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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进京告状

  九日这天。

  正是所谓“三、六、九、往外走”的吉日。

  努尔哈赤就在这天清晨,备好八十匹马,十辆大轱辘车,共一百零八人,赶着朝贡马车,浩浩荡荡由费阿拉城出发,前往北京。

  北京是辽,金、元、明四朝的古都,是北方政、经济、文化的中心。

  今日此行,他既有政治目的,又有怀古之情。

  他们踏上千里驿道,晓行夜宿,催马赶路。

  经过十多天的劳顿。

  终于到达北京城。

  同行的柯什柯,前些年曾进过京,他既熟悉路,又了解进朝贡的规矩,所以望见城楼之后,他就向大伙介绍道:“北京城分内城、外城、宫城。内城就是皇城,宫城也叫紫禁城。外城有七门,内城有九门。九门是最讲究的,各门通什么车,都有死规矩。正门叫正阳门,专走皇轿宫车,东门朝阳门,专走粮车,东直门走木材车,西边的阜城门,走煤车,西直门走水车;北边的德胜门走兵车,安珲门走粪车……”

  “噢!原来如此。”

  额亦都顿开茅塞,习惯地抹了抹后脖梗子,又问道:“那我们走哪个门呢?”

  柯什柯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接着说道:“大明朝管我们女真人叫夷人,按规矩,要从东直门进。因停下后,要到礼部禀报,然后由衙门里的人出来,把我们领进内城,抬着贡盒,进献给皇上,然后领赏赴宴。”

  说话间,不知不觉来到了东直门。

  努尔哈赤想起了与朱少阳约在永安客栈会面,便令大家住在了永安客栈里,安顿好车马。

  吃过早饭,努尔哈赤就派安费扬古带着两名兵士,到礼部去禀报。

  他自己决定回房间休息一会。

  刚上了楼梯,只见一人走了过来,对他说道:“佟兄弟果然有信。”

  努尔哈赤定眼一看。

  此人正是朱少阳,他于五日前到达了客栈。便在此等候努尔哈赤。

  两人进了房间,互相聊了起来。

  朱少阳切好一碗茶,递给努尔哈赤,说道:“佟兄这些日子可是有名之人。”

  努尔哈赤不解地问道:“朱兄何出此言。”

  朱少阳笑了笑,说道:“如今谁不知道关外出了个英雄名叫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说道:“朱兄说笑了,在下只不过是领兵打了几场小仗,何以称之为英雄?”

  朱少阳喝了口茶,说道:“佟兄,你所托付之事,在下已为办妥。”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了帐折。

  努尔哈赤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所需,心中不禁一阵心喜,将帐折收好后,说道:“朱兄,在下的此言谢了,至于朱兄的事,请听在下说来。”

  努尔哈赤呷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朱兄,你可曾知道刘伯温吗?”

  朱少阳说道:“这个在下知道,刘伯温乃明朝开国元勋,是朱元璋身旁的军师。”

  努尔哈赤听朱少阳回答后,又问道:“那么朱兄你是否知道刘伯温曾叫人绘制过四景图吗?”

  朱少阳闻此一问,不禁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莫非在下所寻之鼎与此图有关吗?”

  努尔哈赤笑了笑,说道:“朱兄你所寻之鼎是与此有关。不过这四景图是四幅图,而不是一幅。”

  朱少阳听罢,继续问道:“那么佟兄你是否知道这四幅图的下落。”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说道:“知道,这四幅图分别在四个不同的地方,一幅在皇宫。一幅在神鹰帮帮主铁爪神鹰魏世骏手中,一幅在沈阳总兵贺世贤手中,另外一幅则在李成梁手中。”

  朱少阳一听,心中不由想道:“看来,取这四幅图并不容易,自己如今身在都城,看来自己得先取皇宫中的一幅了。”

  沉思了一会,他又向努尔哈赤问道:“佟兄,请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不知佟兄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努尔哈赤闻之笑了笑,说道:“这个消息是在下的一位朋友相告,朱兄敬请放心,消息如有不实,你尽可来找我。”

  说罢,两只大眼瞥了朱少阳一下,朱少阳被努尔哈赤这一说,不禁有点自责了起来。

  于是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佟兄,在下刚刚冒犯之处,希望原谅,如果没有什么事,在下想先走了。”

  说着,便要告辞而去。

  努尔哈赤似乎想起一事,忙叫住了朱少阳,用一种诚恳的语气说道:“朱兄,不知您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共伐杀场?”

