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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2节

  十

  梦。

  只要是梦,迟早都要碎的。

  我的主人是个高级二奶。

  这套房子属于那个可恶的男人,所以我的主人混得也不算太好,天知道最后她还能得到什么!

  至于,那个让我感到恐惧和羞耻的男人,却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他每次扯开拉链之后,都不会自己放水冲马桶,还得意洋洋地站在镜子前,摆弄着他那数千元剪出来的发型,用来匹配充满横肉的脸。

  他差不多每周来三次,每次都在晚上十点以后,浑身酒气与烟味。干净整洁的卫生间,就此变得污浊不堪。我也得被迫忍耐他的种种恶习,尤其是他看我的邪恶眼神。

  但是,最最让我无法忍耐的,是半夜卧室传来的声音——我听到我的主人痛苦呼唤,同时还有那个男人嘴里的咒骂声,那是天底下最肮脏的词汇。

  我明白他们在干什么,就像死去的前主人和他的小情人,但也不至于那么可怕。从卧发出的各种声音里,我听不到任何欢乐与愉悦,只感觉令人作呕的恶心与恐惧。这凄惨的叫声贯穿黑夜,难道邻居们都没听到?抑或那些人也有相同嗜好?

  作为一颗马桶的脆弱的心,就在这彻夜的可怕声音中粉碎,同时翻滚阵阵泪水,一遍遍地抽着马桶,却不让卧室里的人察觉。

  后半夜,那声音终于停止。中年男人走进卫生间,用肮脏的屁股坐在我身上。通过对面镜子看到,他露出极度满足的表情,惬意地点起一根香烟。我能看穿他眼里的一切,那是男人实现征服欲望后的快乐,就像蒙古可汗的野蛮大军,蹂躏被征服的女人们。人类独有的傲慢而残酷的快乐,建筑在鲜血与死亡之上的快乐。

  烟雾缭绕的片刻,再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那团蓝色烟雾中,隐藏着一双绿色的眼睛。将肮脏留给我以后,他将未燃尽的烟头扔到我体内。火星与污水接触的刹那,发出人类难以察觉的啧啧声,升起最后一缕烟,像死者离去的灵魂,只剩尸体漂浮在马桶里。

  男人对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两声,便拍着肚子走出去,吹着欢快的口哨。

  几分钟后,我的主人来到洗手间。她裹着一件宽大的睡袍,脸色苍白如同幽灵,眼角红红的,腮边挂着泪水。她一进来就把门锁紧了,恐惧地贴着门后,很快听到那个男人如雷的鼾声。她松了一口气,毫无顾忌地脱下睡袍,将身体展现在我眼前,露出一道道血红印子。

  我知道她为何发出那些惨叫了,那个变态的家伙对她做些什么?白色的灯光下,受伤部位的肌肉微微颤抖,还有血丝往外渗透。她从洗脸台拿了些乳膏,小心地涂抹到伤处。乳膏接触伤口的刹那,她又如触电似地战栗,一定是钻心的疼痛。她死死咬着嘴唇,忍着不出声音来,以免吵醒睡着的畜生。她还有些受伤的部位,是自己的手很难够着的,只能拼命扭曲身体,尽量把乳膏抹上去。我恨自己不能长出一只手来,帮她完成这些举手之劳。差不多擦完才发现那个男人又没把马桶冲掉,她极度厌恶地揿下冲水按钮。我才感到一阵畅快淋漓,那些污浊之物冲泻到下水道去,就像把那个男人一起冲下去似的!可是,她还嫌马桶没冲干净强迫症似的再冲了几遍,又用卷筒纸拼命地擦着马桶圈,要擦去那个人身上的一切味道。

  终于,我的主人赤着身子坐下,火热的皮肤紧贴着我,几乎要把我烫得熔化。可她依然瑟瑟发抖,仍未从伤痛中解脱出来,双手交叉抱着自己胸口。我想听到她的心里话,但我什么都无法听到和看到,她的心底已一片空白。

  主人在我身上坐了许久,直到那些软膏渐渐干涸,骇人的伤口也不再流血。她才打开水龙头浸湿毛巾,轻轻擦到自己身上——她不敢下木桶洗澡,生怕伤口感染。我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敢为她流泪,强忍一颗悲痛的心,看着她渐渐擦干身体,怔怔地站在镜子前,面对张苍白美丽却悲惨的脸。

  我在她的目光里看到了仇恨。

  她想要杀了他。

  但是,我知道她没有这个勇气。

  十一

  为什么不是阿拉伯的石油?而是山西的煤炭?

