "薛队!"一直匍匐杂草中的沈牟白看到中枪倒地的薛镇东,再也顾不得什么,扑到薛镇东身旁。

  薛镇东咬牙双手紧捂着胸口,血却不断地涌出。

  沈牟白正要帮薛镇东止血,却被他喝道:"别管我!快去抓人啊!"

  沈牟白怔了一下,这薛镇东真是不要命了。自己伤成这样还想着抓毒枭,他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薛镇东用沾着血的手推了沈牟白一把,吼道:"你聋了!他要害处挨了我一枪,跑不掉的。快追!"

  沈牟白恍然大悟,他提着枪,躬着身体以杂草为掩护向那黑暗处奔去。他依稀的听见,那黑暗中的人在艰难地移动着身体。杂草被他刮蹭得发出"噌噌"声……

  果然伤得不轻!

  尽管如此,可仍有十多颗子弹擦着沈牟白的头顶险险地飞过。直到空气中传来"咔咔"声,那阵枪声才停止。

  没有子弹了!

  沈牟白加快步伐,终于他跑到了枪声处。他敏捷地拨开杂草,身子向左一侧,枪口指向里面的人。

  "不许动!"

  然而没有动的人却是沈牟白,他只看到一片被压倒的杂草和杂草之上的血污,至于毒枭"恶龙"却不异而飞了。

  一切又归于平静,杂草依旧象一颗颗人头一样攒动着。

  沈牟白身后响起薛镇东的喊声:"抓到没有?"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光芒如血一般洒落在大阿山上。负案的另一名毒贩被押上了吉普车。至此,中国特大制毒贩毒案在大阿山一役后,全部毒贩除毒枭"恶龙"外全部落网。

  我国公安和国际刑警取得了联系,对毒枭"恶龙"继续进行国际追捕。

  精神病院

  二零零五年五月六日,市刑警队办公室。

  沈牟白的拳头用力地捶在队长秦子峰的办公桌上,他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怒火。

  "你为什么要撤换我的报告?就算你是队长,也没有这个权利!"

  秦子峰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牟白,他用手扒拉掉沈牟白的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那块被捶过的地方。

  "你……"沈牟白看着秦子峰像清洁工一样擦拭桌面,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一些举动。尽管当年大阿山一役中他们是生死共济的战友,但这并代表沈牟白可以接受秦子峰的冷漠和孤僻。

  "为什么?为什么要撤换我的报告!回答我!"沈牟白再次发问。

  秦子峰抬起头用那种特有的冰冷地目光盯着沈牟白说:"为了保护你,为了保护所有的人,为了保护那些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人……"

  "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牟白直视着秦子峰问道,也许在这个男人心里隐藏着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和当年的那次行动有关,这是一种直觉,但在很多情况下沈牟白相信自己的直觉。

  秦子峰并没有避开沈牟白犀利地目光,而是大胆地迎了上去。他的目光同样犀利,但其中更多的是冷酷。

  "沈牟白,你是一个称职地军人,但你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刑警。因为你永远只会用眼睛看事情,而不是用心去看。"终于秦子峰收回目光,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如果当一个优秀刑警的代价就是无视真相的话,那我情愿做一个称职的军人!"沈牟白斩钉截铁地说道。

  "呵呵。"秦子峰忽然站起身,整张脸贴向沈牟白说道:"你的热情和执着让我想到了两个字-幼稚!"

  沈牟白一把抓住秦子峰的衣领冷冷地低声说道:"这就是你给我的最终回答?"

  秦子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用一种极其复杂地眼神看着沈牟白。

  那不是敌意,是发自心底的无奈。

  沈牟白松开了秦子峰的衣领,声音低沉着说道:"当年行动的胜利看似辉煌,可谁又知道辉煌背后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谭少仆、许镇涛为了救你双双中弹牺牲,薛队长至今身体里还有一发子弹没有取出来,我的搭档萧云辉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治疗。你不觉得这个数字在说明一个问题吗?为什么毒枭总是在我赶到的前一刻逃脱,为什么他们对我们了如指掌?"

  秦子峰说:"你这些问题组织上早就给出了结论,湘西地域错综复杂,地头蛇和毒枭勾结在一起,消息自然比我们要灵通得多。"

  "可我们的行动是绝对机密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秘密,只有绝对的守口如瓶。"秦子峰懒懒地回答。

  "呵呵。"沈牟白冷笑着说道:"这么说你心里也有怀疑喽。"

  秦子峰一窒,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沈牟白用手指在办公桌上划了留个竖道,然后说道:"在这六个人中一定有个内鬼,他出卖了我们!"