  朱少阳回首答道:“佟兄,在下何德何能,如何能与你一同共战沙场呢?”

  努尔哈赤认真地说道:“不,朱兄,以你的身手和胆识,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很希望你能加入我的军中。”

  朱少阳见对方如此至诚相邀。

  沉思了片刻,说道:“博兄,在下仍重任在身,不能答应此事,日后如有机会,在下甘愿效力!”

  说完,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努尔哈赤见他如此坚决,也不便再作挽留,望着朱少阳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努尔哈赤稍稍休息,觉得客店里太憋闷。

  于是,就独自走出客店,顺着一条南北大街,闲逛散步。

  “请问大人,您是不是建州左卫的都司爱要罗努尔哈赤阁下?”

  努尔哈赤一怔。

  眨着眼,好生疑窦。

  那人见努尔哈赤心迟凝,便自荐道:“我是抚顺东关商贾佟养性,十多年前曾在高山尔见您一面,不知您是否记得?”

  努尔哈赤当然是记得的,佟养性从小经商,闯荡江湖,善于逢迎,笑着说:“大人龙颜凤目,伟躯大耳,叫人过目不忘,所以说……”

  话语未尽就大笑起来。

  两人一见如故,佟养性就把努尔哈赤请进隔壁一家茶馆,在墙角找到两个座位,叫了一壶茶,边喝边谈。

  原来,一个月前佟养性到广宁卖貂皮,被李成梁的儿子无理扣留。

  佟养性通过抚顺游击,进京告状,并告到张御史那里。

  状子已经递上,他正等候消息。

  修养性遇到知音,滔滔不绝地说道:“宫内御史张鹤鸣也是反对李成梁的。都司大人,您好歹是建州卫的一个都司,如果您能把您的经历跟张御史禀告,也够他李成梁喝一壶的!”

  努尔哈赤试探着问:“佟大人,你和张御史的交情怎样?”

  “没说的,没说的。”

  佟养性嘻嘻哈哈地说:“后天,张御史请我到府上喝酒,都司大人,如果您能怞出功夫,咱们一起到府上,我跟爷荐举荐举,他也一定会欢迎,您看如何?”

  努尔哈赤点头赞许。

  第二天,努尔哈赤带着礼盒,率领十人,在礼部官的引领之下,进皇城进贡、献礼。

  可是,只有司礼监代皇上收下贡品,并将皇上赏给努尔哈赤的绫罗绸缎,瓷器玉雕等物带出皇宫。

  第二天,傍晚,努尔哈赤闷闷不乐地陪着佟养性骑马来到张御史的府上。

  在张御史举办的宴席上,一主二宾,推心置腹,边饮边谈,谈得十分投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御史喝得红光满面,话语如注。

  他谈天说地,讲经论史,说来说去,讲到眼前皇帝及皇宫秘事轶闻。

  努尔哈赤听了眼界顿宽,连连点头称是。

  特别是有关皇帝的正传野史,他听得尤其入迷。

  张御史说,皇帝自十岁登基,十几年来,虽有张居正有辅内阁,但他只知吃喝玩乐,沉于酒色,深于后宫,不闻不问朝纲。

  朝廷上下,宦官恣肆,长此下去,大明江山岂不毁于一旦?

