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虐杀和掠夺的暴风告一段落,鲁西达尼亚军的主将们就必须着手进行永久征服大国帕尔斯的工作了。此时,一项通知送了进来,这个自他们离开鲁西达尼亚之后的巨大震撼让他们的心志产生了动摇。
他们的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要和帕尔斯的王妃泰巴美奈成亲。
“对了,帕尔斯王妃到底几岁啊?”
“唔,应该是三十几岁吧?和国王陛下的年龄倒是蛮相称的。”
“问题不在这里啊!他是一国的正式王妃,而且又是异教徒。根本不适合跟这样的女人结婚。”
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显得惊慌失惜的将军一起面谒国王,企图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
“泰巴美奈王妃是一个不吉利的女人,凡是跟她有关系的男人都遭到天谴。”
“就算她不是异教徒,也不是别人的妻子,以陛下所具备的荣光,要多少妃子还怕找不到吗?就让臣下们从鲁西达尼亚本国为国王精心挑选美女吧!”
国王呕气似地不说话。这原本就是一个太不合情理的希望。看到他的态度,一个将军不由得大声地逼问国王:
“请陛下看看巴达夫夏公卡优马尔斯、他的宰相、帕尔斯王欧斯洛耶斯五世,还有安德拉寇拉斯三世。这些人都因为泰巴美奈的美貌而步上不幸的末路。难道陛下想成为那第五个男人吗?”
伊诺肯迪斯王像是受到冲击似地沉默着。迷信的恐惧和远远凌驾其上的执着似乎在钝重而脆弱的国王体内起了争执。过了好一会儿,国王说道:
“可是,那些不幸的男人不都是没有受到依亚尔达波特神恩宠的人吗?或许这是神给她的试炼。或许她的命运就是要成为一个虔诚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的妻子啊!”
事情就这样了。将军们已经无能为力。他们只好一边为国王的执着和诡辩无奈,一边先行告退,好等待下一次进谏的机会。
以迎娶王妃一事为导火线,对国王有着极度不满的武将们,对王弟吉斯卡尔公爵的期望似乎越来越高了。
吉斯卡尔是国王的弟弟,拥有公爵、骑士团长、将军、领主等多项职衔,身高和王兄差不多,但是,肌肉远比他哥哥年轻结实,眼神、动作也充满了活力。他和只着眼于神明和圣职者的王兄不同,对于地上和人间的万事万物,他有着更多的关心。他认为如果能够支配这些事物,把财富据为已有,人生才有意义。
原本在弟弟口中“神灵附体”的伊诺肯迪斯王并没有进行横越大陆向西远征的能力。当时吉斯卡尔曾问哥哥“补给怎么办?”
“神明会降下天界的慈悲给它的信徒。”
国王这样回答。结果,编制了四十万大军,建立补给计划,准备船团,确定战线,在实战中率领将军们获得胜利的是吉斯卡尔公爵。而王兄只是对神祈求着胜利,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指挥到。他甚至连马都没有骑,他所做的是便是利用马车和轿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而已。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的国王是我,实际上征服帕尔斯的也是我……”吉斯卡尔这样想着,这和来到他这边的抱怨的将军们的不满情绪不谋而合。
“我很了解你们的心情,很早以前我就这样想了。王兄太礼遇光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巴的圣职者,而忽视了你们这些有功绩的武将们。”
王弟吉斯卡尔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热力。纵然他是为了达到自己的野心而煽动将军们的不满情绪,但是,他所说的话也是事实。尤其对那个藉着国王的名义而恣意妄为的大主教波坦,将军们更有着极度的不满。
“殿下,请您看看那个波坦。他号称是一个异教徒征伐者、击退异端者和魔道士狩猎者,然而,他只会拷问和虐杀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人。从来没有站到战场上去和敌人剑锋相对过。为什么这样的人却拥有比我们这些赌命作战的人更多的财富和权力?”
“不久之前的那件事也是一样。那个夏普尔虽然是异教徒,但却是一个值得钦佩的勇者。如果当时他的两手可以自由行动的话,一定可以像捏死一只小鸡一样地杀掉波坦那个小人。波坦当时挥着鞭子大声叫嚣的梯子简直丢脸死人了,就像一只发了狂的猿猴一样。”
将军们的愤怒和不平不满的情绪对吉斯卡尔来说,是一项贵重的资源。虽然是唠唠叨叨一大堆,他却不能视若无睹。
当听说王兄对帕尔斯的王妃产生迷恋时,吉斯卡尔最先的反应是揶揄地冷笑。
“王兄竟然也会迷恋女人?看来人类毕竟是不能光靠对神的信仰来过活的。不过,为什么不找一个年纪比较轻的女人呢?”
被好奇心驱使偷偷前往窥视码头王妃的吉斯卡尔再也笑不出来了。姑且不说美貌了,泰巴美奈似乎有着一种蛊惑位在权力中心及周边的人的魔力。
而这一次就有人对暗自懊恼着的吉斯卡尔提出忠告了。那就是吉斯卡尔非正式的参谋、远征军的地形指导者,吉斯卡尔也不知道其真面目的男人。在他人面前绝对不拿掉银假面的男人劝诱地对公爵说道:
“当殿下的大志得以实现时,不要说一个妻子,一万个美女都可以任您予取予求。您又何必对一个记仇而且又属于别人的女人那么执着呢?”
“唔,你说得的确没错。”
吉斯卡尔仿佛要挥去自己的迷恋似地用力点了点头,大口灌了一杯葡萄酒之后,便朝着王兄的地方去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对不可行之事断念就是和他王兄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二)
即使连可以用神和命运论来使自己的意图正当化的伊诺肯迪斯七世,也无法直接了当地把这个问题诉之于神明吧?他一个人在血迹尚未完全干涸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寝宫中闷闷不乐着。
他一点都不想喝酒,只是对放在由绢之国进口的紫檀桌上的银杯里猛添糖水。这是吉斯卡尔对哥哥感到厌烦的理由之一。尽管如此,吉斯卡尔仍然勉强压抑下不快的心情,表明他赞成哥哥和泰巴美奈婚事的态度。
“哦?是吗?你赞成吗?”
