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蔡琳在房东如意的指点下找到了当地一个颇有点名气的草鬼婆。所谓的草鬼婆,也就是蛊婆,在湘西蛊又称做草鬼,下蛊的妇女就叫草鬼婆。我们要去的凤凰村是苗寨镇,乃至整个湘西最让人闻之丧胆的蛊毒之地,倘若一点准备工作都不做,无疑是去送死。所以我们找了个草鬼婆,向她买了一些解蛊的灵药,以备不时之需。
在回旅馆的时候,我们顺便去了一趟河边,河水看起来退了一点,但是依然是波涛汹涌。不过听那赶尸的老七说,他能弄到捞沙的铁船我们也就无所谓了。从河边返回旅馆的路上,我们看见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撑着伞的老太太起哄,还时不时朝老人丢泥巴。我们觉得老人可怜,于是走了过去,把那些顽皮的孩子赶走了。
看样子老人应该是个疯子,她约六十左右,一脸的皱纹好像刀子雕成的,双目无神,一身邋遢得不行,嘴里念叨着什么,手上的伞也不晓得从哪里捡来的,破破烂烂的,伞上花花绿绿似乎画着什么东西,甚为诡异。看老人这样,我善心大发,掏出了一百块钱塞到老人的手上。一边的蔡琳见状,也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塞给了老人。
老人似乎根本没在意,只顾着自己嘀咕着什么。
我心想老人看来疯得不轻。
我们正转身要走的时候,老人突然说:“吉星遭剥,凶煞缠身,姑娘,你最近需要当心一点!”
老人没由来地冒出了这句话,让我们不由大吃一惊,狐疑地看着老人。
此时的老人好像突然之间换了个人似的,眼露精光,一扫原来的白痴之状,隐约中还有一种说不上的气质,看起来有点世外高人的风范。
蔡琳左右看了一眼,四处并无其他人,她对着老人好奇地问:“老人家,您刚才说的话是对我说的吗?”
老人面无表情地说:“你在寻找一样东西吧?”
蔡琳这人算是比较沉着冷静的了,但老人的话实在太让人出乎意料了,她不由失声说:“啊,您老是怎么知道的?”
蔡琳尚且如此,我就更别说了,我紧紧瞪着老人,像看怪物一样。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掏出了几张黄表纸,递给了蔡琳,然后说了句:“记得好好保留这几张灵符,你很快就用得着了。”说完,她撑着那把破伞,像黑暗中的幽灵一样晃悠悠地走了。
蔡琳翻看着老人给的那几张黄表纸,一脸的愕然。我凑近一看,黄表纸上弯弯曲曲点画着一些像蚯蚓似的文字,有点像我昨天晚上从赶尸的老七那里看见的驱鬼咒,但是仔细一看,又不大一样。我心下纳闷得很,不懂老人的用意。我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眼睛落到她那把破伞之上,看着那些花花绿痰耐及福蝗幌肫鹨恢秩耍耐芬徽鹚担骸澳训朗撬浚盵/size]
蔡琳忙问:“怎么,你认识她?”
我摇头说:“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仙娘!”
蔡琳估计是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缘故,对于仙娘这种在农村里常见的人似乎并不知道,一脸不解地问:“仙娘?”
我说:“所谓的仙娘也叫神婆或者巫婆,她们跟道士差不多,上可通神,下可通灵,是神鬼之间的媒介。这些人一般是无师自通,突然生一场大病或者疯癫至狂之后,凭空就有了以黄纸为神符,以香灰为灵丹,以清水为神露的本事。她们通过做法,可以将死去的人的灵魂招在她们身上与在世的人对话。她们之所以会有这些能耐,据说是因为她们比常人多了根叫仙骨的骨头。这根骨头能起着打通元、神、鬼、精等世界的大门,吸取这些神秘空间的力量。在农村里这类人一般是托亡魂说话,用半哼半唱的方式谈别人家事长短、儿女疾病、远行人情形,不过大多都是骗人钱财的。而这位老人家刚才一语中的说出你是在寻找一样东西,看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真本事……”
还没等我说完,蔡琳便急跑了上去。
我不知道她想干吗,忙说:“干吗呢?”