  努尔哈赤见此情景,十分感慨。

  一则,他为张御史的忧国之心而由衷佩服,二则,他又觉得张鹤鸣过于迂腐。

  但从中他得知朝内的种种矛盾。

  他暗想,大明朝如此腐败,如今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推翻它,很难让百姓黎民重见天暗日朗。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历史的征途,民族的重托以及自己的目标,于是不知觉地把话题转到李成梁的身上。

  提到李成梁,张御史才想起,今天盛宴邀请修养性,努尔哈赤的用意。

  近几年,他常看到朝廷转给它弹劾李成梁的奏章。说他兵权过重,子弟奴仆都加官晋爵,这些人仰仗权势盘剥兵士,鱼肉百姓,恳请皇上治罪于他。

  但,可惜其证多虚,事实甚少。

  近日,他听好友荐举佟养性,要与自己禀报秘事。

  于是三天前,就定下来今日宴请佟养性,以长谈闲叙。一想到正事,张御史仿佛清醒了一些,他为两位客人斟了酒,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佟老弟,您递上的状子我看了,证据可有呀?”

  佟养性听张卸史您自己为老弟,一时受宠若惊。

  他“噌”地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黄婊纸写的十人作证的便函,双手递给张御史,说道:“御史大人,这是广宁府十个铺子的店主联合签字画押,他们亲眼看见李成梁的三个儿子带着十个打手,把我的一百张貂皮无理扣留,实际是明抢。他们为了替我出这口气,就联名捐资,为我凑了进京的盘缠,大人……”

  张御史让他坐下慢慢细说。

  佟养性一五一十地细说了一遍之后。

  然后又诚恳地里了一眼努尔哈赤,说道:“御史大人,如果我说的有虚,您就听听建州卫的都指挥使说说李成梁父子的所作所为吧。”

  张御史早就听说女真族出了个英雄名叫努尔哈赤。

  今天一见,果然了现努尔哈赤举止不凡,他听佟养性荐举,就转身说道:“请都司也谈谈在辽东的所见所闻吧?”

  努尔哈赤没有滔滔不绝地陈述李成梁父子罪状。

  而是慢条斯理地从长袖里拿了朱少阳几天前给他的帐折,递给张御史,说道:“这是李氏父子,制造的假的军饷帐折,一万就克扣白银千两,请御史大人过目。”

  张御史一听,如获至宝,一把抓过帐折。

  当他看过一个个军士兵丁的名字,军饷数目,签字画押的手印,就双手发颤地说道:“吸血鬼!吸血鬼!一万多两白银,一口吞掉了!”

  佟养性见努尔哈赤办事件佣有证据,心中十分佩服。

  他眼盯着张御史把状文看完,未等张御史开口,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大人,这只是都司替广宁的百姓兵丁带的部分状文。至于都司他本人的遭遇,也可以证实李氏父子罪恶如山。”

  接着,他一口气把李成梁如何勾结尼堪外兰,错杀女真平民,谋害努尔哈赤父亲祖父,欺骗钦天监,谋害努尔哈赤等等细节做了陈述。

  夜半,三人正唠得投合。

  忽听门外有人吵嚷,张御史一惊。

  张御史差总管到门外察看,原来是巡夜的更卒仇四,路过门口。

  近几年由于朝内派系斗争加剧,时常有密探四处窥视。

  这仇四是张御史的老乡,平日交情甚密。

  当他巡夜来到御史家门,见门边依然拴着女真人特制鞍座的高头大马,心里一怔,暗想:“这要叫作对的狗官发现,岂不又招来是非?”

  于是,他有意真不真,假不假地吆喝一声,以提醒张御史的注意。

  张府的总管走出门外,见是熟人,就招呼仇四进屋。

  仇四提着灯龙,摆了摆手,暗示快把马牵进院里,就扬长而去。

  总管把两匹马李进院里喂上草料,回到上门向张御史禀报了仇四路过的情景,又低头退下。

  张御史听了,对努尔哈赤笑道:“满朝上下都到了这种相互倾轧,戒备的地步,这是不祥之兆呀!”

  佟养性接着说道:“孔夫子早就说‘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我看大明朝分崩离析的局面,太令人痛心了!”

  “所以,作为朝延的御史,我不能袖手旁观,而应除恶扬善,把奸臣贪官除掉!”

  接着,张御史又向佟养性、努尔哈赤透露了朝廷上下对李成梁的看法。

  最后,他肃然而立,一拍桌子,说道:“不除掉李成梁,天理难容!”

  当晚三人分手,拱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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