伊诺肯迪斯七世没有血色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气。
“当然赞成。可是,这不光是为了哥哥您一人。如果帕尔斯的王妃和鲁西达尼亚的国王结婚的话,那就等于加强了两国的关系。”
“是啊!你说得没错。”
伊诺肯迪斯用他肥胖而松驰的手紧紧地握住小自己五岁的弟弟强而有力的双手。
“虽然有过不幸的流血事件,但是,过去的事必须要忘掉。鲁西达尼亚人和帕尔斯人必须在唯一绝对的神明之下,携手在这块土地上建立王道的乐土。而要达成这个目标,我的确必须和泰巴美奈结婚。”
吉斯卡尔惊愕地看着立刻就成功地将自己正当化的兄长。对目前遭到如此惨痛境遇的帕尔斯人来说,他们岂能三言两语就“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呢?
吉斯卡尔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哥哥,哥哥要结婚还有两三个困难。”
听到弟弟这么说,鲁西达尼亚王不安地快速转动着他的眼球。
“到底是什么事,我亲爱的弟弟啊?”
“先是大主教强·波坦啊!那个有点罗嗦的大主教一定知道泰巴美奈王妃是异教徒。这件事怎么办?”
“你说得没错。不过,这件事只要命令大主教让泰巴美奈改信依亚尔达波特教就可以解决了。如果大主教有意的话,我可以把帕尔斯王室的财宝给他,甚至连我们王室的财产。”
吉斯卡尔不禁在内心大吼着“太没有分寸了”。为了取得“帕尔斯王室的财宝”,鲁西达尼亚军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这件事兄长似乎完全不知情。
吉斯卡尔在适当的时机把谈话做了个结束,然后退了出来。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银假面出现在他面前,吉斯卡尔把刚才那段谈话说给他听。
“这样好啊!”
银假面对王弟大加赞赏,在王弟耳边献了毒言毒语。
“如果国王陛下对波坦做了过分的捐献,武将们的不平不满就会更形高涨。而如果波坦还墨守愚蠢的教义,反对陛下结婚的话,陛下一定会对他感到不悦。不管事情如何发展,殿下都没有损失。”
“你说得对,这样最好。可是,哥哥什么都不知道,在帕尔斯国内还有很多敌人。密斯鲁、辛德拉、特兰的动静都颇可疑。不要说结婚的事,万一那些人联合起来攻击的话……”
吉斯卡尔闭上嘴巴,稍微变了一下表情看着银假面。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事似的。
“对了,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时候,你出了不少力。”
“在下惶恐。”
“有人说当时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之所以会产生不应该有的雾是魔道士作法引起的。”
“……”
“那场雾来得确实太巧了。不管我们有多好的策略,如果没有雾,我们根本不可能胜过帕尔斯军的。”
“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中不是说魔道最终仍无法胜过神吗?这是神的庇护。”
“唔……”
虽然似乎还有些不然释然,然而,或许是酒精的威力使得心智变迟钝了吧?
吉斯卡尔也没有再追问了,银假面便退了下去。
银假面毫不犹豫地以极快的速度在王宫内复杂的长廊上走着。他无视于半路上擦身而过的两个鲁西达尼亚兵对他投以厌恶的眼光,习惯性似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巴达夫夏公国灭亡的时候,那个女人活下来了。而在帕尔斯王国灭亡的时候,她仍然安然无事。可是,当鲁西达尼亚王国要灭亡的时候,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如果到冥府去,那个女人不知道要怎么和那些因她而死的男人们打招呼啊!”
银假面站在面对着那个在短时间内被破坏殆尽的宽广中庭的回廊上。
卡兰在确定四周没有人影了之后走了上来,对银假面行了一个礼。
“卡兰,安德拉寇拉斯的儿子还没有找到吗?”
“对不起。我虽然命令了所有的部下倾全力去找了,但是,还是不见他的行踪。”
“是不是你太宽大了?”
尽管男人的语气并不是那么强硬,然而,让卡兰感到肃然的却是他的声音。这个声音是那么自然,和他面对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时刻意装出来的郑重其事的声音呈现极明显的对照。
卡兰再度低低地弯下了他的腰,看在他人眼里就像是诚惶诚恐地请罪一般。
“您这么说让属下感到惶恐。属下实在没用……”
卡兰那原本魁梧的身体缩得根本不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万骑长。
“不,你做得可以了。你不应该会有任何疏忽的。说起来,帕尔斯幅员宽广,只有他一个小孩子,连橘树叶子底下都可以做为藏身之处的。一个小孩子……”
银假面住了嘴,在短暂的阴笑之后便是沉默。
第二天,一个苍白着脸的骑兵从卡兰的领地骑着快马朝向叶克巴达那的主君处狂奔。
(三)
“属下真是无脸见将军,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的同伙突破了我们的包围,目前去向不明。”
俯视着跪伏在地下惶恐地作着报告的部下,卡兰的眼中闪着一种近似杀意的愤怒。原本他对部下总是既宽大又公正的,那就是为什么部下们一直跟着他到现在。然而,这个时候,卡兰却必须拼命控制自己想一脚踢碎跪伏在地上的部下头部的冲动。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在经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卡兰好不容易才装出平静的表情下了命令。
部下知道如果现在再罗罗嗦嗦地辩解的话,卡兰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的怒气一定会立刻爆发开来,所以,他尽可能简单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篇。
潜藏在巴休尔山的亚尔斯兰一起没有下山来,所以,卡兰的部下们便打算上山去抓人。
这个时候,一个樵夫出现在他们眼前,根据他的说法,前几天在一个不应该有人的洞窟里传来了人的谈话声。躲在里面的男人们把信绑在鹞子的脚上和山外面的同伴联络,打算在当月十四日晚上里应外合,突破封锁线。
卡兰的部下们闻言不禁雀跃不已,就等着十四日夜晚的来临。而就在他们安心地熟睡着的十三日晚上,封锁线被突破了。他们从梦中惊醒,跳起来防御。可是,达龙的骁勇是无人能匹敌的。指挥系统便陷入极充的混乱,最后终于被他们逃脱了。
在整个行动的最后,那个被认为是那尔撒斯所差遣的男人对卡兰的一个属下说道,山中无甲子,弄错了时日,所以行动提前了。
“总而言之,你们完全任人摆布了。那个樵夫一定被他们收买了吧?”
