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风师父!”
背着包袱的女子无视身后的俊美男子,目不斜视地走在大街上。
人啊,真的不能太好心,如今的她就是好心没好报的最佳血淋淋教训——这名叫月纬的公子硬是赖上她做徒弟,跟着她两天,一直以三步之遥的距离做尾巴。
“酸风师父!”男人又叫了声,灿如星子的眼眸扫过街上暗暗指点的行人,我行我素得非常彻底。
这儿是民风淳朴的句阳县,坐落在句余山南面,县民靠山吃山,少有灾祸。县中商旅走客较多,多为赶路留宿,就算有些容貌奇特的人,也是匆匆一瞥。如今一头白发的俊美公子在街上缓缓行走,又神色暧昧地叫着前面的姑娘,竟引来不少人驻足,有些甚至拐进小巷探头探脑。若是月纬与巷中的眼睛对上,他会微微一笑;而唐酸风……
“刷!”又一颗脑袋被她瞪得缩回去。
感到肩上的包袱越来越沉,唐酸风叹气,认命地停下步子,等着月纬并肩走。
“我不是你师父。”
“你想逐我出师门?”他负手而立,语气万分委屈,神色却高傲得像只公鸡。
“月公子,如果这是开玩笑,你已经开了两天,够了。第一,我不会收你为徒;第二,我没有传道授业的责任心;第三,我没空陪养尊处优的公子玩师徒游戏。你若没别的事做,回家睡觉去,我不奉陪。”
他被宠养得太“优”了,就算身份不凡,却没什么实用价值,对她来说也就等同没用的废物。她要的东西,用身份是换不来的。
“酸风师父,我不开玩笑。”委屈的口吻依旧。
她继续移走,讥道:“以我看,公子最大的玩笑,就是说自己不开玩笑。”
“酸……”
“月公子,能不能别叫我酸风师父?”他叫得顺口,她听着却刺耳。
对,没错,她叫唐酸风,可这不必他来提醒呀。时不时酸风酸风地叫,让她……唉!
据她娘所言,因为生在梅黄雨多的春日三月天,加上怀她时拼命想吃腌梅,原本想叫唐梅子或唐杨梅(她很庆幸没叫唐腌梅),幸好爹急中生智,取酸风之意,仍梅黄味酸沁人心脾,莫若酸风过云眼,留下余味无穷也……啊,也好,爹娘一拍即合,就这么给她套上了“酸风”之名。
“你是想让我直接叫你师父,对吧?”他兴致勃勃地转成另一种意思。
她张张嘴,搜肠刮骨也找不到反驳歪理的词,一时心恼,索性不理了,背着包袱走进一间店子。
她前脚迈进,他后脚就跟上。
月纬本以为她随意逛逛,进店后竟发现她将包袱取下搁在柜台上,一位精瘦、戴着眼镜的掌柜正笑呵呵地打开包袱,冲她打招呼。
“唐姑娘,今年来得比较早哦。”
她应了声,道:“今年出门比较早。”
白发轻轻飘起,他走到两人身边。接近正午的时辰,店里无人光顾。打量了一圈,他发现这是一间骨玩店,说明白点,这是一家贩卖各类兽骨鸟骨的赏玩铺子,架子上陈着雕功精细的各式骨雕,多半保持了骨骼原来的曲度,看得出雕刻者用了心。
他知道六界中均有喜欢骨骼收藏的家伙,不过,都比不过他的老主子。没再细想,他见掌柜将包袱中的东西一一拿出,仔细放在软布上。
她包袱里的全是——骨头?
难道她以贩卖原骨为生?心中测了测,他没多问,取过一副小巧的紫色动物腿骨打量,无意地道:“这是你射下的鸟骨?”
她侧首看了看,“啊,是的。”
“在哪儿猎的?”
“不记得了,应该是在上上个村子,和村民一起打猎时射下的,他们取肉,我要骨头。”
他正想再问什么,掌柜却插进来:“唐姑娘,这次的货色不错,我一共付你五百八十两,你可愿意成交?”