  秦子峰低头盯着桌子上的竖道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

  此后两年中,沈牟白多次越级上报,请求组织彻查大阿山一役的参战人员,但所有的报告都被秦子峰通过各种途径压了下来,由此两人的矛盾日趋尖锐。直到三年后真相大白,沈牟白才理解了秦子峰当时的良苦用心,但秦子峰早已因公殉职,他把心中的秘密带进了坟墓。

  2007年7月23日。

  临行前,沈牟白决定再去一趟西郊安合精神病院看望昔日的战友萧云辉。

  出租车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把沈牟白扔在了那个叫安合精神病院的门口,隐藏在绿油油灌木丛后的大铁门,让沈牟白心脏一阵阵收紧。

  沈牟白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无论是精神病院还是医院总是给人一种阴霾的感觉。这种阴霾是属于那种和死亡打擦边球的感觉,当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你会不自然地有许多遐想,想像这张病床曾经躺过什么人,也许这些人已经康复出院,也许他们此刻正躺在医院太平间的大抽屉里。

  小的时候,沈牟白们家胡同对面就是一家医院,医院外面林立着各种门面的店铺,装潢高低不等,但却做着同样的买卖,寿材经营!这些专门发死人财的商家大多通宵不上板儿关门,老板常常靠在门口探着脖子看医院的大门,等着盖着白布的尸体抬出来,这就是他们赖以生存地买卖。这些人与其说是寄生在医院上,倒不如说是寄生在尸体上,他们比尸虫还厉害。

  沈牟白点燃一支烟,用力地吸了一口,环视四周,不过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店铺,也许是这里的死亡率远比医院的死亡率低的多的缘故吧。

  精神病院的大门敞开着,沈牟白穿过灌木丛走进去。和三年前一样,这里没有什么变化,正对着大门口的是一座歌特式的四层石楼,每个窗户都按着铁栏杆,栏杆后依稀地晃动着黑影。石楼和大门中央是一片草地,草地的中央又耸立着一座假山。偶尔会有穿着白罩衫的护士扶着病人从沈牟白身边经过,病人统统穿一水的斑马病号服。

  沈牟白穿过假山后,忽然身后响起一阵呐喊。

  "啊!"

  沈牟白猛然回身,只见一个穿着病号的中年男人一手指天一手叉腰地站在自己面前。男人下巴上贴着一快创口贴,他忧郁地看着沈牟白。

  "啊!"他又叫唤了一声,然后大喊道:"是生存,还是死亡!"

  沈牟白本能地退后一步,结果这家伙却上前几步一把抓住沈牟白的手喊道:"不要躲闪!命运给你机会,让你见到我,请相信我!啊!请相信我!膜拜在我的脚下,聆听我的心声!我会为你指引方向!"

  沈牟白奋力地想甩开他,结果反被这家伙抓得更紧。

  不远处传来一阵喊声:"快来人哪!四十六号又犯病了!"

  接着两个男医生跑了过来,强行拜开那家伙的手,一人按一只胳膊把那家伙架走了。可那家伙好象仍是不肯罢休地大喊:"放开我!你们这么对待我,会遭到天谴的!我正在为一个无辜的人驱散诅咒……"

  沈牟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刚才喊人的护士。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年轻女子,她长得很秀气,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护士帽,窈窕地身材在白罩衫下凹凸有秩,整个人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圣洁。

  她冲沈牟白笑笑,然后走了过来。

  沈牟白说:"谢谢你。"

  她说:"不用客气,病人在发病的时候都是这样,你别介意。"

  沈牟白点点头。

  她上下打量了沈牟白一番说:"你好象不是来看病的哦?"

  沈牟白哭笑不得地说:"我是来找人的,他是你们这里的病人。可我忘记他在哪个病房了。"

  "哦……"她点点头,指了指石楼说:"那你去可以去二楼医务室问下安大夫,他是管住院处的。"

  "谢谢。"沈牟白告别年轻护士向石楼走去。

  二楼医务室的门敞开着,走廊上有些空旷,偶尔有急行的医生护士从沈牟白身边经过。医务室里很冷清,只有一个穿着白罩衫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子后面看病历,沈牟白笑着走过去问:"请问您是安大夫吗?"