“是……”
“不管是达龙或是那尔撒斯,都不是平庸之辈。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
卡兰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他的不快,愤怒地叱责着那些靠不住的部下。这分明是伊诺肯迪斯和不安的反弹表现。
如果和那尔撒斯跟着亚尔斯兰,然后率领着配置在东方国境的奇斯瓦特的大军杀到叶克巴达那的话,该怎么办?姑且不论鲁西达尼亚军的败亡,那个人的重要愿望不就无法实现了吗?
看来卡兰必须亲自出马了。
为了获得吉斯卡尔公爵允许出兵,卡兰急急忙忙地走在回廊上,然而,他却听到了擦身而过的鲁西达尼亚人们交谈的声音。
“哼!背叛者还装出那副了不起的样子。”
“甚至连改教的仪式都没有做的被征服者,竟然参与重要的国务计划。”
“生为异教徒而出卖同伴的人似乎比拼了命和异教徒作战的人更容易出头哪!哎,我们真是生错地方了。”
对方分明是刻意说给卡兰听的。帕尔斯的万骑长没有抗辩。屈辱感使得他的双颊变得僵硬。
王弟吉斯卡尔公爵为了鲁西达尼亚王国和他自己本身,正在订定将来的土地分配和维持治安的计划。
当卡兰造访吉斯卡尔公爵被分配到宰相的旧办公室时,他并没有等多久就见到了公爵,或许是因为公爵正想转换一下情绪和气氛之故。
进到室内的卡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要求王弟允许他讨伐亚尔斯兰和其同党。
“亚尔斯兰只不过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孩子,可是,达龙和那尔撒斯这两个人却不能加以轻视。”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那尔撒斯以前是王室的书记。安德拉寇拉斯王对他的智慧赞赏有加。”
“唔……”
“至于达龙,或许殿下也知道。他就是前些日子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上单枪匹马突破鲁西达尼亚大军的那个男人。”
吉斯卡尔第一次有了反应。把饰有孔雀羽毛的笔丢到了桌上。
“就是那个黑衣骑士?”
“是的。”
“因为他,我的几个知已葬身异乡。我恨不得活剥他的皮。”
“……”
“不过,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勇者。你是有胜算才提出出兵要求的吧?”
“这是一件小事。”
“是吗?那么你就试试看吧!当帕尔斯人压不下来的时候,再出动鲁西达尼亚的正规兵来收拾善后。”
吉斯卡尔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如果帕尔斯人彼此残杀,鲁西达尼亚的立场不至于不利。若由帕尔斯人下手杀掉帕尔斯的王子,鲁西达尼亚就不用为此玷污双手了。况且,如果对王子下了手,卡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知道王兄和波坦大主教怎么想的,但是,原本就没有道理将帕尔斯人的一切从地上一扫而光的。把一成的帕尔斯人拉到自己这边来,再由他们去支配剩下的九成帕尔斯人。分层支配才是征服者聪明的做法。
像卡兰这样的男人必须做最大限度的利用。至少他远比波坦那样的人有用得多。如果他想建立功绩,就尽量给他机会去立功吧!
夺取帕尔斯人的土地和奴隶,再把这些战利品分配给帕尔斯人。这是吉斯卡尔计划的根本,但是,他不能把像卡兰这样积极的协助者和其他的帕尔斯人同等看待。吉斯卡尔打算让帕尔斯人各自去安抚领地内的人民,不过,或许鲁西达尼亚人中会有反对者出现吧?
“不要开玩笑。为什么征服者得向被征服者献媚?败者的财富不就该归于胜?我们已经用我们自己的血付出代价了,难道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重欲短视的人这样说道。而且,这种人经常占了大多数,且拥有庞大的势力。如果不加以整合,吉斯卡尔真正的野心不无法达成了。
“总之,亚尔斯兰王子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好好办吧!”
“是!”
“对了,卡兰。”
吉斯卡尔突然想知道。
如果鲁西达尼亚王娶帕尔斯的王妃为妻的话,帕尔斯的贵族和武将们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卡兰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个女人原本就不是帕尔斯人,她是巴达夫夏公的王妃。大家应该会记得这件事的。”
“唔,你也有这种想法吗?”
吉斯卡尔歪着头想了想,或许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将卡兰留在那里了,于是,他挥了挥手,让卡兰退了下去。
(四)
落城后第一次再开市的市场,因为大量的人潮和商品交易而显得极为热络。如果再不这样,帕尔斯人的生活就无以为继了。
群众当中有一个少女。
这个少女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黑绢般的秀发和乌溜溜的眼珠。身材修长,相当的美丽。再加上她那充满生气和聪明的气质,让人无法无视于她的存在。
一个负责市场警卫的卡兰麾下的帕尔斯士兵对着她大叫。
少女显得有些迷惑,她看着经过市场旁边的骑着马的军列,问士兵那是谁的部队。
“那是万骑长,不,现在已成为大将军的卡兰公的直属部队。”
“他们到哪里去啊?”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天真,士兵告诉少女他可以让少女知道更多的事,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说着,士兵若无其事,但是强迫地拉着少女的手腕离开了市场,钻进了一条没有人来往的小路上。在之之前,帕尔斯的士兵都只能咬着手指头看着鲁西达尼亚兵的暴行。原本帕尔斯的女人应该属于帕尔斯的男人的。少女反抗着挣扎,兴奋已极的士兵便压着少女的头部想把她按倒在地上。
士兵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包着头部的头巾竟然连着少女的头发全部被剥下来了。原来是假发!就在士兵的惊讶转变愤怒的那一瞬间,短剑闪着短而尖锐的光芒刺进了他的胸口。当士兵倒卧在尘土当中时,加害者像一只轻盈的小鸟般跳进了另一条小路。
“啊!真让人恶心!”