  我的主人的主人,这套高级公寓的真正主人,那个邪恶卑鄙变态的中年男人,是一个山西煤矿的老板。

  这个男人总是带着一股煤炭味道,尤其外出几天刚回来时,那身气味足以让我立即燃烧。而他的外形与气质,穿着打扮与品位,无不透出那种味道。只要他一开口说话,就能判断他的乡音何处。他也和我的前主人一样,喜欢坐在马桶上打电话,用他的方言叫嚷着煤炭价格随着天气变冷一路上涨。他总是这样遥控煤矿的生产管理,通知他的爪牙们如何对待矿工,如何处理和县政府领导的关系,还要亲自选定向县长进贡的美女。

  他处理这些事总是得心应手,打电话就像聊天一样轻松。唯独有一次让他慌了神,电话那头的声音太响,我清楚地听到三个字——爆炸了!

  坐在马桶上的他全身颤抖,却还故作镇定,死了……几个?

  接下来,我听到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数字——我不能说,这是你们在新闻联播里听不到的数字。

  然而,他咬咬牙一跺脚,狠狠地说,九个只能报九个!其余的,统统埋了!家属用钱搞

  定,如果有人敢惹事,就干掉!记者敢报道,就用钱收买,不吃这套的,也干掉!

  我想起了以前那位可怜的清洁工阿姨的

  老公。

  挂断电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站起来,连臀部都来不及擦干净,便提着裤子冲出去。随即,卧室里传来他的叫嚷声,我要回山西办点急事!

  一分钟后,这个男人走出这套房子。

  谢天谢地,这个混蛋一走就是许多天。

  我的主人终于暂时获得了自由。

  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半夜不再痛苦呻吟,后背的伤痕也渐渐退去。当她坐在我的身边洗澡时,看得出她复杂的表情。就像刚经历一个可怕的噩梦,醒来却发现自己仍然活着。

  然而,主人依旧没摆脱恐惧。

  谁都说不准.那个男人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他仍然是这套房子的主人,仍然是她唯一的生活来源,仍然随时会出现在这里,重新掌控她的生活、她的自由乃至她的身体。

  就像楼上只扔下一只鞋子,不知道第二只鞋子何时扔下。

  最初几天如释重负后,她又陷入沉重的心理负担。似乎那个男人是一团影子,无论她躲藏在哪个角落,都逃不脱身后那团黑色烟雾,转眼化作野兽形状,将她恶狠狠地一口吞没。

  她一天天生活在恐惧中。一天天躲在马桶上哭泣,一天天衣带渐宽形容憔悴渺——她坐在我的身上,我能感到她臀部的肌肉在减少,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大腿骨,那不是正常女子的骨感,而是严重的精神衰弱导致异常消瘦。

  真为她而难过。她那么漂亮,有气质,一定又非常聪明,可是,为什么要因为这么一个男人,忍受那么多痛苦与恐惧?她完全可以自力更生,逃出这座美丽的监狱,逃出那个混蛋的魔爪。我就不信那个男人有天大本领,能把逃出去的她再抓回来!

  我最爱的人啊,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可是……我又不敢真的这么去想,因为实在舍不得她,如果她真的离开这里,自然就永远离开了我——哪个搬家会把马桶也一起搬走呢?不敢想象我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再也见不到她的微笑、她的目光、她的容颜,也听不到地的神秘歌声、闻不到她的兰花般气息,接触不到她的光滑细腻性感的身体……

  没有她的日子,不就是我的地狱?

