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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葬礼上的试验

  “你好,请问你是小文爸爸吗?”有人在背后叫他,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漂亮女孩站在身后,穿着绿色花边淑女裙,手上挎着一个小包,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微笑。

  “你是……”他不认识她,但又有点面熟。

  “我是莫中玉的女儿莫兰。”她笑着说。

  原来这就是莫中玉老头一直挂在嘴边的掌上明珠啊,果然长得娇滴滴的惹人爱。他禁不住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觉得她像只鲜嫩的桃子,恨不得想上去咬一口。

  “有事吗?”他和蔼可亲地问道。

  “骆叔叔,我们一起喝杯茶吧。我请客。顺便我也想看看你的货色。”她的目光朝他的袖口里一扫。原来她是想买货啊,这个丫头可真有意思,她跟白至中又不熟,干吗要买这个?难道她是买给别人的?反正不管谁死,生意还是照做。再想一想,他此生可曾拒绝过美女的邀请?没有过。

  于是他爽快地答道:“好吧,小姑娘,你说上哪儿喝茶?”

  “我们就去那边吧。”她指了指礼堂后面的一个休息室。

  那是火葬场为举办仪式的客人提供的一个收费茶餐厅,名为天使茶室。他一直觉得这名字取得太不吉利,好像每个喝完茶的客人都会立时三刻被天使接上天似的,幸亏他不是个迷信的人,其实做这生意的人也不可能迷信,不然还怎么混呢?

  他们进茶室的时候里面已经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令他颇感意外的是,他的女儿骆小文也在那里。她好像在等他们。

  “爸,你来啦。”小文看到他总是很热情,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从来不嫌他穷也不嫌他没用,跟那个贱女人白丽莎完全不同。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她,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莫兰约我来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参加什么葬礼,再说正云哥今天也没来,他出差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就更没意思了。”小文掏出一面镜子照起脸上的雀斑来。他每次看见女儿小文,都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她长得不像白丽莎更像他,这对女孩来说可真是个灾难。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女儿不漂亮,但现在她坐在莫兰对面,还是显得皮肤黑了点,头发长了点,眼睛小了点,鼻子又塌了点,总之,就是逊色了五分。

  但是,莫兰为什么要约小文来茶室?他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小姑娘,你怎么不去参加葬礼?”他试探地问莫兰。

  “我跟白至中叔叔不是很熟。”她眨了眨她的的漂亮眼睛,道,“再说,我觉得对白至中叔叔最好的悼念方式不是参加他的葬礼,而是抓住杀害他的凶手。”

  这句话让他的心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她一眼,想分辨出她这句话里的真实意思,但是她却迫不及待地盯着他的袖子看:“骆叔叔,快给我看看你的货吧。”

  看来是多心了,她的确是来买货的。

  他撩起袖子,露出左手臂上一排金光灿灿的小花圈。那是他在推销的一种高价小花圈。它是专门为那些想在家里长期供奉死者的家庭准备的小型花圈,模样类似花环手镯,但做工相当精致,整个花圈由25朵小梅花构成,每朵梅花的花瓣的边缘都镀了金丝,***则由小玳瑁石组成。由于它精致美观,又相当独特,所以售价也较高,但骆平自6年前开始推销这种小型花圈以来,一直生意不错。他从手腕上拉下一个花圈来递到她面前。

  “啊,好美啊。”莫兰赞叹道。

  骆平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赞扬花圈的,不禁嘿嘿笑起来,觉得莫兰这丫头很有意思。

  “多少钱啊。骆叔叔。”

  “给人家是3000,给你,就打个八折好了,2400。”骆平一边说,一边欣赏着她的粉嫩脸蛋,他向来喜欢皮肤白,大眼睛的年轻女人,她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年轻女孩,直到现在,每次想到自己撩起她的裙子,强行突破她娇嫩的身体时,他都会激动地双腿打颤,这是多年来,他唯一一次在跟白丽莎的交锋中取得胜利。他知道摧毁了这个女孩,就等于是摧毁了白丽莎。但那毕竟是6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就算对莫兰小丫头有那意思,也可能会力不从心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贵!”莫兰嘟起了红艳艳的嘴,好像有点不情愿。

  “别不识货,小丫头。这是高档花圈,都镀了金丝的。”他发现她很专注地盯着花圈看,便老道地把梅花花瓣周围的金丝指给她看,“看见没有,这圈金丝在黑暗中能够形成一个很亮的梅花图形。”他向人推销时通常都这么说,在他的印象中,女人最容易被反光的金丝花瓣打动了,他琢磨着这大概会让她们的悼念活动变成一场华丽的作秀。嘿嘿,女人,这辈子他看过的女人太多了,个个都喜欢作秀,撒谎和粉饰她的脸,他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正在他旁边对着化妆镜研究雀斑的女儿,突然觉得她的脸丑得像个挂满芝麻的烧饼,简直没法看,这让他羞愧。

  “在黑暗中能反光出一个梅花图形?啊,太有趣了,让我看看怎么反光的。”莫兰忽然抢过那个花圈,钻进了桌子底下,等他低下头去时,看见她的手里多了一个金属皮带扣,她正在桌子底下认真地研究反光的梅花图形呢。他不禁笑出声来,果然是莫中玉的女儿,一样的古灵精怪,做事出人意料。

  茶室本来就光线不足,桌子底下自然是黑漆漆一片,的确可以做这个试验。

  “你在干什么,莫兰。”小文忍不住低头问道。

  “我想看看朱倩被强xx的那个晚上看到的图案,嘿,真的可以照到梅花!”她兴奋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个金属扣。

  朱倩?强xx?这两个字让他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他不太明白莫兰在说什么,他当然知道朱倩是被强xx的,这毫无疑问,但是,梅花跟朱倩有什么关系?这事又跟莫中玉的女儿有什么关系?难道那天晚上,朱倩这丫头看到了梅花?……

  “你在说什么呀。莫兰。”小文皱了皱眉头,露出了她惯常的不耐烦表情,她放下她的小镜子,也钻到了桌子底下。

  “看到了吗?”他听见莫兰在问小文,显然她在展示金属皮带扣反光里的梅花图形。

  皮带,金属扣!妈的!他明白了。妈的!妈的!妈的!他真想跳起来跺脚,以前怎么没想到!如果梅花是朱倩看到的,那么,所有的事都串起来了!