她看向掌柜,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得到银两的喜悦。
月纬勾起微笑,放下紫骨,冷眼见掌柜拨打算盘,对他时不时射来的好奇眼神嗤嗤一笑。转身打量架上的雕品,他不再注意两人。
在店中绕了一圈,身后交谈的两人突然放低声音,不寻常的举动惹来他的一瞥。他听到唐酸风问了句:“古掌柜,这些天有动静吗?”
那掌柜也是细声道:“有,它们都往那个地方去了。唐姑娘再等三五天,就可以去了。”
“这次是哪座峰?”
“青丘山最高的那座。”
“谢谢。”
“不,这是古某应该做的。”压低的声音到此结束,古掌柜又恢复朗朗高声,“唐姑娘是刚到句阳县吧,准备在哪儿落脚?”
“还没定。”
“我想唐姑娘还是会在‘松偃客栈”歇脚吧,你是最喜欢那儿的楼高风景好。”古掌柜一边收起包袱一边大笑猜测,与她很熟稔的样子。
“应该吧。”
哼!月纬冷下脸,不置一词。
他们以为故意压低声音,他就听不到吗?以他的耳力,只要他想听的,蚂蚁说话也能听得一字不漏。但这不是他冷脸的原因,他只是觉得,古掌柜对酸风一副“我们有默契”的神色让他不怎么愉快。
古掌柜大约三十出头,个子比他矮一点,容貌只能算不丑,偏于书生模样,头发嘛,比他黑,这点他承认。只见他从柜台下掏出一包银子,点了点,又从柜里拿出三锭,一并交给酸风。
唐酸风接过银子,点也没点就塞进包袱里捆好,她冲古掌柜笑了笑,转身出店,根本不顾他有没有跟出。
“公子……是唐姑娘的朋友吧?古某是第一次见唐姑娘带朋友来呢,她走了,你不跟上?”古掌柜迎上月纬挑剔的眼。
“你认识酸风多久?”
他的称呼引来古掌柜的惊讶,神色闪逝极快,但仍被月纬注意到,他见古掌柜似乎明白什么地一笑。眯起眼,他讨厌这种笑容,顺带地,也将这位掌柜列为不予可怜的范围类。
“不长,我认识唐姑娘才五年。”
轻轻哼了哼,宽袖用力甩向背后,月纬倨傲的神色隐隐透出不快,俊美的容貌在冷笑下竟让人心底发寒。
他走出骨玩店,追着那块变小的包袱而去。
古掌柜盯着雪白长发,回想他方才高傲的神色,脑中有个模糊的影子闪了闪。
发色如雪,俊美高傲,他似乎在哪儿听说过这个男人!
这厢,古掌柜正拨着算盘珠子回想,那厢,唐酸风在街上走过一圈,仍是来到松偃客栈前。
松偃客栈算是句阳县最大最高的客栈了,它有四层,一层给寻常旅客用餐歇脚,二层为雅厅,但这两层的价格不高;三四层就不同了,没有百千两的银子,或者身份不够显赫,是没机会坐在上面看风景的。
唐酸风将从古掌柜那儿得来的一包银子全给了客栈掌柜,道:“我要三层,最靠边的桌子。”
“行。”客栈掌柜笑眯着收了银子,问,“姑娘住几天?”
“这包银子能住几天?”
掌柜“噼里啪啦”地拨算一阵,抬头道:“一、二层的房间,姑娘住上一个月都不成问题,三层的,若要风景好能看到青丘山,小店的西南角有几间空房,姑娘只能住五天。”
唐酸风低头想了想,记得古掌柜说过需等三五天的时间,抬头对掌柜道:“我要西南角的房间。”
“好咧!”翻开账本记下,客栈掌柜瞥了眼她身后,眼神一亮,“姑娘,你和公子两人只要一间房?”