蔡琳一边跑,一边说:“我的妈呀,拜托你脑子反应快点好不好,既然她有真本事,那么我们追上去仔细问问,有可能对我们有帮助啊!”
我一想也是,也追了上去。
可说也奇怪,老人看似走得不快,可任我们怎么跑,就是追不上,转了两个弯子之后,居然把人跟追丢了。我们当然不甘心了,于是向路人打探着这位奇怪的老人的去向,奇怪的是一连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没见过。难道见鬼了不成?!我们在镇上寻找了大半天,依然不见老人的踪迹,老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老人给跟丢了,蔡琳自然少不了埋怨我一顿,好在她不大爱说话,唠叨了几句也就没多讲了。不过我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怨恨自己当时咋就蒙了呢,要是反应快点的话,或许对于我们这次寻宝又有了新的提示。
因为老人这事,我心有愧,回到旅馆之后,我没敢去招惹蔡琳,规规矩矩地呆在房间里直到下午。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蔡琳突然敲开了我的房门,她开了张支票给我说:“给,这十万元是你的劳务费。等会儿我就去找老七,他会把我带进凤凰村的。剩下的事情,我能应付得过来。谢谢你带我过来,我们就此分别,等我办完事回到北京,再好好地感谢你!”
我一愣说:“怎么?你要一个人去?”
蔡琳嗯了一声。
我说:“不行,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进去呢,我陪你进去。”
蔡琳说:“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里面太危险了,多一个人反而多一分危险。你先回去吧,见到我父亲,代我向他问好,我很快就回来。”
我说:“就是因为里面太危险了,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啊。我小时候曾经在凤凰村里住过一段时间,里面的地形我熟悉,有我在不管是寻找那个古墓的入口还是躲开其他的人都容易啊!”
蔡琳说:“谢谢,不必了,只要里面有那个古墓,我自然就有办法把它找出来。”
我摇头说:“还是不行,我得跟你一起进去,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再说里面的人我都认识,或许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他们能网开一面,放过我们,还有可能和我们一起帮你找那件东西呢。”
蔡琳一笑说:“你想得太天真了。其他话,我也不想说了。给,拿着这张支票,你先回去吧。”
我接过她的支票随手就撕了,愤怒地说:“我说过不要你的钱,就一定不会收你的钱,你这样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上午那事,我很抱歉,当时我也没多想,以致耽误了追那老人的时间。反正我是一定要陪你一起去的,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你一个人进去冒险?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蔡琳说:“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耍赖说:“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让我进去的话,我就捣乱,跟在你们后面,当里面的人要带你们进去的时候,我就拆穿你们!”
蔡琳像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瞪着我说:“不是吧?”
我哼了一下说:“我是很认真的,说到做到!”
蔡琳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不让你去,其实是为你好,你为什么非得跟去呢?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以后也不好做人啊!这事又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私事,你管那么多干吗啊!神经啊!”
我说:“才不过几天,你就这么了解我了。你说对了,我就是神经。谁叫你要我带路了,既然带你来了,我就有责任把你带回去,你别想就这样撇下我!”
蔡琳对我有点无语了,说:“我算彻底服你了,怎么会有你这样爱管闲事的人呢。好吧,你要跟来就跟来吧,出了事可别怨我。”
我高兴地说:“绝不怪你!”
蔡琳叹气说:“疯子,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厚脸皮的人。”
我说:“没办法了,谁叫我天生就有怜香惜玉的本性,要是换作别人,给我多少钱我也不干这傻事!”
蔡琳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去找老七吧。”
我们跟房东如意打了个招呼,说要去拜访朋友,有可能这几天都不在,然后便急匆匆地赶到了破庙。
赶尸的老七,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见我们就迎了上来说:“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我笑说:“怎么可能呢,您老找到船了?”
老七说:“找到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天黑了。那个钱……”
蔡琳赶紧掏出两千块钱递给他说:“给您,麻烦您了啊!”