  就算换了另一个主人,就算新主人能善待我,就算他(她)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但也绝不可能再替换她在我心底的位置,更不可能替我弥补失去她的痛苦。

  因为,我爱她。

  可是,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只要这个房子继续属于那个男人,她就必然生活在恐惧与阴影之中。

  难道,这就是我爱她的结果——她的永远的痛苦?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永远地失去她!快点走吧!我的主人!快去一方自由的天地,快去寻找真正的幸福,不要再留恋这个卫生间了,更不要再迷恋马桶哥了,哥只是个传说!

  想到这里,我免不了悲恸欲绝,更忍不住泪如雨下。

  对不起,我没有眼睛没有脸,泪水只能从马桶里翻涌起来,如果有谁BT地想要尝尝马桶水的滋味,那将享受到一股淡淡的咸味和苦涩。

  每个夜晚,我都这样流泪,从水箱泄漏到马桶里,又汩汩地淌人下水管道——抱歉,我知道中国西北很多人吃不上水,我却如此奢侈地浪费!下辈子坚决做一台打井机来还债。

  每夜,躺在卧室里的她,都能听到卫生间里的淌水声,自然让她忐忑不安,似乎这水声就是生命最后的音符。一个夜晚,她悄无声息地闯进来,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被她一把掀起马桶盖子,剥去最后的遮羞布。

  第二天,我的主人向公寓的物业报修马桶。

  物业派来一位头发半白的大叔维修工,操着一口流利的北方口音,看到我的主人还十分不好意思。友善的主人给他倒了杯热水,大叔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在这栋楼里上班,当然知道这里有不少高级二奶。他每次上门维修,都受尽白眼和歧视,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不禁让大叔的干活热情高涨,以至于给我来了个外科手术。

  没天理啊!只是流了几滴眼泪而已,何必要在胸口开刀呢?

  作为一只马桶,有时必然要面对这样的“杯具”。修理工大叔打开我的身体,用坚硬冰冷的螺丝刀和扳手,反复蹂躏我的五脏六腑,就差把我给德州电锯式地大卸八块了。

  但他无法阻止我的泪水。

  折腾了个把钟头,大叔无奈地投降,两手一摊,小妹啊,俺修了几十年马桶,没看到过这么难对付的,看来不是一般的马桶,大概沾了什么灵气,俺看你也别修啦,要么另请高明,实在抱歉。

  我的主人不想为难大叔,就在报修单上签字认可他修好了。送走修理工,她回到卫生间里,一筹莫展地看着我,看着我永不停歇的眼泪,便想起了她自己的悲伤。

  于是,她蹲在我的面前,痴痴地说,马桶,我的朋友,能不能不要流泪?你的眼泪会让我伤心,让我想起我的过去,想起过去就会让我也每夜流泪。

  一分钟后,我止住了眼泪。

  看到马桶里的水平静下来,她给了我一个微笑。

  谢谢你!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生命的马桶,我也知道你是在为我而悲伤流泪。

  她在和我说话,她真的在和我说话,不是自言自语,不是顾影自怜,她知道我可以感到她,她知道我可以为她流泪!

  这让我兴奋异常,但我却不能说话——一除了流水喷水,我还能如何表达自我呢?

  我只是一只马桶。

  残酷无情的现实,让我安静地蹲在地上,注阻着我最爱的女子。

  她说,好吧,我知道你不能说话,但我知道你可以听到,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的沉默,已经代表了YES。

  主人点头叹息,唉,我的故事——我从没对人说过我的故事,幸好你本来就不是人。

  她是真的知道我能听懂,还是单纯地想要找个倾诉对象呢?

  我,出生在一个北方的小城,我们那个地方盛产美女,很不幸我也是其中之一。她回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苦笑道,我想,这不算自卖自夸吧?

  接下来,她慢慢说出了她的全部故事,从自己出生之前父母的故事,再到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回头想想那时的日子,仿佛另一个遥远世界,遥远到自己从没去过那里。

  她的人生,就像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经过许许多多急流险滩,变成郊野间缓流的小河,不断接受两岸的垃圾与污水,满目油污的水面上,漂浮着塑料饭盒与矿泉水瓶,最终汇人一条无边无际的浑浊江水,融汇在数千里奔流下来的泥沙中,再也看不到原来的样子,再也回不到小溪源头的清脆山峦。

  你要问:这就是她的故事?