他做了十几年的掌柜,一眼就知道这白发公子非富即贵,是个拿得出钱的主儿。看他似笑非笑地瞅着这位姑娘,两人关系必不一般。
唐酸风闻言回头,眼中一片雪白。她暗自叹气,刚才只顾着算日子,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徒弟”。他不会跟着她一起住客栈吧?她径自猜测,可看他的样子,似乎真这么打算。
“月公子,你……要住客栈?”
“当然。”月纬扫一眼掌柜,立刻明白他眼中的异亮是何意思。冷冷哼了声,他道,“难道你要徒儿露宿街头吗,酸风师父?”
“你、你有银子吗?”
“没有。”
她瞠目,转身面对他,“月公子,你的意思……你要和我同住一间?”
闻言,他眼中闪过兴味,但眼中余光睨到掌柜暧昧不明的笑,他微感不快,掩下心头突然浮上的喜悦,沉声道:“师父多订一间客房就行了。”
“可……可是……”
“你不愿意?”她期期艾艾的神色惹来他的微恼,他就这么令她为难吗?
“……也、也不是……”她的手悄悄伸向背后,捏了捏包袱,似在挣扎取舍着什么。
这两天,他的身娇肉贵她可是领教尽了,全身光鲜的人身上没半分银子,也没见有人寻他,说不定是哪家皇亲贵戚里偷偷跑出来的公子爷,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哩。若要为他订一间客房,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他们就得住到二楼去,因为……
“姑娘是银子不够?”眼尖的掌柜开口,避开月纬扫来的冷瞥。他可不认为姑娘口中的“月公子”拿不出银子,看他腰上挂的佩物,随便一件就够包下客栈的三层一个月时间了。
唐酸风已转身,重新在包袱里摸索,听掌柜发问,赶紧道:“啊,等等,我看看……”她记得有一张备用的银票,是专为回程留下的。
掏了半天,指尖触到冰凉的硬物,她一把抓出来细瞧,原来是换了半只兔子的夜明珠。一把塞回去,她再想掏,掌柜却惊喜地叫起来——
“姑娘,你那颗珠子……”
许是觉得自己表现太明显,掌柜收声,变回原来的声音,笑逐颜开道:“姑娘,你若用那颗珠子做抵押,三层的客房任你挑,你和这位公子住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冷冷轻哼,月纬讽笑道:“三层?这颗珠子买下你这客栈都不成问题。”
无心注意掌柜尴尬的神色,她记不住银票被塞进哪件衣服中,又不好意思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将贴身衣物拿出来,只得对掌柜道:“呃,掌柜的,我想改住二楼,两间干净客房,这些银子你看能住多久?”
客栈掌柜心贪那颗夜明珠,虽有阵阵冷光射过来,仍然不死心,“姑娘何不用那珠子……”
“不行。”唐酸风打断,坚决道,“这珠子是我喜欢的东西,掌柜的,你还是快算算,帮我开两间客房。”
客栈掌柜无奈,只得拨起算盘。她身后的月纬听闻珠子是她喜欢的东西,脸上冷色退去不少,欣喜之余,从腰间摸出一颗夜明珠丢在算盘上,傲气地冲客栈掌柜道:“三层,两间最好的客房,连号的,要看得到青丘山。
“哈,是是,小的一定照办。”掌柜笑眯了眼,“问一句,两位住多久?”
“住到……你变成白骨的那一天。”月纬轻言笑语,见她惊讶地接过刚才那包银两,眼光在他脸上溜溜打转,心情没来由地好起来,无心逗那掌柜,他道,“快点带路。”
掌柜被他话中隐藏的冷意吓住,半晌方道:“哈……嘿,这位公子真爱开玩笑。是是是,小的这就带您二位去客房。”
掌柜在前方引路,唐酸风跟在后,绕过中庭,她突然回头冲月纬道:“月公子,多谢。”
“谢什么,我们是师徒。”
“……”
“酸风师父?”