老七笑嘻嘻接过钱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帮的话,尽量帮忙。”
他数完了钱,叫我们坐下,从一个背箱里摸出了一些小盒子给我们化起妆来。
老七手艺不赖,没花多长时间就把我们化得成了一副死样。他给我们化好妆之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两件黑色衣袍说:“穿上这件衣服之后就成了。”
我接过衣服,一股腐烂的味道顿时直冲我鼻腔涌来,让我恶心得不行。我见蔡琳若无其事地穿上了,心一狠也穿上了。
蔡琳突然说:“对了,今天有位老人给了我几张符咒,您老帮我看看,这些符咒是干吗的?”说着,她掏出了上午那位神秘老人给她的那几张黄表纸。
老七一看,很是吃惊地说:“咦,这不是刘神婆的镇鬼符嘛!你们见着她了?”
蔡琳于是把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老七听完之后说:“对,她就是刘神婆。我以为她死了呢,没想到还活着,看来她的修为是越来越强了。你好好保留这几张镇鬼符,说不定你真能用上呢!”
蔡琳问:“这刘神婆到底是什么人?”
老七说:“刘神婆是仙娘,但她又不是普通的仙娘。一般的仙娘,她们通灵都是借助外力来帮别人看病或者说事的。我说的外力就是鬼通。而鬼通呢,其实也就是一些孤魂野鬼或精怪之类的东西,它们附在人体上,借助人的口来告诉你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它们大多数都是精怪居多,因为鬼白天都是躲起来的,或者是徘徊在阴阳两界之间,它们是不可以随意出入阳间的。又因为阳间一日阴寿一年的缘故,鬼一般在阳间是呆不了几天就投胎转世了。而精怪则不同,虽然在三界之中,但已经跳出五行之外,不受阴阳两界所管,所以它们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可以随意出入阴阳界。像这样的仙娘,到最后的下场大都很惨,因为这些精怪是靠精血存活的,如果老是让它们上身的话,就很容易被它们吸食精血而死。这就是为什么一般的仙娘几乎个个都是肤黄无光泽,发枯开叉,眼睛凸凹,眼圈呈黑色,有的甚至身体浮肿的缘故。刘神婆之所以跟他们不同是因为她天生就具备通灵的本事,她不需要和鬼神沾边,只要通过自己的天目就能看到一个人的前世今生。刘神婆从小就有预测的本领,在我们这一带极具名气。大家尊称她为”活菩萨“,有什么事都去找她帮忙。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失踪了,早几年,听人说她已经死了,真没想到她还活着。如果算起来的话,她的年纪大概有一百多岁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好了,天已经黑下来了,我们上路吧。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们从现在开始也学着它们那样跳着走。还有,我的船是从一个朋友那里租来的,他只负责开船,并不知道我们的事情,上船之后,你们别说话。”
他把小箱子往背上一背,拿上他的铜铃一边摇,一边吆喝着:“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这是文天祥的那首《正气歌》。
他声音一发,刷刷刷刷刷,原来站在墙角像木头一样的五具尸体,立时动了起来,一个跟着一个先后走出了破庙。我和蔡琳自然也学着样蹦了出来。
破庙离河边没多远,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就来到了河边。一路上都没见到旁人,估计是听到老七的铃声都躲了。渡口上早已停靠了一辆铁皮做的大船,一个挺着个大啤酒肚的中年船夫见了我们忙把船板架到岸上。
老七把干尸们赶上了船,那啤酒肚船夫抽回船板,收了船锚,我只感觉两耳生风,大铁船一下子就冲出了好几米远。我们怕吓着了船夫,上船之后就乖乖跟其他干尸像木头一样站在船尾,连大气也不敢出。那船夫看样子帮老七运尸也不是一两次了,似乎早已习惯了,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只管开他的船,偶尔跟老七扯几句家常。
我已有十年没在这条河上乘过船了,此时可谓旧地重游,心情多少有点感慨。河两边以前荒凉得很,如今似乎稍微好了一点,稀稀落落还有些人烟,灯光像从云层里泄露出来的星光,煞是醒目。河上波浪翻腾,大铁船飞快地行驶着,不觉中路程已行驶过半。照这样的速度,再有个十来分钟,船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就在这时,大铁船莫名其妙地开始向右边靠去,我原以为是船夫有意的往那边靠去,怕的是这边的水过浅,妨碍铁船的行驶,毕竟这是大铁船,吃水要比平常的木船深得多,可是借着船上的灯光一看附近的情形,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我们此时所在之地,在我的印象中是整条河流最深的地方,以前有个很恐怖的名字叫“鬼拉脚”。在这片水域的右边有个大旋涡,不少船只在这里沉没过,常在这条河里跑的船夫不可能不知道的。除非是……我心里有个不祥的预兆,急忙向右边更远的地方望去,果然前面的水流有点怪异,成旋涡状旋转着。我们的大铁船像被它吸住了一样,正义无反顾地朝前驶去。
船夫似乎并没察觉到,正跟老七瞎聊着,你一言我一语,谈得甚欢,不时有笑声传来。危在旦夕,要是真被吸进去了那还了得!我大声说:“船夫,赶紧把船开走,再过去就危险了,那边有个旋涡!”