  “看到了。”他听到小文回答。

  他忍住不安和焦躁,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眼,他决定听听这女孩接下去要说什么,现在他已经后悔把花圈拿出来了,他早该料到自己现在是在跟莫中玉的女儿说话,她不会傻到真的会花2400元买个花圈的地步。

  莫兰和骆小文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小文把幕布一样盖住她脑袋的一头长发撩到脑后。

  “看完了?怎么样?诚心要的话再给你便宜点。怎么说,你爸以前也是我老婆的旧情人。呵呵。”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她有些不高兴。

  “我爸才不是白丽莎的旧情人呢。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反驳道……

  “呵呵,是吗?白丽莎可是一直在说你爸好呢。”他阴阳怪气地说。

  她好像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抬头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

  “骆叔叔,朱倩那件事是你干的吧。”

  这句话像枚小银针突然朝他的嗓子眼飞来,他一惊,烟差点掉下来,。

  “莫兰,你别信口雌黄!”小文冲口而出,但是莫兰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盯着他。

  他想用眼神叫女儿稍安勿躁,但小文没看到。

  “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他摆出一脸宽容,微笑地看着她,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

  “那天是施永安的女儿施倩云的豆腐宴,所谓豆腐宴就是葬礼之后答谢宾客的宴会,你当时刚刚开始经营这种高档花圈业务了,用你的话说就是刚开始做死人生意,这是你自己对警方说的,沈是强也说,你是到哪儿就卖什么,那么在跟葬礼有关的场合,你当然是做你的死人生意喽。那天,虽然你不是被邀请的客人,但是你那天去过那里,你是去推销你的花圈的,也许你还想让白丽莎给你投点钱,这也是你自己说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本能地插嘴道。

  “忘了跟你说了,我偷看我男朋友整理嫌疑人谈话纪录,他是警察。”她道,“而且,他已经问过沈是强、施永安和宋恩了,他们都见过你的梅花花圈,如果不是白丽莎把他们当作嫌疑人,她可能早就从他们那儿听说梅花是什么了。”

  原来如此,他没说话。

  “那天因为白丽莎跟沈是强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她拒绝你的要求,施永安说,白丽莎曾经答应投钱,也答应买你的花圈,但后来连花圈也没买,投钱的事就更不用说了,她是因为心情不好临时改变主意的,于是那天你无功而返。你离开西湖大饭店的时候是晚上10点10分左右,施永安说,他当时跟你一起下的楼……”

  他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别唬我,当时我是一个人下的楼。”

  “他在你后面,你没看见他。他不想跟你并排走,因为他讨厌你。”莫兰朝他笑笑,好像很同情他的遭遇。

  他觉得脑袋被人打了一拳,施永安那天在他身后?他没想到这一点,要说施永安这个娘娘腔对他有多讨厌,他是心知肚明的。施永安的确可能走在他身后而不跟他打招呼,其实就算迎面碰见,他们也经常装作不认识。

  “莫兰!你真是废话连篇!”小文在旁边焦虑地顶了一句。

  莫兰仍旧没理会她,她看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施永安到楼下打电话,他看见你在门口跟一个女孩说话,那个女孩在向你问路,她问你25路车站在哪里?你告诉她,走对面那条小弄堂可以直接到达车站,那是最近的路。”

  他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

  “问路?哼!我哪有这耐心去给人指路!”他冷笑道。

  “如果是别人,你当然没兴趣搭理他,但是这个女孩你认识,所以你不仅给她指了路,还非常热心诚恳地提醒她,那条路没路灯,但非常近。”

  难道施永安这混蛋偷听了我跟朱倩的对话?他知道每当自己紧张时,眼睛就会禁不住变成丑陋的一大一小,他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他很希望自己的模样能把对面的小丫头吓住,但她显然没有,她的表情显示,她觉得一切都很有趣。

  “你到底要不要买货,不买我就走了。”从他的嘴里蹦出一句话来。

  “别急嘛,骆叔叔。”她甜丝丝地笑道,“朱倩后来听了你的话真的走进了那条小胡同,你尾随着她,然后你用你的外衣蒙住了她的头强xx了她。那天你的梅花花圈应该就像现在一样套在你的手腕上,你的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她从蒙头的衣服缝隙里看见了你皮带扣上反光出来的梅花图形,她记住了这一点,但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她没去参加白丽莎的豆腐宴,所以她没看见过你手里的梅花花圈,也不知道那就是花圈上的梅花。”

  难道朱倩真的看到了梅花?他的心瞬间像装了一个自动起搏器,它开始不自觉得得狂跳起来。但他马上就用理智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心脏,镇定,镇定!他对自己说。这都是陈年旧事了,而且朱倩也死了,就算她真的记得那梅花又怎么样?还不照样死无对证?妈的!我慌个屁!

  “小姑娘,你跟你老爸一样爱吹牛。算了,看你年轻,我不跟你计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当然有,我还知道白至中是谁毒死的。要不要听我说下去?”莫兰叫了杯酸梅茶,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

  “爸,听听她怎么说。”小文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她现在已经没心思照镜子了。

  “那我就说下去了。事实是这样的,朱倩被侮辱后不久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自杀的。她死的时候,留下了遗书,说自己看到了梅花,但是白丽莎并不知道梅花是什么,也从没想起过,为什么呢?因为那天在施倩云的豆腐宴上,你的花圈只是拿出来晃了晃,还没开始推销就被她打断了,她那天确实心情不好,她根本不想听你说这些,所以,她没有把你的梅花花圈跟朱倩信里说的梅花联系起来。她也不知道你那花圈是梅花做的。朱倩的信让白丽莎怀疑是豆腐宴上的某个男人侮辱了朱倩,因为朱倩在信里提到了这个男人说的话,显然这男人认识白丽莎。”