  是的,这就是她的故事。

  难道没有我们常听说的那些词语,比如——家庭贫困?弟弟辍学?女大学生?筹措学费?误人歧途?受骗上当?贪慕虚荣?好逸恶劳?天生**?骨子下贱?还有多少不堪入耳的理由?还是给我提供几句“知音体”的标题?

  对不起,我听到了她的故事,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爱她,我愿意为她保密—一她的故事,也不仅是她的故事。

  维克多?雨果大师说过,幸福的人生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我想,很多人的不幸也是相同的。

  有人鄙视她们,有人可怜她们,有人羡慕她们,但没有人真正爱她们。

  但我爱她,听完她的故事以后,我仍然爱她,不曾减低半分。

  当,我的主人,终于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泪水却已经铺满脸颊,轻轻垂落到我身上。

  她的泪水,与我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哭。主人擦干眼泪,给了我一个微笑——这才是她最美的时刻。

  可是,这样的美丽又能持续多久?无论她是否能获得自由,再美的容颜终将变老,不是说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吗?

  但愿,她能早点离我而去,这虽让我肝肠寸断,但也省却我看着她慢慢老去的痛苦。

  而我,作为一只马桶,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直到彻底报废被扔进垃圾堆里。

  于是,我想起叶芝的一首诗——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唯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十二

  用《当你老了》来形容我的主人—一她这样的女人——算不算对诗人叶芝的亵渎?

  我想,无论或高贵或低贱的女人,只要是一个女人,在各自爱她们的男子心中,都是同样的美丽高贵而神圣——尽管我还算不上男人,甚至算不上个“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连一只马桶都能有情,何况万物灵长之人呢?

  但是,有些人实在不配被称为“人”,自然更谈不上什么情。

  比如,那个邪恶的男人。

  他已经半个多月没回来了,看来要把许多生命一笔抹杀,就像死去的只是狗或猫,乃至很快被我们自己遗忘,是一件并不容易办到的事。

  不过,身为一只马桶,我依然明白,在这个充满想象力的时代,没什么是办不到的。

  但对我的主人来说,这段光阴却是她难得的自由。

  像只笼中的美丽小鸟,居住在高高的城堡上,难免孤独寂寞心生杂念。这是人之常情,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属于任何人的奴隶。她有权寻找自己的方向,更有权去喜欢别的优秀的男子——尽管这将令我嫉妒令我难受令我抓狂——但我还是要祝福她。(哎,为何我总是说这些老套而狗血的台词?)

  祝福她。

  ……和他。

  请原谅我大喘气的说话方式,因为我确实很嫉妒很难受很抓狂,所以才会极不情愿地停顿了许久,说出了后面的那个他。

  再说一遍——祝福她和他。

  他是谁?

  当然,不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只配用“它”来做人称代词。

  他是一个画家。个子高挑,眉清目秀,长得很像某个整容后的韩国男明星。比如,他戴的那副黑框眼镜,偶尔放射迷离的目光,带着淡淡电流穿越空气,对女人具有超强杀伤力,我的主人自然也在劫难逃。

  他们是在QQ上认识的,因为寂寞与好奇聊天了数个月。趁着那个邪恶的男人不在,才有机会第一次见面。她没想到他真如照片上那么帅,更没想到他贴出那些图片,竟然都是他亲笔所画。

  她动心了。

  很快,她把他带回公寓,带他参观这里的一切,包括她最喜欢的卫生间,以及她最喜欢的马桶。

  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看到这张英俊帅气的脸,看到这个留着艺术家发型的酷哥,看到这个

  确实与她般配登对的男子,我就像被扔进了南极的冰层深处,水箱即将结冰凝固,然后在烈火中粉身碎骨。

  我的主人俯下身来,摸着我的脑袋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遇到许多烦恼的时候,就会向它倾诉心声。年轻的画家从背后揽住她,温存地在耳边说,干吗对一个马桶说话?别人会以为你有精神病的,以后有什么事就对我倾诉吧。

  他可真会跟女人调情,一句句甜言蜜语的,我的主人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却仍然乖乖地吃了这一套。他面对情敌似的瞪了我一眼,将手伸到她的胸口,依次抚摸各个诱人的部位。令我很嫉妒很难受很抓狂的是,她完全不加反抗,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好像已找到真正的幸福。