她叹气,默默走路。
“师父。”月纬笑叫着,存心逗她。
他白发飘飘,一路上已吸引无数惊叹之色,偶尔有人侧身经过,下一刻便能听到脑袋撞柱声。不远处的楼台上,已经有人出声打探他是何人了。
来到客房,等二人满意点头,掌柜交了钥匙退下,房中只剩两人。唐酸风提着包袱道:“月公子,我去另外一间。”
“师父慢走。”他优雅地坐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她,手却伸到嘴上掩住,打个小小的哈欠。
走了两天路,他都没舒舒服服地睡过,这阵子就让他补补精神吧。她既然住隔壁,近在咫尺也不会跑掉,要逗她,还得等他睡饱脑袋清醒时才行。
思量着,见她掩门离开,他正想卧倒在被衾上,门却突然被推开,一颗脑袋进来,“月公子。”
“酸风师父有何吩咐?”
“我们绕过句余山花了两天时间,你已经两天没洗澡了,身上一定满是灰尘,还是洗净了再睡。不然,会酸臭的。”
言毕,唐酸风的脸上扬起见面以来首次开心的笑,颊上隐隐现出两个小巧的甜酒窝。
缩头,关门,脚步移向隔壁。
房中的月纬呆怔片刻,突然大笑起来。他以为她对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呢,没想到初见时说的一句话,她到现在还记得啊。
五指张开,将袖摆放在鼻下闻了闻,他卧倒在床上,大笑不止。为什么笑他不知道,也懒得深追,他向来我行我素,觉得高兴,他想笑就笑。
酸臭?他身上有酸味有臭味吗?
好,好个唐酸风呀!
雪色长发飘呀飘……
黄昏的光景,松偃客栈的前楼已座无虚席,生意旺得没天理。今天的三楼酒桌最为吃香,原来订四楼的权贵纷纷移座三层,一、二楼的客人虽然无钱升位,也抬高了脑袋直往三楼瞅。
待上菜的店小二走一步回三下,差点撞翻隔壁的桌子时,唐酸风终于开口:“他们为什么总盯着你看?”
“你认为呢,酸风师父?”月纬左肘倚桌,支着下巴问。
她没抬头,叹气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酸风师父?你帮我付住客栈的钱,我把那包银子全给你,就当交换。”
他微微一笑,“不叫酸风师父,那就叫师父。”
“也不能叫师父,我不会收你做徒弟的。”
“那叫酸风好了。”他摆手,似不愿再谈此事。心中忆起某件事,他突然道,“酸风,你很喜欢夜明珠啊?”方才她拒绝客栈掌柜的理由,他可是欢喜得很。
她微怔,想了想明白过来,“啊,对,珠子很可爱,我很喜欢。”她原是想着拿去送人的,所以没理会掌柜,听他提起,心中盘算一阵,小心问道,“月公子,这珠子你还有吗?”
他抬起眼帘,黑眸睁大看她。
“我是想……这珠子你会卖多少钱一颗,我想再买一颗,不知……可不可以?”
“你买它们干什么?”
“送人呀。”
“送谁?”他的声音沉下来。
“送……”突然顿口,她觉得这种小事不必说给月纬知道,于是转了话题,“只是送朋友,月公子没有便算了。对了,月公子为何会来句阳县?”除了跟着她,这位公子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知她转开话题,月纬心中暗暗不快,低声冷道:“酸风,你贩卖鸟兽原骨,不会没听过青丘山的‘百鸟厌’吧!”
果然,他的话让她抬起差不多埋进碗里的头,两眼直勾勾地盯住他,神色带上警剔。
“月公子也是为‘百鸟厌’而来?”