  “更年期的女人向来就是这么疑神疑鬼的,我了解白丽莎。”他马上说,脑子里又浮现出白丽莎那张漂亮却时时会皱眉头的脸。他以前曾疯狂地迷恋过她,甚至对她言听计从,但最后怎么样呢?她还不是裤腰带敞开,人尽可夫?妈的,只要男人肯帮她,她就敞开供应,简直比猪肉还便宜!而她,这样的贱女人居然还瞧不起他,嫌弃他!对这样的女人他当然只能讲钱了,难道还讲心吗?白丽莎这婊子!他在心里恨恨骂了一声。

  “我妈的话怎么能信,她看见谁都不顺眼。”小文又顶了一句。

  “白丽莎是在临死前不久看到朱倩最后的那封信的,当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患了晚期癌症,她觉得自己已经无力查出女儿被害的真相了,所以一方面她选择了自杀,另一方面她安排弟弟在葬礼上念了一篇特殊的悼词,在悼词中她影射了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对女儿之死的疑惑。”

  “我早说我妈是自杀的!”小文冷漠地说。

  “她自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插了一句。

  “她的死是跟你们没关系,但是白至中的死跟你们有关。”莫兰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沉了,他觉得她忽然从仙女变成了女巫,这种变化他经常从白丽莎脸上看到,他厌恶地咳嗽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痰,这倒把莫兰吓了一大跳。

  “莫兰,你不要血口喷人!这事跟我爸没关系,我爸根本没参加仪式!”小文愤怒地把小镜子往桌上一摔。

  莫兰勉强朝他笑了笑,好像还在为那口痰惊魂不定,他想要不要等会儿吐口痰在她身上,哈哈。他正在琢磨什么时候吐痰,却听到莫兰在那里说:

  “说对了,凶手就是应该不在现场的。”

  碰!有人打了他一拳!他的心脏起搏器再次启动起来,咚咚,咚咚,咚咚。

  “凶手怎么可能不在现场呢?”他假装镇定地问道。

  “因为他以为白至中会立刻毙命的。他亲眼目睹了白至中把毒药放进嘴里了,他知道氰化钾胶囊会很快起作用,所以他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逃离现场。所以,凶手应该是最先离开现场或者根本不在现场的人。”女巫莫兰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我查过谈话纪录,你是最早离开葬礼现场的人,你在仪式开始前就走了,你走的时候,正好是白至中上完厕所的时候。”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感觉自己的额角开始出汗了。妈的!我应该镇定!镇定!

  “白至中本人没有服药习惯,在仪式开场前,他只喝过我爸给他的一罐饮料,后来他去了一厕所,凶手就是在厕所里把药给他的,他告诉白至中,莫中医在你的饮料里下了毒,这是止泻药,你可以吃一颗。白至中相信了他的话,直接把药塞进嘴里就去参加仪式了。然后,在念悼词的过程中,他把药吞了下去。”莫兰不急不慢地说着,他则注视着她的酸梅饮料,他忽然想到,自己的钱包里还有一颗氰化钾胶囊。

  他听到莫兰继续说了下去。

  “这里的凶手符合好几个特征,第一,他看见我爸下药了,第二,他上过厕所。这两点你都符合。我爸是在穿过花坛的时候给饮料下药的,当时沈是强看到你在厕所旁边的花坛角落里推销你的花圈,从你那个角度,你可以看见我爸的举动,但我爸看不见你,因为你在那里推销花圈是违反火葬场规定的,所以你得尽量隐蔽点。你把我爸下药的事告诉了小文,然后小文又告诉了施正云,最后由施正云向警方报告这个细节。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告诉小文的呢,小文自己对警方说,她去厕所洗裙子上的鸟粪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你要走,她其实就是在厕所门口碰到你的,她间接证明了你去过厕所,在那里逗留过。当时正好是4点不到一点,你就是趁这个空把我爸下药的事告诉小文的。”莫兰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小文。

  小文目瞪口呆,像个傻子一样看着莫兰,随后一甩头发反驳道:“你胡说!我没在那里碰到我爸。我是在火葬场门口碰到他的。”

  “别赖了,小文,有人看见你跟你爸打招呼的。”

  “是谁?”

  “是我呀。不然我怎么知道那是你爸呢,我以前又没见过他。”莫兰笑着说,“我跟我妈正好从旁边走过,后来我妈告诉我,你爸是白丽莎的前夫。”

  她看见我们说话了?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他现在想知道的是,莫中医是否知道这小丫头正在单独跟他们见面,她是否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过她的警察男朋友?他只想知道这两点。

  小文还在争辩:“你胡说!这不可能,当时仪式快开始了,我们旁边什么人都没有……”他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小文立刻发现自己说漏嘴了,马上闭上了嘴。

  这下,莫兰好像把目标转向了小文。

  她说:“小文,你是你爸的帮手,毒死你舅舅白至中的毒药就是你拿给你爸的。”

  “你胡扯,我根本没去过我妈的书房!”小文怒道。他不得不承认,小文智商不高,她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她这么一说就等于是在告诉对方,毒药是放在书房里的。他看莫兰的表情就知道,听了这句话,她越发得意了。

  “小文,那天你没去过你妈的书房,对吗?”她假模假样地问道。

  “是的。”小文说。

  “我当时曾经问过你,白丽莎用过哪些笔名,你跟我说了一大堆,你还记得是哪几个吗,能不能再跟我说说?”

