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凄厉的哀嚎瞬间响彻了整栋楼,柳君临转身替两个女生捂住了眼睛。
尖叫声渐渐平息之后,柳君临转过身来,看到薛正虎已经用沾满了鲜血的双手把一根布条缠在了玄机道人的眼眶上,鲜血还在不断地透过布条晕染开来。地上的一滩血渍中,两个球状的物体突突地跳动着。这一双蕴涵了无穷法力的天眼,此刻已经被尸毒彻底废掉了。
“师父,我们去医院吧。”
“不行。”玄机道人忍住剧痛,“对方一定是怕我们发现这里的秘密,所以才费尽心机除掉我的天眼,如果我们现在走了,岂不是给了它从容逃脱的机会?”
“可是你……”
“我还挺得住,继续往前走,发现了什么就告诉我。虽然天眼没了之后我已经没有多少法术,可脑子还没有坏。”玄机道人费力地撑起身体。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扶着玄机道人继续往前走。何晓依紧紧抱着柳君临的肩膀,指甲都快把他的手臂抓破了。在里面呆了这么久,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废弃了这么多年,这栋曾经的宿舍楼里的格局已经大大不同往日。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扇又一扇寝室的门,除了一张张散了架的木板床和五六十年代糊墙的报纸,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他们要去上二楼的时候柳君临忽然感觉何晓依捅了他一下:“喂,那里还有一扇门。”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一堆杂物后面的角落里,真的隐藏着一扇偏僻的石门,看上去比其它寝室的门狭窄一些,上面光滑平整,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只是宿舍楼里,怎么可能会有石门呢?
门上没有一个字,没有把手也没有门缝,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开。
“看我的。”薛正虎把袖子一挽,暴喝一声,“我佛慈悲,斩鬼杀魔!”
“喂,住手!”玄机道人忙去喝止他,却还是迟了一步,凌厉霸道的斩鬼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劈在石门上,只听见“轰”的一声,石门纹丝不动,整栋楼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头顶上落下几块天花板,险些砸到他们。
“年轻人就是冲动!”玄机道人摇了摇头,蹲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咒,“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啊,你用血把这几个符号画上去试试看。”
“师父,”薛正虎伸出双手看了看,“貌似您的血已经干了啊。”
“笨蛋,伸出手来。”玄机道人命令道。
“干吗啊?”薛正虎莫名其妙,却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伸了过来,“啊哟,师父你也忒缺德了。”
玄机道人扳过他的食指咬了一口,按在石门上涂涂画画起来,血渍在石门上略一停顿,然后迅速渗入了里面,玄机道人屏住一口气,拉着薛正虎的食指连画了9个“9”,把他疼得呲牙咧嘴。
石门轰然洞开,露出一道狭窄的楼梯,一直伸到下面的黑暗里。
“君临,我们……不要去了……”何晓依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怕,有我呢。”柳君临拍拍她的手背。楼梯太窄,五个人排成一条直线慢慢地朝下走,薛正虎走在最前面,苏鹊垫后,他们尽量放轻脚步,却还是清晰地听见啪嗒啪嗒的声响和急促的呼吸,就在他们走到第一个拐角的时候,身后的石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喂,师父,”薛正虎小声道,“出去的时候是不是还用这道符咒开门?”
“那可不一定,得看设下石门的人是怎么想的了。”玄机道人没有了眼睛,在这里和在外面感觉没什么不同,“说不定根本就出不去。”
“啊?不至于吧。”苏鹊嚷道,“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脚下一空,已经踩在了地面上,苏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眼前忽然现出一片朦胧的红光,仔细一看发现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在大厅的正中间供着一个牌位,两边的蜡烛摇摆不定。
“彩衣仙子,咦?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苏鹊疑惑道。
“什么?你说什么?”玄机道人忽然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什么啊?牌位上写着的啊,彩衣仙子……呃……之喜位,”苏鹊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真奇怪,只听说给死人立牌位的,没听过结婚也要立牌位。”
“另一边呢?喜位总不能只有一个名字吧?”玄机道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急切起来,“彩衣……仙子和谁?”
“没谁啊?那一边是空着的。”苏鹊看着玄机道人疑惑道,“咦?你这么激动干吗?这个叫彩衣的仙子和你很熟吗?哦——不会是你当年追过的吧?”
“别胡说!”玄机道人脸色铁青,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似的。
“喂,这里有字。”薛正虎趴在旁边的墙上仔细地看。
柳君临也好奇地凑过去,发现上面写着:
“幽幽冤魂,罗汉难镇。
以毒攻毒,鬼杀来困。
几番纠缠,千年怨恨。
漫漫青丝,人何以堪?”
下面一行小字写着:“何忆初绝笔,一九六八年七月十五日。”
“何忆初?咦?这个人也姓何?”苏鹊诧异道,“是晓依的本家哦。”
柳君临笑了笑,转头去看晓依的时候,发现她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哆嗦,忙伸手扶住了她:“晓依,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吓到了?”