“正是。”他并不隐瞒。
百鸟厌,若非有心打探之人,寻常人家并不知道世间有这种东西存在。就算有人知道,也是藏在心里当秘密,就怕多一个人知道,与武林中抢夺到某本秘笈的武痴一样,只想一人独占。而这百鸟之“厌”,顾名思义,当然不是宴会般的好事。相传,在青丘山的某处,鸟类每年会齐集在那儿,选出来年的百鸟之王。而人类传言中的凤凰,不过是百鸟中的一种,因为毛色鲜亮,又喜在空中跳舞,常被人误会为神鸟罢了。
虽为百鸟,其实不止百种。之所以称为“百鸟厌”,只因众鸟群集一处,以啄、咬、扑、抓等手段相互攻击厮杀,除了同类,其他全是敌人。这种群攻会持续两到三天不等,最后胜出的鸟类便是来年的百鸟王,众鸟均要对它们俯首称臣。
“据我所知,每年最后胜出的,都是同一种……”月纬皱眉,陷入沉思。
“幽安鸟。”唐酸风低声道。
月纬听了她的话,脸上有丝惊讶闪过,“幽安鸟?”这与他心中所想不太一样,但他的消息绝对正确,就不知她得知的消息是何种变调论了。思及此,他低声问了句:“酸风,你所以为的百鸟厌,是不是群鸟厮杀,最后的胜者就是百鸟王?”
她点头。
前部分没错,那就是后部分传言有问题。他再问:“你不会以为,一直以来的胜出者,那只百鸟王是……幽安鸟吧?”
“对。”她点头,仔细看他,“你也想要那只百鸟王?”倘若如此,她就不能与他同行。
瞧到她突然严肃的神色,他记在心里,知道传言之误在最后,脸上却若无其事地笑,摇手道:“不不,我不要幽安鸟。”言毕,看她神色松了些,他又道,“酸风,你的箭术很厉害,是从小习得?”
“是。”
“容我猜一猜,你打算用箭把幽安鸟射下来?”
“……”
“你射了它,它掉下来只剩半条命,你要来何用?如此岂不是不能用它号令百鸟?”
“我不要号令百鸟。”
“哦,那你射了幽安鸟,是为了尝尝它的肉质是否鲜美?”人求百鸟王,莫若为了号令百鸟,一得钱财万千,二得权贵臣位,三来,也有喜鸟之人的收藏;此三点的前提是鸟必须活着。她呢,为了什么?
“……月公子,你太多话了。”
月纬遭她抢白,不怒不笑,正想再问时,小二引着两位女子上楼来。隔着四张桌子坐下,女子的眼光被他的白发吸引,自打眼光缠在月纬脸上,就一刻没离开过。
她们盯着月纬,其他客人的眼光却由月纬转到两人身上。白发男人的俊美他们已尽情欣赏了,如今又多出两位绝对佳人,叫他们眼色一闪又一闪,怎不愿意再多叫几盘菜,再多坐一会儿呢。是故,黄昏已过,今晚的松偃客栈没天理地旺。
不同对其他人的轻嗤,月纬看到两位女子,眼神闪了闪,面带挑剔地扫过去,白发罩上一层寒意。唐酸风闻声抬头,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某处。近两天的相处,她知道这人极少盯着人瞧,倒是人盯着他瞅的多,能让他眼也不眨的东西,她倒好奇起来,想到这儿,她的头转望过去。
“好漂亮的两个姑娘。”她轻声喃道。
乌发用珍珠辫出梅花似的盘髻,两条细辫垂在颊侧,辫梢缠着银丝绳,一绺黑发披散肩后,一袭青绸罗衣勾出玲珑身段,两人的臂上均绑了护手,上面也镶嵌着各色宝石,闪闪发光。她们令人闪神的地方,却是绝色的容姿。
“哪里漂亮,一看就知道是没用的东西。”月纬嗤讽,收回眼光。
“月公子此话有失公道,你不觉得她们眉毛细细的,眼睛大大的,脸盘又红又光滑,很漂亮呀?”
“哼,我看她们要体力没体力,要能耐没能耐,什么事也做不好,不过是两个绣花枕头。”
他的声音不大,却不知全场缘何突然静下来,让他的话清晰地传到那两位姑娘耳中,她们听了脸色一白,垂下脸。
瞥到邻桌指责的神情,唐酸风尴尬笑笑,拉拉他的衣袖,悄声:“月公子,你这样背后说人闲话是不对的。何况,你认识她们吗?不然怎么知道她们没能耐?”