  “她有很多笔名,红格格’,花月容’,周秘书’,‘谁比我命苦’,‘大少爷的三姨太’等等。我就记得这么多。”小文没好气地说。

  “我后来查过了,她在生日派对当天,写过一篇关于好男人和坏男人的文章,在文章里她第一次使用了‘谁比我命苦’这个笔名。如果那天你没进过书房,你是怎么会知道这个笔名的呢?她以前从来没用过。”莫兰注视着小文,小文已经面如土色,不知所措,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了,蠢丫头只会不断朝看他,但他现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胶囊,胶囊,他已经从后哭袋里拿出了钱包,并从里面摸到了胶囊。

  那是他一个月前买的,本来是为了药老鼠的,但后来老鼠被鼠夹解决了,药就留了下来。他时时把它帶在身边,其实是放在钱包里懒得拿出来了,他忽然记得他曾经对那个警察说过,白丽莎很可能会把药放在钱包里,其实这是他们夫妻两个的习惯,要说世界上有谁最了解白丽莎,非他莫属。

  莫兰在继续她的高谈阔论,他耐心地听下去。

  “毒药其实应该就在白丽莎书房的抽屉里,你刚才也说,你没去过书房,那就表明你也知道毒药是在书房里的。你经常偷你妈的钱,所以你知道你妈的药藏在哪里。你了解她的生活习惯。”莫兰咄咄逼人地说。

  “莫兰,你别血口喷人!对,我是去过书房,可我根本没偷,是我妈自己交给我的。”小文终于说出了真相,妈的,他真想给她一个耳光。太笨了!他已经猜到莫兰接下去会说什么了。果然。

  “你妈干吗要给你毒药?你想自杀还是杀人?还是想药老鼠?”莫兰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它扫过他的脸时,他觉得脸上一阵刺痛。

  “我……”小文说到这儿,竟然回头看看他。妈的,是不是我的基因有问题,怎么会生出这么笨的女儿?

  “好了,那是你爸托你妈买的。”莫兰干脆地说,“你爸自己也说,凡是乱七八糟的事,你妈总是找他办,所以,当白丽莎想买毒药的时候,自然找上了你爸。你爸让你妈在买氰化钾胶囊的时候帮他代买了一颗,你妈知道你跟你爸常联系,所以就叫你把药帶给他。你爸买毒药本来是想杀死你妈的,但没想到你妈在被他谋杀之前就自杀了。所以后来那颗药就用在了白至中,你舅舅的身上。”

  没错,他的确没想到白丽莎会先他一步自己选择死亡。当时白丽莎只是说想买耗子药,,谁知道她原来是要自杀,早知道这点,他根本不必让她代买毒药。他怎么会知道这女人得了癌症末期?后来想想,怪不得那天她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我活不了多久了,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找到害死朱倩的凶手。但是我已经在查你们几个了,早晚会有答案的。骆平,如果让我知道你对朱倩干了好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一分钱都不会留给小文,我知道她会把钱分给你。”就是这些话让他痛下决心的,他很清楚小文如果失去财产的话,他们父女俩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小文已经被莫兰唬住了,他看得出来,她想反驳,但只有空架子,没有实力。

  “好吧,小姑娘,干脆把想说的都说了吧。小文,我们就当听故事。”他安慰了女儿一句,假装没看见她眼神里的恐惧。

  莫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再来说说海波姐的案子吧。海波姐在5年前曾经跟你见过面,你的谈话纪录里也说,当时她曾向你打听白丽莎跟沈是强的事,她给你看一个信封,还让你辨认了信封上的笔迹,对吗?”

  他没说话,现在他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放进她的茶杯。最好她能去一次洗手间。

  “齐海波死的那天晚上,她手里拿了封信,信里暗示的日期就是她跟你见面的日期,你一定看过她手里的这封情书了是吗?你也许不知道,那封信的部分内容,她是抄袭了白丽莎写给沈是强的信,而5年前她给你看的那个信封里,就放着白丽莎那封信的原文。齐海波抄袭了里面的肉麻段落。你跟信有关,跟那个时间段有关,同时她想告诉某个人,5月19日那天他见过你跟齐海波在一起。其实,齐海波就是用这封信来告诉那个人,凶手就是你。”莫兰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那么你为什么要杀齐海波呢。当然是为了灭口。”

  这是他最感兴趣的一个部分,他至今不知道齐海波是怎么知道朱倩的事的。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莫兰。

  “说下去吧,这故事我越听越想听。”他假装轻描淡写地说,清了清喉咙,他发现她不自觉地朝后退了退,随后皱了皱眉头,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接着,她把目光对准了坐立不安的小文。

  “朱倩在自杀前曾经写信给齐海波,说了自己的事。她一定向齐海波透露过梅花的线索。齐海波那天之所以会忽然猜出答案,就是因为她看到了梅花。”他发现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梅花花圈上,又扫向小文。她干吗一直看小文?对了!花圈!小文曾经拿走过一个花圈!妈的!

  莫兰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她对着小文说:

  “小文,你恨齐海波,一心想赶走她,所以,你在她的衣服里放了10个梅花花圈,你想诅咒她对吗?你可别赖,这是她自己跟我说的!”莫兰平静地说。

  他惊骇地别过头去,想看女儿的脸,但她的脸隐藏在长头发里,他看不见。这该死的头发!怪不得人家说,头发长见识短!

  “她撒谎!她撒谎!哪有10个!只有一个!只有一个!”小文用拳头捶着桌面。他知道,事情就是这样,这样一想也就什么都想通了,怪不得那天齐海波会对小文说,我有你老爸作案的证据,叫他晚上来见我。妈的,她居然承认自己放了一个花圈!笨呢!他忽然产生了想揪起小文的头发把她扔出茶室的冲动。

  “齐海波曾经在离开施家前单独跟你说过几分钟的话,按理说,你这么讨厌她,你们怎么可能坐下来好好谈?那么齐海波是用什么方法让你对她改变态度,以至于让施正云认为你们两个已经和好了呢?当然是威胁。她告诉你,她那天晚上看见你走进白丽莎的书房了,她还知道你老爸才是凶手,她叫你通知你老爸晚上去见她,就站在她的车边等她,因为你老爸以前坐过她的车,见过她的车,还说那辆蓝色的车很不错呢。那天你听了齐海波的话后,马上对她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折,你答应了她的要求。接着,你把事情告诉了你爸。你爸晚上就去杀人灭口了。齐海波的住址你本来就知道,因为你一直热衷于跟踪她,想抓住她偷情的证据。”