  男人抬起头,看了看沈牟白说:"是的。你是?"

  沈牟白掏出工作证递给安大夫说:"我来看看一位朋友。他叫萧云辉。我以前看过他,可忘记他在那号病房了。想请您帮我查查。"

  冷漠地安大夫一见对方是警察,立时热情地说:"好说,好说。"

  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说:"您先坐哪儿等一会儿,我帮您查查。"

  沈牟白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医务室并不是很大,沈牟白坐的地方其实只是个外间,里面还套着一个小间,不过被一道白色地布帘子隔开了。整间医务室散发着福尔马林的气味儿,呛得沈牟白有些窒息。他真想不通这些医生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生存和履行救死扶伤的义务的。

  忽然里面的小间传来一阵呜呜声,侧耳倾听,那声音有些急促。

  沈牟白指了指里面的套间说:"大夫,里面是不是有病人?好象有人在呜咽?"

  安大夫皱了皱眉头站起身说:"没有啊!"

  他一边朝里面的小间走,一边对沈牟白说:"可能是闹耗子了,您坐这儿等会儿,我去看看……"

  安大夫进去没一会儿,里面就响起"砰"地一声闷响。过了一会儿,安大夫伶着跟铁棍子走了出来,他冲沈牟白嘿嘿地笑笑说:"这回没事儿了,耗子已经被我解决掉了。我们继续吧。"

  说着,他把那根铁棍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开始翻他的病历。

  沈牟白看了看哪根铁棍子,上面还残留着浓艳地鲜血。没想到这医生下手也够黑的,一棍子就把耗子给拍死了。

  又过了一会儿安大夫抬起头说:"找到了。"

  沈牟白说:"他在几号病房?"

  安大夫面无表情地放下病例说:"他死了。"

  沈牟白愣了一下说:"您,您说什么?"

  安大夫又低头看了一下病历说:"没错,昨天死的。"

  沈牟白的心忽然一阵痉挛,在他回来后正准备再次调查当年的行动时候,萧云辉竟然死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安大夫说:"他死的消息我们正准备通知家属呢,既然你来了,那你就把他一直拖欠的医药费给结了吧。"

  沈牟白说:"萧云辉是因公受伤,他的医药费一直是由组织上拨款负责。我无权决定什么,医药费的事情你们还是去找他的领导谈吧"

  安大夫冷笑一声,双手抱肩说:"你刚才不是还说来看他吗?还是说是他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帮他结算医药费!"

  "这,这……"沈牟白哽在那儿,沈牟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明明是两码事儿,这医生怎么如此胡搅蛮缠。

  安大夫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他放下病历站起身饶过桌子走到沈牟白跟前说:"我看你吞吞吐吐的,好象有些不正常。走!上里屋,我给你检查检查。"

  沈牟白心说,这家伙不会是把我当成精神病了吧?

  沈牟白站起身说:"大夫,我没病。"

  安大夫摇摇头说:"一般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走,上里屋,让我给你检查检查去!"

  说着,安大夫突然抄起桌子上的铁棍子,退后一步指着沈牟白说:"快点!去里屋,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你这个精神病!"

  暗流汹涌

  很久很久以前,理发店是不会做按摩和足疗的。

  很久很久以前,男人是不会变成女人的。

  很久很久以前,奶粉是不会让婴儿变成大头娃娃的。

  很久很久以前,医生是救死扶伤的天使,天使是不会拿着棍子打病人的!

  沈牟白活了快三十年,几年的刑警生涯按说稀奇古怪的事情见了不少。可他怎么没想到眼前这位安大夫竟然拿着棍子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精神病,还要给他检查。沈牟白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不是长期待在精神病院里让这些医生也变成疯子了。

  "大夫,你冷静点儿,我真的没有病。"尽管对方手持铁棍,但对于特种部队出身的沈牟白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威胁性可言。只要他一出手就能扭断这个男人的脖子,只不过他不想伤及无辜罢了。

  "没病。"安大夫冷笑了数声说:"你有病没病得等我检查后再说,不过我告诉啊,在这个地方儿,"他指了指地面,然后右手的食指在沈牟白面前左右摆了摆说:"没有人会说自己有病,不过你们那么点儿小伎俩逃不过我这双法眼,只要我这么一检查!嘿!保准能给你查出点儿什么来。不过你放心,只要你配合,我就给你治好!甭害怕!噢!甭害怕!走,进里屋去。"

  沈牟白哭笑不得地看着安大夫,心说这家伙还真是执著。现在他不光质疑这家伙的精神,还质疑他的智商和眼神儿了。要照他这么说,那这精神病院里关着的病人多半都是含冤入狱。早听说有些医院给医生施行了创收制度,难不成这精神病院也开始跟风啦?是不是每个月每个大夫逮几个病人进来就能多给奖金?