美丽的少女?不是,做美丽少女装扮的少年很不愉快地吐着口水。原来是耶拉姆。
他受那尔撒斯之托潜入王都叶克巴达那,打探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动静。耶拉姆转了两三次弯,进了一户人家的内院。他脱掉了少女的衣服,换了洗好晒干的男人衣服。他放了五枚铜板,做为包括少女衣服在内的费用,在脸上和衣服上涂上泥巴。
再度穿过市场的耶拉姆听到,发现同伴尸体的士兵喧叫声。“卡兰率领了千骑以上的士兵离开城里?”
听完从王都蛔的耶拉姆的报告,那尔撒斯不禁感到不解。亚尔斯兰一行在因鲁西达尼亚军入侵,而变成废墟的各个村庄中来来去去。
亚尔斯兰交抱着双手。
“为了抓我而出动这样的大军未免太夸张了吧?”
“那是当然的。殿下,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哪!而且您有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大义名分。如果把您放在帕尔斯阵前,就可以纠集对抗鲁西达尼亚的势力了。鲁西达尼亚军固然不安心,就是卡兰也不能高枕无忧啊!”
亚尔斯兰闻言觉得话是有理,可是,他仍然有疑问。卡兰应该不知道他到底躲在哪里的,那么,卡兰打算用什么方法找到他呢?
“如果我是卡兰,而又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抓到殿下的话,我一定会袭击某个适当的村落并将其烧毁。
“烧毁村庄?”
亚尔斯兰瞪大了眼睛,那尔撒斯叫耶拉姆去洗把脸,一边对亚尔斯兰说明。
“其实是有几个方法。第一,他可以烧毁村庄,残杀村民,张贴布告以胁迫殿下。只要殿下不出面,他就继续烧村庄,滥杀无辜的平民百姓。其他还有各种方法,如果依照顺序,他应该会先从这一招下手。”
亚尔斯兰屏住气息。
“卡兰会做到这种地步吗?这样还算武将吗?”
“他是一个出卖国王和国家的模范武将。”
那尔撒斯嘲讽的指责使亚尔斯兰沉默了下来。卡兰已经过了河到达对岸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刻意避免无益的杀戮了吧?思索了一阵子之后,亚尔斯兰打破了沉默。
“那尔撒斯,你知道卡兰会袭击哪个村子吗?”
“知道啊!”
“怎么知道?”
“他们会引导我们,只要我们跟在后面就可以了。要这样做吗?”
亚尔斯兰用力地点点头。
当王子为了给爱马上鞍而出门去之后,一起沉默地听着刚才对话在的达龙开了口。
“卡兰不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大白天率领大军离开王都,是不是打一开始就设好了陷阱引诱殿下露脸?”
“有可能。”
“如果你也有同感,为什么不阻止殿下?”
“达龙哟!这件事完全要看王子的器量,我衷心期待着。”
那尔撒斯对着不解地眨着眼的达龙笑了起来。
“反正我们也必须从卡兰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时候也是不得已的。”
达龙微微地动了动眉毛。
“如果王子不出面救村子,你是不是就认为他没有当君主的资格而打算放弃他?”
那尔撒斯没有回答,他只是恶意地笑了笑。可是,他的表情却明确地肯定了朋友的明察秋毫。
(五)
那个人和奇夫擦身而过实在不能说是偶然的。如果在旅程中要避开和鲁西达尼亚兵相遇的话,能选的道路和时刻也就有限了。
当马和马交错的时候,双方都保持了距离以备随时可以拔剑,这是理所当然的谨慎。由于在这个夜里天上只有半月,双方又保持着七、八加斯的距离,所以,一开始奇夫并没有注意到。而他之所以发现对方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人是因为风向突然改变了,夜风把女人的体香传过来之故。
对方的头部虽然用绢布包着,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像染着夜色般漆黑的长发及腰部。瞳孔像映着初夏的万绿般,有着又深远又闪闪发光的绿意。奇夫之所以可以看到她瞳孔的颜色是因为女人也隔着肩膀回过头来看,而她回头的理由一定和奇夫的理由完全不一样。当她的奇夫的视线相交之后,便加快马程,快速地离开他。
奇夫呆了一阵子,凝视着在月光下渐去渐远的女人的背影,随即用手掌拍了拍膝盖。
“嗯,真是罕见的美女。论年纪也比那个说谎的王妃年轻许多哪!”