月纬睨了眼垂头的女子,唇边仍是那抹嗤笑,现出少见的不耐,毫不掩饰。他正想问她要幽安鸟何用,窗外突然射进一道白光,众人来不及眨眼,白光已射向月纬的……脚下。
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躬身探头。唐酸风也侧过身子瞧个仔细。
一团毛茸茸的……狗?
“啾——嗯!啾——嗯!”毛球伸展四肢,绕在月纬腿边,发出奇怪的叫声。
它在月纬脚边左右走动,却不像一般小狗走近舔他,只是怯怯地瞅着他,“啾嗯秋嗯”地叫个不停。唐酸风坐得近,看出是只白毛狐狸——猫儿般大小的小狐狸。
伸出手欲逗它,她欣喜问:“这是你的狐狸?好可爱。”
毛球躲开她欲逗玩的手,绕到月纬另一只脚边打转。
“你喜欢它?”他侧身看了眼白球,见她失望地收回手。
“嗯,喜欢。”
他叹气,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没吃饱的你都捉不到,等它吃饱了,你岂不是更没法捉到。”
唐酸风以为他在对她说话,没想到小狐狸“啾嗯啾嗯”地摇头起来。
她没有要捉小狐狸呀。心中咕哝,她正想问一句,却见月纬曲指扣打桌面,缓缓道:“上来吧,吹笛。”
小狐狸“啾嗯”一声,沿着桌腿瞬间爬上桌面,乖乖伏在月纬手边。
“它是你的狐狸,它叫吹笛?”趴在桌面上与小狐狸对视,唐酸风现出女儿家的稚气。小狐狸的叫声的确像在吹笛子,不过,是变调的笛子。
“酸风,狐狸有很多,你既然知道百鸟厌,必定也听过‘青丘九尾’。”倚着桌子,俊美的脸上挂起微笑,他用手指拨逗小狐狸的尾巴。
“听说过……我可以……摸它吗?”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眼光在狐狸身上打转。
看她神色专注,脸上的笑靥竟为一只狐狸绽开,月纬眼神微冷,手指轻弹,让狐狸吃痛地叫了声,缩到唐酸风手边。
趁机摸上它,她笑逐颜开。好软,好光滑,好……咦,它在发抖?
“是不是饿了?”抱过小狐狸,她不怕它凶性大发地露出爪子,挑了盘中未动的米饭喂它,“乖,吃不吃?”
“啾嗯!啾嗯!”
吹笛回头看了眼月纬,见他眼神晃了晃,才伸舌舔酸风的竹筷。
“好乖好乖,再吃一口,吃不吃青菜?”笑靥如花,她兴致勃勃地喂起狐狸,一时忘了刚才的两位姑娘。
月纬默默看着,冷然扫过全场,俊逸的脸上竟全是森冷。直到众人收回明目张胆,改成偷偷摸摸的窥视,他才将眼光调回唐酸风身上。
他并不是喜怒无常的人,却因为她的忽视失了冷静。若说拜她为师只是逗着玩,如今,逗她玩的愉快似乎慢慢消失了。
他原本打算仔细想想,却因为数日未能休息而有些头昏脑涨。将心情不快归为没休息好,月纬收了森冷,重新挂上淡淡微笑。
看来,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啊,喜欢不喜欢轻易就出现在脸上,就算她不说,他也能猜到她要幽安鸟何用了。
相传,幽安鸟可解百毒。实际上,解百毒的是幽安鸟的眼睛。再精准一点,幽安鸟的眼泪,是起死回生、解百毒治百病的稀世之物——这一点,极少有人知道。方才瞧她的神色,必定是知道的。
这丫头,虽然总是与人保持距离,心里根本没想过隐瞒任何事。
哼,心思单纯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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