  沈牟白心里这叫一个郁闷,自己没事儿干嘛跑精神病院来惹这么一身晦气。

  沈牟白瞄了一眼门口,他不想伤人,但也不想受伤,趁机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可没想到这姓安的竟然冷笑一声蹿到门口,一晃身挡住了沈牟白的退路。他用棍子轻轻拍着手心说:"怎么着,想跑?门儿也没有啊!"

  沈牟白恨不得蹿上去一把掐死这王八蛋,心说老子惹不起你,我躲,你都不让躲。你这家伙不要欺人太甚!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地火药味儿,沈牟白盯着安大夫的手中的棍子,被这家伙攥得吱吱作响。沈牟白心说这家伙不会要动手吧?

  看来为求自保,沈牟白只能先发制人了。

  就在沈牟白准备出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安大夫,有病人找您。"

  "什么?"安大夫本能地转身看向门口,结果等着他的却是当头一棒子。

  "嘣!"安大夫"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倒在地上,接着三个穿着白罩衫的男医生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人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棍子,其余的两个人一左一右死死地把这家伙按在地上。

  踢飞棍子的那个医生一边用磕膝盖顶着安大夫的后腰,一边冲身后大喊:"快拿安全衣来,小刘小赵按住了,千万别让他起来!"

  被按在地上的安大夫吭哧着喊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大夫!我在给病人看病,耽误了你们要负责!放开我!放开我……"他挣扎着要翻身,结果弄得两个男医生干脆左右一躺压在了他的身上。

  "放开我……我没疯……真的!我没疯……"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沈牟白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被一个冲进来的护士拉着离开了医务室。沈牟白茫然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四个打做一团的医生,这医院里怎么也开始玩内讧了。不过看到那个安大夫被按在地上一副落水狗的熊样儿,沈牟白心里还真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把沈牟白一眼便认出拉他出来的护士。

  他们刚才还在石楼前的草地上见过,还是她给沈牟白指的路。

  沈牟白指了指医务室里的恶战和正在往这里跑的护士医生,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咻……"护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那个安大夫是假的,他……"护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有问题,不喜欢别的,就是喜欢冒充大夫给人看病。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沈牟白说:"还有这种人?"

  护士笑笑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再怪的事儿一旦发生在精神病院里也就不算怪了。"

  "也是。"沈牟白点点头,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刚才幸亏没发生什么,要是哪个精神病把自己打了,自己还真没法用袭警给他定罪。

  医务室里的打斗声渐渐小了下去,两个医生急急地抬着一副担架走出人群。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担架上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如果他的脸没被打毁容的话,接着那个冒充大夫的精神病被三个男医生扛了出来,这家伙身上穿了淡蓝色的横条儿病号服,不过病号服的两条长长的袖子被死死拽到了背后,然后系成一个死结。虽然那个精神病仍旧大喊大闹,可他的双手却在袖子的拉扯下被强行抱拢双肩,整个人动弹不得。

  沈牟白指了指已经越走越远的那副担架问护士:"那上面的人是

  护士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安大夫。他已经是第四个被那个病人揍的医生了。"

  "呵呵。"沈牟白干笑了数声说:"这年头还真是不太平。"

  护士看了看沈牟白说:"对了,我差点儿忘记问了。你找到你的朋友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不问我呀。"

  沈牟白挠挠头皮说:"你知道?"

  护士说:"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说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哪。刚才我是有事儿,所以就让你去医务室找安大夫了。"

  沈牟白低声喃喃地说:"结果让我碰上了精神病……"

  护士脸颊一阵绯红说:"我怎么知道你会这么倒霉,要怪你只能去怪哪个病人好了。"

  沈牟白连连摆手说:"得得得!我谁也不怪,我就怪我自己命苦,行了吧。"

  护士白了沈牟白一眼说:"这才象话嘛……你现在还想不想见你的朋友啦?"