奇夫匆匆地在脑海里盘算着。现在,他暂且有了行动的目标了。
“那个美女一定会被恶党袭击。如果我帮了她的忙,她一定会对我抱着感谢和敬爱之意,然后以某种形式来答谢我。一定是这样吧?最好是这样。应该是这样。”
在自以为是的决定之后,奇夫便保持了适度的距离策马跟在女人的后面。
不久机会就来了。自从王都陷落以后,鲁西达尼亚军当然更是跋扈,常常数骑人马组队四处杀人掠夺。吉斯卡尔公爵虽然贴出了不可伤害良民的布告,但是却常常无法彻底执行。
七、八个骑兵的黑影从线杉林中跳出来,阻挡了女人的去路。从鲁西达尼亚士兵口中说出来的话极其下流没品。
女人不胜其烦似地踢了马腹一脚。马也像经过良好训练一样,马上了解了骑手的意图,在鲁西达尼亚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开始撒脚急奔了。当瞬间就被丢在三十加斯之外的鲁西达尼亚兵们开始追上去时,女人坐在马上拉开了满月般的弓。
下一瞬间,月光形成了箭形,眼看就要射穿骑兵了。
惨叫声和血从被射穿了咽喉喷射而出,骑兵从马上翻滚到地上。
其他的骑兵从瞬间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之后,便怒吼着挥舞着剑朝女人逼近。他们虽然想这么做,然而,弓弦的响声穿过了夜气,又有一个骑兵在半空中翻滚,从鞍上滚落到尘土当中。接着又是一枝箭射过来,第三匹马也失去了它的骑手。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奇夫比预定时间早了一些策马奔向街道。如果再袖手旁观,他就没有机会施恩于那女子了。
听到马蹄声回过头来的鲁西达尼亚兵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鲁西达尼亚兵从左肩到胸口被奇夫给砍了一刀。惨叫声和血沫朝着空中的半月高高地喷起,鲁西达尼亚兵从马上跌了下来。
这个新露面的,而且不能轻视的敌人突然出现,让鲁西达尼亚兵们吓了一跳。鲁西达尼亚兵交换着奇夫所不能理解的外国话,各自拿着剑骑着马朝左右方散开。
他们原想从三个方位将奇夫包围起来,然而,他们的意图被奇夫的迅速行动给破坏了。其中一个人的颈动脉像飞箭般喷出了鲜血,另一个人的鼻梁则被击断了。
剩下的两名骑兵再也顾不得名誉了。他们转过了马头,使尽全力策马朝街道的另一方逃去。带着冷笑目送他们离去的奇夫回过头来时吃了一惊,因为那个女人正要离开现场。这和他的预期是完全不同的。
“等一下,前面那位小姐!”
奇夫大声地叫着。
然而,不知道女人是没有听到呢?还是有意无视于奇夫的存在?她并没有放慢马的脚步。
“前面的美女!”
奇夫以更大的声音叫着,可是女人仍然没有反应。
“前面那个绝世美女!”
女人闻言这才停下了脚步。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奇夫。侧面承接着月影的端整脸庞带着极平静的表情。
“你在叫我吗?”
即使是奇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女人的话,女人便继续说道:
“姑且不论一般的美女,若要说绝世的美女,这种人并不多。”
很奇妙的,她这种若无其事地肯定自己的美貌的态度却不会给人任何不快感。
奇夫显得很愉快,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说出属于他个人风格的话了。“啊,不只是你的美貌,连你的武艺也让在下佩服之至。我叫奇夫,是一个四处为家的旅行乐师,但是,我爱好美好事物的心却一点也不输王侯贵族。现在,我将要发挥我贫瘠的诗心,做一首赞美你的诗。”
“……”
“你的身影如同丝杉纤细窈窕,黑发仿佛来自夜空的一部分,瞳孔胜过绿玉,娇嫩的嘴唇犹如玫瑰花瓣沾着朝露……”
“你缺少做为一个吟游诗人该有的独创性。”
女人冷淡地说道,奇夫不由得搔搔头。
“啊,或许我还不够成熟当个诗人,不过,热爱美和正义的心却不输给古时代的大诗人。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赶来救你啊!”
“我觉得你似乎太多事了,你不是事先就看好时机了吗?”
“你太多疑了。我的守护神亚希女神保护了你和我,结果让那些该杀的鲁西达尼亚蛮族受到了报应。我们可以说这是上天对正义的嘉许。”
女人似乎在苦笑着。
奇夫问她的名字,她倒是很干脆地回答。
“我叫法兰吉丝,在夫塞斯坦地方的密斯拉神的神殿中工作,被女神官长派遣为使者到王都叶克巴达那去。”
“哦?密斯拉神!请让我对密斯拉神献上我对亚希女神同样的尊敬。我和法兰吉丝小姐一定有非比寻常的因缘。”
美丽的女神官根本不理会奇夫那稍显轻浮的声音。
“可是,我听说王都已经沦陷了。我也不能就这样回去,正在想今晚该到哪里去住宿,没想到鲁西达尼亚的走狗们就出现了。”
“你到王都有什么事?”
“我要去找太子亚尔斯兰殿下。我有个问题,你这个值得尊敬的乐师可知道王太子殿下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法兰吉丝小姐想找他的话,我可以帮忙。对了,你为什么要找亚尔斯兰殿下?”
“亚尔斯兰殿下诞生的时候,曾以殿下之名捐献给我们神殿。因此,今年春上去世的上一代女神有遗言交代,如果殿下有什么困难,就要从任职于神殿的人当中选一个武艺最好的人前往救助。”
法兰吉丝摇了摇她的黑发。
“留下遗言的人都没有想到会为后人造成麻烦。对了,我之所以从众多符合条件的人当中被选出来,不只因为我的武艺最好。”
“怎么说?”
“像我这么美丽,学问和武艺方面都又极为出众的才女,总是会遭同僚们嫉妒的。”
“你说得对。”
“她们就利用这一次完成故人遗愿的名目把我从神殿中赶出来了。你明白吧?乐师先生。”
奇夫虽然不怀疑法兰吉丝的话,但是,却多多少少让他有发挥想象的空间。或许她是被好色的神官所逼,在严厉拒绝对方之后被赶出神殿的。尽管她再怎么精于武艺,派遣一个女人来执行任务实在太危险了。
“干脆,法兰吉丝小姐,你就把那个非出于本意接受的任务丢到一边去吧。”
“不,不管怎么说,我也看不惯鲁西达尼亚人的作风。虽然我是服侍密斯拉神的人,但是我不赞成强迫别人去从事某种信仰。我要把他们从帕尔斯赶出去!”
奇夫用力地点了点头。
“法兰吉丝小姐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有同感。”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吧?”