  “你别忘了,我跟我爸都有不在场证明。正云哥和旅馆的监控录像都可以证明我整夜都在宾馆。而我爸在跟朋友打牌。”小文脸色僵硬地争辩道。但是他知道,事情正在朝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那天齐海波在临死之前对他说了什么?“你强xx了朱倩!你还毒死了白至中!虽然我没去参加仪式,但我知道就是你干的!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守口如瓶。”她态度很诚恳,好像要跟他做交易,但是他没听她说下去,他也不想听,他知道这根本不保险,既然他已经杀过一个人了,再杀一个又怎么样?他觉得那时候,杀死她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他急着赶回去,所以结果他很多事都不知道。

  “对,但是,你爸借口在厕所呆了很久,他在那里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这段时间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打牌,根本没注意到他,他完全可以从厕所的窗口爬出去,溜到齐海波的住处把她杀了。他朋友的家跟齐海波的住处相隔不远。而且,那个牌局还是你爸组织的,他组织的时候故意多找了一个人,这样当他在厕所的时候,其他人就会安心在那里打牌,不会来打扰他了。你们两个是用电话互相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莫兰不慌不忙地说,声音不响,却句句震得他脑子发昏,

  他很想问,你怎么知道打牌的地方跟齐海波的住处相隔不远?根本就不近!但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知道,如果他这么一说,她立刻就会反问他,如果你没去过你怎么知道两个地方相隔有多远?他庆幸自己没多嘴。

  “你爸来到齐海波的住处,用剪刀剪断了防盗窗,现在的防盗窗质量就是这么差,等郑恒松走了之后,他就用领带勒死了她,领带是她送给郑恒松的礼物。他最后还偷看了她手里拿的那封信。”

  莫兰停顿了一下,又说了下去:“其实齐海波是唬你的,小文。她的真正证据是梅花花圈,她并没有看见你去书房,否则她早该说出来了。她跟你关系不好,没理由为你隐瞒。”

  这一点没错啊。可是他当时糊涂了,直到事情发生后才想到。他意识到齐海波说的证据根本不是拿药的事,但他想不通那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梅花。从没人告诉他,梅花代表什么,无论是白丽莎、白至中还是其他人。再说,朱倩根本没举行葬礼,因为白丽莎不想公开自己跟她的关系。

  “齐海波既然看见梅花就猜出了凶手,那她完全可以把那个梅花交给警方,根本没必要来找我。”他定了定神,说道,他发现她的酸梅茶已经喝掉一半了。

  “当时她第一眼看见花圈,可能第一反应是愤怒吧,任何人都应该是这样的,她一定把花圈扔回给小文,所以她并没有拿到那个花圈。等她冷静下来后,她才想到了谋杀案。”莫兰耐心地解释道,好像他跟她是同事。

  他不作声。

  “其实你本来也想在外面跟她见面的,因为在外面干掉她更隐蔽,但是过了约定时间,她一直没来。你怕打她的手机会被查出来,你就用公用电话打了她家里的电话,结果电话是忙音。出于无奈,你只得去她家找她了。知道为什么是忙音吗?”她得意洋洋地问道,“因为她在给我打电话,她是我的好朋友,跟我抱怨了一大通小文和花圈的事。”

  听到这里,他知道她是在唬他了,忍不住火气就上来了!

  “看样子莫老头的女儿比她老子还会吹牛。臭丫头!想唬我?齐海波压根儿不可能给你打电话,什么电话忙音,她房子里没有电话!”他脱口而出。

  糟糕!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如果他没杀她,他怎么会知道她家没电话?幸亏,她好像没注意他话里的破绽,是装没注意,还是真的没在意?他心慌意乱又怒不可遏地盯着她。

  而她,只是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啊,我说错了。我是想说我跟她在通手机。她那天本来是想找另一个人抓你的,但那个人没听她说话就走了。”莫兰说到这儿,翻出包,掏出一封信件的复印件来递到他面前,“看看吧,这是白丽莎写给沈是强的那封情书,齐海波抄了开头部分。”

  他好奇地拿起那张纸展开来,信是这么写的:

  “我亲爱的强:

  你好吗?今天又下雨了,我是多么地想你啊,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现在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我现在对你的思念比雨还缠绵,我的眼泪像雨一样下个不停。骆平这个混蛋,昨天又偷翻我的钱包了,他拿走了500块钱和我的头痛药,他说他要去找小姐,用得着钱,看看你给我找的好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我真想你,想我们的过去……”

  他哈哈大笑起来,“啪”地一声把信纸拍在桌上。

  “妈的!假的!”他脱口而出,马上暗叫不妙,不过还好,还好,总算没把“假信”二字后面的“信”字说出来,他很清楚,齐海波那封信的开头并不是这样的,比这可精彩肉麻多了,原来她还是抄白丽莎的,妈的,没错,这种恶心的烂东西,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写得出来!

  “假的?”莫兰皱起了眉头。

  “我从来不找小姐!”他说,为自己解释得如此完美而高兴。

  “你是想说白丽莎撒了谎,而信是吗?对吗?”莫兰问道。

  “妈的,当然!”他道,心想你这臭丫头休想诱我说出“假信”两个字。

  “既然如此,我得告诉我男朋友,经过你的笔迹鉴别,这是白丽莎的真迹。”莫兰说。

  妈的,原来她在这儿等着我呢!原来,她针对的是齐海波让他鉴别笔迹的事。而且如果警方真的相信信里面说的事,那可糟了,那不就说明我本来就知道白丽莎的药放在哪里吗?而且还有偷药的前科,这可不是件好事……

  “等等!让我再看看!”他见她准备把信收起来,便一把抢过来假装看了一遍,随后又扔回给了她,“这他妈的是封假信!笔迹不对!”

  “你刚刚还说是真的,现在又说是假的?”

  “我刚刚看错了,这他妈的就是假的!”他道。

  “哈哈,原来你这么熟悉白丽莎的笔迹,熟悉到别人模仿都骗不了你的地步,怪不得齐海波要找你辨认笔迹呢!”