  沈牟白说:"当然想,可我上哪儿找他呀!"

  护士说:"算了,看你这么可怜。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

  "那就多谢啦!"沈牟白就是在等她这句话,偌大的医院要是没人领着他,他非迷路不可。

  石楼的走廊蜿蜒曲折,有点儿像迷宫的通道。

  大理石的地面响起断断续续地脚步声,倒映在地面上的人影微微有些扭曲,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医院,总是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护士走在前面,她不断翻看着怀里的病历,嘴里喃喃嘟囔着:"萧云辉……"

  虽然和护士聊了半天,可沈牟白并没有仔细打量过她,小护士的样子在他眼前只是淡淡地地一晃而过。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可以用很多角度去欣赏一个女人,然而此刻沈牟白却发现原来从后面看才是极佳的。

  借着昏黄地廊灯,雪白地白罩衫轻束着护士窈窕的腰身,臀部微微上翘,胸前隆起两座小山,露在护士帽外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娇小可爱的身材搭配清秀的容貌,沈牟白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个盛产美女的时代。

  护士忽然背对着沈牟白静静地停下脚步,手指在病历上由上至下滑动,停在一个格子上。她猛然转身看着沈牟白,嘴角划出一丝浅浅地微笑。

  "找到了,萧云辉,地下一层T-101。"

  沈牟白长舒了口气,心说看来这精神病院里还真难找出几个行为正常的人来。你找到就找到吧,弄得这么神秘兮兮做什么。

  护士笑了笑说:"用我带你过去吗?"

  地下一层?

  沈牟白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心理泛起某种莫名地压抑感。萧云辉怎么会住在地下一层?沈牟白记得上次看望他的时候,他是住在一楼的一个单间里。都说人往高处走,可还没听说有人喜欢往地底下钻的。

  沈牟白环视了一下空旷地走廊,又看了看眼前的护士。刚才的那番遭遇仍令沈牟白有些肝儿颤,要是让他一个人就这么摸到地下一层,他还真有点儿不敢。

  天晓得,自己会不会再遇上个喜欢冒充大夫的精神病,这些人打又打不得,逃又逃不了,实在麻烦。

  沈牟白犹豫着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还是想麻烦你带下路。"

  护士笑着点了点说:好吧,那你跟我来吧。"

  医院地下一层的走廊内死气沉沉的,墨绿色的墙壁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大理石的地面映着沈牟白的影子,但那影子却被扭曲得不像沈牟白。

  沈牟白觉得脚下的地面正腾着丝丝地凉气,透过鞋底,一点儿一点儿地渗进脚心里,然后那凉气沿着血管儿往上蹿,一直顶到心脏上。这个感觉就好象有一根长长地冰锥由下至上狠狠地把自己穿了个透心儿凉。

  沈牟白再次环视四周,这个地方不象什么病房,倒有点儿象太平间!

  护士依旧走在沈牟白前面,她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踩着大理石地地面,每一下就好象踩在沈牟白的心脏上,眼前雪白地白罩衫越发苍白。

  沈牟白半开玩笑地对护士说道:"呵呵…我说你们这医院的地下一层怎么这么冷啊!都快赶上太平间的停尸柜了。"

  护士身子怔了一下,她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地笑着说:"呵呵…安合精神病院目前正和一家中医院合资,地下二层租给他们用于停放尸体……呵呵……所以你猜的没错,我们脚下就是太平间的所在……"

  "什……什么!"沈牟白差点儿没从地上跳起来,他怔怔地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心里开始一阵阵发冷。

  在这坚硬地大理石地面下竟然是太平间,那里面正存放着一具具尸体。在这样阴冷地环境下,它就宛如一座神秘地墓室。而沈牟白就在它的上面行走,脚步声会不会惊醒下面沉睡的东西呢?也许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在朝上张望着,一双双枯槁地手正向沈牟白脚心伸来……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门,护士推门而入,沈牟白紧跟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一股更大地寒气扑面而来,沈牟白打了个寒战。脖根痒痒的,好像有人在往沈牟白的脖子上吹气。

  回过头,看到的却只是那扇晃动地双开门。

  这是一间值班室,昏黄地灯光令人产生了莫名地畏惧感。

  "小雪。"两个年轻的男医生跟护士打招呼。

  护士冲他们笑笑说:"一个叫萧云辉的病人是住在这儿吧?"