黑发绿眼的美女口气极为辛辣,然而,奇夫却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不,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我也不喜欢鲁西达尼亚人把自己的神硬塞给其他宗派的作法。他们这种作法就像只认为金黄头发、蓝色眼珠、雪白肌肤的女人才是美女,其他的女人都不是美女一样。什么是美丽的、贵重的,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同,不应该加以强制的。”
奇夫的辩解倏地中断了。
因为他注意到法兰吉丝闭上了眼睛,把一枝小小的水晶笛子放在嘴边。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是,法兰吉丝在半月光芒照耀之下像绢之国的陶器般白晰的脸庞却让奇夫看呆了。法兰吉丝张开了眼睛,把笛子移开嘴边之后,再次像打量着东西似地看着奇夫。
“是吗?好吧!”
她好像是应和着某人的声音似地说道:
“据精灵们的说法,你讨厌鲁西达尼亚的心至少不是骗人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或许吧!”
法兰吉丝的声音中没有半点亲切感。
“婴儿虽然听得到人们说话的声音,可是,他们却听不懂话中的意义。你就跟婴儿一样。你虽然听到了风声,但是,你却不懂乘风而来的精灵的低语。”
“我真的像个婴儿吗?”
“你不明白,或许是这比喻太差了。把你拿来跟婴儿比,你的邪气未免太重了。
小小的水昌笛就夹在法兰吉丝白晰的手指尖。那是呼叫精灵的用具吧?
“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能认同我的诚意。怎么样?法兰吉丝小姐,一般而言,人和人之所以会相遇是由于因缘之线的牵引。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行动。”
“随你了。但是,如果你能跟我一样宣誓对亚尔斯兰殿下效忠的话……”
“我的忠诚心不怎么够,不过,目前对法兰吉丝小姐来说是够用的。”
“我不需要你的忠诚心。”
“这样说太冷漠了吧?就法兰吉丝小姐和我的交情来说的话。”
“什么交情?“
正待要提高声音反驳的法兰吉丝突然安静了下来。奇夫也闭上了嘴巴,侧耳倾听。有马蹄声从某个方向奔进街道旁边的白杨树林里。在夜晚街道上疾驰的双队骑兵从王都那个方向出现,持续占据了他们视线达数分钟之久。
“那是万骑长卡兰的军队。”
除了卡兰的军队之外,没有帕尔斯的军团会在阵头悬挂鲁西达尼亚的旗帜。目送着马蹄轰响和砂尘在月光下渐去渐远,美丽的女神官勇敢地喃喃说着:
“或许他们当中有人知道亚尔斯兰殿下的行踪。我该去试试看。”
(六)
那一天,在大白天下,卡兰所率领的一队人马烧毁了一个村落,把五十个村人(虽然只有男人)丢进火堆里。“如果今后再藏匿亚尔斯兰王子和其同党的话,连女人、小孩都要赔上一条命!”这句话和灰尘、憎恶、悲哀一起留给了村民。
对卡兰来说,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重复这样的杀戮,将亚尔斯兰和其党羽逼到尽头,以获得鲁西达尼亚军的深度信赖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当太阳下山,士兵们准备搭营的时候,一个报告传了进来。一个紧紧抱在马背上,半生半死的男人在荒野中徘徊。那个男人招认自己被亚尔斯兰王子和其同党雇去运行李,原本他想要偷行李的,结果被发现了,遭人用鞭子痛打了一顿。由于对方扬言要在第二天杀了他,所以他便拼了命逃了出来。
卡兰仔细地检查了男人的伤口。他是怕那个男人会不会是为引诱他进陷阱而故意弄伤的。然而,男人身上无数条的鞭伤却是不争的事实。卡兰亲自审问男人。
“亚尔斯兰王子一行有多少人?”
“只有四个人。”
“不要说谎!有百倍之多吧?”
“是真的!而且其中有两个是小孩子,就因为这样,他们才需要雇我运运行李啊!”
“那么,王子他们朝哪个方向去?”
“南方。”
审问告一段落之后,男人要求密告的报酬。
“好吧!”卡兰点了点头,突然拔剑出鞘,把男人的脑袋给砍下来。
“畜牲,我哪会中你的计!”
然后,卡兰便命令大军朝男人所说的相反的方向进军。他认为这个男人是奉了那尔撒斯的命令来这边做间谍的,身上的伤也是为了博取卡兰的信任而故意造成的。
卡兰有所不知。
前往某个村庄的亚尔斯兰一行人故意选了一个看来最不可靠的男人来帮他们运行李。然后,当被鞭打的男人消失在卡兰部队的方向之后,他们也转变了路线,由南朝北前进。然后,他们又故意把自己朝北前进的行踪暴露在他人眼中。
这一切都是那尔撒斯的安排。
卡兰的部队自寻麻烦朝北方森林和山岳错综交错的地区前去,而且天色又已黑了,对骑兵部队来说,这些都是极为不利的。
过了半夜。
做好了一切工作的那尔撒斯从森林中眺望着排成一列走在山路中的卡兰的部队,脸上微微地笑着。越是想耍精明的人越是被他握在手中摆布。
当敌军通过之后,他正想回到系马的地方去。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压低了腰,因为他感到一股不平常的气氛。
那尔撒斯往后一跳。水平闪过的剑光刚好掠过他的上衣,几根丝线飞散在半空中。
当那尔撒斯再度往后跳时,他拔起了剑,接住来者银色的斩击。火花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声飞散开来。第二回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因为双方都发现对方不是自己预期中的敌人而把刀刃撤开了。
“你不是鲁西达尼亚军吗?”
年轻女人的声音伴随着微微的香水味,连那尔撒斯都不禁为之一惊。
“你是什么人?”
女人问道,那尔撒斯立刻报上名“我是亚尔斯兰殿下座前的那尔撒斯。”他很快地做了回应。
“对不起,我是法兰吉丝,服侍密斯拉神的人。我来是为了帮助亚尔斯兰殿下的。刚才我一直跟着卡兰的部队。”
“哦……”
那尔撒斯没有精力的助力,他之所以信任法兰吉丝完全是凭他的理发判断。如果她是卡兰的党羽,只要大声叫喊,通知大家亚尔斯兰的所在就可以了。
“你是说你要当亚尔斯兰殿下的同伴?”