我突然发话,自然吓了那船夫一大跳,他惊恐地看着我,尖叫着说:“啊!有鬼,有鬼!老七,老七,那具尸体在说话……”
老七忙安慰他说:“别怕,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人!”他说完又对着我说,“我不是叫你不要说话啊!你怎么开起口来了,真是的!我们不是说好的嘛,你这人怎么这样!”
一边的蔡琳也埋怨说:“好好的,你这是干吗呢……”
我忙指着右边的那个大旋涡说:“快看那里,快看!赶紧把船开走,赶紧!”
他们三人闻言,都看了过去。那船夫喊了声“我的妈呀”,慌忙奔到舵手前,打着方向,想把船移开。可现在为时已晚,那个大旋涡像只无形的手,紧紧拉着我们硬生生地往它那里去。船夫一连打了几次方向舵都毫无用处。而这时大铁船已横了起来,直向旋涡冲去。
老七大叫着:“开机器,开机器!”
他这句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那船夫赶忙去开机器。此前因为是顺流而下的缘故,我们的大铁船并没开机器行驶,只是顺着水流走而已。
也不知道是船夫心急还是大铁船机器的原因,那船夫点了好几次火,硬是没把发动机给开起,那生硬的金属摩擦声在这会儿更显得极其刺耳。眼看离旋涡越来越近,我急得直冒冷汗,看船夫如此不济,心里微微有点发火说:“老大,你快一点好不好,就要被吸进去了,快点,快点!”
催也是没用的,船夫又打了几下,发动机还是没打着,大铁船已挨近旋涡边缘处了,船身开始不听使唤地摇晃着。那些干尸们脚下根本没受力,哪经得起这一晃,纷纷倒地。我一时没注意,身边的一具干尸压了过来把我也打倒在地。一倒地,我只觉脸上一凉,给压在身上的干尸一吻正中,恶心得我要抓狂,连忙把干尸推开,站了起来,疯狂地擦着脸。
该死的发动机依然没打着,大铁船晃得更加厉害,开始跟着旋涡打转了。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大旋涡,心揪得很。突然一个人从我身边蹿了过去,跌跌撞撞走到舵手边——是蔡琳。她对那吓得早已不成人样的船夫说:“让我试试看!”也不等船夫回答,一把把船夫拉开,她握住钥匙打了起来。
大铁船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倒在船板上的干尸像球一样,一会儿甩在这边,一会儿甩到那里,突然一个大的摇晃,两具干尸像荡秋千一样给荡了出去,掉在了河里。好在我见机不妙,早已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铁杆,不然那一下,估计我也要给甩出去喂王八了。
嗒嗒的发动机声音终于响起,对于此时的我们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福音,可这时大铁船简直就像疯了一样,如一匹脱缰的马跟着旋涡飞快地旋转着。刷刷两声,又有两具干尸给甩出去了。老七看样子是没抓稳,一个摇晃,像给人踢飞了一样,甩向船外。也算他运气好,慌乱之中抓住了船上的一根缆绳,虽然大半个身子在船外了,毕竟还没掉到河里。
情况危急,我连忙赶了过去,双脚抵住船板,腾出双手把老七拉了上来,然后和他一起躲到专门堆放河沙的凹口处。大铁船继续旋转着,大量的河水也给旋了进来,稀里哗啦的,那感觉就好像置身在暴风雨的海上一般。
蔡琳看来以前曾经玩过船这东西,大铁船正给她开得嗷嗷直叫,像一头就要被宰杀的猪。船身摇晃得像是要撕裂了一样,河水一股又一股地涌上来,冲得我的头直发晕。突然嘭的一声响,灯泡破碎了,眼前一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嗷嗷的鬼叫声越来越大,像是垂死的声响,只听蔡琳一声大喊说:“抓稳了,我们要冲出去了。”她话刚出口,大铁船果然像老牛拉车一样开始向外走,虽然速度慢,但毕竟给了我们一点希望。向外挣脱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船身也晃得越来越厉害,好在这是条大铁船,要是一般的竹子编的或者木头做的,估计早就散架了。