  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男医生点点头说:"是啊,怎么了?又要体检吗?"

  护士摇摇头说:"不是,是有人来看他。"

  说着护士指了指沈牟白,两个医生顺着她的指点看了看沈牟白,然后那个带着眼镜的男医生说:"呵呵,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看这个病人啊!是不是他过生日啊。"

  沈牟白走过去说:"有人来看过他?"

  "恩。"带着眼镜的男医生点点头说:"还没走呢。"

  沈牟白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沈牟白说:"那您能带沈牟白过去吗?"

  两个医生又打量了沈牟白一番,然后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瘦高的医生说:"当然可以,您跟沈牟白来吧。"

  说着,他顺手拿起桌子上一大串钥匙招呼沈牟白跟他走。

  沈牟白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小心点儿"。

  沈牟白回过头,是哪个护士,她站在廊灯下,十指交错在胸前,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沈牟白。

  小心点儿?

  她什么意思?

  沈牟白疑惑地看了看护士,她却羞怯地低下头。

  "走吗?"瘦高的医生晃了晃手中的钥匙。

  "哦。"沈牟白冲护士点了点头,然后在那名医生的带领下走到值班室左侧的一间病房外。

  病房的门虚掩着,有淡淡地灯光洒出。

  医生指了指门说:"就是这里。"

  沈牟白说:"谢谢。"

  医生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沈牟白并没有急着推门进去,而是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往病房里看去。

  病房从房顶,到墙壁,再到地面一片雪白。

  穿着病号服的萧云辉侧对着门笔直地坐在床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雪白地墙壁,嘴角时而会抽动一下。

  沈牟白推门走进去,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萧云辉床前。

  "还记得我吗?我叫沈牟白,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沈牟白低沉着声音说道。

  萧云辉依旧痴痴地盯着墙壁,没有任何反应,近在咫尺地沈牟白似乎变成了空气。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沈牟白失望地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凑到萧云辉身边看向那面墙壁:"能告诉你在看什么?"

  "花。"终于萧云辉嘶哑着声音长长吐出了一个字。

  "花?"沈牟白心里反复念了几遍,却始终想不出这个字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含义。也许只有萧云辉自己才明白,可他现在却是一个疯子。

  沈牟白扭头往向墙上那扇窄小地窗口,淡淡地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花。"萧云辉盯着墙壁再次吐出那个字。

  "不错。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你是怎么疯掉的,而-花-又是什么含义。"沈牟白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的缉毒战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荣耀的光环下是无数尚未解开的秘密。这些秘密令我至今都耿耿于怀,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牺牲的战友,他们原本不该牺牲的,至少不该在那次战役中牺牲。毒枭为什么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为什么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后,首恶恶龙竟然还能从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萧云辉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彩,但随即又变回迷茫。

  但这瞬息间的变化却被沈牟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嘴角划出一丝冷笑。

  "既然你不知道,那让我来告诉你。在那次缉毒战中,有人出卖了我们。"沈牟白趴在萧云辉肩头近乎耳语地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萧云辉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眉头皱起,好像在极力思考着什么,他用力地说道:"是……"

  "很好!是谁?快告诉我!"沈牟白激动地一把抓住萧云辉的肩膀。

  "是,是花……"萧云辉的眼神黯淡下去,宛如一汪死水。

  花,怎么又是花?

  难道在萧云辉的记忆中就只剩下花了吗?

  沈牟白失望地松开了萧云辉,捏着眉心坐回椅子上。

  沈牟白低头沉默了很久,终于他扬起头望着窗外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朝病房门走去。

  握着把手轻轻地拉开门,沈牟白顿了一下,再次回头看向萧云辉:"你可以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但我不能。我会继续寻找答案的,永不放弃……"

  沈牟白走出病房的一刻,身后隐约响起一声低低地叹息。

  见沈牟白步履沉重地走出来,小护士笑着上前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跟你朋友多聊一会儿吗?"

  "该说的都说了……"说着,沈牟白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然后对护士说道:"麻烦你多多照顾我的朋友,我会再来看他,当然还有你。"

  说完,沈牟白神色凝重地朝双开门走去。

  "喂!你还没有告诉你的名字?"小护士喊道。

  "沈-牟-白!"

  外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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