“是的。”
她的谈话虽然没有什么情趣可言,但是,声音却像音乐一般悦耳。
“那么,你就帮帮忙吧!今后的主要工作是要抓住背叛者卡兰,把他带到殿下跟前去。”
“我明白了。我有一个问题,现在亚尔斯兰殿下身边共有几个人?”
那尔撒斯漠然地回答美女的问题。
“加上你们,一共是五个人。”
那尔撒斯注意到了站在法兰吉丝背后的奇夫。
不知道谁发出了叫声,卡兰的部队掀起了一阵嘈杂。最初是一根手指头,接着是十根之多的手指头指向了悬崖上空。只见亚尔斯兰全身笼罩在蓝色的半月光芒当中,一个人骑在马上俯视着山下的队伍。
“是亚尔斯兰王子!杀了他!他的脑袋值十万枚金币!”
亚尔斯兰无法判断这个赏金算不算,但是,对于卡兰麾下的骑兵们而言,这却是一笔比生命更有价值的数目。
在发出了欲望和兴奋的叫声之后,骑兵们开始鞭策着马,跑上急斜坡。就算是精悍的帕尔斯马易持续这样的突进,队伍于是立刻就崩散了。
当前头的马奋力抵达崖上的那一瞬间,亚尔斯兰的剑就刺穿了骑兵的胸口。剑尖从背部穿出,护手碰到了甲衣的钮扣发出了撞击声。
亚尔斯兰的剑拨了出来,死者的身体便因自己的重量向后仰倾滚向斜坡,跟随其后的兵马见状想要逃避,随即失去了平衡而滚落下去。
夜晚的黑暗和立足点的不稳使他们陷入混乱中。亚尔斯兰已经完成他做为一个诱饵的工作了。他拿起了弓,接连地射出了箭。
卡兰的军队配置得极为密集,根本无以回避攻击。亚尔斯兰射了六枝箭,四枝命中,两枝虽然瞄准了以惊人之势冲上斜坡的骑兵士,但是却被如水车般挥舞着的长枪给打掉了。
“王子!”这个叫声是发自卡兰口中。王子吸了一口气,丢下了弓,和背叛的万骑长面对面。
“卡兰,我有话要问你!”
亚尔斯兰自觉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紧张的情绪。
“做为一个万骑长,不,做为一个帕尔斯资深的战士,从来没有被人指责过错误的你,为什么要屈服于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之下?”
“……”
“我不相信你会为了私欲做出这种事。如果你有理由,为什么不说给我听?”
“无知的是你,安德拉寇拉斯受诅咒的儿子啊!”
卡兰的声音中有着一种似是单纯的嘲笑却又显得太过阴惨的情感。睨视着亚尔斯兰的两眼中仿佛也燃着鬼火似的光芒。
“你不妨就相信我卡兰是个丑陋的背叛者吧!死于忠臣之手或者死于背叛者的刀下终归是一死,没有什么不同。”
战栗的风吹散了包裹着亚尔斯兰身心疑惑的葛藤。卡兰的身体看来像是鼓胀起来了一样。亚尔斯兰用他的视觉就可以感受到具压倒性的战士所具有的力量。
马儿仿佛承受了骑手的心情变化,亚尔斯兰的坐骑发出了畏惧般的鼻息。
卡兰发出了低喝声之后便策马狂奔而来,巨大的长枪朝着王子的心脏刺过来。
半出于本能的,亚尔斯兰强力反击。枪尖虽然被弹开,但是,王子挥着剑的手却连手肘都感到一阵麻庳。
“狡猾!”
随着一声怒吼,第二击又逼近来了。
如果说承接了第一击是近乎奇迹的话,那么,亚尔斯兰避过了第二击无疑的就是奇迹。然而,上天的庇佑也只有到这里了。第三击弹开了微弱的抵抗,应该就要刺穿亚尔斯兰的身体了。而让卡兰停下这一击的便是达龙的声音。
“卡兰,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达龙比预定的时间晚到是因为当他在森林中穿行时,因两天前的一场雨形成的泥沼的地形耽搁了他。
卡兰的脸上现出了失意的神情。很明显的,他想起了在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中屈服于达龙锐锋下的记忆。卡兰放弃了眼前贵重的猎物,马头一转,原本逼近到亚尔斯兰眼前的死亡之神急速地远离了。
“殿下,您没事吧?”
丢出这句话后,人马一体的黑影便在亚尔斯兰的四周堆起了敌兵的尸体。
想从背后拿枪刺向达龙背部的骑兵发出了惨叫声,从马上翻落下来。他的脸被法兰吉丝的箭射穿了。
这时有两骑黑影跳进了狼狈不堪的骑兵们当中。
那尔撒斯和奇夫彼此都亲眼确认了刚刚诞生的同伴的剑技。
刀刃声和血沫仿佛产生连锁反应一般。
有数匹马的背上没有了骑士,惊惶失措地逃向黑暗中。有一半的马在慌乱中乱了脚步,随着一声声的悲鸣掉落到山崖下面去了。
对卡兰的部下们来说,今天晚上可能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一夜吧?他们的敌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极其狡猾。
他们利用混乱和黑暗及地形之利,跃进卡兰的军队当中,在造成了大量的死亡之后,又从人马旋涡中一跃而出,在黑夜当中消失了踪影。这样的情形重复了两三次,卡兰军的秩序受到了致命的破坏。军队再怎么样也重组不起来了。
“达龙,你去追卡兰!”
那尔撒斯在血沫飞溅中制造了更多的牺牲者,同时一边对达龙叫喊着。达龙对那尔撒斯点点头,用力踢了一下马腹,马蹄扬起了小石块和土堆,朝着正想逃命的卡兰追了上去。
卡兰的部下拉起缰绳袭击过来,然而,达龙的长枪刺穿了一个骑兵,挑开第二个挡路的敌人,头也不回地紧追着卡兰,口中大声地叱喝着。
“只会找未成年的少年当对手,你这样还像个武将吗?你服侍鲁西达尼亚人之前的勇名都到哪里去了?这种恬不知耻的逃命方法难道是卡兰应有的作风吗?”