  他再也忍不住了,终于低吼道:

  “妈的,够了!少唬我!这根本不是白丽莎的那封信!”但话一出口,他马上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那封信?”这次她马上逮住了他,“只有看过齐海波手里的信才知道开头部分不是这样的,你看过那封信!告诉你吧,这封信确实不是真的,这是我模仿白丽莎的笔迹,自己瞎写的。以后警方会给你看原文的。我这里没有。”莫兰一边说,一边从包里翻出一个手机来,她看了看上面的时间。

  原来她在他的四面八方设了那么多陷阱,他想不中计也不可能啊。这臭丫头!他真恨不得一拳揍过去。

  可这时,他听到她嘀咕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老爸还不知道我来见你呢。”她说着就要站起来。

  这句话像电光火石一般在他脑中闪过,机会!机会!

  他连忙说:“等等,小姑娘,我们再说两句。”

  “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可不想买你的花圈。”她一脸疑惑。

  “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你自己的猜想呢,还是别人告诉你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同时观察了一下四周,客人还是那几个,百无聊赖的服务员都聚在茶室的角落聊天。他庆幸她们刚才说话声音并不是很响,即便是小文,虽然嚷了两句,但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坦白说,骆叔叔,我还没告诉过别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说出去,那要看我的心情了”莫兰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威胁。威胁。再聪明的人也有傻的时候,这就是定律。她居然敢威胁他。

  “那你想要什么才能保密?姑娘,我们谈谈条件吧?”他以献殷勤的口吻问她,他看见小文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能给我什么呢?”她问道。

  这时候,她放在桌子边沿的手机忽然自己震动起来,有人打她的电话。由于震动力度太大,又靠近桌角,没震两下,手机就从桌子上掉了下去。

  “哎呀,糟糕!”她连忙弯下身子去捡手机,接着他听到她抱怨了一句,“这凳子太差劲了,裙子都勾到了。”

  好机会!他立刻从口袋里拿出那颗早已准备好的胶囊,将胶囊里的药倒进她的茶杯,再用吸管搅了一下。

  她捡好手机的时候,脸胀得通红,有些气喘吁吁,接着,她接通了电话。

  “嗯,好的。”她一边对电话那头说,一边用吸管不自觉地搅动酸梅茶,她只说了那么一句就挂上了电话。他注视着她杯子里上下翻滚的酸梅茶,心也跟着翻动起来。现在它们已经在褐色的茶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爸……我们什么时候走?”小文刚刚目睹了他的行动,现在她想逃了,他知道她心里有多慌乱,她毕竟没亲自干过。

  但是他现在不想走,得看着她把酸梅茶喝下去,他才放心。

  “小姑娘,”他说对莫兰说,“我们谈谈条件吧。”

  “条件?”莫兰皱皱眉,好像失去了记忆。

  “你先把饮料喝了吧,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一定口渴了,你喝完我们好好谈。”

  “可是我突然不想喝这杯饮料了。”她看着她的酸梅茶,抬头朝他笑了笑,那目光让他心惊肉跳。

  他的心紧缩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从她手里掉出一面小镜子来,就是刚才小文一直用来照脸的镜子,妈的,她刚刚去捡手机的时候难道偷了小文的镜子,这么说,她很可能已经看到了他的一举一动?他觉得自己快爆发了。

  “我有几句话刚刚忘了说。”莫兰的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他,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她漂亮了,只觉得恐怖,他觉得她是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

  “什么话?”他问道。

  “我忘了告诉你,我刚刚骗了你,朱倩出事那天,施永安也没有跟在你的后面,”她的开场白就让他大吃一惊,他有点糊涂了,他听到她继续说了下去,“齐海波临死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我根本不知道小文放梅花的事,我瞎猜的,我也没在葬礼的现场看见你跟小文见面,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他妈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盯着她的脸,想弄清楚她的意图。

  “我的意图就是让你以为我知道很多,等你灭口。”她用手指弹了一下玻璃杯,“你曾经对警察说,白丽莎也许会把药放在钱包里,我怀疑那是你自己的生活习惯。如果有人问我,白丽莎会把药藏在哪里?我也会想,如果是我,我会把它放在哪里。所以,你回答问题的时候是用自己的习惯来猜测白丽莎。我知道,你还有一颗氰化钾胶囊,那是在白丽莎买药前的一个月买的,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把药用掉了,我知道放在钱包里的东西经常是会被忘记的,而且下毒的范围很小,你不会无缘无故向每个人下毒吧,你肯定会把它用在刀口上,尤其是齐海波死后。所以我想试试看。而且,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套你话,其实你和小文刚才已经什么都承认了。”她微笑地着看他。

  他愕然地看着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仿佛看见自己的黑暗中惊慌失措地拼命想抓住那只理智之手,但是这只手却越来越模糊,他看不见它,也抓不到它了。

  “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经有一颗胶囊了,为什么还让白丽莎再代买一颗?”

  那是因为无论白丽莎给他买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也不曾拒绝过。白丽莎知道他家里闹老鼠后,自己要帮他代买,这点小恩小惠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她本来就当他是叫化子!更何况,她说她自己也要买耗子药。

  女人很奇怪,尽管看不起他,但碰到某些事,她却对他的判断力深信不疑,就像深信沈是强会帮她走红一眼,她相信他可以帮助她找到市面上难买的毒药,也相信他说的,哪个毒药更有效。他听了她那番关于朱倩的话后,就起了杀心,于是就向她推荐了氰化钾。

  但他不想向莫兰解释什么,他现在唯一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在瞬间瘫痪的四肢和大脑恢复活力。

  他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那杯褐色酸梅茶!他没想到这是圈套,他低估了这个臭丫头!该死!该死!警方也许本来没证据的,但现在却有了确凿的证据,现在就算把茶倒掉,把茶杯砸碎,警察也能从里面找到证据,他知道他们很厉害!

  “爸……”小文突然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瞥见了她眼睛里的绝望。

  他无言以对,伸手想摸张纸巾出来擦汗,却忽然摸到裤兜里一个硬硬的东西。水果刀!

  对了!水果刀!只要从桌子底下插过去,茶室里没人会发现,再由小文作掩护,他们一前一后离开,肯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镇定!镇定!他对自己说,越是危急的时候,就越是要保持镇定!