“那……”何晓依指着墙上的名字道,“那是我爷爷。”
“你爷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是这样?好像所有的线索都在往他们自己身上绕。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爷爷叫何忆初,很早的时候就死了。”何晓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也许……也许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等一等。”薛正虎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中午时候晓依带给他们的档案来,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不用找了。”玄机道人挥了挥手,一脸严肃,“这个何忆初,便是7号楼罗汉法身的设计师,也是‘二十八鬼杀阵’的缔造者,我们当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这个人在法术上的造诣可真是不简单哪。我知道了,档案里夹的那张照片,一定也是他的。”
“那他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柳君临好奇地问道。
“看来你们当初都错怪他了。”玄机道人一脸沉重地说,“7号楼29层的通道并不是他故意留的,确实是怨气太大,罗汉的法身镇压不住,每隔五年,郁积的怨气便会把‘婴儿路’的通道冲开一次,‘婴儿路’一出现,校园里就要死人,然后又会有新的怨气产生,循环往复,没有终点。他已经预料到怨气之大,可能会冲到第29层,所以特意多盖了一层来镇压,第29层的布局和其它楼层不同,其实只是为了给后来的风水大师提个醒,让他们多多注意这一层,可没想到怨气竟然能直接利用29层作祟。”
“可是现在人们的思想都比较开明了,溺死的婴儿已经比过去少了很多,情况难道不会好转吗?”苏鹊问。
玄机道人摇摇头:“正因为如此,冤魂才更要不断地杀人,不断制造怨气来维持自身的法力,情况不会好转,只会更糟。”
“这样说来何忆初是想镇压冤魂了,可为什么又要布下邪恶的‘二十八鬼杀阵’呢?”薛正虎疑惑道。
“这一点恐怕他当初也没有想到。”玄机道人在心底把刚才的诗又默念了一遍,“一个人无论法术多强,总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俗话说‘恨由心生’,只要一个人心底的恨不消除,再强的法术也无能为力,你可以把一个冤魂消灭,却没有办法阻止它再度产生和繁衍,连罗汉的法身都镇不住,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呢?何忆初一定是感觉用寻常的方法无能为力了,这才想到以毒攻毒,不惜牺牲自己和工友的性命,企图依靠邪恶的‘鬼杀阵’来将其困住,这样即使不能消除它,却可以阻止它出去害人。只不过鬼杀阵的邪恶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布好的阵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反而被冤魂利用,相辅相成,变成了另外一处死亡之地。”
“那怎样才能破除鬼杀阵的诅咒呢?”柳君临问。
“鬼杀阵是被冤魂利用的,只有消除冤魂心中的恨,才能破除一切恐怖。”玄机道人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苏鹊叹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难以分出对错的,有的时候坏心办好事,也有的时候好心办坏事,是是非非,永远也读不懂人心。听说冥界大殿两旁有一副对联‘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至于有心无心,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就在这时,苏鹊忽然感觉脑后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响,她尖叫一声,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柳君临眼疾手快,扑过去护住了她的身体。朦胧中只听见一声钝响,紧接着是骨头清脆的开裂声。柳君临使劲按住左胳膊,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苏鹊他们转过身来,再一次看到了在医院中交过手的吊死鬼。刚才为了保护苏鹊,柳君临的左臂已经被他用哭丧棒打折了。
“哈哈,早就警告过你们,我还会回来的。”吊死鬼耷拉出来的舌头一耸一耸,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
此时此刻,不知道那个在医院中出手的高人还在不在附近,苏鹊和薛正虎正面面相觑的时候,玄机道人忽然沉声道:“是冥界的冥界使者谢必安谢七爷吧?”
“客气,阁下是——”冥界使者紧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这个糟老头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老朽道号玄机。”
冥界使者浑身一震,立刻退后三步,用他那凸出的眼球再一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老头,这么一提醒,他总算想起来了,这个眼眶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白布的驼背老头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玄机道人。
他怎么认识冥界使者的?苏鹊仔细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当初在医院中暗中出手的正是这个玄机道人,现在他的天眼已废,不可能再有人来帮他们了,至于柳君临体内的剑魂,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威,更何况他不会驾驭,一旦剑魂萌动起来,是敌是友都很难说。
“你……你的眼睛怎么了?”看得出来冥界使者很怕玄机道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七爷又何必明知故问呢?”玄机道人笑道,“如果不是七爷在那个丫头的眼睛里种下尸毒,我的天眼又怎么会废掉,老朽现在能留住这条老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什么?你的天眼废掉了?”冥界使者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了天眼,玄机道人顶多是个跳大神的江湖骗子,一点也不可怕,可他心中却十分疑惑,“这件事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啊。”
“不是你,还会有谁要跟老朽过不去?”玄机道人的语气咄咄逼人。
“喂,我冥界使者虽然称不上什么君子,在冥界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角色,勾魂摄魄,哪个不敬我三分?事到如今,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还有必要抵死不认账吗?”冥界使者看上去有些恼怒,“况且你也知道,尸毒会腐蚀魂魄,在冥界乃是大忌,我一个勾魂的使者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说得有道理耶!”苏鹊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看来我们错怪你了,好了,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好的,谢谢各位,回头见!”冥界使者转过身去刚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好啊,臭丫头,你敢耍我!”
冥界使者手腕一抖,拉出几条铁链,用哭丧棒点着眼前的五个人道:“你们五个的阳寿已尽,今天刚好凑齐了,一起跟我去冥界报到去吧。”
“一挑五?你行不行啊?”苏鹊心里没底,嘴上却不服软。
“住手!”玄机道人喝道,“七爷,你今天来,是不是为了九万年前那件事?”
冥界使者盯着他花白的脑袋看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声音凄厉苍凉,听得人仿佛咬住沙子一样浑身不自在:“九万年前?你是指你带着神兵血洗冥界那次吗?”
“不错。当年我年少气盛,做下了许多荒唐事,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如果冥王要追究,生死簿上添了一笔的话,老朽今天甘愿堕入轮回。只是这几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无辜的?开什么玩笑!”冥界使者耷拉着的两道长眉一耸,“你以为我是在公报私仇吗?我们冥界可不像你们人间那么随便,生生死死可都是生死簿上注明的,正所谓‘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如此说来,七爷是不肯通融了?”
“废话少说!延误了时辰,谁也担待不起!”冥界使者将哭丧棒一横,“你们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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