达龙的挑衅产生了效果。受伤的矜持使卡兰激动了起来。
“黄口小子,不要得意忘形!”
卡兰怒吼着,挥舞着自己的长枪挡开了达龙的长枪。这个冲击极其猛烈,达龙的身体和枪都在半空中摇晃着,产生了风,连黑马的脚步都乱掉而有些不稳。达龙费了好大的劲才稳下了态势。
卡兰的枪立刻就朝着达龙的脸部刺了过来。达龙一边重新整顿坐骑的体势,一边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开了卡兰的猛击。
卡兰的部下们吃惊地呆在一旁,他们原想插进两人当中助卡兰一臂之力,然而,这场人和人、马和马、枪和枪的激烈冲突已经发展到了不容他人插手的地步了。刺击、殴打、挡阻、击杀、反击,火花在半月的光芒下散发着蓝白色的光。
卡兰不愧是身为万骑长的武将,如果不是心虚,他一定可以发挥出不逊于达龙的威力。
然而,卡兰的部下们无法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持续高昂的斗志。有很多人被斩杀、射杀了,残存的人则逃向保护战败者的黑夜的怀抱里。一方面是他们根本没有料到其实敌人的数目只有个位数之多。
亚尔斯兰策马奔至决斗场,他担心地守在一旁,那尔撒斯手持血刃骑着马来到他身旁。
“没有问题的。殿下。达龙一定会胜的,不过,照这个情形看来,要活捉卡兰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尔撒斯的观察是正确的。就在卡兰的枪和身体的动作看来比达龙钝重的那一瞬间,第一滴血从卡兰的左颊飞散开来。
达龙的枪尖从敌手的脸颊上削下了一块肉。虽然不是很重的伤,但是,喷出来的血跑进了卡兰的眼睛里,遮蔽了他的视力。
达龙的枪以电光般的速度刺了出去。亚尔斯兰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然而,达龙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用枪的穗尖划过卡兰的腹侧,失去平衡的卡兰从马上一滚,便翻落到地上了。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如达龙的计算和那尔撒斯的期待。唯一出人意料的是险峻的地形的卡兰的枪。
握在卡兰手上的枪撞击了斜坡上的石头,“啪!”的一声应声折断了,而且并没有完全断成两截,反而以奇怪的角度反折,从侧面刺穿了枪的所有人--卡兰。
当达龙从马上跳下来将卡兰扶起来时,卡兰已经奄奄一息了。枪贯穿了脖子的左右方,然而,卡兰的两眼仍然泛着微光睁开着。
“国王在哪里?”
达龙在濒临死亡的人耳边追问着。
“安德拉寇拉斯还活着……”
这段话已经像是喘息声了。
“可是,王位已经不是他的了。正统的国王……”
红黑色的血块塞住了他的咽喉,在一阵短暂但激烈的痉挛之后,万骑长卡兰断了气。
“正统的国王?”
达龙和刚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那尔撒斯闻言相视不解。
他们不得不想起安德拉寇拉斯王即位时的事情。弑兄夺位,当时就已经有人暗地里批评安德拉寇拉斯是篡位者。
但是,获得强大军队支持的安德拉寇拉斯不断地在和近邻诸国的抗争中获得胜利,国内百姓也因此受惠良多,所以安德拉寇拉斯可以说是藉由实效的支配,来证明了他王权的正统性。
在马术的练达度上远不如他们两人的亚尔斯兰也在这个时候来到旁边,用眼光询问在场的两个人。
“安德拉寇拉斯王还活着。至于其他的事,很遗憾地并没有问出来。”
那尔撒斯说完,亚尔斯兰看着把卡兰的尸体横放在地上的达龙。年轻的黑衣骑士沉默不语。那尔撒斯并没有把卡兰留下的那后半段话转告给王子知道,而达龙也赞成那尔撒斯的作法。这种事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大概很难理解吧?
达龙好不容易才出了声。
“殿下,如果人还活着,一定可以再见面的。而且,如果鲁西达尼亚军会让国王活到今天,必定有他们的道理,相信日后他们也不会随便就加害国王的。”
亚尔斯兰点点头,与其说是打从心里了解达龙的意思,不如说是为了不愿让达龙为他担心。
那尔撒斯就在这个时候把那两个年轻的男女介绍给王子认识。长发及腰的美丽女子先对着王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您是亚尔斯兰殿下吗?我的名字叫法兰吉丝,是夫塞斯坦密斯拉神殿中的人,遵照已故女神官长的遗言来帮助王子殿下。”
年轻男人接着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奇夫,为了跟随殿下,从王都叶克巴达那逃了出来。”
这全是一派胡言,但是,奇夫在被怀疑之前便说出一段事实好博取王子的信赖。
“殿下,您的母后泰巴美奈王妃在我离开的时候还很安好。我曾经有幸和王妃面对面谈过话。”
将来的事就将来再说了。原本奇夫就喜欢纷争。目前,他既可以待在法兰吉丝身旁,又可以在大义名份之下把鲁西达尼亚兵杀掉。如果将来觉得不想待了,他只要脚底抹油就可以逃了。奇夫是这么盘算的。
站在稍远距离之外的达龙对着朋友苦笑说道:
“四个人变成六个人。战力是增加了一半之多,但是,究竟是不是值得信赖呢?”
“鲁西达尼亚军有三十万人,平均起来一个人要负责五万个人。这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
那尔撒斯可不是在说风凉话。他知道目前的立场有多艰辛,他也知道今后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善,说这话只不过是属于他个人风格的一种嘲讽罢了。
不管怎么说,为了确认国王和王妃的所在,他们似乎有必要潜进叶克巴达那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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