  他假装惊慌失措地地望着莫兰,感叹起来:“啊,我真,我真是没想到,你……你这小姑娘,那么能骗……我……”

  他拿出纸巾开始装腔作势地擦汗,他很高兴地从纸巾的缝隙里看到了她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妈的!以为这样就可以制住我,现在才3点,离仪式结束至少还有20分钟,他了解这些繁文缛节,他知道莫中医夫妇没那么快出来找女儿,他相信他有足够的时间刺杀她,然后逃走。刺杀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两秒钟!

  “我真是没想到,嗨……”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神经却崩得很紧,他对女儿小文说,“小文,你先回去。我会联系你的。”他一边说,一边朝小文使了个眼色,叫她快点走,不过他不知道女儿是否能看懂他的暗示,她通常总是看不懂,只有说出来她才能懂。妈的!果然!

  “爸,怎么办?!!”她居然这么问他。

  “快滚!笨蛋!”他气得朝她低吼起来。

  小文站起身,却没动,只是绝望地看着他。

  妈的!蠢货!

  他决定不管她,他把手伸进口袋,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当他想把刀拿出来的那一刻,一只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人一软,回头一看,竟然是曾经问过她话的女警察郑冰。他们是背对门坐的,根本没注意到她进来。妈的!

  “骆平!你想干吗?!”郑冰喝道,冷硬如钢的声音让他全身发抖,他本能地挣扎起来

  虽然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镇定自若地跟警方作智力交锋,他现在的行为无疑是不打自招。但是恐惧已经攫住他的心,他已经管不住自己了,他无法作出正常的反应,现在他只想抗争,搏斗和逃走。

  “放下武器!”他听到郑冰在那里喊话,她气势逼人,他知道自己未必是她的对手,因为她年轻而且矫健,而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但现在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觉得他脑子里出现一个特长波段,它在不断地地放送这几句话,我要杀,我要杀,我要逃,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的灵魂好像在那一刻飞出了他的躯体,他只看见自己站在那里乱挥小刀,动作笨拙极了,他为此感到羞耻,他多希望自己有6年前黑暗小巷中的爆发力,他希望邪恶的力量再次眷顾他日渐衰老的身体,但是越到后来,他越是发现,今非昔比,这完全是徒然的抗争,他的力量越来越小,他越来越没信心了。

  忽然,一声惊叫彻底打断了他跟郑冰的搏斗,他啪地一下被郑冰打倒在地,接着,他的双手被扭到了背后,他的脸几乎贴到地面,这时候,他蓦然看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莫兰此刻倒在桌边的地板上,头上还在流血,他的女儿小文则呆立她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碎裂的玻璃杯。妈的!小文,蠢货!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

  一切都坏在你手里!如果你不是跟施正云搅在一起,如果你不是拿一个花圈放在齐海波的口袋里,如果你不是乱说白丽莎的笔名,那么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妈的,笨!

  “莫兰,你怎么样?!莫兰!”他听到郑冰在他身后呼唤莫兰,拜托,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丫头不要死,否则小文就死定了。

  这时候,茶室的门哗地一下被推开了,他看见一队人马走了进来,他一看到他们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他们是警察,对,警察,妈的!

  小文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生平第一次想抱住她大哭一场。他想对她说,小文,虽然你笨,但你毕竟从来没看不起我过。说到底,是我害了你!如果你不像我,也许你会更聪明点,你会自食其力,不用靠你那婊子母亲,那么我们也不用杀她了……搞不懂,妈的,我还曾经爱你妈爱得死去活来呢,后来怎么会杀了她呢。我不明白。

  他忽然想起,自从他跟白丽莎离婚以后,他一直就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把一叠钞票扔在她脸上。可惜他永远也没这机会了。

  高竞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他已经在莫兰的病床前坐了两个多小时了,不时拉拉她的头发,拉拉她的手,但她一直没有反应。怎么办?莫兰,怎么办?你老是不醒不是要急死我吗?我叫你不要乱来的,你却约了郑冰一起去冒险,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对方可是罪犯啊。他摸了摸她头上的纱布,心里又难过又焦急。莫兰的父母叫他等在这里,自己去见医生了,他也很想跟去,但又怕莫兰会忽然醒过来,他不放心。病房里就剩下几个小护士,他问她们为什么她还没醒,她们竟然说,这很平常。这怎么会平常呢?她已经昏过去有5个小时了。她为什么还不醒啊。怎么办?怎么办?

  他坐在她床边,把头搁在她身上,只觉得心乱如麻,心急如焚。莫兰,你快点醒过来啊!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她,不断摸她的手,挠她的脚底,他想尽办法想把她弄醒,但她就是没反应。他四下张望,正在挣扎要不要趁人不注意偷偷袭击一下她的敏感地带――胸部,这时候,病房门开了,莫兰的父亲莫中医一个人走了进来,他连忙站了起来。

  “你还没走?”莫中医问道。

  这问题让他吃了一惊。我怎么可能走了,莫兰现在这样,我怎么可能走?

  “伯父,医生怎么说?”他焦急地问道。

  莫中医叹了口气。

  “高竞,医生说莫兰伤得很重,脑电图反应,她的脑子里有块淤血,一时没办法拿出来,这对她的身体状况影响很大,以后她很有可能会变成白痴,视力也很可能会受影响。”莫中医面色凝重,声音低沉,句句话都仿佛有千斤重。

  白痴!他感觉心脏中了一枪,而且子弹还在身体里打转。

  莫中医走到莫兰的床边,在他刚刚坐的位置上坐下,他拍了拍女儿的手,无限伤感地说:“高竞,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我们家兰兰,但现实终归是现实,我想过了,幸亏你们还没结婚……,”

  他这是什么意思?高竞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注视着莫中医,等着他说下去,其实他已经猜出对方的意思了,他们要赶他走!要把他从莫兰身边赶走,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我们兰兰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所以我认为你们最好是分手。这样对你比较公平,你放心,我跟她妈妈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会尽快结束法国的诊所回国照顾她,我毕竟只有她一个女儿,说什么我也要留在她身边……”