  是啊,我曾经告诉过自己,当她找到幸福的时候,我应该为她祝福,而不是自私地想要永远留在她身边。她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将我独自抛弃在这个房间里,或者将我送入建筑垃圾堆。

  可是,看着她深深地沉醉其中,看着她投可是入地与他拥抱接吻,好像要把两人完全融在一起——我的心先是裂开一道缝,接着又迅速愈合,但转眼又裂开无数道缝。当我强行用胶水黏合心脏的同时,我的心碎了。

  接下来,他们在我身边停留了一个小时。蒸汽缭绕的浴桶,热水浇湿了我的脸,这是对一只马桶的冷嘲热讽。我闭上眼睛不想去看,捂住耳朵不想去听,甚至放弃全身的神经触角,不想去感受任何温度与湿度的变化。

  但我那颗碎裂的心,还在继续碎成无数粉末。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全身心地投入和另一个男子……于我而言是惨烈酷刑,赛过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从此,每个夜晚他都会来,留到早上匆匆离去。他是那种很能讨女人欢心的男人,能让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他经常在卧室为她画肖像,我有时从卫生间的门缝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幅素描的片段。我时常听到她的欢笑声——让我自惭形秽,至少我没能力让她笑起来,更没能力让她感到幸福,当她在那个恶魔手中,我只能做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旁观者。

  还是认命吧!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年轻的画家,但只要他能带给她快乐,我就应该感激这个男人。

  她爱上了他。

  但是,她不敢跟他走。

  他也从没提出过要把她带走。

  因为,他没有钱,他只是一个穷画家,挂在画廊里的那些画,半年能卖出一幅就不错了,而卖一幅画只够他三个月的生活费。

  可惜,她也不是杜十娘,更没藏什么百宝箱,只有这套属于别人的房子。

  她唯一真正能够拥有的,只有一颗马桶的心。

  她和他,都是飘浮在这座城市中的微小的尘埃。

  短短两周,我已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不能带给她幸福,他甚至连给她承诺的勇气也没有,更没有能力带给她完整的自由,他能给她的只有短暂的快乐与刺激。

  于是,嫉妒心再度熊熊燃烧,这回我是真的要为我的主人而行动。

  我要把这个小白脸赶走。

  每当半夜,他坐下来使用我的时候,我就故意翻涌出许多水来——通常在他行将完事之时,把白嫩嫩的屁股弄得满是肮脏之物——还是他自己的。

  每次搞得他尴尬不已,手忙脚乱地清洗自己。这让我的主人非常吃惊,甚而不敢相信他的话,因为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为了验证他所说的话,她当着他的面用了我几次,当然都是风平浪静,让她感觉舒适畅快。这就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说谎。我们的画家被搞得百口莫辩,但下次使用我的时候,他还是会被弄得一塌糊涂!看来我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可以通过体内的机械装置,准确表达自己的情绪与意志。

  最后,他忍无可忍,要求她~定要把我换掉——再买个新的马桶吧!不要再用这了我看它有恶灵附体,肯定对我们不利。

  这个明显无理的要求,让我的主人感到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马桶换掉?你知道吗?在这个冰冷的公寓里,我最心爱的就是这只马桶!

  小白脸简直要被气晕过去了,真是不可理蝓,难道在你的眼中,我还不如一只马桶?

  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请不要强人所难,我不会为任何人抛弃它的。

  我们的艺术家愤怒地摔门而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婊子。

  他知道她的职业是什么,他也知道这套房子属于谁。只是在他不需要厌恶的时候,他可以宽容地面对这一切,但在他需要表达自己的正义与纯洁时,她就成了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肮脏的婊子。

  主人孤独地留在卫生间,留在我这只马桶面前,像个受伤的小女孩。沉默了几分钟后,她缓缓落下眼泪,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不恨任何人,只恨自己。

  年轻的画家消失了,再也没有回到过这个地方,就像她生命里的一颗流星,曾经照亮过几秒钟,又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七天后,另一个男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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