咔咔咔一阵轰鸣声过后,大铁船像临死前的人突然回光返照一样,奋力一冲,一下子就冲出了旋涡。我只感觉耳边生风,人像要飞起来一样,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没有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立时扼杀了我飞翔的感觉,并且差点把我震出船外。虽然我什么都看不见,河面上黑糊糊的一片,但是刚才那一声震响很明显已经告诉了我,大铁船不幸撞上东西了。果然一两声轧轧之声,大铁船像给人掐住了咽喉一样再也没发出半点声息,它停下来了。
我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船上,大口喘着气,像个溺水的人。
黑暗中,蔡琳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没事吧!”
我随声应答说:“还好,暂时死不了。”
我声音一落,那船夫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唯独赶尸的老七没发话,他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我忙在身边摸起来,刚才我和他两个都躲在堆沙的凹口处,这样一摸,摸到了一个冰冷的身子,我心下一骇:该不会是老七吧。又在那身子上摸了几把,越摸越像是老七,我一边推着他,一边喊着:“老七,老七,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蔡琳问道:“老七先生怎么了?”http://hi.bai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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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也不知道,他浑身发冷。谁有火?赶紧点着。”一提到火,我顿时想起,我身上好像有个打火机,赶紧从怀中把它掏出来。打火机可能进水了,我咔嚓了几下,一点反应也没有。
突然我眼前一亮,一道颇为刺眼的光线向我照来。原来是那个船夫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手电筒走了过来,蔡琳也跟了上来。
借着手电筒的光,我连忙仔细查看身边的老七,一看不由哑然,他哪里是老七啊,只不过是老七赶的一具尸体而已,真正的老七正躺在一边,看样子像是昏死过去了。我连忙离开那具尸体,想到刚才有一把没一把地摸着,心里比吞了一只苍蝇还恶心。
一边的蔡琳呵呵地笑了起来,那船夫也跟着傻笑。
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赶忙走到老七身边,一探他的鼻息,还有气。他的额头肿了老大一块,流了点血,果然是给撞昏过去了。
我掐掐他的人中,总算把老七的魂给找回来了。
老七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还没有死?”
我一笑说:“难道你希望我们都死了?”
老七忙说:“哪里!唉,刚才险啊,差一点别人就要赶我的尸了!”
那船夫一副内疚的样子对着蔡琳说:“这次全靠你帮忙了,要不我们还真要喂王八了。唉,真没想到那该死的旋涡会突然变得那么大,平常里倒没这么大。咳,这也都怪我,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开船。”
蔡琳说:“我只是凑巧而已。我们先看看这船吧,看坏没有,总不能就这样呆到天亮吧。”
那船夫连连点头说:“我检查一下船看看,顺便看看我们现在身在……”他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大铁船便突然自己动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铁船明明已经撞停了呀!我们连忙四处查看,原因很快找出来了。原来刚才大铁船是撞在了河边的悬崖处,把崖给撞崩了一块,船头给卡住了,之所以又动了,那是因为河水过急,又把船给拉出来了,此时大铁船正沿着河流一直往下飘。
船夫用手电筒左右照了照,大喊不好说:“糟糕了,我们的船开进支流里来了!”