  “伯父,请你把莫兰嫁给我吧。”他打断了莫中医的话。

  这句话本来在几个星期前他就想说了,但是因为房子问题,他不敢提,可现在,他已经不再考虑这些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跟她结婚。

  莫中医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也只是说说而已,等将来莫兰真的变成了傻子,你就不会那么喜欢她了,你会觉得她是个累赘。”他冷冷地说。

  “我不会的,伯父,无论她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爱她。我永远爱莫兰。我,我发誓。”他结结巴巴地说,一边观察着莫中医的表情,他发现岳父大人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这个发现让他觉得心寒。

  “嘴上说说当然很容易,高竞,我劝你还是理智些,这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莫中医冷笑了一声。

  “我……”他现在痛恨自己嘴笨,竟然说不出更动听更真诚的话来了。

  “三思而后行,高竞。”莫中医又冷淡地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沉甸甸地朝他压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三思而后行?好吧,他是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但不是考虑要不要跟莫兰结婚,厮守一辈子,而是考虑以后怎么照顾她。他从口袋掏出便笺簿和圆珠笔,心想,既然不会说,就写下来吧,把自己的能为莫兰做的事写一写。于是他对莫中医说:

  “伯父,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一想。”

  “伯父,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一想。”

  接着,他走到了病房的角落里,开始飞速在便笺簿上写起来。

  10分钟后,他撕下便笺簿上的纸页递到了莫中医面前。那是他写的保证书。内容如下:

  “保证书。

  1。跟莫兰结婚,永远爱她,保护她,永远不离开她。

  2。尽量不出差,尽量抽时间陪伴她,不应酬,总在家里吃饭,工作实在忙,不在的时候,请小时工服侍她。

  3。自己学会做饭,做菜,在小时工不在的时候,自己做饭给莫兰吃。请伯父教我几道简单的菜。

  4。保证每天给她洗澡或者洗脚,还有洗脸和手。

  5。保证每天按时给她吃药,如果有药需要服用的话。

  6。保证每天给她换干净的衣服。

  7。每天尽量跟她多说话,陪她看电视,即使我不爱看的,也陪她看。

  8。保证每天给她吃水果。

  9。她骂我打我,我不发脾气,好好对她。

  10。独立负担莫兰的医药费,我能养活她。我自己有任何事,不会接受莫家的资助。我是很穷,但我不是为钱才跟莫兰结婚的。

  11。不跟她生孩子。”

  他现在就只能想出这些了。

  莫中医拿着便笺纸看了很久,最后抬起头,目光像x光仪器般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最后一条,你怎么保证?”莫中医目光尖锐地问道。

  他没想到莫中医会问得那么具体,他觉得有些尴尬,但他还是说了自己的打算。

  “我可以做到的,我不会让莫兰生孩子,如果您不相信我,我,我可以去做那种手术,就是那种不会生孩子的手术,但是这方面的情况我不太了解,我得先去问一问。其实有没有……有没有那种事,我根本不在乎,我觉得我跟她有比这层关系更深的关系。”他觉得一边说,一边心在收紧,刹那间,他有种想奔出去立即去做手术的冲动。

  他注视着莫中医,急切地等待着后者的答复,但莫中医没作声。

  这种沉默让他感到无比压抑和焦虑,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伯父,莫兰这辈子为我做的事太多了,我一直没为她做过什么,你就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报答她吧,请你把她嫁给我吧。我发誓一定会对她好,我对她是真心的。”高竞感觉自己就像口枯井,无论怎么凿,也凿不出更动听的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莫中医凝视着他,仍旧没说话。

  “伯父,”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莫兰需要我,我知道她非常需要我,因为我跟你们给她的爱是不同的,我不会后悔的,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是最幸福的事,我对她是真心的……”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觉得心里像被人用铁锤凿出了个大窟窿,痛苦和伤心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他根本无法控制。

  如果莫中医还不相信他,该怎么办呢?他突然很想朝莫中医跪下,求他,求求他把莫兰给他。

  又是一阵沉默。

  他等待着,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好吧。”过了一会儿,莫中医终于说,他把保证书塞到了口袋里,“那结婚后得住我们家。”高竞觉得他的口气忽然变得很轻松。

  “没问题。”他连忙答应,心里想,莫兰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生活,也许会康复得快一点吧,反正我本来也买不起房子。

  他把目光投向病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莫兰,心道,小羊,以前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小妈妈,万事都让你照顾我,连写个年终总结也是你代的笔,现在轮到我当你的小爸爸了,相信我,只要我写下来的,我就一定能做到。

  “好了,高竞,就这么说定了,结婚后住我们家。”他听到莫中医又说了一遍。

  “谢谢,伯父。”他停顿了一下,说,“我明天就去问那个手术的事。”

  说完这句,他又不禁悲从中来,心道,莫兰,我真倒霉。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就病了,是不是我的霉运最终还是沾上你了?你为什么还不醒啊,难道你真的会变成傻子吗?难道你那么聪明的脑袋就这么被砸坏了吗?

  可这时候莫中医忽然笑了出来。

  “吓!别傻了,我还想抱外孙呢。”莫中医说。

  他一时没明白莫中医的意思,怔在那里。

  “你该改口了吧。”莫中医又道。

  这句话出乎他的意料,他诧异地望着莫中医,他知道后者的意思,但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已经太生疏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于是他呆呆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没有出声,但当他看见莫中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时,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叫出了声。

  “爸爸。”他一开口,眼泪就难以抑制地喷涌而出,他已经多少年说这两个字了。

  莫中医走上前,用厚实温暖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后颈。

  “好孩子!”他道,接着他用很轻快的口气说了一句让高竞很意外的话,“其实莫兰只是轻微脑震荡,她会很快醒过来的。”

  高竞愕然地望着他,眼泪不断掉下来,他都忘了擦。

  “你这傻小子,怎么也不想想,如果我的宝贝女儿真的那么惨,我哪有心情跟你说这些。”莫中医笑着拍了他一下。

  “这么说,莫兰不会变成白痴了?”他的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弄得有点晕头转向了。

  莫中医朝他笑了笑说:“这样吧高竞,你再叫我一声,我就告诉你医生到底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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