老七一听“支流”二字,吓得似乎要跳起来,“什么?跑到支流来了?赶紧开船转回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船夫像火烧屁股一样,急忙赶到船头。
我和蔡琳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何怕成这样。就算是开进了支流,大不了开走就成,用得着那么惊恐吗?
老七似乎看穿了我们的想法,解释说:“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这条河在下游的时候分了支,一条流向了东,一条流向了南。主流是东边那条,也就是刚才我们来的那条,南的这条便是现在这条支流。主流的河道宽敞,水位高些;而支流呢,河道不但窄得很,而且水位低得不行。平常里这里是过不了船的,估计是这几天下了大雨,河水暴涨,水位高了,河面也宽了,所以刚才我们从旋涡里冲出来,一下子就冲到这里来了。”
经他这一提醒,我顿时想起这码事来。我记得这条支流下面好像就是一个很大的悬崖,要是开下去等于直接送死,我不由也催促着船夫赶紧开船走人。
大铁船估计在刚才那一撞当真是撞坏了,船夫一连点了几次火都没反应,急得他连忙向蔡琳求救,蔡琳出马也是一样没打着。而大铁船则大有一泻千里之势,疯狂地向下飘去。大铁船在旋涡里那一阵折腾,船上早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光秃秃的就剩几根铁杆和几根缆绳在那里。船夫的手电筒是放在一个焊在船上的铁箱子里,不然也早就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们四人措手无策。
突然,好好的大铁船慢了下来,偶尔还传来金属摩擦声,磕磕碰碰地行驶着,那船夫一声大喊说:“抓紧啊,船看样子是到了湍流的地方了,小心了,可别给甩出去了!”大铁船像个咳嗽的人一样,一下子咳一下,一会又来个猛的,船身摇摆不定。庆幸船夫提醒得早,不然我们就算甩不出去,也够有苦头吃的了。
我们就这样像下楼梯一样行驶了一段路程,忽然间,船身又恢复了正常,正当我们为此高兴的时候,一阵轰鸣之声隐约传来。那船夫也算是见多识广,一听声音,马上就说:“不好,看来我们到了悬崖边了!”他把手电筒往前一照,我们几个不约而同齐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不远,水流像断流一样,向地下钻去,而两岸则是两座冷森森的悬崖。
老七惊慌失措地说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
我也不由惊慌起来,一会看看前面,一会看看河水,心想着求生的对策。
蔡琳语气颇为镇定地对我们说:“大家别慌,就当是在激流里漂流,都赶紧抓紧个东西,免得甩了出去。下面情况不明,也不知道……”她话还没说完,我只感觉船身一斜,顿觉不妙,急忙抱着身边的一根铁杆,这时船头像钻头一样直向下面钻下去。“嘭”的一声像炸弹爆炸了一样,我们连船带人掉在了瀑布下的大积水潭里。河水一下子淹没了我的头,铁船着地的震荡则震得我五脏六腑像移了位一样。我还没反应过来,湍流的河水又把我冲出了数米远,好在我还算懂点水性,趁下冲的速度慢下来的时候,一口气蹿上了河面。
河面上黑漆漆一片,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轰鸣的瀑布声,我一边游着水,一边大喊着:“蔡琳,蔡琳,老七,老七,船夫,船夫……”一连喊了几声,他们三人没一个出声回答我。我越喊心越冷,他们该不会都出事了吧?我不甘心,继续喊着。
突然,我感觉身边飘过一个什么东西,体积似乎挺大的,我一把把它拉住,一摸,感觉像是个人。但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仔细摸了一把,又喊了几句,没点动静,这才明确是一具尸体。估计就是我们船上的,便松手让它流走了。算起时间来,他们如果还活着,也应该上来透个气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难道是瀑布声过大,他们根本没听到我的喊声?我越想越觉得可能,当下逆流向上游了一段,果然隐约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蔡琳的声音。我急忙应答,并喊她的名字。几声之后,一个东西很突然地从我身边钻了出来。我以为是蔡琳,可一想听蔡琳的声音离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可能一下子就游到我这里的,难道是什么怪东西不成?正要避开,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王先生吗?我是老七。”
虚惊一场,原来是老七,我连忙说:“是我,是我,您老没事吧,我正到处找您呢。”
老七说:“还好,没啥大事。我刚才听你不停地喊着蔡姑娘的名字,知道你在这里,就游过来了。蔡姑娘呢,她没事吧?”
我说:“估计她也没事,我刚才听到她的喊声了。”我又扯开了喉咙喊着蔡琳,老七也跟着我一起喊。蔡琳似乎听见了,回应了一声,然后游了过来。
蔡琳一过来就关切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说:“还好,终于找到你了,刚才可把我急坏了。我在下游使劲地喊,到处找,就是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蔡琳说:“我也在上面到处找你,估计是这瀑布声太大,你我都没听见。刚才我好像还听见老七先生的声音,他也在这里了吧?”
老七应声说:“嗯,我也在。刚才听王先生拼命地叫你的名字,我就听声音找了过来。”
蔡琳问:“那船夫呢?”
我说:“不晓得,我刚才在下游没找到他。”
老七跟着说:“我也是,我在周围也找过了,也没找到他。”
蔡琳颇为担心地说:“上面也没有,难道他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老七说:“应该不会吧,他水上功夫很好的,可能是没听到我们的喊声。要不,我们再四处找找?”
我说:“他长期生活在水上,我们掉下来都没什么事,他就更不会有事了。走,我们找找看,说不定他现在也在找我们呢。”
于是我们三人便在四周一边喊,一边找。如此寻了半天,上下游都找了一下,依然不见船夫的踪影。在水里折腾了那么久,我们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再这样下去,别说找人,就连我们也自身难保。当下我们立即决定,先上岸再说。
深夜里我们都看不见,自然无法辨清方向,也不晓得哪里能上去。但既然水是向下流的,那么左右两边就一定是岸。虽然不知道哪边的岸离我们近,但是只要选定一边,一直游过去就一定能上岸了。我们根据右手顺手的习惯选择了右边,然后三人奋力游了过去。
估摸游了十来分钟,我们到了岸边,但是遗憾的是我们运气不好,岸边尽是一些大石头,看来尽头是片悬崖。好在人也算到了岸边,我们沿着石头一路向下走去,终于摸到一个地方不是石头了。我怕上面的面积太小,容不下我们三人,一个猛子钻到水底,捡了两块石头上来。我向前掷了一块,斜着向右掷了一块,两块石头一掷都没声响了,这无疑说明上面的面积大得很,于是我们三人从水里爬了上来。
一上岸,我们怕走失了,三人拉着手摸索着走了一段路方才停下。目前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烧堆火出来,不然先别说这里有没有野兽,光就我们这一身湿漉漉的,到明天早上不冷死也要脱层皮了。我们三人就我有个打火机,老七虽然也抽烟,可他用的是火柴,经刚才一泡便成了废物;蔡琳不抽烟,自然就没有火机了,所以我这个打火机算是我们生火的唯一机会。
好在我这个打火机也算耐用,我咔嚓咔嚓咔了半天,居然打着了。我们三人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找来一堆树枝和落叶,烧了一堆火。火一着,我们的心总算踏实了。三人围在火边,一边烤着火,一边说着话。对于刚才的死里逃生,我们都觉得纯属侥幸。借着火光,我们发现所在之地好像是在山脚下,至于到底在何处那就不知道了。在这么一个夜晚,这样的一个处境,除了等天亮之外,我们什么也干不了。我们怕有野兽,不敢睡,只好利用聊天打发时间。我们就这样说着,直到黎明才放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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